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完全没看到工作人员的小动作，她看了一遍光屏上的模拟演示与引导指南，又在那两人的热切目光下，集中注意力，开始诡异地向虚空发力——


    想象着，犹如大脑前额长出新的肢体，如海葵般柔软浮动，收紧，放松，再收紧，再放松…


    再延伸至远处的丝线，努力与他们交汇、同步…


    洛宁静静体会着…


    他爹的，什么都没有！纯骗子！


    她睁开眼，看了眼时间，她体感已经过了很久，其实才不过两分钟。


    季明屿和凯·曜森也相继退出，但他俩面面相觑，神情有些复杂。


    “走吧，我就说不行。”洛宁离开得干脆利落。


    “诶我们去…去餐饮区吃点东西吧！”凯·曜森突然提议。


    “…刚来就吃…”


    洛宁本来不太愿意，但季明屿也觉得，到饭点了，她拗不过两个懒人。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洛宁严重怀疑他俩会拖慢自己的进度，要是她一个人，一定可以早结束早回家。


    季明屿推着洛宁往最角落的一个餐厅去，那里都没几个人。


    凯点了一大桌子餐点，殷勤地往洛宁跟前堆。


    “快吃。”洛宁面无表情提醒他们。


    季明屿和凯·曜森交换视线，两人默契嘬着饮料，指尖捏着杯子发白。


    沉默半晌，季明屿忽然开口：


    “你刚刚，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那个神经协控收发器，你那边的效果？”


    洛宁一脸死鱼眼：“完全没反应。”


    “你就没有…突然想起什么？”凯也小心翼翼问她。


    “想什么？你俩怪怪的，有什么话就直说。”


    季明屿呼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我不知道咋回事嗷，但是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些画面？凯也是吧？”


    “是是！”凯忙着应声，但眼神也是飘忽，“很神奇，就像前些年很火的全息游戏，脑子里突然插入了一段画面，很身临其境，是第一视角，但又不是我的视角？”


    “你俩，到底想说什么？”洛宁不太明白他说的那些词，有些不耐烦。


    “你从前是不是见过很多奇怪的人、也杀过很多那样的人？”


    季明屿冷不丁直白地问出口，像一把突然落下的刀，视线也随之坚定起来。


    凯·曜森惊讶地看了眼他兄弟，但也期待且谨慎地望向洛宁。


    盛宴之上冷冷清清，无人出声。


    凯最先撑不住，在洛宁的视线之下节节败退，不得已扯着嗓子干笑几声，缓解尴尬：“哈哈哈哈哈…吃饭啊，别干坐着了。你看你不是最喜欢吃饭嘛！”


    然而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荒诞。


    凯并不觉得自己差，只是在学校循规蹈矩那么多年，遇上来路不明的洛宁，再加上刚刚那段莫名其妙的画面加成，一瞬间犹如家犬与野狼对峙。


    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他一直有点怕那位突然出现的元帅，似乎所有人都顺其自然接受了她荒唐的死而复生，但她那平和笑容的背后不知藏着什么，更不要提这个脾气明显很差的女儿。


    而且他不呆，洛宁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像想杀人灭口。


    但转瞬即逝。


    洛宁不紧不慢端起冰水，抿了一口：“以前的生存环境确实不讲究友善，你们具体看到了什么？”


    她没有否认。


    季明屿突然后脊发凉：“你和洛姨这二十年就是藏身在联盟，对吗！”


    凯·曜森不语，他其实也看到了，而且非常清晰，像不属于他们脑海的东西被直接粗暴地塞了进来。


    联邦三区的主星格塔星是第二繁盛的人类聚居地，有些地方比帝都星更要富庶。那上面的奇异建筑放眼寰宇各处都是难以复刻的。


    但他们刚刚看到的那段画面中，分明有断了好几节散落地面的格塔星标志物阿马赫莫塔，以及完全一致的特色街区布局。


    而街道之上寥寥无几的人，也都衣衫破败带血、双目无神、行为僵硬且怪异。


    可怎么会残破至此？


    那段画面到底是什么？真的发生在联邦？


    他们现在能确定的是，那一定不是由于机器故障，因为他们在那画面里还见到了洛明戈的身影。


    那完全就是洛宁的视角。


    她在废墟之中跳跃奔跑，干掉了每一个路上“闲逛的人”，动作矫健十分利落且毫不犹豫。


    季明屿突然咄咄逼人，也是想诈她一诈。


    “可能是吧。”洛宁却轻飘飘回应。


    “什么叫可能？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


    “就不能有第三个选项？”


    “…”


    季明屿知道自己有点急了，但很难不着急，尤其是在“罪魁祸首”那么冷静悠闲的情况下。


    而洛宁也彻底放松下来，反正已经让他们的疑问翘起了头，以后这种问题还会越来越多。


    她只是惊讶，那破机器未写明的副作用竟然还能是这种功效。


    不过比起太多没必要的意外和后悔情绪，她更多是起了些恶趣味，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悠然道：“发散一下想象力？”


    “我求你了姐你跟我说明白吧我有点害怕了。”凯·曜森哭丧着脸，扶着洛宁的膝盖摇晃。


    “说了你们又不信。”


    “我信，我都信，你就算说你从未来回来的我都信。”


    一阵沉默。


    “…什么意思？别不说话啊？”凯硬笑一声，给自己鼓气。


    “我不知道。”洛宁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地说，“我搞不清楚那里和这里的关系。”


    “…我懂，我懂！是洛姨不让你说？”


    “没什么可瞒的，瞒不住就不瞒，不说只是因为我们自己都不确定。”


    季明屿和凯·曜森同步张了张嘴，但也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


    对方已经把这段对话堵死了。


    “吃饭，一会还要找东西，别趁机偷懒。”洛宁不管他俩，自顾自开吃。


    季明屿没问出什么，一顿饭食不知味，因为他仍时不时地抛出新的问题——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狂躁？”


    “还有没有别的活人？”


    “没有政府进行管辖吗？”


    “你在从前那个地方，精神力的展现形式是什么样的？”


    “…”


    洛宁吃饭时却很专注，她礼貌回应从容不迫，但又没说什么切实的内容，唯一说定的，是等这事结束之后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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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好好讲的。


    凯·曜森现在看洛宁也觉得有点害怕了。


    联邦的基础教育里，确实教授了大量关于时间、空间、维度的理论。毕竟折跃点是跨星系文明的科技基石。


    当年的大战就险些败在空间防御的疏忽上，让敌人找到了大幅跨越空间的漏洞。


    理论上，一切都是可行的。但实际上，那些时空层面的变幻还是超越了大部分人的认知，很难进行实操。


    “所以，当时洛姨被轰进了折跃点，去到了未来，但是回不来了，可在未来又出了点状况，你们就又回来了？”凯开始推理，十分沉浸，一没注意就撞上了洛宁的后背。


    洛宁转过身来，一脸无语：“你怎么不再大点声，嚷嚷得人尽皆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点兴奋了。”凯满脸赔笑，“我也是想尽快搞清缘由嘛…”


    他们接受得很快，也不得不快速接受。


    “您是…嘉芙汀的公子吧？”


    三人回头，有一个搓着手掌笑得谄媚的中年男人。


    凯·曜森觉得这人眼熟，视线一交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人三步变两步上前握住了凯的手：“两年前在帝都星卫仞会长的晚宴上见过您，没想到今天有缘又见到了。”


    “您是…欧勒尼隆的经理？”


    “对对，是我。这是我的名片。”那人大大方方地递上名片，看得准凯并不记得他，也丝毫不给对方尴尬的机会。


    洛宁也扫了一眼，是个做核心引擎生意的。


    不过他为什么对一家医药公司老板的儿子这么客气？


    “不知您来这边，是对什么感兴趣？”那人继续主动搭话，绝不留一点话空档。


    凯·曜森随便应付道：“也是随意逛逛。您是这次的参展商？”


    “是是，不过就在边缘区，不是核心展位，所以我正要去收容库给客户联系库存。”


    “怎么把货物放在那边？”


    “嗐，我们这小门小户没预约到足够的位置，临时存放一下。”那经理也算是个实在人，啰里巴嗦说了一大堆，直到被他的同事叫走。


    “收容库是什么？”洛宁问。


    “很多小公司或者卖孤品散货的个人商家一般会在那边售卖，卖点原型机、二手件、科研拆解料什么的。基本没有门槛，所以有点乱，把很多外面的莫名其妙的规矩也带了进来。”凯·曜森挠了挠脑袋，显然对那边印象不太好。


    洛宁却坚定道：“那就去这儿。”


    不止凯·曜森，季明屿也轻拦住她：“那地方还不如黑市，黑市好歹有熟人带着就好些，收容库…其实就是个垃圾场。外来商家可不好说话，甚至有一些还不会说话，只靠翻译器沟通。”


    “那会打架死人吗？”洛宁反问。


    “…倒也不至于，自治带好歹还在联邦管辖范围内…”


    “那有什么可怕的？”


    季明屿被她怼得一噎，说不出话来。


    目前已经确定这就是个法外狂徒，所以自然什么也不会顾忌，在学校后门那装模做样地做小餐车已经是她最礼貌的一面了。


    “去也行，不过得先说好。”季明屿梗着脖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要是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可不能杀人越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