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除夕宴上的异乡人
作品:《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 腊月二十八,镇荒城飘起了细雪。
雪花如絮,缓缓落在青瓦屋顶、石板街道、还有执政厅前那两株老梅的枝头。梅枝上已结了细小的花苞,在雪中透着点点嫣红,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新年提前点染了颜色。
政事堂东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四角铜炉里散发出的热气,驱散了窗外的寒意。阁内布置得简朴而温馨:一张圆桌,四把高背椅,墙上挂着新近装裱的水墨画《黑水河春晓》,画的是冰雪初融时节河岸的景象。
姜宓亲自检查着宴席的布置。桌上已摆好了八道冷盘:水晶肴肉、胭脂鹅脯、拌海蜇丝、糟鱼片、卤香菇、糖渍金桔、蜜汁红枣、还有一道新式的“果蔬沙拉”——这是林凡根据前世记忆让厨子试制的,用本地产的菘菜、萝卜、芜菁切丝,拌上油醋汁,倒也清爽可口。
“酒温好了吗?”姜宓问侍立的侍女。
“回夫人,黄酒在热水里温着。”
姜宓点头,又看了看窗外天色。暮色渐合,雪似乎下得更密了些。她走到门边,正好看见林凡从回廊那头走来,肩上落了几片雪花。
“她们到了吗?”林凡问。
“云裳郡主已经到了,在偏厅喝茶。宇文瑶说还有点公文要处理,晚一刻钟到。”姜宓替他拂去肩上的雪,“今天这场宴,你希望谈出什么结果?”
林凡解下外氅,露出里面靛蓝色的常服:“不谈结果,只是过年。有些话,在正式场合不便说,在年夜饭桌上,或许能听到真心。”
姜宓会意:“你想听她们真正的想法。”
“也想让她们看看,华夏国的年怎么过。”林凡望向窗外的雪,“人在异乡,逢年过节最易思乡。我们能做的,是让这个‘异乡’有些温度。”
说话间,侍女引着云裳郡主进来了。
今日的云裳郡主,没有穿黎国宫廷的繁复服饰,而是一身杏色交领襦裙,外罩浅灰绣梅斗篷,发髻简单绾起,只插一支白玉簪。她看起来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眉眼间的稚气褪去,多了几分沉静。
“林首席,姜夫人。”云裳行的是标准的华夏拱手礼,姿态娴熟,显然已经融入此地礼节。
“郡主请坐,不必拘礼。”林凡微笑示意,“今日是家宴,只论长幼,不论尊卑。”
三人落座,侍女奉上热茶。云裳捧着茶杯暖手,目光落在桌上的沙拉上,好奇道:“这道菜式……倒是从未见过。”
“这是首席家乡的吃法。”姜宓笑道,“用新鲜菜蔬生拌,说是能保留本味。郡主尝尝看?”
云裳夹了一筷,细细品味,点头:“清爽脆嫩,别有风味。”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宇文瑶匆匆走进,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她今日穿了外交部的深蓝色制服,外面罩着同色斗篷,显得干练利落。
“抱歉,我来晚了。”宇文瑶解下斗篷,露出略带疲惫的脸,“临下班时收到潞国的回函,翻译誊写费了些时间。”
“不急,先喝口热茶暖暖。”姜宓亲自为她斟茶,“工作再忙,也要过年。”
宇文瑶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暖意。她看着桌上的菜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些菜式,有些是胥国宫廷也有的,有些则闻所未闻。这个曾经陌生的地方,如今已熟悉得让她有时会恍惚:自己到底是谁?
宴席开始。
起初的气氛有些拘谨。林凡和姜宓先举杯,说了些新年祝词。四只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过一巡,林凡换了公筷,为每人夹了一块水晶肴肉:“这道菜要趁凉吃,肉冻入口即化。”
云裳尝了一口,眼睛微亮:“这味道……倒让我想起黎国宫廷的‘水晶蹄髈’,只是更清爽些。”
“哦?黎国也有类似菜式?”姜宓顺势问。
“有的。只是工序更繁琐,要用十几种香料腌制三日,再文火炖煮一日,最后凝冻成型。”云裳的语速渐渐轻快起来,“我小时候最爱看御厨做这道菜,守在厨房外闻香味,总要被嬷嬷拎回去。”
谈起童年趣事,气氛轻松了许多。宇文瑶也开口道:“胥国年节时,必有一道‘八宝暖锅’,用铜锅盛着,底下烧炭,里面炖着鸡、鸭、蹄髈、海参、鱼肚、冬菇、笋片、豆腐八样,要炖一整夜,除夕守岁时全家围着吃,越吃越暖。”
“这个好。”林凡点头,“改日让厨子试试,明年除夕咱们也吃暖锅。”
姜宓笑道:“那得定制一批铜锅。正好,钢铁厂新开了铜器车间,可以让他们设计。”
话题从菜肴延伸到器物,又从器物聊到年俗。云裳说起黎国除夕要“踩岁”——将芝麻秆撒在庭院,人踩上去噼啪作响,寓意“岁岁平安”;宇文瑶说起胥国“挂千”——用红纸剪成串钱形状,挂在门楣,祈求来年财源广进。
林凡和姜宓则介绍了华夏国的新年习俗:贴春联、放爆竹、给晚辈压岁钱,还有林凡“发明”的包饺子——他特意让厨子准备了饺子馅和面皮,等饭后要亲手教她们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饺子形似元宝,寓意招财进宝。”林凡解释,“更重要的是,一家人围坐包饺子,有说有笑,这才是过年的味道。”
云裳听着,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黎国宫中,年节时规矩最多。除夕宴要按品级入座,每道菜要先敬天地祖先,然后国君先尝,再按次序分赐群臣……一顿饭要吃两个时辰,拘束得很。”
宇文瑶轻声补充:“胥国也是。我记得小时候,最怕除夕宴。要穿厚重的礼服,坐得笔直,不能多言,不能多吃,连笑都要控制弧度。结束后回到寝宫,浑身都僵了。”
姜宓与林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理解。他们都是经历过宫廷生活的人,知道那份精致背后的冰冷。
酒过三巡,窗外的雪似乎停了。侍女撤去冷盘,端上热菜:清蒸鲈鱼、红烧羊肉、栗子烧鸡、冬笋煨火腿……一道道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话题渐渐转向更深处。
云裳郡主端起酒杯,敬林凡和姜宓:“这杯酒,敬二位这一年的照拂。云裳漂泊至此,蒙收留庇护,感激不尽。”
林凡举杯回敬:“郡主客气了。你为两国沟通做了很多,该我们谢你。”
饮尽杯中酒,云裳放下杯子,沉默片刻,忽然问:“林首席,我听说……通往潞国的铁路已经通车了?”
“是,腊月二十六通的车。”林凡回答。
“那……”云裳抬起头,目光清澈而直接,“什么时候能修到黎国呢?”
暖阁里安静了一瞬。炭火噼啪作响。
林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郡主希望修到黎国吗?”
“希望。”云裳的回答毫不犹豫,“铁路一通,黎国的丝绸、茶叶、漆器,一日可达镇荒城;华夏国的书籍、机械、新式布匹,一日可抵黎都。商旅便利,百姓受益,两国交流也更顺畅。”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而且……如果铁路通了,我想回家看看,就不用再颠簸半个月了。”
这话说得坦然,却让听者心中一软。姜宓伸手,轻轻拍了拍云裳的手背。
宇文瑶此时开口,语气带着忧虑:“铁路是好,可也会让有些人……更害怕。”
她看向林凡:“首席,我最近整理各国情报,胥国朝中对铁路的警惕已达到顶点。胥文在内阁会议上公开说,铁路一日三百里,运兵运粮太快,若华夏国有意东进,胥国防线形同虚设。”
林凡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们在安平邑只修了车站,没有驻军,也没有存储军需。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铁路的第一用途是商贸,是民生。”
“可他们不信。”宇文瑶的声音有些苦涩,“父亲……胥国国君上月给边军增拨了二十万两军费,用于加固城防。黎国那边,安陵君也在推动与胥国的军事合作。两国使臣往来频繁,恐怕……”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明。
暖阁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传来隐约的爆竹声——有性急的人家,已经开始迎新了。
良久,云裳轻声说:“我改变不了黎国的决策,也劝不动父亲。”
她抬起头,目光在林凡、姜宓、宇文瑶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跳跃的烛火上:“但我能决定自己的路。”
“什么路?”姜宓问。
“留在华夏国。”云裳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这三年来,我看着这里的变化。流民有了土地,工匠受人尊敬,女子可以上学堂、进工坊、甚至参政议政。这里在创造一种新的可能——一种不看出身,只看才能;不讲门第,只讲贡献的可能。”
她顿了顿,眼中闪着光:“我想成为这种可能的一部分。所以,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了。黎国郡主云裳,从今天起,只是华夏国的一个普通女子。我要在这里读书、工作、生活,看看这个新的国家,能走到哪里。”
这番话,说得平静,却掷地有声。
宇文瑶怔怔地看着云裳,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她想起三年前,这个黎国郡主刚来时,还是个娇气任性的贵族少女,如今,她却主动选择割断与故国的羁绊,要在这里扎根。
“郡主……”宇文瑶轻声道,“你不怕黎国那边……”
“怕。”云裳坦然道,“但更怕浑浑噩噩过一生,成为政治联姻的筹码,成为深宫里的一件摆设。在华夏国,至少我能决定自己吃什么、穿什么、学什么、做什么。这种自由,比什么都珍贵。”
姜宓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从息国宫廷逃出,颠沛流离,最终在镇荒城找到归宿。她理解云裳的选择,那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勇气。
林凡终于开口:“郡主,华夏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要想清楚,这条路不容易。你要面对故国的压力,要适应这里的生活,要重新开始。”
“我想清楚了。”云裳微笑,“这接近一年的适应期,已经让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至于故国……”她看向窗外,“我会写信给父亲说明。他若理解,便好;若不理解,我也无愧于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宴席继续,但气氛已不同。宇文瑶显得心事重重,筷子在碗中拨弄,许久未夹一口菜。
“瑶儿,你呢?”姜宓轻声问,“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宇文瑶抬起头,眼中迷茫与挣扎交织:“我不知道。胥国是我的故国,那里有我的亲人,我的记忆。可华夏国……给了我新的身份,新的价值。我在外交部工作,看着各国往来文书,看着铁路通车,看着百姓生活一天天变好……我觉得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可每次收到胥国的情报,看到父亲在备战,看到胥文在煽动对华夏国的敌意……我就很痛苦。我怕有一天,两边真的打起来,我该站在哪边?”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暖阁里无人能答。
林凡沉吟良久,缓缓道:“宇文瑶,我不要求你选边。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无论在胥国还是华夏国,你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有良知、有判断力的人。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但至少现在,你可以在外交部,尽你所能,让两国多一分理解,少一分误判。”
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这就是你的价值——不是作为胥国公主,也不是作为华夏国官员,而是作为一个桥梁,一个沟通者。”
宇文瑶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酒杯里,漾开小小的涟漪。她用力点头,却说不出话。
宴席接近尾声时,林凡果然让人端上了饺子皮和馅料。四人洗净手,围坐在一起包饺子。
林凡示范:取皮,放馅,对折,捏边。手法娴熟,显然是练过的。
姜宓包的饺子精致秀气,边缘还捏出花边。云裳学得认真,虽然最初几个包得歪歪扭扭,但渐渐有了模样。宇文瑶则有些心不在焉,饺子不是馅少瘪瘪的,就是馅多破了皮。
“这个要重包。”林凡拿起宇文瑶包破的一个,小心拆开,将多余的馅拨出,“你看,馅要适量,多了包不住,少了不好吃。就像做事,要恰到好处。”
宇文瑶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忽然问:“首席,如果……如果将来真的无法避免冲突,你会怎么做?”
林凡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抬头,继续包着饺子,声音平静:“我会尽一切可能避免冲突。但如果避无可避,我会保护华夏国的百姓,保护这三年来我们建立的一切。”
他抬起头,看向宇文瑶:“但这不意味着要毁灭胥国。战争的目标应该是制止战争,而不是制造更多仇恨。这是我坚守的原则。”
饺子包好了,下锅煮熟。当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时,已是亥时。
四人举杯,共饮最后一杯酒。
窗外,爆竹声越来越密,新的一年真的要来了。
云裳郡主忽然说:“这是我第一次,不是以郡主的身份过年。”
宇文瑶接道:“也是我第一次,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守岁。”
姜宓微笑:“那就以‘人’的身份,好好过这个年。”
林凡点头,举起酒杯:“愿新的一年,天下少一些战火,多一些团圆;少一些隔阂,多一些理解;少一些仇恨,多一些包容。”
“干杯。”
四只酒杯再次相碰,声音清脆,仿佛敲响了新年的钟声。
雪又下了起来,细细密密,覆盖了镇荒城的大街小巷。而在温暖的东暖阁里,四个来自不同国家、有着不同命运的人,围坐一桌,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守候着旧年的最后一夜。
这是一个微小的画面,在这个纷乱的年代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或许,正是这样微小的温暖,最终能融化世间最厚的坚冰。
夜深了,宴席散场。林凡和姜宓送宇文瑶和云裳到门口,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你觉得,她们会找到自己的路吗?”姜宓轻声问。
“会。”林凡握紧她的手,“因为她们已经在寻找了。这就够了。”
远处传来钟楼的报时声——子时到了,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雪还在下,温柔地覆盖着这个正在改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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