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四点半，浙大医学院附属医院消化外科的走廊安静下来。顾魏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规律地响着，他正整理最后一份项目报告的数据附录。


    门被“砰”一声推开，又迅速关上。陈明像阵风似的卷进来，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桌沿，额头几乎要磕到桌面上。


    “老顾。”他声音闷闷的，“我紧张。”


    顾魏眼睛没离开屏幕，手指继续敲击：“紧张什么？”


    “明天晚上啊！”陈明直起身，表情苦哈哈的，“餐厅订了周六七点，戒指在兜里，但我刚才对着洗手间镜子练习的时候，舌头打结了三次。”他伸出手，“你看，手心都是汗。”


    顾魏终于抬眼看了看他：“所以？”


    “所以你今晚得陪我。”陈明说得理所当然，“传授点求婚经验，稳住军心。”


    顾魏保存文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什么经验可传授，我们俩是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也得有人先开口啊！”陈明往前凑了凑，“你是怎么跟女神说的？单膝跪地了吗？有背景音乐吗？鲜花呢？具体在哪儿求的？”


    “家里。”顾魏把茶杯放下，“没跪地，没音乐，花是第二天补的。”


    陈明瞪大眼睛：“就……就这么简单？”


    “嗯。”顾魏重新看向屏幕，“重要的是人，不是形式。”


    陈明张了张嘴，想反驳又觉得有道理。


    他挠了挠头：“那不行，静语喜欢有仪式感的东西。她说小时候看童话故事，最喜欢骑士单膝跪地献上宝剑那段。”他顿了顿，“虽然我献的不是宝剑是戒指……但氛围得到位吧？”


    “那你不是号称点子挺多？”顾魏存好文件，开始关电脑程序，“怎么这会儿不行了。”


    “我紧张啊！”陈明抓了抓头发，“一紧张脑子空白。我现在连餐厅的预订号都快忘了，刚给前台打电话确认时磕巴了三次。”


    顾魏没接话，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轻微声响。窗外夕阳斜射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就在这时，顾魏手机屏幕亮了。


    陈一萌的消息弹出来：「晚上临时有个会诊要参加，晚点回去。你先走，不用等我。」


    顾魏拿起手机回复：「好，晚上慢慢开车。」发送前，手指顿了顿，在表情库里翻了一下，选了个戴着安全帽的小熊加油表情，加在后面。


    发送。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起身开始收拾东西。白大褂脱下挂好，听诊器收进抽屉，水杯拿到洗手池冲洗干净倒扣。


    “你要走了？”陈明还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看着他。


    “嗯。”顾魏拎起包，“她有事。”


    陈明立刻站起来：“不等女神了？”


    “不等。”顾魏走到门口，关了灯，“走不走？”


    “走走走！”陈明快步跟上，“我跟你走，去你家。你路上接着帮我想办法，不能见死不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傍晚的风吹进来，带着这个城市初夏特有的温润气息。路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抬头笑道：“顾主任今天准时下班啊？”


    “嗯。”顾魏点头，“辛苦了。”


    电梯下行时，陈明对着镜面轿厢壁整理领带，又清了清嗓子：“老顾，你说我开场白用‘静语，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怎么样？会不会太俗？”


    “真心话就不俗。”顾魏看着楼层数字跳动。


    “那然后呢？说‘我想和你共度余生’？还是‘你愿意嫁给我吗’直接点？”


    电梯到达一楼。


    门开时，顾魏先走出去：“说你想说的。”


    陈明追上来，两人穿过医院大厅。


    傍晚时分，大厅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家属坐在等候区低声交谈。落日余晖透过玻璃门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走到停车场时，陈明突然停下脚步：“对了，你车借我开明天行不行？我那新车临牌明天才换正式牌，明晚想用你的车去接静语……稳重点。”


    顾魏掏出车钥匙扔给他：“油加满。”


    “必须的！”陈明接住钥匙，“那现在去你家？我女神不在，正好我们可以好好策划一下。”


    顾魏没反对。


    两人上车，深色的GLE缓缓驶出医院。晚高峰刚开始，中河高架上的车流已经排成长龙。陈明开着车，等红灯时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


    “餐厅我订了西湖边那家，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湖景。”他说，“戒指盒我准备放在甜品盘下面，等服务员上甜品时……”


    “甜品盘下面是湿的。”顾魏看着窗外浙医一院熟悉的楼群，“冷凝水会浸湿绒布。”


    陈明噎住：“……对哦。那放哪儿？”


    “口袋里。”顾魏说，“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可那样就没有惊喜感了……”


    “你人在那里，就是惊喜。”


    陈明侧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几秒。车子下了高架，拐进大路。晚霞把路边的梧桐树染成金色，电动车和行人穿梭其间，是这个城市傍晚特有的市井气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老顾。”陈明忽然说，“其实我就是怕……怕她犹豫。哪怕只有一秒的犹豫，我都觉得自己完了。”


    顾魏没立刻回答。他看着前方拥堵的车尾灯，想起很久以前某个夜晚，他和陈一萌并排走在医院后面的小路。


    那时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只是下了手术后一起走回宿舍。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两人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走到岔路口时，他停下脚步。陈一萌也停下，转头看他，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陈一萌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后很轻地、很稳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鲜花音乐。只是交握的双手，和路灯下两个并肩的影子。


    “她不会犹豫的。”顾魏说。


    车子拐进位于城西的栖心苑。停好车后，两人上楼。电梯里，陈明还在念叨求婚词的每一个字眼，顾魏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消息，陈一萌应该还在会诊。


    开门进屋，王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张姐陪西西坐在客厅爬行垫上，小家伙看见顾魏立刻张开手臂。


    顾魏放下包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西西小手抓着他的衬衫领子，咿咿呀呀说着什么，然后把脸埋进他肩窝。


    “顾医生回来了？”王阿姨从厨房探头，“一萌刚发消息说晚点回，让不用等她吃饭。”


    “知道了。”顾魏抱着西西在沙发上坐下。


    陈明自己倒了杯水，在对面坐下。他拿出手机，翻出备忘录：“你看，这是我写的几个版本，你帮我选一个……”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客厅的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笼罩下来。西西在顾魏怀里渐渐安静，眼睛半闭着，小手还抓着他的手指。


    王阿姨端了饭菜出来，三菜一汤，简单的家常菜：龙井虾仁、清蒸鱼、清炒时蔬，还有一锅鸡汤。陈明食不知味地扒着饭，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


    顾魏把睡着的西西轻轻放回婴儿床，盖好被子。走回餐桌时，他对陈明说：“别想了。吃饭。”


    “我紧张得胃疼……”


    “那就更该吃饭。”


    陈明叹了口气，终于放下手机，认真吃了两口饭。吃到一半，他忽然抬头：“对了，女神今晚大概几点回？”


    “不清楚。”顾魏看了眼时间，“会诊时间不定。”


    “那我得在她回来前走。”陈明说，“不能让她看见我这副样子，太丢脸了。”


    “她早就见过了。”顾魏夹了一筷子青菜，“你当年第一次独立值夜班，凌晨三点打电话问我室上速怎么处理时，声音比现在还抖。”


    陈明：“……揭人不揭短啊！”


    晚饭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结束。


    收拾完碗筷，陈明又磨蹭了一会儿，直到快七点才起身：“我真得走了，明天还得去提新车，下午得去餐厅最后确认一次。”


    顾魏送他到门口。陈明换鞋时，手在口袋里摸了摸，确认戒指盒还在。


    “老顾。”他站在门外，楼道灯照着他难得严肃的脸，“谢了。”


    “去吧。”顾魏说，“明天加油。”


    门关上。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顾魏走到阳台上，看着楼下那辆深色的GLE缓缓驶出小区，尾灯在暮色中渐行渐远。


    晚风从西湖方向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远处宝石山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城市温柔的夜景。


    他站了一会儿，回到客厅。西西还在熟睡，呼吸均匀。他给陈一萌发了条消息：「陈明走了，明天求婚。」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刚结束会诊，他状态怎么样？」


    「紧张，但准备好了。」


    「那就好，我半小时后回，路上有点堵。」


    顾魏放下手机，走到书房。书桌上还摊着几份未看完的文献，他打开台灯，在桌前坐下。灯光温暖，窗外的夜色温柔。


    等待妻子归家的夜晚，和等待好友求婚结果的夜晚，在这个初夏的周五重叠在一起。生活继续向前，带着它所有的紧张、期待与温柔。


    而他知道，无论明天西湖边的求婚结果如何，下周一太阳照常升起。医院里还有手术要做，病房里还有病人要查，家里还有孩子要抱。


    但在那之前，先有这样一个夜晚，有奔赴承诺的紧张，有等待归家的平静，有藏在口袋里的戒指和亮在南山路上的车灯。


    顾魏翻开文献，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在那些专业术语和数据之间，他偶尔会停顿一下，想起陈明紧张的样子，想起陈一萌晚归的消息，想起西西睡梦中无意识的微笑。


    然后继续阅读。


    因为这就是生活本身，在西湖的水光与医院的白墙之间，在紧张与平静之间，在奔赴与等待之间，缓缓展开它真实而温柔的模样。


    周六清晨七点，晨光透过梧桐树叶洒进栖心苑的客厅。王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煎蛋的香气混着熬煮小米粥的温热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张姐抱着刚醒的西西在阳台上看风景，孩子的小手指着窗外飞过的鸽子，发出咿呀的笑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主卧的门还关着。这是难得的周末早晨，顾魏和陈一萌都还没有起床的动静，昨晚陈一萌回来得晚，两人似乎都贪恋这片刻的安宁。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密码锁开启的提示音。“嘀”一声轻响，门开了。


    陈明探进头来，脸上挂着笑嘻嘻的表情：“早上好啊！”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反手带上门。今天他穿得很正式，浅灰色衬衫熨得平整，深色西裤的裤线笔直，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只不过眼神里还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


    “陈医生这么早？”张姐抱着西西转过身来，笑着打招呼，“小顾和一萌还没起来呢。”


    “这俩人真是的，”陈明压低声音，嘴角却翘得更高，“大周末的竟然睡懒觉。”他走到西西面前，伸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西西早上好呀，今天干爹有大事要办，给点祝福呗？”


    西西咯咯笑着，小手抓住他的手指。


    王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陈医生吃早饭了吗？我准备了热汤面，还有定胜糕和豆浆。”


    “没呢没呢，”陈明眼睛一亮，“那咱们一起先吃？不等那两个懒虫了。”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仔细搭在椅背上，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卷起袖子，他的动作刻意放得很轻，生怕吵醒卧室里的人。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系列动作里带着一种紧绷的仪式感，像是运动员在比赛前做最后的准备。


    王阿姨笑着端出早餐。青花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热汤面，笋片、肉丝、雪菜在面条上码得整齐，汤色清亮。定胜糕蒸得松软，粉红色的糕点透着豆沙的甜香。豆浆是现磨的，装在玻璃壶里，旁边放着白糖罐。


    陈明在餐桌边坐下，先喝了口豆浆，然后盯着眼前的定胜糕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王阿姨，这定胜糕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可不是嘛，”王阿姨一边擦手一边说，“陈医生今天不是有重要的事？吃了定胜糕，一定顺利。”


    “借您吉言。”陈明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他的目光时不时飘向主卧的方向，又看看手表，才七点二十，时间还早。


    张姐抱着西西在餐桌旁坐下，给孩子喂了点米糊。西西很配合地张开嘴，眼睛却一直盯着陈明看，好像能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什么不同。


    “陈医生，”张姐轻声问，“餐厅都安排好了？”


    “嗯，”陈明点头，声音放得很轻，“西湖国宾馆的阳台位置，七点。我下午三点过去最后确认一遍鲜花和音乐。”他顿了顿，“戒指在口袋里，从昨晚到现在摸了几十遍了，就怕丢了。”


    “不会丢的。”王阿姨又端出一小碟酱黄瓜，“小林老师那人多好啊，你有福气。”


    陈明笑了笑，但那笑容里还是藏着紧张。他夹了一筷子面，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味，又像是在拖延时间。


    窗外传来清晨的鸟鸣。小区里渐渐有了人声，有晨练归来的老人，有推着婴儿车出门的年轻父母，有拿着篮球跑向球场的学生。周末的早晨总是这样，慵懒中带着生机。


    吃到一半，主卧的门终于开了。


    顾魏先走出来，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他看见餐桌边的陈明，脚步顿了顿，然后很自然地说：“这么早。”


    “来蹭饭。”陈明嘴里还含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顺便……再最后确认几个细节。”


    顾魏没接话，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等他回到客厅时，陈一萌也出来了。她扎着简单的马尾，素颜的脸上还带着刚醒的柔和，看见陈明时微微挑眉：“陈医生这是……婚前最后一次自由早餐？”


    “女神姐姐！”陈明差点被豆浆呛到，“你别吓我。”


    陈一萌笑了笑，在顾魏旁边坐下。王阿姨立刻端上她的早餐，一碗小米粥，一碟清炒芦笋，还有个水煮蛋。她的饮食总是这样简单清淡，多年如一。


    “戒指准备好了？”陈一萌一边剥鸡蛋一边问，语气平常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在呢在呢。”陈明下意识去摸口袋，摸到那个小盒子时松了口气，“刚又确认了一遍。”


    顾魏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豆浆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时，目光在陈明脸上停留了片刻：“别紧张。”


    “我也不想紧张啊，”陈明放下筷子，“可控制不住。心跳从昨晚就开始加速，今早量了一下，静息心率92，这要是在病房里我得给自己开药了。”


    “生理性应激反应。”陈一萌平静地说，“等你见到静语，说第一句话之后就会慢慢平复。”


    “真的？”


    “嗯。手术台上也这样，切开皮肤的第一刀最紧张，之后进入状态就好了。”


    陈明琢磨着这个比喻，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摇摇头，把剩下的定胜糕吃完，又喝光了豆浆。


    早餐在晨光中继续。西西在张姐怀里开始不耐烦，扭动着要下地。张姐把她放到爬行垫上，孩子立刻朝着餐桌方向爬过来，目标明确地扑向顾魏的小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魏弯腰把孩子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西西伸手去抓爸爸的眼镜，顾魏稍稍偏头避开，递给她一个硅胶小勺子。孩子立刻被新玩具吸引，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陈明看着这一幕，忽然安静下来。他看了几秒，轻声说：“有时候觉得……生活真神奇。去年这时候你还单身，现在孩子都快会走了。”


    “你也会有的。”陈一萌说。


    “希望吧。”陈明笑了笑，这次的笑容真实了许多。他看看顾魏，又看看陈一萌，“说真的，谢谢你俩。特别是老顾，昨晚陪我瞎聊那么久。”


    “没聊什么。”顾魏把西西往怀里拢了拢，“你自己想通的。”


    “那也是因为你在我才敢想。”陈明站起来，“好了，我该走了。得去弄弄头发，然后……去做最后准备。”


    他拿起西装外套，仔细穿上，扣好扣子。走到玄关时又回头：“对了老顾，车我开走了。”


    “钥匙在鞋柜上。”顾魏说。


    陈明找到钥匙，握在手里。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他却觉得踏实。


    他最后看了一眼客厅，晨光中的餐桌，安静吃饭的顾魏和陈一萌，爬行垫上散落的玩具，厨房里忙碌的王阿姨，抱着西西轻声哼歌的张姐。


    这个画面很平常，却让他奇异地平静下来。


    “那我走了。”他说，“晚上……等我的好消息。”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西西咿呀学语的声音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陈一萌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看向顾魏：“你觉得他会顺利吗？”


    “会。”顾魏回答得很简单。


    “为什么这么确定？”


    顾魏沉默了几秒，把西西递给伸手来接的张姐，然后说：“因为他准备好了。”


    晨光越来越亮，透过窗户洒满整个客厅。


    这个城市的周六正式开始了，而对于某些人来说，今天将是生命中重要的一天开始。但此刻，在这个清晨的餐桌上，一切都还平静如常，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早晨。


    王阿姨开始收拾碗筷，水流声轻轻响起。张姐抱着西西去阳台看花。顾魏和陈一萌还坐在餐桌边，享受着这难得的、不被打扰的共处时光。


    生活就是这样，在重要的日子到来之前，先给一个平静的早晨。而在平静之中，所有紧张、期待与勇气，都已悄然生根。


    周六傍晚六点半，天色还亮着，湖边的晚霞刚刚泛起一层淡金色。


    陈明的电话打来时，顾魏刚把西西哄睡。手机在客厅茶几上震动，屏幕亮起“陈明”两个字，背景音却嘈杂得异常，有喧闹的人声，有碰杯的脆响，还有陈明明显不太对劲的大嗓门。


    “老顾——！”电话一接通，那头的喊声就让顾魏把手机拿远了些，“成功了！她答应了！静语她答应了！”


    背景里传来一阵欢呼和掌声，听起来不止两个人。


    顾魏走到阳台，关上门：“你在哪儿？”


    “餐厅！西湖国宾馆！他们都在这儿……林叔，阿姨，还有几个朋友……”陈明的声音飘忽，每个字都拖着快乐的尾音，“我喝酒了，老顾，我喝了好多……高兴嘛……”


    顾魏看了眼时间：“你车呢？”


    “车……车在家嘛……”陈明打了个酒嗝，“我打车来的……现在……现在开不了了……”


    电话那头传来林静语无奈又带着笑意的声音：“陈明，你把手机给我……”一阵杂音后，她的声音清晰起来：“顾医生，抱歉，他太高兴了，红酒白酒混着喝，现在已经站不稳了。能麻烦您来接一下吗？我爸妈年纪大了，我先送他们回去，但陈明这样一个人我不放心……”


    “定位发我。”顾魏说，“二十分钟到。”


    挂了电话，他走进卧室。陈一萌正靠在床头看文献，见他进来，抬眼：“陈明？”


    “嗯。求婚成功了，喝醉了，在西湖国宾馆。”顾魏从衣柜里拿出外套，“我去接他。”


    陈一萌放下平板：“静语呢？”


    “她先送父母回家，我等会儿送她。”


    “开慢点。”陈一萌说着，也下了床，“我让张姐煮点醒酒汤。”


    西湖边的黄昏美得不真实。湖水倒映着晚霞，雷峰塔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


    顾魏开到国宾馆时，远远就看见陈明坐在大堂外的石凳上，林静语站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扶着他的肩膀。


    陈明今天穿得确实很正式，但那身精心挑选的西装现在皱巴巴的，领带歪到一边，头发也乱了。他看见顾魏的车，立刻摇摇晃晃站起来，挥舞着手臂：“老顾！这儿！”


    林静语连忙扶住他，对走过来的顾魏露出歉意的笑：“不好意思顾医生，他平时不这样的……”


    “理解。”顾魏简短地说，看了眼陈明通红的脸，“喝了多少？”


    “不知道……反正高兴……”陈明一把搂住顾魏的肩膀，整个人半挂在他身上，“静语答应我了！她真的答应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的声音很大，引得路过的客人侧目。林静语脸微微红了，但眼里都是温柔的光。


    “先上车。”顾魏撑住陈明的重量，对林静语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我打车……”


    “上车吧。”顾魏拉开后座门，“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车子沿着杨公堤往回开。陈明一上车就歪在后座，头靠着车窗，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林静语坐在他旁边，时不时伸手扶正他滑下去的身体。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顾医生。”她轻声说，“陈明说，你帮了他很多。”


    “他自己准备的。”顾魏看着前方的路。


    “但他紧张。”林静语笑了，“昨晚给我发了十几条消息，每条都在问‘如果明天我搞砸了怎么办’。我假装不知道，但其实……”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我比他更早开始期待。”


    后视镜里，顾魏看见她伸手，轻轻握住了陈明垂在座椅上的手。陈明迷迷糊糊地反握住，嘟囔了一句“静语”，然后又睡过去了。


    晚高峰的车流缓慢移动。西湖边的灯光渐次亮起，湖面上的游船亮起彩灯，像流动的星辰。


    “其实我知道他今天要求婚。”林静语忽然说，“他这几天太反常了，紧张得连手术安排都能记错。”她看着陈明的睡脸，眼神柔软，“但我还是……很感动。特别是他拿出戒指的时候，手抖得盒子都打不开。”


    顾魏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开车。


    车子先开到林静语家的小区。她下车前，仔细帮陈明整理了一下外套，又对顾魏说：“麻烦您照顾他了。明天……明天等他醒了，我再来接他。”


    “不用接。”顾魏说，“让他休息。”


    林静语点点头，关上车门。她站在小区门口目送车子离开，夜色里的身影纤瘦而坚定。


    回栖心苑的路上，陈明醒了一次。他扒着驾驶座的椅背，凑近顾魏：“老顾……我结婚了……我要结婚了……”


    “嗯。”顾魏说，“坐好。”


    “静语真好……她爸妈也说我好……”陈明又滑回座位，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要对她好……一辈子……”


    他再次睡着了，这次睡得沉，连车子停下都没醒。


    顾魏停好车，打开后座门。陈明睡得毫无知觉，他只好半扶半抱地把人弄出来。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全身重量压过来，顾魏深吸了口气，稳住脚步。


    电梯上行时，陈明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听不清。顾魏腾出一只手按楼层，感觉到陈明的心跳隔着衬衫传来，快而有力，那是酒精和兴奋共同作用的结果。


    门开了。陈一萌已经等在玄关，看见他们的样子，微微挑眉：“醉成这样？”


    “高兴。”顾魏简短地说，把陈明扶到客房床上。


    陈明一沾床就翻了个身，抱住枕头继续睡。西装外套皱成一团，鞋子还穿着。顾魏帮他脱了鞋，解开领带和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又拉过被子盖好。


    陈一萌端来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她站在床边看了几秒，伸手探了探陈明的额头：“没发烧，就是醉得厉害。”她转头看顾魏，“静语那边呢？”


    “送回家了。”顾魏松了松领口，“她父母也在，求婚很顺利。”


    张姐从门口探头：“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张姐，您休息吧。”陈一萌说，“西西睡了？”


    “睡了，刚喝完奶。”


    房间里安静下来。陈明的呼吸声渐渐均匀，只是偶尔会嘟囔一两句梦话。窗外的夜色正浓，远处的西湖方向有隐约的灯火。


    顾魏和陈一萌退出客房，轻轻带上门。回到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还真成功了。”陈一萌靠进沙发里，声音里带着笑意，“看他早上紧张的样子，我还担心他会把戒指掉进西湖里。”


    “他不会。”顾魏说。


    “你怎么知道？”


    顾魏想了想，说：“他准备了很久。”


    夜深了。杭州城渐渐安静下来。客房里偶尔传来陈明翻身的声音，还有含糊的梦呓，仔细听能分辨出“静语”两个字。


    陈一萌去看了两次，第二次回来时手里拿着陈明的手机：“静语发消息来了，问他的情况。”


    顾魏接过手机，回了条消息：「睡了。明天醒了让他联系你。」


    几乎立刻有了回复：「谢谢顾医生，麻烦你们了。晚安。」


    他把手机放回客房床头柜上。陈明睡得很沉，眉头舒展，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那是真正放松的、快乐的笑。


    回到卧室时已经快十一点。


    陈一萌靠在床头，没再看文献，只是看着窗外。顾魏洗漱完躺下，听见她轻声说：“时间过得真快。”


    “嗯。”


    “感觉昨天陈明还在抱怨相亲，今天就求婚成功了。”她转过头，“我们呢？好像也差不多。”


    顾魏想了想，确实。从认识到现在，时间在手术台、值班室、门诊和家庭之间流走，等回过神来，已经有了西西，有了这个家。


    客房里传来一声响动，像是陈明碰到了什么东西。两人同时静下来听，但很快又安静了。


    “明天他醒了，头会疼。”陈一萌说。


    “嗯。”顾魏闭着眼，“让他疼。”


    陈一萌轻轻笑了声，关掉台灯。


    黑暗中，她伸手握住顾魏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划，那是很多年前他们还在住院医时，在手术台上无声交流的方式之一。


    “睡吧。”她说。


    夜色深沉。


    整个城市在西湖的柔波中入眠，而这个家里的每个人，无论清醒还是沉醉，都正走向各自人生新的一页。


    明天太阳升起时，宿醉会醒，生活继续，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以一种温柔而坚定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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