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屿回了学校，只是简单洗了把脸，就赶去了教室。


    虽然一夜没睡，但精神还好。


    作为他同专业同学兼室友的凯·曜森专门给他占了个靠后的角落，以防他上理论课睡着。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遇上啥事了？”


    “没有，挺顺利的。”季明屿叼着营养液半趴在桌子上，声音懒散，“就是在黑市遇到洛宁了。”


    “…啥？”


    季明屿将事情前后讲明，凯也趴了下来，跟他并肩贴桌低声八卦：“所以洛…她们真的私下在调查什么？”


    “我觉得，还是得跟我妈和嘉芙汀阿姨通个气。”


    毕竟那个没见过的原型设备，不知道用途，也不知道其危险性。


    “也好也好，反正明后天咱们就出去拉练了，就算偷偷告状，也没法立刻找咱俩算账…”


    “欸你怎么那么怂啊？”


    “…你就没觉得诡异吗？”凯立马坐直，正要义正言辞，看到老师踏进教室又咻地伏回桌上，“那可是元帅诶！你见过联邦哪任元帅混成那样过？”


    “当年那是意外…”


    每个学生都会了解那段战事，那是整个联邦历史上，被记载为「黑湮战役」的惨烈篇章——


    二十二年前，战役爆发在联邦边境星带，敌方利用异常折跃点强行突破空间与距离，成千上万支舰队从遥远的某处突然出现在边境，如黑潮般压境。


    联邦主力舰队赶到时，边境防守已近乎陷落。


    与对手的交锋犹如饮鸩止渴，后方补不上前线，前线还被不断蚕食。


    最后还是洛明戈元帅只身闯入敌军核心位置。


    所有记录影像都极不清晰，只能看到撕裂的外骨骼装甲、喷溅成雨的护盾火花，硬生生引爆了半径数百星里的折跃核心。


    说白了，就如同女娲补天。


    老师在前方讲课的声音逐渐清晰，季明屿的思绪才记忆中抽回。


    当时伤亡太重，联邦军近乎三成精英死于那场战役。所以母亲和嘉芙汀阿姨几乎不会谈及那个阶段。


    他俩决定上课时候措好辞，踩着下课铃，点了发送。


    于是整个课间，终端不断发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洛宁今日在家没有出摊，也不知道远在湖区的两位给自己招来了什么。


    她在地下室里拆完那东西，所有零件摊在地上，打开了三四个屏幕的机械教学书，现学。


    洛明戈也在一旁。


    “妈，你不是会搞机械这些东西吗，怎么还是让我自己研究明白…”洛宁只会些简单的维修组装，像这种精尖技术，她就是个门外汉。


    “多学点总没坏处。过去没条件，现在要充分利用好的环境啊。”洛明戈边喝野花茶边看她满墙的屏幕资料。


    “可是我又用不出来那什么精神力，也没法确切感知啊，咱们的设备检验能力又差一点。”


    “还有我呢，慌什么。”洛明戈不急不慢抿了口茶，放下茶杯，“不过我得先出去接待一下老朋友。”


    洛明戈起身，洛宁看向地面监控视频，后门远处确实停了两架小型飞机。


    在这毫无开发价值的荒郊野岭，基本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洛明戈朝那边高地缓缓走去，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视线中不断放大。


    季雯和嘉芙汀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差别不大，即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季雯仍是那身干练利落的军服，线条笔挺，嘉芙汀依旧卷发披肩，虽然没穿军装，但从小就爱漂亮的她，如今看上去仍旧把自己打理得光鲜美丽，半点没亏待自己。


    和平的世界果然养人。


    两人的步伐从加快，到小跑，最后却在距离洛明戈还有几米处硬生生刹住。


    “卧、卧槽…”嘉芙汀眼眶迅速泛红，在原地绕了半圈，想扑上去又像被某种情绪牵制着不能上前。


    “要纸吗？”洛明戈从口袋里掏出半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抬着那只机械手，半晌无人接。


    嘉芙汀像是被什么最后一根弦骤然拉断，突然扑了上来。


    没人能听出来她在说什么，只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里夹着破碎的字眼。


    洛明戈被她撞得往后一晃，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在二十多年前。


    不过感知不出接触到皮肤的机械手还是努力地提醒她早已沧海桑田。


    季雯站在旁边，脸色白得厉害，却仍撑着最后点理智。


    她上前一步，又停住：“我还以为臭小子玩游戏输了胡说八道，还立刻打回去骂他。”


    她就是要比嘉芙汀体面一点。


    “你儿子可比你性格好多了。”洛明戈轻笑。


    嘉芙汀哭得更狠了，双手死死揪着她的衣领。


    她扑上来的时候就撞到了坚硬、没有温度的机械身体，几乎占据了洛明戈一半的身体。


    “我天哪嘉芙汀…”洛明戈苦笑着展开怀中这个人，“那么大岁数了，矜持点吧，我闺女还在呢。”


    两人虽情绪崩溃，但听到这两个字，也还是茫然抬头。


    确实是听说她有了个女儿，但从本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消失得那么彻底？你怎么…不回来？”季雯强行拉回理智，看这周围环境。


    帝都星她再熟悉不过，年轻时候也经常跑来郊区撒欢，但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


    不远处那个小破平房，不出意外就是洛明戈现在住的地方。


    所以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洛明戈笑着叹着：“你问题一下子这么多，我该从哪个说起？回去一起喝杯茶吧。”


    洛宁在地下监控里看到那两人跟着洛明戈回来，她便收拾好手底下那堆破烂，上到地面来。


    这地下的一切本来是洛明戈从前给自己留的秘密基地，没想到现在用上了。不过对于洛宁不认识的人，她还是打算先瞒着。


    狭小的屋子里站了三个人，洛宁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


    季雯看着这张和洛明戈相似的脸，却又觉得另有熟悉感，但一时也没想起来。


    今天已经信息量爆炸了。


    “你…”


    “我…”


    洛明戈与嘉芙汀同时开口，两人视线相交，嘉芙汀突然又没忍住，咧着嘴毫不顾忌地开哭。


    她无法想象是什么遭遇能让人变成那样，那么久之后才能回家。


    “…你歇会吧。”季雯也有点忍不了这动静，轻轻推了推她，“你脑子不好使，今天的药吃了吗？”


    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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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汀抽抽嗒嗒，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结果一抬头，面前伸过来一个小小的野果。


    洛宁面无表情递给她，然后又坐回角落。


    季雯决定跳过煽情这一部分，直入主题：“你当年既然活下来，是不是客观原因回不来？现如今回来了，是不是也有原因不能直接出现在公众面前？”


    “是。”洛明戈干脆应道。


    “那我能做什么？”


    季明屿用最简洁的语言把他知道的来龙去脉讲给季雯，她也就知道了黑市采购的事。


    洛明戈不会无缘无故兜那么大圈子做这些事。


    洛明戈看着季雯胸前那几排标识，靠着桌边轻笑：“不问缘由，只是相信，季上将未免草率了。”


    “…哪那么多废话…”季雯的确不会说什么服软的话，她只是相信洛明戈为人，相信几十年来共同打磨出的默契。


    她是信自己的判断。


    嘉芙汀在一旁听她们说话，哭得有些灵魂飘忽，下意识咬了口手里的果子。


    那果子一看就没熟，酸涩味直冲大脑。


    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当年那战，她大脑受创，精神力无法稳定，导致平时常犯头疼，需要每日服药，且无法根治，只能缓解。


    但她刚刚久违地感受到了收束的力量。


    凯说的，竟然是真的。


    她看向洛宁，洛宁一条腿蜷起踩在了凳子上，她的脑袋就枕在膝盖上，看起来百无聊赖。


    她突然想把那两个瞎有主意的小子揍一顿。


    他们也真是沉得住气，这么多天过去，得有多少人都发现了异常。


    但洛明戈肯定也是能想到的，她默认了。


    “明戈，这孩子…真的没有精神力吗？”


    洛宁别过头，小小地翻了下眼睛，显然对这种当面讨论她“缺陷”的方式不太感兴趣。


    洛明戈却认真道：“本来是正常的，但来到联邦就出问题了。”


    “可我从来没听说过精神力能注入到…食物上？你可以操控其他东西吗？”嘉芙汀直接问向洛宁。


    “不能。食物最纯净，也最简单。”


    “没有经过主控心核这个关键零件就能直接对外物产生作用力，其实本身就很厉害了。”嘉芙汀不像那俩傻小子只觉得神奇和好奇，她亲身体验一次便知道这能力的稀有，以及未来可能会引起的争端。


    联邦至今还没人能用精神力为别人做抚慰功效。


    她又道：“学校那边，还是别露面了，至于精神力的问题…”


    “不用，让宁宁继续去就好，也能挣个零花钱。”洛明戈打断她的担忧。


    “可是…”


    嘉芙汀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她也信惯了她。


    两个人想着让洛明戈和她们走，至少去个方便生活的地方，但洛明戈不愿，她们只好掏出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放在这里。


    夜色将至，洛宁才得了清净。


    她和洛明戈一坐一站，看着远处的天际线。


    “妈，你信她们吗？那个穿军装的官儿挺大的。”洛宁直言不讳问道。


    洛明戈一手放在洛宁头顶，沉声道：“宁宁，永远记得行动胜于空谈，与其说那些听起来荒唐虚假的话，不如看她们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