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和议

作品:《庶子闲云志:穿回古代后只想躺平

    永明三年三月廿一,洛阳。


    持续十日的拉锯谈判,在辽军刻意放缓的攻城节奏与新朝君臣日益焦灼的等待中,终于有了结果。


    紫宸殿内,空气凝固如铅。左相周永年手持刚刚誊抄完毕的和议条款,逐字宣读。他的声音平稳,但每念一句,殿中某些人的脸色便白一分。


    “……两国罢兵,各守疆界。大新岁贡银二十万两、绢五十万匹,于每年秋末交割。”


    “……开放潼关、真定、霸州三处榷场,双方商贾平等贸易,各依本国律例抽税。”


    “……辽军即日起停止攻击洛阳、灵州等地,并陆续北撤。”


    念到这里,殿中已有低低的吐气声。岁贡虽巨,但比最初三十万两、百万匹绢已减半;榷场平等,免了辽商独大的屈辱;最重要的是,辽军肯退兵。


    然而,周永年的声音顿了顿,接下来的话语,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大新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城予辽。自盟誓之日起,三城守军须停止抵抗,由辽军接管城防。城中官吏军民,愿留者编入辽籍,愿南归者限期离境。”


    死寂。


    然后,兵部侍郎陈安猛地出列,声音颤抖:“陛下!中山、河间已失,割让尚可称‘追认’,然太原……太原还在我军手中啊!刘洪将军率孤军死守五月,将士浴血,人相食而不降!如今一纸和议,便将忠魂碧血尽数抛弃,天下人心何存?军心何存?!”


    永明帝脸色苍白,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周永年阖上文书,缓缓道:“陈侍郎,正因太原将士死守不屈,才更应保全。和议若不成,辽军全力攻城,太原必破,届时玉石俱焚。如今以太原一城,换洛阳平安、换两国止戈,换千万生灵免遭涂炭——孰轻孰重?”


    “那太原五万军民就活该被牺牲吗?!”陈安双目赤红。


    “是四万六千。”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刘文正不知何时已站起身。他扶着椅背,脊背佝偻,却强撑着挺直,一字一句道:“老夫昨日才接到太原最后一份战报。守军原两万,五个月来战死、饿毙、病亡……至今还能执兵者,不足五千。百姓……十不存三。”


    他每说一个数字,殿中的寒意便重一分。那些抽象的战报,此刻化作了具体而残酷的人命,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刘文正望向御座上的皇帝,缓缓跪下:“陛下,老臣……最后一次请命。请调吴敏之、王楷两部精锐,北上救援太原。辽东路既和,其军必懈,我军可趁势突击,或可接应太原军民南撤。纵……纵只能救出千百人,亦是对天下、对忠魂的一个交代!”


    他的头重重叩在地上,白发散乱,身躯颤抖。


    永明帝动容,张了张嘴,却看向周永年。


    周永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刘相,非我等不愿救。然和议条款已定,若我军北上,便是撕毁盟约,辽军可立刻再攻洛阳。届时战端重启,死伤又何止太原数万?且吴、王二部苦战数月,士卒疲敝,粮草不继,纵有心也无力远征。”


    句句在理,句句冰冷。


    刘文正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慢慢直起身,脸上竟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似悲似嘲:“臣……明白了。”


    他再叩首:“请陛下……用印吧。”


    永明帝如蒙大赦,几乎是抢过太监递上的玉玺,在那份和议文书上重重盖下。鲜红的玺印,如一道血痕,烙印在割让三城的条款之上。


    散朝后,刘文正没有回府,而是让轿夫抬着他,缓缓行至定鼎门城楼。


    春日的阳光照在残破的城墙上,血迹已变成暗褐色,与青石融为一体。守军正在清理战场,搬运尸体,修补垛口。见到老相公,士兵们默默行礼,眼神复杂——他们大多已听说和议达成,知道不用再战了,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刘文正挥退随从,独自扶着墙垛,望向东北。


    那里是太原的方向,相隔八百里,烽烟阻隔,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仿佛能看到那座孤城,看到城头那个瘦骨嶙峋却挺直如枪的身影。


    “洪儿……”他喃喃道,“为父……终究是没用。”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捂住嘴,咳得弯下腰去,五脏六腑都似要呕出来。松开手时,掌心一片刺目的鲜红。


    他愣愣看着那摊血,忽然笑了。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难听,笑着笑着,眼泪就混着血沫淌下来。


    “五个月……人相食……换来的……是一纸割让……”他语无伦次,眼前阵阵发黑,“刘文正啊刘文正……你一生忠君爱国……到头来……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父亲!”刘瀚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他冲上城楼,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触手一片冰凉。


    刘文正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双目涣散,却仍死死望着东北:“告诉……告诉洪儿……不是朝廷不要他……是为父……为父没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未落,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在斑驳的城砖上。刘文正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父亲!医官!快传医官——!”


    同一时刻,皇宫深处却是一片“祥和”。


    永明帝终于卸下了心头巨石,不顾周永年“国用艰难”的劝阻,下令在宫中设宴。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丝竹之声再起,舞姬彩袖翻飞,仿佛两个多月的围城苦战,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陛下洪福,天佑大新!”有臣子举杯谄媚。


    “从此两国罢兵,百姓可享太平矣!”另一人附和。


    永明帝饮尽杯中酒,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他望着殿下歌舞,恍惚间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该过的——吟诗作赋,宴饮游乐,而不是整天听着战报,担惊受怕。


    至于太原……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一城换一国,值得。刘卿会理解的……吧?


    宴至酣处,永明帝甚至有了诗兴,命人取纸笔来,要作一首《庆和诗》。笔提起,却不知该写什么。他抬眼望向殿外,暮色中,定鼎门城楼的轮廓巍然矗立,墙面上那些洗不净的血渍,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暗沉的光。


    皇帝的手顿了顿,最终落下笔,写下的却是些“干戈止息”、“四海升平”的套话。


    诗成,群臣称赞。歌舞继续,酒香弥漫。


    而刘相府中,刘瀚守着昏迷的父亲,医官正在施针。老臣气息微弱,却仍不时呓语,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


    “太原……”


    “洪儿……”


    夜色渐深,宫宴的灯火将半边天映亮,欢声笑语飘出宫墙。洛阳的百姓劫后余生,有人庆幸,有人痛哭,更多的人茫然无措。


    谁也没有注意到,定鼎门城墙根下,那摊新鲜的血迹,正慢慢渗入青石的缝隙,与五个月来层层叠叠的旧血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和平来了。


    带着割地的屈辱,带着遗弃的背叛,带着父亲呕出的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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