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内，顾魏刚结束最后一轮数据讨论会。


    刚回到房间，第一时间拨通了陈一萌的手机。视频接通时，画面微微晃动。陈一萌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家里客厅的暖光灯，她额前有几缕碎发松散地落下，眼底的疲惫在像素间清晰可见。


    “刚到家？”顾魏松开领带，近视镜片后的眼睛柔和下来，他注意到陈一萌眼下淡淡的青影。


    “嗯，今天最后一台手术比预计长了四十分钟。”陈一萌调整了一下姿势，“你那边声音有点哑，又没按时喝水？”


    顾魏拿起桌边的保温杯，是他出国前陈一萌塞进行李箱的，对着镜头晃了晃：“喝完了，只是今天陈述和辩论太多。”


    顾魏坐在酒店书桌前，手里还握着刚摘下的眼镜擦拭着。他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那件浅灰色针织开衫，这意味着她回家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一直在忙。


    “家里没事吧？”他开口，声音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陈一萌轻轻吐了口气，眉头微蹙：“今天晚上可热闹了。”


    她把手机镜头转向侧面，顾魏看见张姐正抱着西西在客厅里慢慢走动，西西小脸通红地偎在张姐肩头，身上裹着条浅蓝色小绒毯。


    “我手术拖台了，八点四十才下。”陈一萌的声音转回来，语速平稳但字字清晰，“张姐八点二十打电话，说西西突然烧到39度，手脚都烫。我这边根本走不开，就给陈明打了电话。”


    镜头又晃了一下，她似乎坐下了：“他和静语开车过来接上张姐和西西，送去医院急诊。我刚下手术赶过去时，他们已经抽完血在等结果了，病毒性感染。刚打完针回来，现在体温下来了。”


    顾魏的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发烧了？”他看见屏幕里自己指节微微发白：“现在没事了吧？退烧了？”


    “嗯，退到37度8了。”陈一萌点头，把镜头拉近了些，让他能看清她眼底的乌青，“打了针，也做了雾化。王主任说如果明早不反复就问题不大。”


    酒店房间的空调发出细微的运行声。


    顾魏看着屏幕里妻子疲惫却依然沉静的脸，那些堆在舌尖的问题，血象具体数值、用了什么抗生素、有没有查呼吸道病原体，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老婆，你辛苦了。”


    陈一萌怔了一下。


    屏幕光映着她眼底细微的红血丝，但她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个很淡的、柔软的弧度：“没事的。”


    她停顿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自然而然地说出早已想明白的话：“我们当初决定要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生活的挑战了。”


    镜头里，她抬起手把碎发别到耳后，那个动作很轻，却让顾魏想起无数个深夜她坐在书房整理病例时的侧影。


    “所以这些都不算什么。”她说，声音平静而笃定，“西西会生病，你会出差，我手术会拖台，这些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有张姐，王阿姨，有陈明，有随时能搭把手的爸妈。”她顿了顿，“还有彼此。”


    顾魏喉咙有些发紧。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视频那头传来西西细微的哼唧声。张姐小声说：“一萌，西西好像出汗了。”


    “我看看。”陈一萌起身，镜头随着她移动。顾魏看见她走到张姐身边，熟练地伸手探进西西后颈试温度，又摸了摸她的小手。


    “出汗是好事。”她轻声说，用毯子角轻轻擦掉西西额头的汗珠，“张姐，你先抱她去睡吧，我来收拾客厅的东西。”


    “你也早点休息……”


    “我知道。”


    陈一萌重新坐回镜头前时，手里多了一个空的退烧药瓶和小儿退热贴的包装盒。她一边整理茶几上散落的物品，一边对顾魏说：“你那边中午了吧？明天不是还要做项目总结陈述？下午好好休息。”


    顾魏看着她把药瓶收进家庭药箱，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把西西的小玩具归位，这些动作流畅而寻常，像她每天在手术台上递器械、缝合、清点一样自然。


    “一萌。”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我后天下午的飞机。”他说，“到家应该晚上九点左右。”


    陈一萌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镜头，眼底那层疲惫似乎被什么柔和的东西化开了一点：“好。”


    “给西西带海德堡的木雕小马。”顾魏继续说，“给你带……你说过想要的那套手术器械模型，医院博物馆商店的复刻版。”


    “你还记得。”陈一萌笑了，这次是真切的、带着暖意的笑。


    “记得。”顾魏也微微弯起嘴角，“所以，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视频在五分钟后结束。顾魏放下手机，在书桌前静坐了很久。


    窗外的海德堡老城的微风温柔，但他眼前晃动的还是陈一萌眼底的乌青，西西通红的小脸，以及那个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刚刚经历过一场小小兵荒马乱的客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最终打开电脑，在返程倒计时的日程表上，郑重地添加了一行字：“回家。”


    顾魏结束德国行程回国的那天，国内落了小雨。


    飞机晚点，取完行李走出闸口已近晚上十点。他远远就看见陈明伸长脖子张望的样子，手里晃着车钥匙。


    “这儿！”陈明快步迎上来，接过他的登机箱，“一路顺利？你老婆让我一定盯着你吃饭，晚饭吃了没？。”


    “吃了。”顾魏说着，目光扫过陈明手里那串钥匙，“我车还好好的吗？”


    “完好无损！”陈明拍胸脯，随即又压低声音，“就是……静语坐过后座说闻到奶香味，我仔细清洁过了，但那种婴儿专用洗衣液的味道好像渗进皮革里了。”


    顾魏没说话，只接过钥匙。两人往停车场走，深夜的机场高速车流稀疏。


    陈明一路上说了很多：西西发烧那晚的细节，林建国恢复得多好，他自己如何偷偷量了静语指围又假装不经意地问她喜欢什么款式的戒指。


    “所以你到底定在哪天？”顾魏看着窗外滑过的路灯，忽然问。


    陈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下周六，她生日。餐厅订好了，戒指在床头柜藏了三天，我每天睡觉前都打开看一眼，怕丢了。”


    “不会丢的。”顾魏说。


    车开进栖心苑时已近十一点。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顾魏在自家门前停顿片刻，才用指纹解锁。


    门开得很轻。玄关留着盏小夜灯，客厅一片寂静。他放下行李，换了鞋往里走。


    主卧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光。顾魏推开门，看见陈一萌靠在床头睡着了，眼镜还架在鼻梁上，手里摊着本神经解剖学图谱。她身侧，西西蜷在婴儿床里睡得正熟，小脸贴着纱布巾，呼吸均匀绵长。


    顾魏轻轻走过去。他先俯身看了看西西，额头温度正常，鼻尖有细小的汗珠，一只小手伸出被子外。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小手塞回被子里，指尖碰触到孩子柔软温热的皮肤时，心底某处轻轻落定。


    然后他转向陈一萌。她睡得很沉，眼下淡青色的阴影在灯光下更明显了些。顾魏伸手，极轻地摘掉她的眼镜，合上书放到床头柜上。动作间，陈一萌睫毛颤了颤，半睁开眼。


    “……回来了？”她声音含糊，带着睡意。


    “嗯。”顾魏坐在床边，“继续睡吧。”


    陈一萌却挣扎着要坐起来：“你吃饭没有？厨房有汤……”


    “吃过了。”顾魏按住她的肩膀，“睡。”


    陈一萌在昏暗光线里看了他几秒，终于放弃抵抗，重新滑进被子里。顾魏拉好被子，关掉大灯，只留那盏小夜灯。他起身准备去客厅整理行李，衣袖却被轻轻扯住。


    “顾魏。”陈一萌闭着眼，声音几乎融进黑暗里，“欢迎回家。”


    他站了一会儿，低声道：“睡吧。”


    深夜的客厅，顾魏打开行李箱。给西西的木雕小马放在最上层，下面是用软纸仔细包裹的手术器械模型，那是十九世纪神经外科创始期的复刻品，精巧得可以看清每一处关节。他取出这两样东西放在茶几上，然后继续整理衣物。


    箱子底层有个密封袋，里面是海德堡项目的数据备份盘和会议资料。顾魏拿出来时，指尖触到另一个硬物，是陈明送的那把“小金刀”。他出国前把它收进行李箱内侧口袋，不知怎的滑到了底部。


    他取出小刀，在夜灯光线下端详。刀柄上“医道精诚”四个小字清晰可见。刀身冰凉，握在手里却渐渐有了温度。


    卧室传来西西细微的哼唧声。顾魏放下东西起身过去，动作比思维更快。他轻轻推开门，看见西西在睡梦中扭动身体，小手在空中抓了抓。


    他在婴儿床边蹲下，没有立刻抱她，只是伸手轻抚她的后背。一下，两下，节奏缓慢稳定。西西渐渐安静下来，呼吸重新变得绵长。


    顾魏就那样蹲在昏暗的房间里，手掌贴着女儿小小的脊背，感受那平稳起伏的温度。窗外雨声渐沥，屋内只有时钟走动的细微声响和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因为他回来了就睡不着了，刚才起来的陈一萌披着外套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他的保温杯。


    “她刚才是不是醒了？”她小声问。


    “嗯，又睡了。”顾魏起身接过杯子，水温正好。


    两人并肩站在婴儿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陈一萌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很轻地打了个哈欠。


    “陈明今天说，他求婚那天想让你也在。”她低声说，“他说需要有个‘定海神针’在场，免得自己话都说不利索。”


    顾魏喝了口水：“我会去的。”


    “小林老师爸妈好像还不知道，静语好像有预感，但不确定。”陈一萌闭上眼睛，“陈明紧张得这两个月瘦了四斤。”


    “好事。”顾魏说。


    陈一萌轻轻笑了下，没再接话。


    夜色深沉，雨渐渐停了。远处传来隐约的车辆驶过积水的声音，很快又重归寂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天清晨，顾魏是被西西咿咿呀呀的声音叫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身边已经空了，主卧门敞着，客厅传来陈一萌和张姐低声说话的声音。


    他起身走出去。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西西正坐在爬行垫上，专注地啃着一个硅胶玩具。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盯着顾魏看了两秒，随即咧开嘴露出两颗小牙，张开手臂。


    “爸爸……”含糊不清的音节。


    顾魏走过去蹲下，西西立刻扑进他怀里，小手抓住他的衣领。她身上有干净的沐浴露香气，体温正常，精神很好。


    “彻底好了。”陈一萌端着牛奶走过来，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昨晚到现在体温一直正常，早上喝了120毫升奶。”


    顾魏抱着西西站起来。孩子在他怀里扭动，伸手去够他下巴。他低头任她的小手胡乱拍在脸上，感受那柔软温热的触感。


    “今天我送西西去爸妈那儿，下午再去医院。”他说。


    陈一萌正在整理出诊包，闻言抬头：“你刚回来，不休息一天？”


    “没事儿。”顾魏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几点送？”


    “……八点半之前到爸妈那儿就行。”陈一萌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没再坚持。她把包背上肩，走过来亲了亲西西的脸颊，然后很轻地碰了碰顾魏的下巴。


    “那我先走了，今天上午有两台手术。”


    门轻轻关上，顾魏抱着西西站在晨光里，听见电梯下行的声音。怀里的孩子不安分地扭动，咿咿呀呀说着只有她自己懂的语言。


    王阿姨从厨房探出头：“顾医生，早餐准备好了。有你喜欢的山药粥。”


    “谢谢王阿姨。”顾魏抱着西西走到窗边。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冽，小区花园里已经有老人在散步。他握着西西的小手朝窗外挥了挥，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茶几上，木雕小马和手术器械模型静静立在那里，等待被发现。顾魏想，等陈一萌晚上回来，等她退去一天的疲惫，洗完澡，坐在沙发上喝那杯每晚必喝的热牛奶时，他会把模型递给她。


    而此刻，晨光正好。他怀里的孩子健康安好，妻子正在去往手术室的路上，挚友即将迎来人生重要的时刻。生活以它本来的样貌继续向前，平静，坚实，充满细碎的温柔。


    手机震动了一下。顾魏单手抱着西西，另一只手点开屏幕，是陈明的消息：「老顾，醒没？我昨晚梦见求婚时戒指掉进火锅里了，这算不算不祥之兆？」


    顾魏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西西正专注地啃着自己的手指。他回复：「不算。梦是反的。」


    发送。然后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抱着西西走向餐桌。山药粥的香气温暖地弥漫开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晨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人行道上，顾魏把西西送到父母家出来时，已近上午十点。


    顾长河和苏韵站在门口目送，苏韵手里还拿着西西的安抚玩偶。


    “晚上回来吃饭，”顾长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妈说要给你们炖汤。”


    顾魏点头，“好。”


    顾长河把西西递给的张姐，孩子一到张姐怀里就扭着身子往车窗方向扑，小手拍着玻璃。他俯身贴近，隔着玻璃对西西挥挥手，孩子立刻被吸引，咯咯笑起来。


    “注意体温。”顾魏直起身，对张姐叮嘱，“午睡前后各测一次。如果超过37度5，随时给我或一萌打电话。”


    “放心吧顾医生。”张姐熟练地调整好婴儿安全带，“上午在公园晒会儿太阳，下午回来睡。”


    顾魏开车缓缓驶离，清晨的风带着雨水洗净后的清冽，小区里已有推着婴儿车的老人互相打招呼。他掉头往医院方向走，却又在路口停下。


    手机显示十点零七分。陈一萌的第一台手术应该刚开始不久，神外的手术，顺利的话也要到中午。


    他改变了方向。


    那家美式汉堡店开在医院后街的转角，十点刚过，店里人还不多。顾魏停好车推门进去，冷气混着烤面包和煎牛肉的香气扑面而来。店员是个年轻男孩，正靠在柜台后看手机。


    “一份经典芝士牛肉汉堡，”顾魏看了眼菜单，“生菜和西红柿加倍，不要酸黄瓜。酱料分开装。”


    “饮料呢？”


    “不用。”顾魏顿了顿，“再要一份薯条，现炸的。”


    “需要等七八分钟。”


    “可以。”


    他付了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能看到医院住院部大楼的侧影，十六楼是神经外科病房。从这个角度，他甚至能隐约辨认出医生办公室那排窗户中的某一扇，陈一萌的座位就在窗边，桌上常年摆着一盆绿萝，是他去年生日送的。


    手机震动，科室群里有消息弹出。杜文俊发了个哭脸：「顾魏哥，你今天下午回来吗？刘主任问德国项目的报告什么时候能交。」


    顾魏回复：「下午到，报告已经写完了。」


    「救命恩人！」杜文俊秒回，接着又补了条，「对了，早上看到陈老师了，今早交班时看她喝了两杯黑咖啡。」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顾魏盯着那句话看了几秒，没回复。恰好店员叫号，他起身去取餐。


    纸袋温热，薯条的油香透过包装纸渗出来。他拎着袋子走出店门，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医院走。这条路上午总是忙碌，有匆匆赶路的医护人员，有拎着CT袋子的患者家属，也有推着输液架在门口透气的病人。


    从员工通道进外科大楼时，保安老张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听见脚步声，他眯着眼抬头，看清来人后笑了：“顾主任回国了？这给陈医生送温暖呢？”他瞥了眼顾魏手里的纸袋。


    顾魏点点头：“她在手术室？”


    “刚下第一台，这会儿应该在病房看术后病人。”老张按开闸机，“十六楼。”


    电梯上行时，顾魏看着楼层数字跳动。纸袋里的温度透过掌心，很实在。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是住院医时，也常这样互相带饭。那时陈一萌总抱怨食堂的菜太油，他就去校外买相对干净的简餐，两人挤在值班室的小桌子上分着吃。


    十六楼到了。神经外科的病区走廊总是格外安静，只有护士站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和呼叫器的滴答声。顾魏走过医生办公室时往里看了眼，果然没人。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看见他，压低声音：“顾主任找陈医生？她在37床，病人刚醒。”


    “谢谢。”顾魏转向病房区，在37床门口停下。


    门虚掩着，透过玻璃窗，他看见陈一萌背对着门站在床边，白大褂下是浅蓝色的洗手服。她微微俯身，手里的笔式电筒照着病人的瞳孔，另一只手轻轻翻开患者眼睑。


    “对光反射很好。”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平稳清晰，“动动手指……很好。现在尝试抬一下右腿。”


    病床上是个中年男性患者，头上裹着纱布，依言缓慢地抬起右腿。


    “很好。”陈一萌直起身，在病历板上记录，“术后六小时能有这个肌力恢复，说明功能区保护得很完整。继续观察，有任何不适随时按铃。”


    她转身时看见了门外的顾魏，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对病人和家属点点头，拉开门走出来。


    走廊的光线比她身后病房明亮些，顾魏这时才看清她眼下的倦色确实比昨晚视频里更明显些。但她的眼神依然清澈，看见他手里的纸袋时，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外。


    “送饭。”顾魏把纸袋递过去，“汉堡，按你的口味调的。”


    陈一萌接过袋子，温热的触感让她顿了顿。她看了眼手表：“十点四十……我十一点半还有台手术。”


    “来得及。”顾魏说，“去办公室吃？”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医生办公室，这个时间办公室里没人，其他医生要么在手术室，要么在门诊。陈一萌在窗边的座位坐下，顾魏拉过隔壁的椅子。


    纸袋打开，汉堡用锡纸包着，薯条还烫手。陈一萌拆开包装，芝士的浓香混着烤牛肉的味道散开来。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揉了揉后颈。


    “37床什么情况？”顾魏问。


    “脑膜瘤，位置贴近运动区。”陈一萌咽下食物，“手术做了五个小时，但全切了，边缘保护得不错。”她又喝了口水，“就是术中发现血管比影像上显示的更脆，费了些功夫。”


    顾魏看着她吃。她吃得不算快，但很专注，像是把吃饭也当成一项需要认真完成的任务。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子。


    “西西在爸妈那儿很乖。”他说，“出门时还抓着爷爷的听诊器不放。”


    陈一萌嘴角弯了一下：“爸肯定很高兴。”她又咬了口汉堡，“你下午在医院？”


    “嗯，刘主任催报告。”顾魏看着她，“你今晚能准时下班吗？”


    “计划是能。”陈一萌吃完最后一口汉堡，开始收拾包装纸，“但你知道的，神外的事说不准。”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窗外传来远处街道的车流声，还有楼下花园里病人的谈话声。在这个忙碌的医院里，这几分钟的安静显得奢侈。


    陈一萌收拾完，起身去洗手。水流声响起时，顾魏看着窗外那盆绿萝，长得很好，叶片油绿，新抽的藤蔓已经垂到了窗台边缘。


    “顾魏。”陈一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擦着手走回来，“谢谢你的午餐。”


    他转过头，她已经重新穿好了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胸牌端正，头发重新理过。又是那个随时可以走进手术室的陈一萌医生了。


    “晚上见。”他说。


    “晚上见。”她拿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看了眼手表，“我得去准备了。”


    顾魏起身，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在走廊分岔口，一个往电梯间，一个往手术室方向。


    陈一萌走出几步，又回头：“对了，陈明刚发消息，说戒指盒藏得太好，自己差点找不到。”


    “像他会做的事。”顾魏说。


    她笑了下，转身汇入走廊的人流中。白大褂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很快消失在转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魏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几秒后，也转身走向电梯。手里的纸袋已经空了，但温度好像还留在掌心。电梯下行时，他想起很久以前陈一萌说过的一句话：“生活就是在手术间隙里见缝插针地活着。”


    那时他们还是住院医，连续值班三十六小时后瘫在休息室沙发上。她说完那句话就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三明治。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时，顾魏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十五分。陈一萌应该已经刷手完毕，站在手术台前了。


    他走出外科大楼，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回科室的路上，他在心里盘算着下午要处理的工作：项目报告、堆积的文书、科室例会。还有陈明求婚的事，那家伙大概会紧张到需要有人按住才不会原地转圈。


    生活确实在缝隙里继续着。在这些缝隙中，有孩子退烧后安稳的睡眠，有手术间隙一个按口味定制的汉堡，有藏在戒指盒里等待被打开的承诺。它们细小、平常，却足以撑起每一个忙碌而沉重的日子。


    顾魏推开消化外科办公室的门时，杜文俊正抱着病历本冲出来，差点撞上他。


    “哥！”杜文俊急刹车，“刘主任说下午两点要听你汇报！”


    “知道了。”顾魏走进办公室，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先把上周五那台胰十二指肠切除的术后记录拿给我。”


    “马上！”


    窗外的阳光移到了办公桌一角。顾魏打开电脑，登录系统，调出病历。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专注而平静。


    新的一天，新的手术，新的挑战。而在这些之间，那些细小的温暖像血管里的血液一样，持续而无声地流动着，让一切都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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