第8章 旧日喧哗
作品:《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 大年初二,年节的慵懒还未散尽,一大清早,院子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嬉闹声。
老乔、老袁、瑞霞、杜鹃……还有徐泽和几个学生时代就玩在一起的伙伴,像一群归巢的鸟儿,呼啦啦地涌了进来。
寒冷的空气瞬间被年轻人的热气驱散。
没有多余的寒暄,仿佛昨天才刚刚一起放学。
不知谁推来了几辆自行车,“走!还去老袁家!她家地方大?”
我们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自行车铃响成一片,说笑声惊起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
穿着新衣的我们在尚未完全苏醒的村庄土路上飞驰。
在老袁家磕着瓜子、叽叽喳喳聊了半晌,有人提议:“要不,去班长家转转?听说他今年弄了个新录像机!”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去!”
“为啥?”几道疑惑的目光投过来。
我噎住了。
怎么能说?
说那条路通往我血缘上的大姐家?
说那个村庄有我刚刚窥见又急于掩埋的另一个世界?
所有的纠葛与复杂,在这群单纯老友面前,无从说起,也说不出口。
“……没啥,就是不想去。” 我含糊过去,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着。
老袁打圆场:“不去就不去,咱们自己玩!走,东家吃块糖,西家抓把枣去!”
于是,我们这群“长大了”却依然肆无忌惮的年轻人,开始了传统的“扫荡”。
从村头到村尾,熟识的同学一家家串过去,把各家待客的糖果、点心尝了个遍,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童年的边界在嬉闹中模糊,我们似乎还是那群不知愁的孩子。
傍晚时分,不知谁探听到了新消息:“乡里新开了个舞厅!晚上跳舞去!”
年轻人对新奇的热望被点燃了。
吃过晚饭,我们这支队伍更加壮大,向着乡里那间灯火通明、传出节奏鲜明“东恰恰”的舞厅进发。
门票一块,我们一拥而入。
灯光旋转,音乐震耳。
闪烁的彩球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光怪陆离。
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很快,在熟悉的朋友的怂恿下,你拉我,我拽你,滑进了舞池中央。
步伐生涩,节奏混乱。
也许是因为去年回来开过几天临时理发店,村里不少年轻后生都认得我。
此刻在舞厅昏暗跃动的光影里,不断有人挤过来,试探着伸出手:“霞子,跳一个不?”
这个刚下去,那个又上来。
我几乎没能在场边歇口气。
瑞雪搂着我的肩膀,凑到我耳边大声笑喊:“看这帮后生!一会儿别为了和你跳舞打起来!”
我随着音乐转身,笑了笑,没接话。
我知道半年的见闻,都像无形的刻刀,悄悄修去了些少女的懵懂,添上了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韧劲和疏离。
我站在那里,穿着红黑格子的呢长裙,白色的短靴,外面罩着乳白色大衣,在红绿闪烁的灯光下,确实比周围大多数同龄女孩显得更“出挑”一些。
管他们呢。
我对瑞霞说。
音乐这么响,灯光这么暗,此刻我只想跳舞!
跳吧。
一直跳到午夜十二点,音乐暂歇,大家才热汗淋漓地准备散场。
同村来的几个小伙子挤过来,热情地说:“霞子,一起走呗?我们顺路送你回去!”
还没等我回答,一直守在旁边的老乔、徐泽他们几个男同学就挡了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不用麻烦啦!我们接出来的,当然我们送回去!保证安全送到家!”
十八岁了。
好像一夜之间,许多事情变得可以“名正言顺”。
比如,接受异性好意的护送。
七仙女里的老二年前已经出嫁,姐妹间的悄悄话也开始掺杂进更多现实的选择与考量。
花一样的年龄,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可能性,连空气里都飘着微甜的、暧昧的躁动。
我笑着对同村那几个失望的后生摆摆手,跨上了二猴自行车的后座。
“走啦!”我朝他们喊了一声,声音散在冬夜清冷的空气里。
自行车猛地窜出去,冷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燥热和脸上滚烫的温度。
我没有回头,直到拐过村口的弯道。
同学们的哄笑声、车轮碾过冻土的声响、以及胸腔里尚未平息的、激烈的鼓点,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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