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弃子骨硬

作品:《庶子闲云志:穿回古代后只想躺平

    永明三年三月十五,太原。


    这座曾经的北地雄城,如今已成鬼域。


    自去年十月初九被围,太原已在辽军中路军三十万大军的铁壁合围中,苦撑了一百五十七日。


    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南墙崩塌三次,三次都用尸骨与砖石混合填补,新砌的墙面呈暗红色,那是血与土反复浸染的痕迹。护城河被双方尸体填平大半,开春后腐臭冲天,引来成群乌鸦,终日盘旋不去。


    城中景象,比城墙更惨。


    最初的两个月,守军尚有存粮,百姓还能领到稀粥。第三个月起,粮仓见底,刘洪下令杀尽城中所有牲畜,连守城用的战马也宰了一半。第四个月,树皮、草根、鼠雀被搜刮一空。第五个月……地狱降临。


    刘洪扶着一截断墙,缓缓登上南城墙。


    他瘦得脱了形。原本养尊处优的圆润脸庞,如今两颊深陷,颧骨高耸如刀,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睛仍亮得骇人——那是饥饿、仇恨与某种近乎疯狂的情绪燃烧出的光。


    身上的明光铠早已残破,左肩甲被刀劈裂,用皮绳勉强捆扎。战袍污秽不堪,分不清原本的颜色。每走一步,铠甲都发出“哗啦”的轻响——不是甲叶撞击声,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城墙上,守军或坐或躺,稀疏如秋后残叶。


    一个月前,太原守军尚有万余。如今,还能站起来的不足五千。其余的不是战死,就是……饿死。还活着的人,个个面如骷髅,眼神空洞,只有在看到刘洪时,才会勉强聚起一丝光。


    “将军。”一名老兵挣扎着起身,手里捧着半块黑乎乎的东西。


    刘洪接过。那是用火烤过的人肉干,边缘焦黑,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他面无表情地撕下一小条,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肉干又柴又咸,带着浓重的腥气。


    “哪来的?”他问,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昨夜……北墙坠下去的三个弟兄。”老兵低下头,“辽狗没抢尸,属下带人用绳索……拉上来了。”


    刘洪点点头,将剩下的肉干递回:“分给受伤的弟兄。”


    他没有呕吐,没有愤怒,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五个月的围城,早已磨掉了所有无用的情绪。人相食——这道最后的底线,在一个月前被打破时,曾引发全军崩溃般的哭嚎。是刘洪第一个拔刀,割下阵亡亲兵的肉,当众吞下。


    “不想死的,就吃。”他当时说,满嘴鲜血,状如恶鬼,“城在,我们在。城破,所有人都得死。选吧。”


    守军选了活。


    于是太原城头,多了一口永远沸腾的大釜。每日都会有新的“肉料”投入——大多是战死者,偶尔也有饿毙的百姓。守军按队分食,刘洪与将士同釜而食,从不例外。


    这般景象,连城外的辽军都为之胆寒。曾有辽军将领在阵前喊话,劝守军投降,说“何苦食同类自残”。刘洪在城头回以长笑:“尔等破城后,不一样要屠城食肉?老子不过先走一步!”


    自此,辽军再不敢以“仁义”相劝。


    “将军。”副将李继勋拄着断枪走来,这位老将同样形销骨立,左眼被流矢射瞎,用破布缠着,“辽军今日……没攻城。”


    刘洪望向城外。


    辽军营寨依旧连绵如乌云,但确实没有攻城的动静。非但如此,营中似乎还有骚动,骑兵频繁往来,像是在传递什么消息。


    “有蹊跷。”刘洪眯起眼,“派两个机灵的,趁夜缒城,抓个活口回来。”


    命令尚未执行,答案自己送上了门。


    傍晚时分,辽军阵前驰出一骑,至弓箭射程外停下,张弓搭箭——箭上绑着帛书。箭矢“嗖”地钉在城楼木柱上,守军取下,急呈刘洪。


    帛书是汉字所写,字迹工整,内容却如淬毒的匕首:


    “大新皇帝已遣使议和,割太原、中山、河间三城与辽。尔等死守无益,速开城门归降,可保性命。若执迷不悟,待和约定,尔等皆为弃子,死无葬身之地。耶律斜轸谕。”


    刘洪握着帛书,手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是某种极致的荒谬与愤怒,冲得他眼前发黑。他张了张嘴,想笑,却发出一连串破碎的、非人般的怪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浑浊的泪划过脏污的脸颊,冲开两道白痕。


    “将军?”李继勋不安地唤道。


    刘洪猛地将帛书撕得粉碎,碎片扬向空中,如苍白的雪。他转身,面对城墙上所有还能动的守军,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传遍城头:


    “弟兄们——朝廷……要把太原割给辽狗了!”


    死寂。


    随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嚎与怒骂。


    “凭什么?我们守了五个月!”


    “老子全家都死在城里,现在说割就割?”


    “朝廷……朝廷不要我们了!”


    绝望如瘟疫蔓延。有士兵瘫倒在地,抱头痛哭;有人拔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更多人则是茫然,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刘洪静静看着这一切。等哭嚎声稍歇,他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布满缺口,却仍锋利。他将剑尖抵在自己胸口,缓缓划开皮甲、衣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刘洪。”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右相刘公文正之子,曾经的纨绔废物。被老爹扔到太原,本想是来镀金,混个军功,回去继续做我的少爷。”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可这五个月,我杀了二百三十七个辽狗,断了三根肋骨,中过七箭。我和你们一起啃过树皮,吃过……人肉。我爹在洛阳,我知道他也难,可他还是把太原……卖了。”


    剑尖在胸口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渗出。


    “朝廷不要太原了,不要我们了。”刘洪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是弃子,死定了。”


    他猛地提高声音,嘶吼道:“但是——就算是被弃的棋子,就算明天就要死,就算要下十八层地狱——老子也要让辽狗记住:太原城头,有一群汉人,守了一百五十七天,打到人相食,也没他娘的投降!”


    他转身,剑指城外辽营:“耶律斜轸!你听着——太原还在老子手里!想要?拿命来换!”


    城头守军呆呆看着他,看着这个形如骷髅的年轻将领,看着他那双燃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渐渐地,有人站起来了。一个,两个,十个,百个……还能动的守军,全都站了起来。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只有一种死寂的、近乎麻木的决绝,重新回到他们眼中。那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后,反而彻底解脱的平静。


    李继勋老泪纵横,却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嘶声笑道:“将军说得对……纵为弃子,亦当让辽狗知我汉骨之硬!”


    “汉骨之硬!”有人跟着喊。


    “汉骨之硬!”


    “汉骨之硬——!”


    起初稀落,渐渐汇聚成潮。五千个濒死之人,用尽最后力气吼出的誓言,竟震得城墙微颤,传遍四野。


    城外辽营中,耶律斜轸在望车上听见这吼声,眉头紧皱。


    “疯子……一群疯子。”他低声咒骂,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他原本想用议和消息摧垮太原守军的意志,不战而屈人之兵。现在看来,他错了。有些人,被逼到绝境后,不会崩溃,只会变成恶鬼——连自己的肉都敢吃的恶鬼。


    耶律斜轸抬头望向阴沉的天色,忽然觉得:这太原城,恐怕比他想象的,更难啃下最后一层皮。


    而城中,刘洪在吼声平息后,缓缓坐倒在垛口下。他摸出怀里最后一块肉干,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目光望向东南。


    那是洛阳方向。


    “爹……”他喃喃道,“儿子……不给你丢人。”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只有紧握剑柄、指节发白的手,证明他还活着,还在准备着下一场——也许是最后一场——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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