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奥斯站在爱琴海的海面上。


    不，不是站在——他的双脚距离波涛尚有寸许，银白色的能量托举着他，让他在汹涌的海浪之上如履平地。手中那把凝固成实体的时钥微微发烫，与体内澎湃的白虎之力相互共鸣。


    “主人，舰队已集结完毕。”一名黑袍人驾驶着小艇靠近，在浪涛中艰难保持平衡，“按您的吩咐，三十艘改装战船，全部配备了从西方黑市购来的早期火炮，还有……卡赫兰大祭司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三百名拜火教狂热者，他们自愿成为‘活体燃料’。”


    赫利奥斯没有回头。他的视线穿透千里云层，锁定在遥远东方的某个坐标上。


    轮台。


    那个刚刚经历过混沌污染冲击、却又奇迹般稳定下来的戊土之核节点。他“看”到了节点周围残留的净化能量，看到了祭坛中心那个刚刚失去生命体征却依旧端坐的身影，更看到了……那人肩胛骨上浮现的蓝色纹身。


    “文明自决公约的印记……居然同时出现了两个承载者。”赫利奥斯低声自语，“一个在波斯，一个在西域。守望派的那些老古董，还真是做了不少准备。”


    “主人，我们是否按原计划前往波斯支援卡赫兰大祭司？”黑袍人问。


    “计划改变了。”赫利奥斯终于转过身，那双野兽般的竖瞳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阿尔达希尔不足为惧，沙普尔二世更是墙头草。真正有威胁的是这两个公约印记的持有者——只要他们存在，我激活星阵时就会遇到抵抗。”


    他举起时钥，银白色的光芒在海面上铺开，形成一道通往东方的光之路径。


    “传令全军，目标轮台。我要在黎明到来前，把那个节点彻底抹去，顺便……回收那枚印记。”


    “可轮台是华朝西域重镇，守军至少两万，还有那个刚接任‘镇龙使’的蒋琬……”


    “蒋琬已经死了。”赫利奥斯打断他，“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气息已经消散，只剩下躯壳靠着节点能量维持不腐。现在的轮台，不过是个空壳。”


    黑袍人还想说什么，但赫利奥斯已经踏上光路。


    一步踏出，身形已在百丈之外。银白路径在海面上急速延伸，三十艘战船紧随其后，船上的狂热者们开始吟唱古老的拜火教战歌，声音在爱琴海的夜风中显得诡异而肃杀。


    而在他们身后，白虎之门所在的岛屿开始缓缓下沉。失去了莉莉丝灵魂的维系，这个维持了九千七百年的遗迹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将永远沉入爱琴海深处。


    但没有人注意到，在岛屿完全沉没前，一道微弱的蓝光从废墟中射出，以超越光速的方式，沿着星阵网络传向了地球的另一端。


    ---


    轮台城，子时三刻。


    副将跪在祭坛前，看着蒋琬冰冷却安详的面容，泪流满面。周围的莲台仍在运转，戊土之核的污染已被控制，但代价太过惨重。


    “大人……您常说，镇守西域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为了让后人不必再经历战火。”副将哽咽着，“可现在……”


    “现在轮台保住了，不是吗？”


    一个声音在祭坛上响起。


    副将猛地抬头，却看见蒋琬的尸体依旧端坐，嘴唇未动。但那声音确实是从祭坛方向传来的——不，是从地底深处，从戊土之核内部传来的。


    “大人？！您还……”


    “我的身体确实死了，但意识……进入了更深处。”蒋琬的声音直接在副将脑海中响起，平静而悠远，“我看到了星阵的真相，也明白了我们真正的使命。”


    祭坛开始发光。不是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紊乱光芒，而是一种沉稳、厚重、如大地般坚实的黄褐色光辉。光芒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它们旋转、组合，最终在蒋琬身体上方凝聚成一幅立体星图。


    星图上，三百六十个节点有明有暗。明亮的大约四十个，包括轮台、东海记录库、波斯水镜节点（虽然已沉没但能量未散）等；暗淡的占绝大多数，有些甚至只剩微弱的能量脉动。


    而在星图中心，有三个特殊的光点，呈三角形排列：


    一个是银白色，代表赫利奥斯获得的白虎之核与时钥，此刻正从爱琴海高速向东移动。


    一个是蓝金色，代表蒋显在波斯承载的公约印记。


    最后一个，是刚刚亮起的土黄色——代表蒋琬以生命为代价，与戊土之核完全融合后形成的全新印记。


    “这是……”副将震惊地看着星图。


    “星阵的实时状态。”蒋琬的声音解释道，“赫利奥斯正在赶来，最多两个时辰就会抵达轮台。他想要摧毁戊土之核，回收我的印记。”


    “那我们立刻撤离！带着您的……遗体……”


    “走不了。我的意识已经和节点绑定，身体离开祭坛百丈就会彻底崩解。”蒋琬顿了顿，“而且，我们不能走。轮台节点是西域星阵网络的枢纽，一旦被毁，整个西域的地脉都会紊乱，未来百年将灾祸不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怎么办？！”


    “启动‘地脉归元阵’。”蒋琬说，“这是马钧尚书设计的最后手段，本意是在节点即将崩溃时，将全部能量平稳导入地核，避免爆炸。但现在……我们可以用它来迎接赫利奥斯。”


    副将脸色发白：“您的意思是……引爆节点？和赫利奥斯同归于尽？”


    “不。”蒋琬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笑意，“是请君入瓮。赫利奥斯以为我死了，节点空虚。他一定会亲自进入核心，试图直接掌控戊土之核。等他进来……我就把他永远困在地脉深处。”


    “可那样您也……”


    “我的意识早已与节点一体，无所谓困与不困。”蒋琬打断他，“执行命令吧。另外，将这幅星图拓印下来，通过紧急渠道送往许昌。陛下需要知道——三钥印记已现其二，最后一钥的位置，就在星图最暗的那个区域。”


    副将顺着蒋琬的指引看去，星图西北角，大约在乌拉尔山脉附近，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灰点。但仔细看，那灰点周围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像是被什么力量刻意隐藏着。


    “那是……”


    “玄武之核。”蒋琬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四象守护中防御最强、隐藏最深的节点。如果守夜人的记录没错，当年大崩塌时，掌控派带走了白虎、朱雀、玄武三核，但玄武之核在逃亡途中遗失，连逆命者自己都找不到。现在看来……它一直在地下深处沉睡，等待真正的唤醒者。”


    祭坛的光芒忽然剧烈闪烁。


    “他来了。比预计的还快。”蒋琬的声音急促起来，“立刻启动归元阵，然后带所有人撤出轮台城。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异象，都不要回头。这是……最后的命令。”


    副将重重磕了三个头，转身嘶声高喊：“‘戊土卫’听令！启动地脉归元阵！全城撤离！快！”


    轮台城苏醒了。


    不是被战鼓号角惊醒，而是被大地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唤醒。家家户户的油灯自行点亮，水井中的水位开始上升，城墙上的砖石浮现出古老的符文。整个城市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而城外的沙漠中，一道银白光路从天际直射而来。


    赫利奥斯悬浮在半空，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轮台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能量反应……比预计的强得多。”他握紧时钥，“不过，正好。越强的节点，吞噬后获得的力量越大。”


    他俯冲而下。


    ---


    与此同时，波斯王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阿尔达希尔的军队已经抵达城外三里。没有战鼓，没有号角，两万铁骑如沉默的洪流，在夜色中列阵。


    王平、蒋显与卡维站在中军阵前。蒋显肩上的蓝色纹身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它正与王平令牌上的纹路共鸣，发出同步的脉动。


    “城内有动静。”王平眯起眼。王城的城墙上，忽然亮起无数火把，火光中可以看到大批黑袍人正在快速布防。


    更诡异的是，城市中心那座拜火教圣殿的顶端，升起了一道血红色的光柱。光柱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影，痛苦的哀嚎声即使隔着一里也能隐约听见。


    “卡赫兰提前开始了最终的血祭。”卡维的盲眼“看”向圣殿方向，“他在用王室成员和贵族的生命，强行召唤某种……东西。”


    蒋显忽然捂住肩膀，痛苦地弯下腰。


    “怎么了？”


    “印记在……警告我。”蒋显咬着牙，“那光柱里凝聚的能量，和鹰愁径袭击我们的混沌污染同源，但浓度高上百倍。卡赫兰不是在召唤，他是在打开一扇门——一扇通往某个被封印之地的门。”


    阿尔达希尔策马上前：“什么门？”


    “我不知道。但我的印记在颤抖，它在恐惧。”蒋显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蓝光，“将军，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立刻攻城，打断那个仪式！”


    阿尔达希尔拔剑出鞘，剑锋指向王城。


    “传令全军——”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圣殿顶端的血色光柱突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雨。而在光柱原本的位置，一扇由骨骼和火焰构成的巨门正在缓缓开启。门内传出非人的嘶吼，无数扭曲的肢体从门缝中伸出，试图挤进这个世界。


    “那是……深渊边境的裂隙！”卡维脸色大变，“卡赫兰疯了！他在撕裂现实与虚空的边界！一旦那扇门完全打开，整个波斯都会成为混沌污染的巢穴！”


    蒋显肩上的蓝色纹身猛然爆发出刺目光芒。光芒中，那份“文明自决公约”的虚影自动展开，古老的文字在夜空中闪烁：


    【任何个体或团体不得以‘保护文明’为名，剥夺其他个体的选择权。任何试图以暴力、欺骗、精神控制等手段强行统一意志的行为，均视为对公约的践踏，星阵有权予以制裁。】


    文字化作光雨，洒向王城。


    奇迹发生了。


    那些正在从骨门中挤出的混沌生物，在接触到光雨的瞬间发出凄厉惨叫，身体如冰雪般消融。圣殿周围的拜火教信徒们，眼中的狂热光芒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恐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就连那扇骨门本身，也在光雨中剧烈震颤，开启的速度明显减缓。


    “公约起效了！”王平惊喜道，“虽然只是投影，但它确实在压制混沌！”


    阿尔达希尔抓住机会，长剑挥落：“全军——攻城！”


    两万铁骑如雷霆般冲向王城。


    而蒋显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每维持一息公约投影，他肩上的纹身就黯淡一分，生命力随之流逝。


    “你撑不了多久。”卡维扶住他，“最多半刻钟，你的生命就会燃尽。”


    “半刻钟……够了。”蒋显看着冲锋的军队，“只要他们能冲进圣殿，杀掉卡赫兰，仪式自然会中断……”


    “恐怕没那么简单。”卡维的盲眼忽然转向东方，“我‘听’到了……白虎的咆哮。赫利奥斯已经离开爱琴海，正在急速接近。而且他的目标……不是波斯。”


    王平心中一紧：“那是哪里？”


    卡维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


    “轮台。”


    ---


    许昌，乾元阁。


    张圣面前的星图沙盘正在自行变化。代表轮台的黄褐色光点骤然明亮，紧接着开始剧烈闪烁。而一道银白色的光痕正从爱琴海方向延伸而来，直指轮台。


    “陛下，西域急报！”诸葛亮疾步而入，“轮台蒋琬……以身镇节点，现已与戊土之核完全融合。他在最后时刻传回星图，显示赫利奥斯正前往轮台，意图摧毁节点！”


    张圣的手按在沙盘边缘，指节发白。


    “蒋琬……死了？”


    “肉体已逝，意识犹存。”诸葛亮低声说，“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但更关键的是这份星图——”


    他指向沙盘西北角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灰点。


    “玄武之核，终于现世了。而且从能量涟漪判断，它正在……主动发出召唤。”


    “召唤谁？”


    诸葛亮与张圣对视：“召唤能够集齐另外三钥印记的人。白虎时钥在赫利奥斯手中，朱雀血钥在逆命者总部，青龙……应该还在东海记录库的守望者那里。而玄武之核，是激活公约的最后一把钥匙——‘地钥’。”


    张圣凝视着那个灰点：“也就是说，谁先找到玄武之核，谁就能掌握公约的最终控制权？”


    “理论上是这样。但玄武之核的特性是‘绝对防御’，它会考验寻找者的本心。若心怀征服与控制的欲望，永远无法找到真正的入口；只有真正认同公约精神、愿意将选择权归还给每个个体的人，才能获得它的认可。”


    阁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素白长袍、面容被兜帽遮掩的身影，在侍卫的引领下步入乾元阁。令人惊讶的是，这人走路时脚不沾地——不是轻功，而是真正的悬浮。


    “陛下，这位就是自称‘星阵建造者后裔’的访客。”侍卫禀报。


    来人掀开兜帽。


    那是一张年轻得过分、却有着万年古潭般深邃眼神的面容。最奇特的是他的额头中央，有一个缓缓旋转的星型烙印。


    “你可以叫我‘星尘’。”来人开口，声音如风铃般清脆，“我是上一代文明‘守望派’最后一批纯血后裔，在时间封印中沉睡了九千六百年，三年前才苏醒。我来，是为了完成祖先的嘱托——在地球文明面临最终考验前，将‘星阵设计原稿’交还给人类。”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轻轻放在沙盘上。


    水晶中封印着无数流动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页设计图，一种技术原理，一段被封存的历史。


    “这里面，有建造星阵的全部技术细节，有收割者的完整评估标准，有如何通过考验的具体方法。”星尘看着张圣，“但我要提醒您：知识是力量，也是诅咒。一旦开启这枚水晶，华朝将在技术上获得飞跃，但也会立刻被收割者的监测系统锁定，倒计时将从二十三年缩短到……三年。”


    张圣沉默。


    诸葛亮沉声问：“为什么是现在才出现？”


    “因为直到现在，人类才展现出通过考验的‘可能性’。”星尘指向沙盘上的各个光点，“轮台的自我牺牲，波斯的公约投影，东海舰队的坚守，还有……无数普通人在这场危机中表现出的勇气、智慧与同理心。九千七百年前，我们的文明失败，不是因为科技不够发达，而是因为在最后关头，我们选择了分裂与控制，而不是信任与协作。”


    他深深一躬：“现在，选择权在您手中，陛下。开启水晶，获得力量，但也加速审判；或者……继续现在的道路，用人类自己的方式，去争取那微小的希望。”


    乾元阁内，寂静无声。


    沙盘上，轮台的光点闪烁得越来越急促。


    赫利奥斯，就要到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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