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河谷向西八十里，地图上本该是一片荒漠的地方，却奇迹般存在着一小片绿洲。


    王平背着蒋显抵达时，已是第三日的黄昏。夕阳将沙丘染成血色，而绿洲中心的泉水在余晖中泛着诡异的淡蓝色光芒——那不是水的颜色，而是泉底某种发光矿物折射出的光晕。


    “就是这里。”王平对照着守夜人绘制在羊皮上的简图，“遗忘绿洲，记载于波斯古卷《沙海遗珠》中，传说每七十年才会在地表显现一次，其余时间沉没于流沙之下。”


    仅存的两名队员——喉咙受伤的赵老三和左臂骨折的钱老四——警惕地环顾四周。绿洲不大，方圆不过百丈，却生长着数十棵异常高大的胡杨树。树皮呈暗金色，树叶在无风的情况下微微颤动，发出沙沙细响。


    “有人。”蒋显虚弱地开口。经过三天的跋涉和星尘萃取剂的持续作用，他的外伤已基本愈合，但脸色依旧苍白，那圈金色印记在暮色中隐约发亮。


    泉水边确实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波斯传统长袍的老者，须发皆白，手中拄着一根镶嵌着蓝色晶石的木杖。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不是盲人的那种闭合，而像是在进行某种深度的冥想。


    “远道而来的客人，老朽已等候多时了。”老者开口说的竟是纯正的雅言，带着长安官话特有的腔调，“请随我来，净室已备好，泉水可疗伤，树果可充饥。”


    王平没有立即跟上：“阁下是守夜人？”


    “守夜人第七十一代‘听风者’，卡维。”老者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完全被乳白色覆盖的眼睛，看不到瞳孔，“我以耳代目，以心观世。请放心，这片绿洲受星阵‘水镜节点’的残余力量庇护，逆命者的追踪术在此无效。”


    他侧耳倾听片刻：“蒋副使肩上的印记正在与绿洲共鸣，很微弱，但很纯净。这很好。”


    蒋显从王平背上挣扎下来，勉强站定：“水镜节点？星阵中还有这种分类？”


    “星阵三百六十节点，分属五行阴阳，各司其职。”卡维转身向绿洲深处走去，木杖点地，却精准地避开每一处障碍，“水镜主隐匿、净化、记忆。九千七百年前的大崩塌中，这个节点没有完全损毁，而是自我沉入流沙，每七十年上浮一次，吸收天地精华自我修复。”


    他停在一棵格外粗壮的胡杨树前，伸手按在树干上。树皮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


    “来吧，真正的绿洲在地下。”


    ---


    阶梯向下延伸了至少三十丈，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地下洞窟。洞窟顶部镶嵌着无数发光的蓝色晶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最惊人的是中央那一池泉水——它并非死水，而是从洞壁渗出，在池中缓慢旋转，形成一个完美的漩涡。


    “活水循环，已持续九千七百年。”卡维在池边盘膝坐下，“将伤口浸入水中，混沌污染的残余会被净化。但过程会有些……不适。”


    蒋显褪去上衣，露出肩膀。金色印记在洞窟的蓝光下更加清晰，那复杂的几何图案仿佛有自己的生命，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将肩膀浸入池中。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像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剥离——记忆、情绪、潜意识的碎片，混杂着赫利奥斯的混沌能量，被泉水强行抽离。池水以他的肩膀为中心，迅速变黑，然后又恢复清澈，那些黑色的杂质沉淀到池底，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分解。


    王平紧紧按住蒋显的另一边肩膀，防止他因疼痛而失去意识。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时间。


    当蒋显终于从池中抬起肩膀时，那圈金色印记已经淡去大半，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轮廓。更惊人的是，他肩膀上原本溃烂的伤口完全消失了，皮肤光滑如新。


    “净化的代价是记忆。”卡维平静地说，“你失去了什么？”


    蒋显喘息着，眼神有些茫然：“我……记不清鹰愁径遇袭的细节了。那些黑袍人的脸，他们说的话，还有毒烟的味道……都模糊了。”


    “混沌污染会附着在创伤记忆上，一同清除是必要的。”卡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陶罐，“这是‘回魂蜜’，采集绿洲中七种特殊植物的花蜜酿制，可帮助稳固心神，防止记忆崩塌。每日一勺，连服七日。”


    王平接过陶罐：“多谢。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守夜人真正的计划了吗？你们要如何帮助华朝构建统一战线？”


    卡维那双乳白色的眼睛“看”向洞窟深处：“随我来，见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存在。”


    洞窟深处还有一个更小的石室。石室中央没有家具，只有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与守夜人首领展示的那块“纪元之碑”碎片类似，但更大、更完整。


    石碑前跪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破旧的波斯牧羊人服装，背对着入口，一动不动。但当王平他们走近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人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不是鬼魂那种虚幻的透明，而是像水晶一样通透。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体内的骨骼、血管、内脏，甚至血液流动的轨迹。更诡异的是，他的心脏位置没有血肉，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缓慢旋转的蓝色光球。


    “水镜节点的守护灵。”卡维的声音里带着崇敬，“或者说，上一代文明留在这里的‘记录者’。他已经维持这个状态九千七百年，等待将最后的讯息传递给应该听到的人。”


    半透明的人影缓缓转过头。


    他的面容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五官具有明显的波斯特征，但眼神中沉淀着无法形容的沧桑。


    “钥匙之裔，终于来了。”守护灵开口，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我名为达瑞斯，星阵建造者联席会议的‘记忆归档员’。在最终崩塌到来前，我被同伴们用水镜节点的全部能量封存于此，任务只有一个：将星阵的完整蓝图，交给下一个文明周期中，第一个成功激活三个以上节点的势力。”


    他——或者说它——抬起半透明的手指，指向蒋显：“你身上的印记，证明你接触过戊土之核，且被星尘萃取剂净化过。符合接收条件。”


    又指向王平：“你携带的令牌，有东海记录库‘守望者’的能量残留。符合辅助接收条件。”


    蓝色光球从守护灵胸口飘出，悬浮在半空，然后分裂成数百个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展开，变成一幅幅活动的立体图像——


    那是九千七百年前的景象。


    宏伟的城市悬浮在空中，街道上行走着各种奇异的生物：有的长着翅膀，有的全身覆盖鳞片，有的根本就是一团光。城市的中心是一座通天巨塔，塔顶放射出连接天地的光柱——那就是初代星阵的核心。


    “地球历第127文明周期，通常被称为‘万族共荣时代’。”守护灵的声音在图像中回响，“一百三十七个智慧种族共同生活在这颗星球上，他们建造星阵的初衷，是为了调节全球能量场，让不同生态需求的种族都能找到宜居环境。”


    图像变换，展示星阵的建造过程：成千上万的工匠在节点上工作，用一种发光的液态金属浇筑能量通道，将三百六十个节点串联成覆盖全球的网络。


    “星阵运行了三千六百年，期间孕育了前所未有的科技与艺术繁荣。我们发明了意识上传、物质重组、跨维度通讯……我们甚至开始尝试与邻近星系的文明建立联系。”


    图像突然变得混乱。


    战争爆发了。


    “分歧始于对收割者的不同理解。”守护灵的声音变得沉重，“一派认为，收割者是宇宙文明的‘考官’，通过考验的文明将获得加入星际联盟的资格；另一派则认为，收割者是‘清道夫’，专门消灭有威胁潜力的文明，地球应该隐藏自己，甚至先发制人。”


    分裂、冲突、节点被武器化……星阵从文明的摇篮变成了厮杀的战场。


    “我是守望派的成员。”守护灵说，“我们坚信，任何将星阵用于战争的企图，都会导致文明自毁。但掌控派占据了上风，他们启动了‘神化程序’，试图将星阵核心与几个领袖的意识融合，创造出所谓的‘新神’。”


    图像定格在一场恐怖的爆炸——星阵核心过载，连锁反应摧毁了百分之八十的节点。悬浮城市从天空坠落，大陆板块移位，海啸席卷全球。


    “这就是大崩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在三个月内死亡。剩下的幸存者中，掌控派带着三块核心碎片逃亡，建立了后来的逆命者组织；而我们守望派，选择留下，化为守夜人，等待下一个机会。”


    光点重新聚合成蓝色光球，飞回守护灵胸口。


    “现在，机会来了。”守护灵凝视着王平和蒋显，“赫利奥斯是掌控派领袖阿拉斯特的直系后裔，他血脉中传承着对收割者的极端恐惧和对绝对权力的疯狂渴望。他想要的不是通过考验，而是成为新神，在收割者面前‘保护’地球——以将全人类变成他傀儡的方式。”


    王平深吸一口气：“星阵完整蓝图，能帮助我们阻止他吗？”


    “不能。”守护灵的回答出乎意料，“蓝图只能告诉你们星阵原本该怎么运行，但无法对抗一个已经掌控了白虎之核的敌人。要阻止赫利奥斯，你们需要另一样东西。”


    “什么？”


    “星阵建造者联席会议的最终决议——‘文明自决公约’。”守护灵的身体开始变得更加透明，“大崩塌前三天，在意识到内战不可避免时，联席会议进行了一次全体表决。最终以七十二票赞成、六十五票反对，通过了一项公约：当地球文明面临存亡危机时，任何个体或团体不得以‘保护文明’为名，剥夺其他个体的选择权。”


    他伸手在空中一点，一份由光构成的契约书显现出来。契约书的末尾，有三百多个不同形态的签名——有的像文字，有的像图案，有的根本就是一团能量印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份公约被刻印在星阵的基础协议层，优先级高于一切控制指令。也就是说，即使赫利奥斯完全掌控了星阵，只要有人激活这份公约，他的所有强制命令都会失效。”


    蒋显急切地问：“怎么激活？”


    “需要三把钥匙。”守护灵说，“第一把，星阵建造者直系血脉的‘血钥’——逆命者那边有，但你们不可能拿到。第二把，获得超过半数节点意识认可的‘心钥’——这需要你们修复并沟通至少一百八十个节点。第三把……”


    他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身体几乎完全透明：“第三把是‘时钥’，埋藏在……爱琴海……白虎之门……最深处……”


    最后一个字说完，守护灵彻底消散了。


    蓝色光球却没有回到空无一物的胸口，而是分裂成两股，一股注入蒋显的肩膀，一股注入王平怀中的令牌。


    洞窟剧烈震动起来。


    “绿洲要沉没了！”卡维大喊，“水镜节点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即将再次沉入流沙！快走！”


    ---


    众人冲出地下洞窟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绿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泉水倒灌进地缝，胡杨树一棵接一棵地倾斜、倒塌。


    他们在最后一刻冲出了绿洲范围，回头望去时，那片绿洲已经变成一片平坦的沙地，仿佛从未存在过。


    王平喘息着看向蒋显：“你的印记……”


    蒋显扯开衣领。那圈金色印记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复杂的蓝色纹身——那正是守护灵展示的“文明自决公约”的微缩图案。


    “我……能感觉到。”蒋显轻声说，“感觉到其他节点的存在。虽然很模糊，但确实能感觉到。东海、轮台、爱琴海……还有十七个完全未知的波动，分散在世界各地。”


    王平从怀中取出令牌。令牌表面也浮现出蓝色的纹路，与蒋显肩上的图案相互呼应。


    “看来任务更新了。”他望向西方，“不仅要构建统一战线，还要找到激活公约的方法。”


    赵老三嘶哑地问：“校尉，现在去哪儿？”


    王平沉默片刻，看向东北方向——那里是阿尔达希尔将军驻军的方向，也是波斯王庭所在。


    “去见见那位‘铁壁将军’。”他说，“如果波斯真的要内乱，我们需要一个盟友——一个愿意相信人类可以靠自己通过考验，而不是靠成为神之傀儡的盟友。”


    夜色降临，沙漠的气温骤降。


    但四个人都没有感到寒冷。他们肩上的蓝色纹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像是指引前路的星。


    而远在数千里外的爱琴海，白虎之门深处，赫利奥斯正站在一块巨大的水晶面前。水晶中封印着一把钥匙——那是一把由星光凝聚而成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奇异之物。


    “时钥……”他伸手触摸水晶表面，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终于找到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黑袍人跪地禀报：“主人，华朝舰队仍在五十里外监视，按兵不动。另外，波斯方面传来消息，阿尔达希尔将军于今日午时突然率军离开驻地，方向不明。”


    赫利奥斯没有回头：“让卡赫兰加快‘净火大祭’的进度。我需要更多灵魂燃料，来打破这时钥的最后封印。”


    “遵命。”


    当黑袍人退下，赫利奥斯凝视着水晶中的钥匙，喃喃自语：


    “你们选择相信人性，相信文明可以自救。而我选择相信力量，相信唯有绝对的控制才能带来秩序。很快，我们就会知道，谁是对的……”


    水晶中的钥匙，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完）


    喜欢三国渔皇请大家收藏：()三国渔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