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作品:《画舫无风月》 眼见胡县丞他们已经有酩酊之色,顾喟便在侧寒端上来一盘碧螺虾仁的时候问:“咦,这是以茶入馔吗?”
“是。”侧寒说,“多茶,虾蟹之流便不那么腥了。”
这是“茶”“查”谐音,对上了他们白天的交谈。
顾喟特别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点点头:“有趣,有趣,小厨娘颇有巧思。”
喝得神志不清的胡县丞大着舌头笑道:“咦,还……还要联句么?巧思……珍玩……对了!巧珍只可珍玩,不可……亵玩!”
他指着巧珍哈哈笑:“怎么,我的句子不好么?你怎么不喝酒谢谢我?”
巧珍心里恨死了他,举起杯子假笑道:“好好好,奴谢谢胡老爷!”然后把杯里的白开水喝了一大口。
顾喟欲要试探胡县丞喝到什么程度了,拿过巧珍的酒杯对他说:“你也不心疼心疼巧珍,来来来,替她喝半杯。”不等巧珍阻拦,就把她杯中的白水倒进胡县丞的杯中。
胡县丞拎起杯子来了一口。
顾喟问:“这酒如何?”
胡县丞咂吧咂吧嘴:“这酒有点淡?……”
顾喟一本正经说:“难道不是带了美人的脂粉香?不信你再来一口。”
胡县丞醉得舌头几乎咂摸不出味道了,喝了一大口水,咂咂嘴又舔舔嘴唇:“好像酒香里又带着脂粉香呢,啊,还带着巧珍的女人香——我最熟悉不过了。”
巧珍先还为顾喟的举动愣怔了一下,至此不由前仰后合笑起来:“死相,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顾喟凑近一些说:“漕库气味也不纯是粮食香味,莫不是时候久了,生出酒味?”
胡县丞红着鼻头、红着颧骨,腮肉抖动得粉皮儿似的,舌头在口腔里胡乱打转儿:“漕库那些陈粮当然没有粮食香味啦。但是呢……皇上要给姑苏赈灾,他们反正也没有受灾,新米换了陈仓,差价就——”
他的嘴被身旁坐着的、还没烂醉的佐使毛老爷捂住了,而后,毛佐使为他打圆场:“听听,喝多了就胡吣!”
顾喟道:“毛老爷放心,我把胡老爷当自己人,都懂的。”
侧寒端来一大碗三虾面,说:“对不住顾大人,今朝草鱼是在鱼市买的,不新鲜,兜底就臭了,做不出鱼面。不过虾蟹很好,虾剥了壳做三虾面,功夫下得可不比鱼面少,顾大人尝一尝奴的手艺,别只盯着要鱼面吃。”
她说话就是市井姑娘的直率,带着点辣劲儿。
胡县丞被捂着嘴不舒服,甩开毛佐使的手:“我还能喝!三虾面好、好吃!厨娘丑便罢了,说话不像伺、伺候人的,不、不好!……惜惜给我斟酒,要女、女儿香的。”
侧寒不理他,把三虾面一一分到小碗里,送到众人面前,也特意给陪酒的船娘们各盛了一碗。
暖暖的面条下肚,巧珍的胃里舒服了许多。侧寒虽然看着孤傲,与她不是一路人,但是这几天对她关心,巧珍也有些感激,要为她说点好的讨赏:“这个三虾面真是绝了!河虾那么一点小,虾仁都用手一只一只剥出来,工夫就不得了。还要单另取虾籽、取虾膏,虾籽炒干,虾膏爆出虾油,再拌上好葱油,才得一碗‘三虾’,拌面又鲜又香,还不用剥虾,吃的就是个软弹清爽。顾大人快尝尝看,要是好吃,奴要为阿侧讨个赏哩!”
嗦面的人夸奖声一片。
顾喟吃了一大口,没吃到“软弹清爽”,吃到一嘴虾壳,和面条、面酱混合在一起,分不开也吐不出来,鲜是鲜,口感真是差。他看了神色自若的侧寒,努力把一嘴虾壳嚼烂咽下去。然后伸手掏了一小串钱放在桌上:“是要赏。”
这点小钱,巧珍她们自然不放在眼里,接过去就递到侧寒手上:“还不快谢谢顾大人?”
“多谢顾大人的赏。”侧寒福了福,“奴告退了,还有甜点心,吴县特色,一会儿上来。”
巧珍递完赏钱,见顾喟也不吃面了,正想劝,突然瞥见他面碗里好多的虾壳碎,顿时惊得酒都化做汗从背上涔涔而出。然而顾喟没事人一样,她也不敢造次多话,只说:“顾大人,三虾面凉了吧?凉了腥气,倒了吧。”见顾喟没有不允,赶紧把这碗面从窗口倒下了山塘河里,才松了一口气。
她借口“方便”,到厨房打发阿珠“去撤掉客人们满了的骨碟”,然后才双手抱胸,气哼哼对侧寒说:“阿侧你怎么回事?顾大人的面里怎么都是虾壳?”
侧寒用围裙擦擦手:“他抱怨了吗?”
“那倒没有。”巧珍说,“他脾气是挺好,但毕竟是京里来的大官,即便他不说什么,胡老爷他们发现了也是不得了的事呀。”
侧寒说:“行,那我接下来注意。”
边说边从煎锅里夹出金黄酥脆的桂花栗饼,摆到盘子里,用红曲粉调和成酱汁,在寸许大的饼皮上书写诸如“桂秋馥远”“月华人和”“岁岁清欢”等吉祥字样,有隶书、楷书、篆书种种。
巧珍觉得不过是几口一个的饼子罢了,费这些时间;又想这些酸文假醋的墨客骚人就喜欢这些穷讲究,嗤笑了一声说:“你可仔细一点,今儿幸好是我发现,要是胡老爷或者妈妈看出端倪,你就是一顿好打呢!”转身要走。
侧寒说:“巧珍姐慢点。”
“怎么?”
侧寒说:“这个饼是给胡老爷的,而那个饼子是专门留给顾大人的,上面的词句他看着会欢喜,你记得亲自端给他。”
巧珍头一伸,见一个上面写的是“首屈一指”几个隶书,另一个上面曲里拐弯地写几个篆字,她勉强认出一个“金”字,余外一个不识,不由问:“上头写的啥?”
侧寒说:“写的是‘千金齐聚’。”
巧珍说:“发大财的意思么?这个给顾大人?意思虽好,不过这些酸文人要标榜清廉,哪怕私下里拿得刷刷的,表面上还是一副嫌弃铜臭味的死相。”
她掩口笑道:“你这个马屁,怕是要拍到马蹄子上了。”
侧寒说:“万一人家喜欢呢?巧珍姐只管送就是了,他要不高兴,就推我头上。”
桂花栗饼送上桌,巧珍亲自分到各人的盘子里。大家首先对这一寸圆径的小饼上字体各异的书法很感兴趣,互相看了一番,赞了一番。
胡老爷喝了一壶凉茶,比刚刚清醒了一点,见自己面前饼上“首屈一指”四个字,心里颇为熨贴,故作姿态说:“这四个字我哪里配得上?倒是顾大人探花郎出身,在这桌上才是‘首屈一指’。”
再伸头看旁边顾喟的盘子,大着舌头问道:“这几个字,我居然认不全,都不敢说我掌过吴县的文书了。”
顾喟已经凝然望了一会儿,微笑道:“这四个字是大篆的‘千金齐聚’,大约是祝我发财吧。呵呵,七品小官,拿国家的俸禄,财是发不了的。”
几个县衙里的小吏急忙一个赶一个地拍马屁:“顾大人身为都察院的清贵、天子耳目风纪之臣,岂是品级限定得了的?何况发财肯定不可能发在俸禄之中,哈哈……”
顾喟瞥了瞥胡老爷盘子里的“首屈一指”四个字,心里有数,也不多言,小心地拈起饼,咬开一角,见里面是正常的细腻桂花栗子馅儿,才放心地吃起来。
胡县丞饼吃完似乎有些酒醒。顾喟执壶给巧珍酒盏里倒花雕酒,对她道:“巧珍,你要替我谢谢胡老爷——若无胡老爷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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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我与你的相识相知?”
巧珍愣了愣,悄声说:“顾大人,奴奴不能喝了,已经喝得胃疼了……”
顾喟有些似醉不醉的样子,拨开她欲要阻拦的纤纤玉手:“怎么,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巧珍无奈:“那奴自己倒就是,怎得劳烦顾大人?”
顾喟已经倒满了酒:“既然是我谢,自然是我来倒这杯酒。”转身又给胡县丞倒满了。
胡县丞正是酒酣的时候,绝不说“酒多了”,而是“我还能喝”,伸过杯子对巧珍道:“巧……珍,我能喝!顾大人劝酒,死也要喝,不能不给顾大人面子。”
巧珍看胡县丞喝干了,没奈何啜了一口,结果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吏们逼着她把酒都喝了下去。
顾喟于是又给两个人满上,笑道:“若无胡老爷指点,我怎么能这么轻松就办完了万岁爷的差使呢?”
那些小吏一听,这是巡按大人表示吴县的账目已经过关了?这更是大喜事,急忙又撺掇胡县丞和巧珍喝酒。
顾喟自己握着酒杯,嘴里淌蜜似的有无数劝酒的词儿,自己却喝得很少;胡县丞已经喝飘了,来者不拒,最后眼睛都睁不开了,伏在桌上人事不省;巧珍量大,但胃也受不了了,求饶数次无用,反被顾喟指责“不给面子”,只能煎熬着灌酒。
到了最后,顾喟道:“胡老爷瞧着是喝高了,哥几个辛苦把他送回家歇歇。我么……今朝又要借巧珍的干铺了。”
大家“恍然大悟”,自然不能坏了巡按大人的“好事”,没醉倒的几个小吏拱拱手说“顾大人好好休息”,架起烂醉如泥的胡县丞,到了河埠头又唤胡老爷的家丁将他扶上轿子,自己也都离开了。
巧珍表情羞涩,又有些期待,含情脉脉望着顾喟。
顾喟那双眼看起来也是含情脉脉的,眼角隐微带着一丝醺红,翘起的嘴唇若有水光。
“这样好的夜晚,要不要再喝一杯助助兴呢?”他问。
巧珍实在不想喝,但如此气氛下,不忍心拒绝,给顾喟倒上酒:“那奴奴敬顾大人。”
“我字子然,叫起来没那么生分。”
巧珍还要说什么,他已经把自己的杯子递到她唇边——里面的酒是她自己倒的。
“嘘……”顾喟说,“喝吧,不要拒绝我。”
“子然……”巧珍嚅嗫着,如已经醉了一般,抿下了唇边的酒,他身上的冰片气息,凛然融合在酒香里,她如同也醉了,顾不得胃里的翻腾。
他又递过来一满杯。巧珍推拒了半个“不”字,他的手就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酒不醉人人自醉呵……”
巧珍无可奈何地饮下了他的杯中酒,靠着他温暖的掌心,又想往他的肩头靠。
男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概是力气不足,颠了两下。
巧珍胃里的酒顿时直往上涌。
“等一歇……”她的话还没说完,涌上来的酒到了喉咙口。她尴尬地捂着嘴,难闻的气味已经漫到口腔里。
她刚被放下,就吐了一地,衣襟上、袖口上沾的全是。
“对不住……”喉头酸涩、鼻尖也酸涩,有酒气的恶劣,也有心里的愧疚。而一瞬间,巧珍看见顾喟脸上的嫌恶。他背着手退了一大步,身上干干净净的,嫌恶的大概是她一身的狼藉。
花妈妈和几个小大姐忙过来扶掖了巧珍,又紧赶着跟顾喟打招呼:“对不住顾大人,小女巧珍原没有那么大的量,今日实在是陪侍顾大人心里高兴,不慎就喝多了。”
顾喟勉强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也是高兴,哪晓得好心也会犯错的。快让巧珍洗一洗,早点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