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江南盐政(一)

作品:《玉袍长剑堪风流

    扬州的天日渐渐又走了许多光景,叶子将要有发黄的迹象之前,水云宗的武道大会终于来到了最精彩的终局。


    天南海北的无数少年,将要在最后一百个位次中决出胜负。


    有些往日落败的人已经离开了,江湖人总是奔波忙碌,可是日渐寂寥的擂台之外,扬州的酒馆依旧人声鼎沸。


    萧诀在那里探听到一个消息。


    “皇帝的巡盐御史,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关外的刀客喝起酒来就一醉方休,吐字清晰明朗,“何况上面的人闹来闹去,无非就是做做样子。前些天刺史府被围,水云宗吓得停了两天比赛,最后呢?”


    他拍了拍桌子,“白耽误!人家当官的出来一吆喝,兵就走了,只有我在那地方憋屈地等了两天!”


    “足足两个日夜啊,”他伸出两根手指,“还大宗门呢,给我们这些人说是安排了住宿,其实就是关起来关了两天,不准出门!我就不懂了,他扬州刺史出事和我们这群人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人扑过来要捂他的嘴,这人往后一倒,气急败坏道:“你别管我,哎呦也不知道当时咋想的,千里迢迢来这遭罪。这武林大会办得真糊涂,前几天催得那么紧,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打六七次也是有的,拿我当毛驴使呢,力大无穷啊?”


    “你们说水云宗第一次主办,仓促也是正常的,那行呗,我忍了,结果就因为什么御史调兵在城里走了两圈,咱们这大宗门就鹌鹑一样缩起来了!我太爷爷的胆子……”


    酒馆寂静了一霎。


    这虽然是给天南海北的江湖客喝酒闲聊的地方,但毕竟要顾虑到本地宗门的声威,何况有些水云宗的弟子、长老也在这里饮酒。


    那刀客虽然有同伴急匆匆过来捂住他的嘴了,可一些言论毕竟已经流传出去,周围人一时居然有些面面相觑。


    好在水云宗的人没想动手,醉酒的人虽然还在嘟囔,旁边的同伴已经手上使着劲儿,一昧弯腰将他向外拖了:“喝醉了,喝醉了,我带他去醒醒酒,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继续。”


    酒馆中的人就给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烧刀子火焰蒸腾似的酒香也随着人的离去而渐渐飘散了,酒馆中的氛围有些冷,萧诀坐在角落,终于吃完了一碟从前她母亲最爱吃的花生。


    酒馆的夜晚总是沉闷,但好在今天终于听到了一句有用的消息。


    此前,萧诀与荒木涯连续数日夜探刺史府,均是一无所获。


    薛令年不在刺史府上,旧时的书画自然也无从查起。陶重辉的死亡倒是给这座宽敞的宅子带来了些许波澜,只可惜在巡盐御史兵围刺史府后,这些波澜变成了隐没在漩涡下悄无声息的涟漪。


    薛东丞神色如常,只在书房独自下了一整夜的棋,灯火摇曳,到第二天清晨,官兵退去,扬州刺史整理好官袍,施施然去了衙署。


    等了一宿的荒木涯说他要恨死这群下棋的人了。


    扬州城风雨欲来。


    武道大会暂时停赛两天的事情,萧诀也是知道的,但是剑阁与天一阁等叫得上名号的宗门都是在水云宗外独自包揽一个客栈,那时水云宗掌教亲自出来与众人见礼,又表示居无定所者后续住宿由本宗一力承担,萧诀还真不知道那群乌泱泱跟过去的人是被关了整整两日。


    水云宗掌教奚亭一直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待人温和,怎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而且武道大会的赛程也确实急迫,报名催得急、比赛也催得急,江湖人的每一次缠斗都是生死搏杀,一天之内连续数场是对武者的极大消耗。如果不是知道所有人都被排得像是陀螺转,萧诀第一次拿到场次序目时还以为自己被针对了。


    即使是第一次筹办,按理说也有从前游龙山庄的旧例可循,阖宗上下不可能凑不出一个懂规划的人。


    事出反常。


    萧诀起身付了酒钱,她刚刚只点了杯恬淡的果酒并一碟花生,可这里惯常爱加分量,小饮一杯后喉咙里立时便腻得慌,出到店外被风吹了吹才好。


    那个醉酒的刀客与同伴已经不在门口了,晚风经过这片混沌的地方,扬州是没有宵禁的,可此时街上并不见人,或者说,相较于前几日要少得多。


    空旷的青石板路上,甲片碰撞的声音便格外响亮,一队披甲执戈的士兵经过此地,神情威严肃穆,他们并不说话,眼睛很轻地扫了下路边的萧诀,又继续向前行进。


    可是树上的飞鸟已经惊起,沿街门窗紧闭,江都城的夏末因而添出些肃杀之气。


    这场面她上次见到,还是周天子的大军即将攻入蜀国王城的那一夜。


    三军在城外擂鼓,号角声、鸣镝声纷纷扰扰,城里的百姓流着泪,萧诀走到街上,看到远处的宫城燃起了熊熊大火。


    蜀王开明氏一族与他们最后的宫墙共存亡了,火龙席卷,天目低垂,夜色中最后一缕清风沾染了数不尽的泪珠。


    无尽凄凉。


    如今的江都城当然不会重演当时的景象,只是那种层层威压下的肃杀逼迫着人的心绪,萧诀抬手压在心间,预感到某种风雨欲来的不适。


    她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近来为避锋芒,许多人家都不大肯在夜间点灯了,客栈要做生意,自然还要有光,只是黑漆漆的门后三两烛光闪烁,比不点灯更加骇人。


    萧诀推开半阖的门,果然见一楼大厅一片冷寂。


    小二在柜台后打瞌睡,她自己回拢好门,抬脚去了二楼里间的小屋。窗户是开着的,她在等荒木涯探查回来。


    算算日子,天一阁的船也快要到了,雷独春近来脱不开身,萧诀总是一个人晃荡。荒木涯白日里会戴着狐狸面具短暂地出现几个时辰,到夜间回归青煞的时候,他便来得越来越晚了。


    萧诀站在窗边远眺,昔日繁华的灯景日渐黯淡,扬州城好似笼罩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雾当中。这雾气中有肃杀的甲士,有寂寥的更夫,也有万千风波诡谲的心思。


    到丑时,荒木涯终于回到了客栈。


    没受伤,但也很狼狈。


    萧诀抬眼看他,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只是回身关了一扇窗,与她说起今日查到的些许情况。


    “刺史府不大对劲儿,我连着去了至少七天,给人的感觉越来越空。守夜的人没少,薛东丞也还在书房,我亲眼见他走进去的,还出门来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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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次人,可有一段时间烛光和人影都非常呆板。”


    “我感觉那地方已经要变成一个空宅子了。”


    萧诀点了点头,“书房下可能有地道,只是不知道通往哪里。上次我们在书房翻了那么多东西,都没有找到机关,下次可以再去试试。”


    荒木涯说好,其实今夜他停留在刺史府的时间很短,反倒是后来出府后,误入某处聚集了许多江湖人的客栈,脱身时用了点功夫。


    “恶人谷对我们的悬赏又追加了,我今天偶然遇到一些来参赛的人,见到面具穷追不舍,据说赏金已经到了近乎两万两白银。”


    “财帛动人心,这张面具代表的身份,可能在江湖中也不再安全了。”青煞碰了碰面具上的獠牙,如此说道。


    萧诀对此不置可否。


    “恶人谷的大当家‘上天梯’刘铎,为人最是贪婪自利。明如昼死的当天,他就杀光了明氏的从属,恨不能仰天大笑。这样的人不可能为了明如昼发两万两的悬赏,他的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萧诀平静道,扬州本地的势力说来说去,也只有刺史府、水云宗、恶人谷三方,如今三方势力都躁动不安,深处一定另有缘由。


    能搅动刺史府的,只有洛阳来的巡盐御史,那搅动水云宗和恶人谷的呢?萧诀眯起眼,遥遥望向城池中心的方向。


    那是风暴的中央。


    江南如今暗流涌动,想要参与其中还全身而退的人只能另辟蹊径。


    因此,在短暂的交流后,萧诀忽然改变了主意,“不,我们不能去刺史府了。地道中可能会有些信息,但跟在人身后就要慢人一步。”


    “薛令年迟迟不肯现身,揪出薛东丞来也无济于事。我们得换个方向,查盐。”


    “盐?”荒木涯想起小院里的调味品,神情有些困惑,萧诀于是解释道:“人要吃饭,就要用盐,此前中原疲于战乱,盐政归于私人,江南私盐之风尤甚。后来太祖登基,虽然有行官盐的举措,但收益甚微,有如鸡肋。”


    “皇帝特设巡盐御史,是打定主意要整顿江南盐政,翻出一个源源不断的钱袋子来。此事牵连甚广,作为一地牧守的薛东丞难辞其咎。薛令年致仕后急匆匆奔赴江南,未必没有为此事周旋的心思。”


    “天子的巡盐御史直接从当地衙署入手,我们则从散落各地的私盐坊主入手,薛氏腹背受敌,必然狗急跳墙。到时候,想再装不动声色也由不得他了。”


    陶重辉死后没有家属,尸首由官府代为收殓,青红双煞当时在尸体旁留下了部分誊抄过的罪证,可射阳官方毫无反应。


    他本就是刺史的心腹,能拿到那张贿赂单的人也只有薛东丞。他把这个所谓的心腹推出来,是为了有朝一日盐政之事败露用以充罪,可是这要看洛阳城中的天子认不认、江南饱受私盐之害的人认不认。


    “私盐要用人,直接打探市井之中盐的来源或许有些难,但如果是探听哪一地人口流失严重,或是近来大量人返乡,就很容易了。”


    荒木涯轻微颔首,他很擅长服从指令,既然身边有可靠的聪明人在思考,那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听话呢?


    萧诀用他,可如臂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