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瓦舍新声
作品:《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 初冬的午后,阳光稀薄,寒意已浓。但书场里却挤得满满当当,长条板凳上坐满了人,后头还站着不少。烧着炭火的铁盆在角落里哔剥作响,蒸腾的热气与人群呼出的白雾混在一起。
台上,须发花白的老说书人田先生醒木一拍,声音苍劲:“上回说到,那羌戎狼主亲率三万铁骑,黑云压城!咱们镇荒城呢?守军不过五千,城墙残破,箭矢不足……”
台下鸦雀无声。几个半大孩子瞪圆了眼睛,手里攥着的炊饼都忘了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田先生拖长了调子,又猛地一顿,环视全场,“只听得城西方向,传来一声巨响!诸位猜猜,是什么来了?”
“是林首席!”台下有人喊道。
“是咱们的铁甲车!”
田先生抚须一笑,醒木再拍:“错!是一群工匠,推着三门新铸的火炮上了城墙!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墨离部长!只见他亲自调校炮口,测算距离,喝令道:‘装药!实心弹!’”
他模仿着当时的情境,声音陡然激昂:“轰——!第一炮,落在敌阵前方三十步,尘土飞扬!赫连勃勃大惊:‘此乃何物?’”
“第二炮,近了十步!羌戎前锋马匹受惊!”
“第三炮——”田先生站直身子,目光如电,“正中羌戎帅旗三丈外!虽然没打着人,可那声势,那威能!赫连勃勃面如土色,以为天罚,当即下令后撤十里!”
台下爆发出哄笑和掌声。这故事他们已经听过三四遍,可每次听,还是觉得痛快。
“这便是《铁血镇荒》第三回:火炮惊敌胆!”田先生收势,抱拳,“今日就说到这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听众们意犹未尽地散去,铜钱叮叮当当落入台上的藤筐。田先生擦着汗坐下,徒弟奉上热茶。他抿了一口,看向书场角落——那里坐着几个衣着整齐的人,已经连续来了三天。
那几人见散场,便起身走来。为首的是个三十余岁的文士,拱手道:“田先生,故事精彩。”
田先生忙起身还礼:“文钧先生过奖。”他认得这人,行政院的副院长,林谷政权里排得上号的人物。
文钧微笑:“首席有请,请田先生和瓦舍里几位说得好的先生,明日未时到执政厅一叙。”
田先生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首、首席要见我们这些说书的?”
“正是。”文钧点头,“不只您,还有西头说《列国志》的周先生,北边擅长神怪故事的胡先生,东市女先生说《烈女传》的秦娘子……一共八位。首席说,有事相托。”
田先生心跳如鼓。林凡首席,那位一手缔造林谷神话的人物,要见他们这些市井说书人?
次日未时,执政厅偏厅。
八位说书人惴惴不安地坐在檀木椅上,面前摆着热茶和点心,却无人敢动。他们打量着这间厅堂——墙上挂着巨幅地图,书架上塞满卷宗,窗外可见远处工厂的烟囱。一切都与他们熟悉的瓦舍、茶楼截然不同。
门开了。
林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姜宓和文钧。他今天穿着简单的深灰色长袍,未佩任何饰物,看起来更像一个学者而非统治者。
“诸位先生、娘子,请坐,不必拘礼。”林凡在主位坐下,笑容温和,“冒昧请诸位前来,是有件事想拜托。”
田先生等人连忙起身行礼,又被林凡摆手示意坐下。
“我先问一句,”林凡看向众人,“在座各位,除了说书,可有人能写书?”
沉默片刻,田先生率先开口:“回首席,老朽……略通文墨,年轻时曾为戏班编过几折戏文。”
周先生是个瘦高中年人,也道:“小人读过几年私塾,平日说的《列国志》,便是自己参照史书编撰的。”
秦娘子约莫四十岁,声音清脆:“奴家识字,所讲《烈女传》故事,多是从古籍中摘选改编。”
其余几人也纷纷表示能写,只是水平有限。
“那就好。”林凡点头,“今日请诸位来,是想请诸位做一件事——为林谷,为华夏国,写故事。”
说书人们面面相觑。
林凡继续道:“我知道,诸位平日里讲的多是前朝旧事、列国纷争、神怪传说。这些故事固然精彩,但我想请诸位,讲一些新的故事。”
他示意文钧。文钧将几份文稿分发给众人。
“第一份,”林凡说,“是一些故事的大纲。比如这个《石头记》,讲的是一个大家族的兴衰,里面的人物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又比如这个《水浒》,讲的是官逼民反,一百零八位好汉聚义的故事。还有这个《西游》,说的是师徒四人历尽艰险西天取经……”
说书人们看着文稿上的梗概,眼睛渐渐发亮。他们是懂故事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些框架里藏着怎样动人的可能性。
“第二份,”林凡等他们看得差不多了,“是关于我们自己的故事——三年前的镇荒城保卫战,去年的黑水河之战,今年春天的邢国平定战。这里面有真实的英雄:铁戎将军身中三箭不退,墨离部长三天三夜守着高炉,普通士兵王二狗用身体堵住城墙缺口……这些人和事,值得被记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田先生的手微微颤抖。他刚才讲的《铁血镇荒》,就是基于这些真实事件改编的。
“第三份,”林凡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是民间收集的奇人异事。研发部的工匠如何攻克难关,农部的技术员如何培育新种,医学院的学生如何救治病人……这些可能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正是这些平凡的坚持,在一点一点改变我们的生活。”
他停顿片刻,让众人消化。
“我要拜托诸位的,就是以这些材料为基础,编成生动有趣的故事,在瓦舍里讲,印成书册卖,甚至将来编成戏剧演。”林凡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但有几个要求。”
众人屏息。
“第一,故事要体现家国情怀,要展现军民一心。不是空喊口号,而是通过人物的选择、情节的发展,自然流露。”林凡竖起一根手指,“比如《石头记》里,可以增加一条支线:家族中的年轻子弟,在国家危难时毅然从军。又比如《水浒》,好汉们最终可以不是被招安,而是找到了新的道路——保卫百姓,建设家园。”
“第二,”第二根手指竖起,“要体现华夏国的基本理念。我们的国歌里唱:‘刀剑为犁,化戈为帛,建我家园,护我国邦’。故事里要有这样的精神——不是一味宣扬武力,而是展现建设的不易,守护的珍贵,和平的可贵。”
秦娘子轻声问:“首席,那……女子在故事里,该如何?”
林凡看向她,认真道:“女子可以是英雄。守城时,女子运送箭矢、护理伤员;和平时,女子办学堂、开作坊、搞发明。秦娘子,你讲的《烈女传》很好,但我想看到更多样的女子——不只是贞洁烈女,还有聪慧的匠人、勇敢的医者、有远见的母亲。”
秦娘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三,”林凡竖起第三根手指,“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希望通过这些故事,潜移默化地推广一些东西。”
他让文钧又发下一份材料:“这是统一后的度量衡名称——丈、尺、寸、斤、两、升、斗。这是简化后的文字对照表。这是华夏国的基本法律条文摘要。”
说书人们接过,有些茫然。
“举个例子,”林凡耐心解释,“在故事里,不要写‘那汉子身高八尺’,而写‘那汉子身高一丈八’——因为我们推行的是十进制,一丈十尺。不要写‘他买了三斗米’,而写‘他买了三十升米’——因为一斗等于十升。”
“又比如,故事人物对话时,可以自然地带出新文字的好处:‘自从学堂教了新字,记账清楚多了’‘告示用新字写的,一看就明白’。法律方面,可以通过案例展现新法的公正:‘按新律,欠债还钱,但不得逼人卖儿卖女’‘土地纠纷,依新地契为准’。”
田先生恍然大悟:“首席是要我们……把该推广的东西,缝进故事里?”
“正是。”林凡微笑,“硬邦邦的政令,百姓不爱听。但一个好故事,他们会记住。故事里的人物用了新度量衡,他们就会觉得‘哦,原来该这么用’;故事里的人物学了新文字过上了好日子,他们就会想‘我也该学’。”
周先生若有所思:“润物细无声。”
“好比喻。”林凡赞许,“就是这个意思。文化统一,不是靠刀剑强压,而是靠故事浸润。当孩子们听着《西游》长大,自然就接受了里面的度量衡;当妇人们议论《石头记》里的人物命运,不知不觉就熟悉了新词汇;当男人们热血于《水浒》的义气,也会记住‘护我国邦’的呼唤。”
姜宓此时开口,声音温和:“诸位先生,这不是政治任务,而是一次创作邀请。首席和我都相信,好故事能跨越阶层,连通人心。我们提供素材和方向,但具体怎么写、怎么讲,全凭诸位的才情。”
她顿了顿:“当然,不会让诸位白忙。执政厅会设立‘文创作坊’,聘请诸位为特约撰稿人,按月发放津贴。成书后,按售卖情况分红。故事讲得好,另有打赏。”
说书人们交换着眼神。这不仅是认可,更是实实在在的生计和地位。
田先生第一个站起来,深深一揖:“首席,夫人,老朽虽才疏学浅,愿尽绵薄之力!”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表态。
林凡起身还礼:“那就拜托诸位了。文钧会负责与诸位对接,提供所需资料。三个月后,我希望在瓦舍听到第一批新故事。”
送走说书人后,偏厅里只剩下林凡和姜宓。
“你觉得能成吗?”姜宓问。
“故事的力量,远超我们的想象。”林凡望向窗外,“在我的故乡,几百年前的小说,至今还在塑造着人们的价值观。关公的忠义,诸葛亮的智慧,孙悟空的叛逆……这些虚构人物,比真实历史人物更深入民心。”
他转过身:“我们要建立的,不只是一种制度,更是一种文化认同。这种认同,将在这些故事里孕育、生长。”
姜宓握住他的手:“我忽然想起你常说的那句话——‘工业改变物质,文化塑造灵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啊。”林凡轻叹,“钢铁可以造出最坚固的船,但只有故事,才能为这艘船指明航向。”
当晚,田先生回到瓦舍,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明天的旧书段子,而是点起油灯,铺开纸笔。
他看着林凡给的三份材料,目光最终落在《石头记》大纲上。故事里那个大家族的衰败,让他心有戚戚。但他想起了林凡的话——可以增加一条支线,家族子弟找到新的道路。
田先生提笔,在稿纸开头写下:“却说那贾府三公子贾政,原是个只知吟风弄月的纨绔。直至一日,城破家亡,他流落街头,眼见饿殍遍野,忽然醒悟……”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镇荒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又是一个平凡的夜晚。但田先生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而在执政厅,林凡的书房里,灯光也亮到深夜。他正在审阅墨离提交的钢铁轮船设计图,却忽然停下笔,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自己写的手稿。
那是《黑水河上的汽笛声》的第二回。他读了一遍,提笔修改——在主人公学习操作蒸汽机的段落里,自然地加入了新度量衡的描述:“气压须达到每平方寸十五斤”“活塞行程要控制在二尺三寸”“锅炉容水三百升”……
写完后,他满意地点点头。明天,这份稿子会送到报社。
文化之战,没有硝烟,却同样重要。而这一战的主力,不是士兵,不是官员,而是这些手握醒木、口吐莲花的说书人,是这些在油灯下编织故事的无名作者。
林凡吹灭灯,望向夜空。星光稀疏,但很坚定。
就像那些即将在瓦舍响起的新声,也许微弱,但必将汇成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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