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带来的甜蜜滋味还在唇齿间流连，季节却已悄然完成了它的又一次盛大更迭。秋意不再仅仅是早晚的微凉和空气的干燥，它开始以一种更加直观、更加绚丽的方式，涂抹着城市的面貌。最先感知到这种变化的，依然是感官敏锐、好奇心重的凌霄。


    这天下午，江屿照例去幼儿园接他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选择穿过小区后面那个有着高大乔木和蜿蜒小径的小公园。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已经开始变得疏朗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空气里满是植物干燥后特有的、略带苦味的清香。


    凌霄像往常一样，时而奔跑，时而蹲下来研究地上的小石子或爬过的蚂蚁。忽然，一片旋转飘落的影子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影子悠悠荡荡，打着旋儿，最终轻轻地、无声地落在了他前方不远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他停下脚步，好奇地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片飘落物。


    那是一片完整的、巴掌大小的银杏叶。与它夏季里鲜活的翠绿截然不同，此刻它通体呈现出一种纯净、明亮、毫无杂质的金黄色，像一枚被精心打造的金箔书签，叶脉清晰，边缘光滑，在秋阳的照射下，仿佛自身在发光。


    凌霄捏着叶柄，将这片金黄的叶子举到眼前，迎着光，细细地看。阳光透过薄薄的叶片，几乎将它照得透明，那种璀璨的金黄更加夺目。他转动着叶柄，看着光线在叶面上流动、变幻。


    “爸爸，看！黄色的叶子！”他转头，将这片新发现的“宝物”展示给江屿。


    江屿走过来，也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是银杏叶。秋天到了，很多树的叶子都会变颜色，然后像这样落下来。这是凌霄今年发现的第一片金黄的落叶吧？”


    “第一片？”凌霄对这个“第一”的概念很感兴趣，他看看手里的叶子，又抬头看看头顶的银杏树。那棵高大的树上，大部分叶子还是绿中泛黄，只有零星几片像他手里这片一样，彻底变成了金黄，在绿意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嗯，夏天叶子是绿色的，帮助大树吸收阳光，制造养分。天气变冷了，叶子里的绿色慢慢退掉，就露出了黄色、橙色或者红色，然后叶子就会离开大树，落下来。”江屿用尽量简单的语言解释着这背后的自然规律，“落叶会变成泥土的养分，让大树明年春天长得更好。”


    凌霄似懂非懂地听着，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手里的叶子。他似乎能理解“变颜色”和“落下来”，但对“变成泥土”还有些茫然。但这不影响他对这片美丽落叶的喜爱。


    “它好漂亮，”他小声说，用手指轻轻触摸着叶片光滑的表面，“像金子做的。”


    “是啊，秋天是大自然最慷慨的画家，把这些叶子涂成各种漂亮的颜色送给我们。”江屿牵起他的手，“我们再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颜色的‘礼物’。”


    这个提议立刻变成了一个有趣的“寻宝游戏”。父子俩不再急着回家，而是沿着公园的小径慢慢地走，目光在树下、草丛中、长椅旁仔细搜寻。


    很快，他们有了新的发现。一片边缘已经开始卷曲、呈现出火焰般橙红色的枫叶，躺在几片常绿灌木的阴影里；几片小小的、形状像小手掌的鹅掌楸叶，是明亮的柠檬黄；甚至还有几片梧桐叶，是黄绿褐交织的复杂色彩，像一幅抽象的画。


    凌霄像个小收藏家，每发现一片颜色、形状特别的落叶，都会惊喜地捡起来，小心地捏在手里，或者暂时放进江屿帮他拿着的环保袋里。他对不同叶子的触感也很感兴趣：银杏叶光滑，枫叶有些粗糙，梧桐叶则厚实一些。


    渐渐地，他手里的“藏品”多了起来。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捡拾，开始尝试比较和分类。“爸爸，这片最黄！”“这片有五个角（枫叶）！”“这个最大！”他甚至试图将不同颜色的叶子摆放在一起，看它们组合的效果。


    走到一棵叶子几乎掉光、只剩下零星几片暗红色残叶的乌桕树下时，一阵稍强的秋风吹过，又有几片叶子脱离枝头，旋转着飘落下来。凌霄仰起头，看着那些叶子在湛蓝的天空背景下，像小小的、慢动作的蝴蝶，翩翩起舞，最终投入大地的怀抱。


    那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阳光，蓝天，风中飞舞的彩叶，仰着小脸、目光追随着落叶轨迹的孩子，和一旁静静陪伴、微笑注视的父亲，构成了一幅宁静而充满诗意的秋日图景。


    凌霄看呆了，直到最后一片叶子落定，他才轻轻地说：“叶子……在飞。”


    “对，这是叶子和大树告别的方式，也是风带着它们去旅行。”江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凌霄手里已经握不住那么多叶子了，江屿的环保袋也装了不少“战利品”。他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爸爸，叶子离开大树，大树会想它吗？”凌霄忽然问，手里还捏着那片最初发现的金黄银杏叶。


    江屿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大树可能会有一点不舍，但它知道，这是为了让叶子们去完成新的使命，也是为了让大树自己保存能量，度过寒冷的冬天。而且，大树会记得每一片叶子曾经带给它的绿荫和美丽，等到明年春天，它又会发出新的、嫩绿的小叶子，开始新的故事。”


    这个回答似乎让凌霄满意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叶子，小声说：“那我把它带回家，记住它。”


    回到家，念薇看到他们带回来的“秋日宝藏”，也惊喜不已。她帮凌霄找来一本厚重的旧书和几张吸水的宣纸，教他如何将落叶平整地夹在书页里，压制成可以长期保存的标本。


    “这样，我们就可以把秋天的颜色留住了。”念薇说。


    凌霄非常认真地挑选了几片最完整、颜色最鲜艳的叶子，包括那片“第一”的金黄银杏叶，按照妈妈教的方法，小心地夹好。他决定，等叶子压平整了，要用它们来做一幅新的拼贴画，或者夹在透明的文件夹里，做成独特的“秋天观察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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