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岁
作品:《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 年关就像一个超级大磁铁,把好多外乡人的心都紧紧吸回了故乡。
街道变得越来越冷清,好多铺面都早早关了门,贴上了红纸黑字的歇业告示。
我的小店却迎来了最后的小高峰。
从清晨第一缕明亮的天光,到傍晚窗外完全漆黑。
握剪的手指都累得又酸又麻,虎口处也被磨得发红。
虽然很累,但存折上的数字却又悄悄地往上跳了几格。
隔壁小娟的店也一样灯火通明。
我们偶尔在门口打水或倒煤渣时碰到,交换一个轻松的眼神,用口型无声地约定:“坚持到最后一天!”
铁柱在腊月二十七那天又来了一次。
拎着些糖果、炒货之类的年货,东西放下,还是他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简单问了我哪天回去,坐什么车。
我一一回答了。
他点点头,没多坐,好像这趟送东西只是走个过场。
走时还是那句:“路上小心。”
我说了句:“过完年见!”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九。
天才蒙蒙亮,我就醒了。
认真地把店里打扫了一遍,炉子煤渣清理得干干净净,水壶倒扣着。
检查了窗户插销,最后,锁门,在门外贴上红纸,用毛笔写上:“回家过年,初八营业”。
二叔的肉铺最后半天生意,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空气里弥漫着生肉和油脂的香味。
等我拎着简单的行李和带给家人的东西过去时,队伍已经散了,案板上只剩下些零碎。
二叔看见我,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说:“收拾好啦?咱也准备走!你二婶和花花妹妹一会就来!”
回程的火车像脱缰的野马。
车子终于在火车站稳稳停下。三叔和妈妈已经在站台翘首以盼了。
妈妈看见我,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接过我手里最大的包,她笑而不语,
三叔则喜笑颜开地提起其他行李。
一路跟碰见的熟人,妈妈扯着嗓子喊:“接我们霞子回来!”
走过最后一段熟悉的街道,拐进巷子口。
远远地,就瞅见家那扇熟悉的院门大大咧咧地敞开着,一个穿着藏蓝色棉袄的身影,正斜倚着门框,朝我们这个方向目不转睛地张望。
是奶奶。
我撒丫子就跑,“奶奶!” 我大声喊了一嗓子,
奶奶像是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身子颤了一下,往前迈了两步。
“回来啦……” 她声音略带沙哑,伸出手,颤巍巍地摸向我的脸“冷不冷?咋穿这么少?看着……是瘦了。”
“没瘦!奶奶,我穿得可厚了!” 我赶忙说道,紧紧抓住她冰凉的手。
“我娃回来啦!冻坏了吧?快进屋,炉子烧得正旺呢!
爸爸跟在后面,喜笑颜开。
屋子里果然热得像个蒸笼。
炉火烧得旺旺的,炕桌上摆满了好吃的:炸得金黄酥脆的麻花和馓子,洗好的苹果冻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时间在这里仿佛只是小憩了一会儿。
妈妈没再追问我任何开店事情,她只是不停地让我吃这个尝那个,问我车里挤不挤,
我乐颠颠地拿出特意给奶奶买的软和糕点,她接过去,左瞧右瞧,嘴里还念叨着:“买这干啥,乱花钱。”
可那眼角却乐开了花。
晚上,家里的饭菜那叫一个丰盛。
炕上睡着三婶年前生的小妹妹。她的睫毛翘翘的。
三婶一脸关切地问:“在那头都好吧?没人找你麻烦吧?”
“没有,”我晃了晃脑袋,语气轻快,“好着呢。隔壁还有个本地小姑娘跟我做伴。
二叔离得近,常照应。”
“嗯。” 妈妈在一旁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夹了一大块炖得软烂的羊肉放进我碗里,“在家就啥也别想,好好歇几天”
“哎。” 我低下头,埋头吃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心里忽然有些感动,鼻子不禁有些发酸,赶紧借着热气掩饰过去。
除夕夜,鞭炮声噼里啪啦,一阵比一阵响,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了。
烟花在漆黑的夜空里噼里啪啦地绽放,瞬间照亮院子里积着薄雪的地面,也照亮每一张仰起的、被光影变幻的脸。
我们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围坐在炕桌边,吃着包了硬币的饺子,看着电视里热闹欢快的晚会。
妈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爸爸、二叔、三叔和爷爷喝着热乎乎的酒,话也比平时多了,笑声也格外响亮。
旧年里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被这象征着辞旧迎新的鞭炮声给冲跑了,炸没了,化作一地红色的碎纸屑。
新年,就这样踩着这满地的鲜红,带着门里温暖的团圆,向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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