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碎诏绝誓

作品:《庶子闲云志:穿回古代后只想躺平

    永明三年三月廿五,太原。


    围城第一百六十七日。


    天刚蒙蒙亮,一骑从辽军大营方向缓缓驰来。马上骑士未着甲胄,只穿寻常吏员皂袍,手中高举一面黄旗——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标识。他至护城河边停下,张弓搭箭,将一支绑着黄绫文书的箭矢射上城头。


    守军拾起箭,层层传递,最终送到刘洪手中。


    刘洪正蹲在城墙根下,慢慢咀嚼着一块肉。他接过文书,解开黄绫,展开。


    是朝廷的正式诏书。


    纸是上好的宫绢纸,字是工整的台阁体,加盖着鲜红的皇帝玉玺。内容……与他三日前从辽军箭书中得知的,一模一样。


    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城。守军停止抵抗,由辽军接管。官吏军民,愿留者编辽籍,愿南归者限期离境。


    刘洪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得很慢,仿佛不认得那些字。看完一遍,又从头再看一遍。晨光渐渐亮起,照在诏书鲜红的玺印上,那红色刺得他眼睛发疼。


    周围渐渐聚拢了一些守军。他们不敢靠太近,只远远看着自家将军,看着那卷黄绫,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刘洪忽然笑了。


    起初只是低低的、压抑的笑声,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举着诏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城墙垛口边,面向城内。


    “弟兄们——”他嘶声喊道,声音在清晨的寒风中飘散,“朝廷……来旨意了!”


    守军们屏住呼吸。


    刘洪抖开诏书,一字一句,用尽全身力气念出来。每念一条,城上城下便死寂一分。念到“割让太原”时,有士兵手中的兵器“当啷”落地;念到“停止抵抗”时,有人瘫坐在地;念到“编入辽籍”时,终于爆发出第一声哭嚎。


    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绝望的、崩溃的哀鸣。如同绷了五个月的弦,在最后一刻,断了。


    “我们被卖了……被朝廷卖了……”


    “守了一百六十七天……就换来这个?”


    “爹……娘……儿子回不去了……”


    哭声如瘟疫蔓延。城墙上下,还活着的四千守军,无论老兵新卒,无论伤重伤轻,此刻都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他们可以忍受饥饿,忍受伤痛,忍受人相食的罪恶,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在守护家园,相信朝廷不会抛弃他们。


    现在,信仰崩塌了。


    刘洪静静看着这一切。他没有制止,没有呵斥,只是慢慢将诏书卷起,双手握住两端,然后——用力一撕。


    “刺啦——”


    绢纸破裂的声音清脆刺耳。他撕得很慢,很仔细,将诏书撕成两半,四半,八半……直到碎成满手纸屑。然后他走到垛口边,张开手。


    春风骤起,卷起那些带着玺印的碎片,如苍白的蝴蝶,纷纷扬扬飘下城墙,散入满是尸骸与焦土的护城河中,转瞬不见。


    “诏书,没了。”刘洪转身,面对守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朝廷不要太原了,不要我们了。现在——”


    他顿了顿,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想走的,可以走。放下兵器,出城去,辽人说‘降者免死’。我刘洪……不拦着。”


    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


    良久,一名断了左臂的老兵挣扎着站起,他走到刘洪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噗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城砖上。一下,两下,三下,磕得额角渗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城墙上下,还能动的守军,一个接一个跪下。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抽泣和磕头的闷响。


    刘洪看着这些面如骷髅、衣衫褴褛的汉子,看着他们眼中那种彻底绝望后反而清澈起来的决绝,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城外号角长鸣。


    辽东、西两路撤回的辽军,已与中路军汇合,重新在太原城外展开阵型。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漫过原野,旌旗遮天蔽日,粗粗看去,兵力竟比围城初期更盛——耶律休哥将能调集的兵马全压了上来,誓要在和议正式生效前,彻底碾碎这座让他丢尽颜面的孤城。


    一骑辽使飞驰至城下,用生硬的汉话高喊:“耶律元帅最后通牒——午时之前,开城投降,免死!过时不降,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喊声在城墙间回荡。


    刘洪缓缓走到垛口边,俯视着那名辽使,忽然笑了。他回头,看向跪了满地的守军,提高声音——用尽最后力气,让每个人都能听见:


    “诸位——都听见了?降,可活。战,必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我刘洪,右相之子,原本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被老爹扔到这鬼地方,本想镀层金回去继续享福。可现在——”


    他扯开破烂的战袍,露出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胸膛:“老子杀了二百三十七个辽狗,吃了……同袍的肉。老子守了一百六十七天,守到朝廷把老子卖了。老子现在,就剩一条烂命。”


    他拔出剑,剑尖指向城外如海的辽军:“这条命,不要了。但老子要让它丢得值——丢在太原城头,丢在辽狗堆里!让后世知道,这座城,有一群疯子,被朝廷抛弃了,饿到吃人肉了,还他娘的不肯跪!”


    他转身,面对守军,嘶声怒吼:“愿意跟我一起死的——站起来!”


    四千人,齐刷刷站起。


    没有呐喊,没有誓言,只有四千双燃着死志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将军。


    刘洪笑了,笑得泪流满面。他举起剑,剑尖向天,用尽平生最后的气力,吼出那句憋了一百六十二天的话:


    “汉骨——不折——!”


    “汉骨不折——!!!”


    四千个濒死之人,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咆哮,竟震得城墙簌簌落灰,竟压过了城外数十万大军的号角。


    辽使脸色发白,拨马便走。


    刘洪收回剑,缓缓走下城墙。他最后看了一眼东北方向——那是洛阳,父亲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帅府。


    身后,四千守军默默跟上。他们捡起地上的兵器,检查残存的箭矢,将最后一点火油、滚木搬到预定位置。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沙沙作响,如秋叶归根前最后的轻叹。


    午时的太阳,缓缓升到中天。


    太原城头,最后一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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