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江南盐政(二)
作品:《玉袍长剑堪风流》 萧诀来之前喝了酒,荒木涯能闻出来。
他的世界缺乏颜色,因而其它感官就更能挑起一个灵魂枯寂的心。
荒木涯问她,“你喝酒啦?”
萧诀不置可否。
“在酒馆喝了一点梅子酒,”她的声音低低的,似乎闷闷不乐,“酸的,不喜欢。”
萧诀很少明确地表达某种喜好。
荒木涯陪伴在她身边这几个月,春光嗅过、夏景看过,冬雪也曾一起共白头。人间的四季在两个人身上走了半程,他却只知道她看到鱼的时候眼睛会微微亮起。
因而他很会做鱼,希望她多多开心。
萧诀有双很漂亮而且很会说话的眼睛,她不知道,可荒木涯偷偷看时却心跳如雷。
他希望它长久地明亮,而它的主人怀揣心事,又吝啬于喜好的表达,所以青煞笨拙地跟在她身边,在漫长的时间里搜寻细微的光。
能让她喜欢的、眼睛亮晶晶的光。
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可是至少现在,他可以在心里的书册上写一条不喜梅子酒。
将来如果有请她喝酒的机会,是否可以少出一些差错呢,他如此期许着。
……
萧诀的眼睛微微一扫,就知道荒木涯的心已在九霄云外,可她并不揭穿,因为人群此时需要一个寂寥的夜。
梅子酒酸,其实是因为想到了母亲。
萧青裁回家见她时总是穿柔软而舒适的衣服,身上有浩荡天地的气息,清新、畅快又自由。
小小的孩子把脑袋埋在母亲怀里,从肩头探出去时可以嗅到很美好的气味,母亲会温柔地用脸颊蹭她的眉眼,温和而纵容。
她听人说她在外面喝了酒,可酒难道就是母亲身上淡淡的浅香吗?像世界上最漂亮的花、或者草,或者凛凛竹叶与皎皎月光。
她还听说,她在外面风尘仆仆,衣裳粗糙,受了很多苦。可是脸颊贴在衣袍上的时候,分明只有细腻顺滑的触感与一声轻笑。
后来长大些她才知道,阿娘来见她之前会特地沐浴更衣,世界上所有风霜雨雪、所有关于坏事的幻想,都被隔绝在那温暖的怀抱之外了。
母亲的剑叫古剑,江湖中的名号就是古剑萧青裁。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①萧诀曾经触摸过那把剑,沉重的、冰凉的,色如黑水幽潭、势胜龙骧虎视,这曾经只是田间地下的一块废铁,历经无数春秋,黯淡蒙尘如枯石。
后来母亲发现了它,父亲铸造了它,萧青裁于是背着这把剑走到江湖,神采奕奕、剑斩春秋。
浩荡天地纳于一身,日月光辉照诸自我,作为女儿、作为江湖中的又一个剑客,她抬起头时总是深深地迷恋、瞻仰记忆里的太阳。
坐在扬州的酒馆,喝了一杯酸涩的果酒,吃了一碟苦涩的花生,萧诀只是频繁望着那不会有人挑帘而入的门口,有些想念江湖记忆里的娘亲了。
……
扬州的后半夜显得格外寂寥。
荒木涯离开了,他翻窗回了他的小院,临行前说许久不吃鱼,明天要不要他去买来做一餐,两个人安静地、宁和地休息一会。
萧诀答应了。
风从窗外拂过,人影就消失不见,萧诀没有等到飞鸟的信息,于是她阖上了窗,慢慢躺回到床帏之后。
拂云剑在她的身侧,但剑下已许久不见殷红面具的影。
恶人谷的通缉令她见过,写她残暴不驯,扬州城的通缉令她也见过,骂她犯上作乱,可是离开那道泣血的面具后,人们又夸赞剑阁首席风华绝代、光风霁月。
人对人的了解是单向的,评价也自然只有一个维度,只有萧诀自己才知道她是一个复杂的、不完美的人。
执着于面具的荒木涯也是。
萧诀曾经问他,“为什么不敢摘面具呢?”荒木涯只是踌躇。
因而她又道:“你的脸,我认得吗?”荒木涯说:“你未必还记得我了。”
萧诀于是默然。
她想她早就知道这个人或许来自早已覆灭的从前,来自时光长河中淹没的尘沙。因为一个孤高自负的剑客恰好落在她的船上,而且坦然地向她展示他受伤的腰腹。他了解很多,她所在乎的真相、她所追查的线索,甚至她无法开口的绵绵苦楚。
他几乎是胡搅蛮缠地跟在了这个人身后,从未逾越,又百般试探。
萧诀喟然长叹,对此无可奈何。
她试着勾起笑来,轻声问他,“因为我可能记得你,所以就要剥夺我再次了解你、看到你的机会吗?”
“……”荒木涯神情躲闪,似乎没有想到她忽如其来的示弱,他只好说:“不是的,是因为我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
“我来之前,做了一些错事。”他讪讪地说。
萧诀眯起眼,她从前想这个人是来自北地的,从北地到蜀中,如果又恰好知道从前的往事,那他一定绕不开洛阳。
“带来麻烦”的意思是,他面具下的这张脸也背负某种命案吗?
“你在洛阳杀人了?”她问他。
荒木涯闭口不言。
“哎”,萧诀也只好发愁地皱起眉来。
心中有恨的剑客要拔剑杀人,实在是一桩很容易的事情。萧诀是在师傅夜以继日的温柔安抚下才慢慢洗去从前血腥的旧影的,可荒木涯独自坐在树下,苍山古树只此一人,又该如何舔舐年少时的伤口呢?
他很恋痛,也痴迷于血液,不仅仅是因为眼睛所期待的红色,或许还因为,在更小的时候,只有痛苦是永恒陪伴着他的朋友。
青红双煞停止杀人很久了,荒木涯见不到血、也见不到伤,心如虫咬。有一天,萧诀敲响小院的门,嗅到了极浅淡的血腥味。
荒木涯割破了他的小臂,放下袖袍仓惶地看她。
萧诀无法开口。
他杀人时气息也没有像这样慌乱过,如今却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无措,萧诀只好垂下眼道:“你杀鱼了?”
她不大爱主动撒谎,借口都找得蹩脚。
荒木涯疑惑地“啊”了一声,他接过萧诀手里的河鱼,一边回身一边稀里糊涂地走,切菜时也总是心不在焉。
后来离开之前,他问她,“这不是你带来的吗,我还没开始杀啊。”
萧诀没好气地看他,“非要我说出来我在撒谎吗?”
荒木涯于是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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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嘴,眼睛乖乖地看她。
其实他心里高兴地不得了。
后来萧诀阖上门,纱布和药水从天而降,他看着胳膊上的伤口,却再也没有主动伤害过自己了。
萧诀想他们其实是很相像的人,她来扬州走完最后的终局,一心赴死之前反倒难得地心境松快,而荒木涯决意去洛阳时或许也抱有相似的心境,经年累月的痛苦已经压垮了一个人求生的意志,所以他绝望地在洛阳出剑,不屑于遮掩。
可是,如果他选定了洛阳、查到了洛阳,那又是为什么而来到蜀中呢?
是谁知道她还活着,并且在蜀地生活,又把这个消息隐晦地告知荒木涯的呢?萧诀不动声色地思考着,察觉到一丝既定轨迹外的踪影。
荒木涯自己肯定不清楚,因为提到这些他只会茫然地睁眼,萧诀想他真的好笨。
可是没办法。
……
月影婆娑,第二天的夜下,荒木涯带给她一条别的消息。
“城外卖鱼的阿翁很久没来了,”他说,“他儿子先前给人做工被打断了腿,瘫痪在床已经十分困苦,可前几日阿翁卖鱼回去,发现儿子被人带走了。”
“他夫人早逝,家中只有父子二人相依为命,阿翁哭喊着找了好几天都一无所获,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晕过去了。村里的郎中在照料,我偷偷留了些银钱,听到他梦中一声声唤儿子的小名。”
萧诀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是刺史府被围的那几天吗?”
“是的,”荒木涯点头,“我们的视线只在扬州城内,实际整个周边都风云变幻。一路探查下来,临近许多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被抓走了,而且城外竹林处的明心书院也被围了。”
“它盖得偏,是给周围十几个村子里小孩启蒙的地方,城里的人几乎没听过这个地方。从时间上算,几乎是与刺史府先后被围,里面的孩子已经不见了,但是官兵还在,而且与前几天江都城里巡查的人衣着不一。”
萧诀于是道,“恐怕是扬州刺史的人。”
“巡盐御史敢直接调兵围困刺史府,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只是不清楚后来为什么松口了。薛东丞又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在江南官场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上下沆瀣一气者不知凡几。”
荒木涯“嗯”了一声,他沿路也听了些关于私盐的消息。从前战乱时,官盐质量难以保障,价高且时常掺沙,于是市面上便有了自发晒制或私自凿取的私盐,当时私盐物美价廉,很快便流通起来。
后来大周建立,整饬官盐,希望能有所改进,可此时私盐已蔚然成风,尤其是诸多富户、官员相互勾连,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链,官盐推行因而困难重重。
为牟取重利,官员阳奉阴违,私下抬高官盐价格或不予出售也是常有的事情,富户为开采盐矿大肆抓人,扬州城内虽仍是一片欣欣向荣,乡野之地早已民不聊生。
陶重辉官居射阳县令七品之职,一月贿赂便可得八千两白银,一两纹银得钱千文,乡野渔翁劳作一年而不得其零数。
江南繁荣之象,早如烈火烹油,一触即发。
武道大会下一场赛程在后天,萧诀沉眸,决心明日亲自去一趟扬州城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