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意，毫无征兆地从丹田深处涌起，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耳根后侧的皮肤，开始发痒。


    她伸手去摸，一层极细极软的绒毛正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出来。


    接着是后腰！


    “不……”


    罗素素猛地转身，想冲回屋内，脚步却一个踉跄，整个人撞在冰冷的剑架上，几柄未开封的铁剑哗啦一声倒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接着一缕异香从她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渗进冰冷的空气里，然后迅速扩散、弥漫。


    罗素素僵在原地，血液都凉了。


    她能“看见”那香气，它像淡粉色的雾，在她周身缭绕，然后被剑庐里流动的寒气裹挟着，飘向窗缝，飘向门扉，飘向院外……


    完了！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院墙外传来了脚步声，


    夹杂着佩剑与腰牌碰撞的细响。


    “今晚轮到我们巡后山，剑庐这边也得看一眼。”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住。


    罗素素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跳，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曼殊沙华印记越来越艳，而香气，那要命的香气，正越来越浓。


    门外的弟子沉默了一息。


    然后，其中一个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疑惑：“……什么味道？这么诱人？”


    “你也闻到了？奇怪，从剑庐里飘出来的……”


    “进去看看。”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像钝刀子割在神经上。


    没有时间了。


    罗素素猛地攥住胸口，一股阴寒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力量，像蛰伏的冰河骤然解冻，顺着她的掌心劳宫穴，蛮横地冲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没有温柔，没有过渡。


    它像一场暴雪，瞬间席卷了她滚烫的身体。


    所过之处，那泛滥的暖流、那躁动的痒意、那疯狂滋生的绒毛，像被冰封的火焰，发出无声的哀鸣，然后一层层褪去、收缩、凝固。


    压制，开始了。


    这不是瞬间完成的。


    她能感觉到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厮杀，一股是她自己的、鲜活的、想要破土而出的本能；


    另一股是玉佩的、死寂的、毫不留情的镇压。它们在她的体内角力，拉扯，吞噬。


    耳后的绒毛缩回一半，又顽强地冒出头。


    小腹的暖流被冰封大半，却又在深处不甘地涌动。


    香气……那该死的香气，在压制中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浓郁得令人头晕，时而又淡得几乎消失。


    这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息。


    但对罗素素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每一瞬，她都必须凝聚全部心神，去“引导”那股寒流“摁死”每一次反扑。


    汗水像开了闸般涌出来，瞬间浸透衣衫。


    门外，弟子已经推开了半扇门。


    缝隙里，漏进一线昏暗的天光，和半片深蓝色的巡守弟子服。


    就是现在！


    罗素素在最后一刻，将最后一丝精神力狠狠砸进玉佩深处。


    “咔。”


    一声极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从她紧握的玉佩上传来。


    与此同时，耳后和后腰处的绒毛瞬间缩回，皮肤光滑如初，小腹的躁动平息，手腕上那抹艳红的曼殊沙华印记也快速黯淡下去，变得若隐若现。


    而那股勾人的奇特异香，虽淡到极致，却仍有一缕残留在剑庐的寒气里，未曾散尽。


    “砰！”


    罗素素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手肘撞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只张着嘴，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实在是一张过于妖异的脸，她发丝凌乱黏在惨白脸颊，衣衫汗湿勾勒出绝妙的身形，眉眼虽因脱力涣散，却难掩那种惊心动魄的、带着脆弱感的美丽。


    尤其那双微微上挑、此刻因虚弱而蒙着水光的眼睛，抬眼看人时，竟让两名正值青年的弟子心神同时一晃，准备好的严厉质问卡在了喉咙里。


    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暖甜香气并未完全散去，反倒因她方才的压制变得愈发幽微勾人，缠上两人的鼻尖，顺着呼吸钻入鼻息，融入肺腑。


    “罗姑娘？”弟子公事公办问道：“方才此地可有异常？”


    罗素素试着撑起身体，手臂却抖得厉害，又跌坐回去。


    “我……我……”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方才练剑……心切，行气……不慎，岔了内力……一时脱力……撞倒了剑架……惊，惊扰……”


    罗素素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声音气若游丝。


    在极致的疲惫和恐慌中，她连最后一丝收敛心神的力量都失去了。她没有主动施展任何术法，但她那源于本源的、媚魔圣体的天然吸引力，却如同受伤野兽散发出的血腥气，不受控制地悄然弥漫。


    这气息太微弱，不足以构成“魅惑”，却像一滴蜜，悄无声息地软化了巡守弟子心中的疑虑和公事公办的严厉。


    他们看着她惨白的脸和颤抖的肩膀，心中升起的“必须严查”的念头，莫名地被“她看起来确实可怜又努力”的直觉所取代。


    “……惊扰二位师兄了……”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几乎晕厥。


    而这副毫不作伪的极致脆弱，与那缕无意识的、惹人怜爱的气息相结合，形成了最完美的伪装。


    弟子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断：一个急于求成、不慎犯错、已经受到足够惩罚的可怜少女，无需再苛责。


    “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离开。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剑庐内，再次陷入死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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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素素拿起玉佩，慢慢地将它举到眼前，此时玉佩已经布满裂纹，她甚至隐隐看到了里面的黑石。


    再有一次，玉佩必碎。


    此时罗素素心里没有庆幸，没有后怕。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的、近乎绝望的清醒。


    下一次，玉佩彻底碎裂之时，身体再无压制，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


    天色彻底黑透了。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吞没了剑庐的飞檐，也吞没了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而在青云宗最深处的密殿中，另一种黑暗，正无声凝聚。


    密室，檀香袅袅。


    沙盘上，代表龙傲天的金龙旗与代表罗素素的绯色小旗紧邻，被众多黑旗围住。


    青云宗长老指尖敲击着沙盘边缘的金龙旗，语气深沉：“龙傲天此子，已成气候。七日后的宗门大比，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药王谷长老眼中精光闪烁，指向绯色小旗：“龙血固好，但那丫头的媚魔圣体才是千年难遇的活体丹鼎。若得她，以我药王谷秘法炼之，或可窥得长生捷径。龙傲天，不过是挡在这桩机缘前的一块石头。”


    苍云宗老者冷笑，一掌虚按在金龙旗上：“石头？那是一头会咬人的凶兽！对付他，必须万无一失。玄天宗和万法阁那帮蠢货，最恨魔族。我们只消将龙傲天庇护魔族妖女的戏做足，他们自会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刀，替我们斩除最大障碍。”


    青云宗长老颔首，露出老谋深算的笑：“正是此理。所以，明面上，所有动作都要冲着那丫头去。魔纹印已备好，届时只要她气息一露，便是铁证。龙傲天若护她，便是与天下正道为敌；他若不护……呵，那圣体便是我等囊中之物，之后再慢慢炮制那小龙也不迟。”


    药王谷长老急声开口：“关键是媚魔圣体！必须活捉！老夫已备好锁魂针，只要她中招，便如提线木偶，任我等施为。”


    青云宗长老瞥他一眼，语气转冷：“急什么？首要之务，是借正道之力，重创甚至废掉龙傲天。否则，即便抓到圣体，被他衔尾追杀，谁又能安然享用？幽名谷那边……”


    苍云宗长老声音压低：“已谈妥。他们不出面，但会提供九幽困龙链的仿品，专克龙族血脉。届时混在玄天剑宗的诛魔剑阵中，伺机而动。只要龙傲天被大义牵制，心神稍分，便是锁链加身之时！”


    青云宗长老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手指重重点在金龙旗上：“如此，方为万全。记住，场面要做得像是天下共诛魔族妖女，龙傲天是自寻死路。我等只在最后……收拾残局，各取所需。”


    他目光扫过沙盘，最终沉沉落在金龙旗与绯色小旗之上，仿佛已看到龙血被抽、圣体被囚的景象。


    “龙血之力，媚魔圣体……都将是我们的登天之梯。”


    沙盘之上，代表龙傲天和罗素素的两枚小旗，被无数黑旗团团围住，宛如困兽，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