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风雨
作品:《夫人今天答应圆房了吗》 狂风呼啸,仿佛从远古传来。
岳凝面不改色,盯着前方父亲的牌位直直跪下。
“你知错吗?”
骤雨从檐外被猛地刮进来,淋了她半身,冰冷刺骨。
“不知。”
岳渊转身,高大的阴影骤然笼罩在岳凝头顶,一道闪电劈过,骤然映亮了他手中的长棍。
他一棍落下,毫无留情。
“我再问你一遍,知错吗?”
后背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岳凝连脊背都没弯一下。
“不知。”
“好,好!”岳渊长须颤动,“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是吧!”
棍子再次扬起,岳凝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棍风掠动她的额发,斜刺里忽然冲过来一个人抱住岳渊。
“老爷,老爷手下留情啊!”是岳家的老仆何之,“郎君就留下这点骨血,您不怜女郎幼失怙恃,也看在郎君的面上,饶她这一回吧!”
岳渊欲要挥开他却不得,只能顿足,“天要亡我岳家——孽障,若不是我岳家子嗣凋零,这一辈只剩几个女孩儿……
“又何必走上这条卖女求荣的路,是吧!”电光打在她脸上,岳凝一字一句道。
“你!”
岳渊气得面孔涨紫,一把挥开何之,木棍高高扬起,岳凝朗声道:“我已经遵从您的意愿,开办善堂,沽名钓誉,以图他日嫁入高门——您还有什么不满呢?”
“好好好,”岳渊被她气笑了,不由猛咳几声,“你没进官场,倒先学会倒打一耙了!我是念在你好歹借此结实了几个名士的份上,才允许你继续这个赔钱的营生!你倒好,你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谢越!”
岳凝冷笑一声,看向自己这个宦海半生,官至三公的祖父,“谢越又怎样?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要说他魏廉只是谢越的一只鹰犬,今天便是谢越本人,我也照骂不误!”
“你——还敢顶嘴!”
这一棍落得结结实实。岳凝禁不住往前一趴。
何之跪下求她:“女郎,你便跟老爷服个软吧。”
“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她强撑着背部的疼痛仰头看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背义之人不该被骂吗?寡恩之徒不该被骂吗?您只关心岳家一家的利害,一姓的得失!
“我们的国家就是因为上上下下全都是这样的薄情逐利之徒,才会君臣失和,叛乱频生,竟一度要向北边俯首称臣!”
“放肆!”
一道惊雷炸开。
隆隆的雷声下,接连而下的闪电映亮了彼此的脸。
岳渊气息不稳:“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谁教你的!”
岳凝从地上撑起,“不用人教!这不过是人人都知,但人人都不敢言的事实!”
疾风骤雨淋漓而至,头顶的灯笼如残絮一般摇摇晃晃。
“你以为就你清醒?!”老人冷笑一声,“你以为靠你一个人,就能跟这世道作对!”
“我不是一个人!”她的眼睛比闪电还要明亮,“谢越的夫人深明大义,我与她志同道合!就连您最看不起的张邵明,他的妹妹也从未在善堂对向她求教的孩子露出过半分不耐!”
她笑了一声,“至于您从来不放在眼里的那些寒门武夫,他们的妻子纵然出身卑微,也没有自轻自贱,只要有机会,那些圣贤书,她们一样能读!”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霍地站起来,“阿爷,这世道是在你们手里坏下去的。固守陈规,不过是助纣为虐!只有别开生面,才有一线生机!
“您不是一直想与谢越攀交却不得其法吗,现在就是机会!”
岳渊并没有接她的话,他的目光深邃如望不到底的枯井,不知是在衡量她这句话的真假,还是话里的分量。
久到她甚至要为善堂的维续做最后一搏时,岳渊甩袖而去。
那高大的背影第一次带了三分佝偻。
“下不为例!”
漆黑的夜里,只有没有尽头的雷声。
***
这场雨并没有下得太久。
第二天天明时,地面上已经没有半分水迹,完全看不出前一夜曾下过一场暴雨。
纾延换上男装,来到善堂等岳凝一起前往会仙楼调查魏廉的事情。
没想到眼看过了辰时,连晨课都结束了,岳凝却迟迟没有来。
没有等来岳凝,却等来了晚晴。
彼时纾延跪坐在堂屋的矮桌前,给苗苗讲刚才的功课,晚晴提着小食盒敲门而入。
“你不是下午的课吗,怎么现在来了?”
晚晴将食盒打开,“听说昨儿在巷口起了争执,我心里放心不下,所以一早就过来了。”
她这么一说,苗苗也接道:“其实……我一早也想问你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纾延捡了一块糕点入口,遂将昨日的争执,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听到她们今日打算亲自去会仙楼打探消息,晚晴微微凝眉,迟疑道:“那样的地方,鱼龙混杂,咱们到底是女儿家,若是有个什么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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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扮作男装前往。”
“即便如此,一旦传出去,名声总要受损的——何况,”她顿了顿,“善堂收养的大多是女孩子,一旦跟烟花之地扯上关系,难免也会被人泼上脏水,说成是不清不楚的地方。”
苗苗道:“岳娘子毕竟尚未出阁,传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呢。”
纾延微微沉吟,晚晴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她二人对视一眼,晚晴道:“既然魏先生是将军的手下,何不请将军出面讯问?”
他才不会讯问,谢越他怕是从头到尾都对真相了然于心!
只是她不能凭谢越的一面之词去说服阿凝,而谢越——涉及他的挚友,他又会对她据实以告吗?
可这些话她不能对他人讲。
“你们说得都在理,只是这终究是私德,并非公事,何况昨天那样争执之下,魏先生都缄口不言,只怕另有隐情。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还是要亲自走一趟会仙楼。晚晴你说的不错,阿凝毕竟尚在闺中,又是善堂的话事人,若伤了清誉,善堂上上下下都会受损。”
二人一时都有些无言,纾延默默饮了口茶,开始思索怎么才能劝岳凝点头。
须臾片刻,苗苗断然道:“我陪你去!”
纾延刚咽了半口茶,惊道:“啊?”
“你一个人去那样的地方,我们怎么放心得下呢?好歹我也嫁了人,要是被人认出来就说你是陪我来捉奸的!”
她说得太快,纾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晚晴捂住自己的脸。
苗苗大义凛然:“我们现在就走吧!”
纾延拉住她,“这不是小事——”
昔日在一众贵族娘子里,她什么都没有做都被百般针对,若再有这样的传闻,她恐怕会沦为整个柳镇的笑柄。
可她的目光坚如磐石,“我知道。”
晌午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明亮得令人心中生出暖意。
“好,”纾延握紧她的手,“我们一起去!不过——”
目光逡巡过在座的两人,纾延笑道:“我们扮作男装,但不是去捉奸!”
“那去做什么?”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三人一齐看向帘外。
帘子打起,来的是岳凝的侍女抱月。
“给三位娘子请安。”
抱月走到前面,将一张短笺交到纾延手中。
纾延扫了一眼,
“阿凝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