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到极致。


    洛宁没有微型变装设备，只好带了个口罩和帽子，把脸严严实实埋起来，再叠个简易的变声装置。


    寒风从井道里往上涌，带着金属腐蚀和潮湿石灰的味道。


    破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灰色坡道，灯光时亮时灭。


    黑市的内部空间比在地图上看要大得多。


    曾经的试验场早被拆得面目全非，到处裸/露着参差不齐的岩石。半悬的灯光从破旧金属板间渗落，将地下空间切成一块块斑驳的区域。


    而且这里比她想象的要热闹。


    露脸或不露脸的都大有人在，有些人目光挑衅，有些人却不愿与人产生任何眼神交流。


    有的商家会突然拦下洛宁，偷偷展示他们奇怪的产品，强化针、非法药剂、禁用零件…应有尽有。


    她都没搭理，她的目标很明确——


    先去找对抗黑赛的场地。


    不论是机甲对抗还是装备各种外骨骼武器的肉搏，精神力都会在其中发挥或多或少的作用。


    她能感受到精神力的波动，即便对方并没有作用在她身上。


    在校门口，学生们都是出来放风闲聊，流露出的精神力寥寥无几。


    但那日钟和苏的短暂失控却让她感受到了熟悉的存在。


    所以她用碰过的水，让钟和苏迅速清醒过来。


    在地下二层的最深处，洛宁找到了目的地。


    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门口站着两个形同虚设的守卫，而那扇门后的精神波动非常强烈。


    她花了最基础的站票钱，非常顺利地进入其中。


    洛宁的终端太大了，不方便带出门，所以她提前查好了信息——


    军校培养出的士兵固然强大，但民间的野生能手也各有特色。


    况且有钱能使鬼推磨，赢一场初级比赛就能赢得几万星币，若是打到排行榜上，基本上都是赚了几千万的主儿。


    机甲战奖励最多，肉搏赛基本砍半，却因刺激度高，观众更多，赌注也更疯。


    这场地里被划分为一块一块的，每个场子里都有人在比赛。


    尖叫、呼喊、金属爆炸声混成潮水一样拍在墙壁上。


    洛宁便找了个人少的位置站着，可以俯看好几个赛场。


    这里十分嘈杂，对于洛宁而言，是五感和精神上的双重吵闹。


    那些用精神力操作机甲的不断调控着自己的力量，她难免看向那边多一些。


    “恭喜我可太厉害了赢得中级赛第五十七场胜利！”


    斜前方的赛场响起结果宣布。


    什么破名。


    洛宁拽了拽口罩，在心中默默吐槽。


    她瞄到了两眼过程，虽然她不太了解机甲，但那个我可太厉害了的机甲几乎全程压着打对手，赢得毫无悬念。


    有资格打中级赛的选手都很强，本不该实力如此悬殊。


    那个我可太厉害了从机甲里出来，也是个戴面具的，身形修长。


    他径直下了台，往场边积分记录台走。


    洛宁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又继续专注她自己的事。


    她还没在这发现影响精神力波动的仪器设备。


    所有人打架的精神力都是正常范围内，没有一丝异动。


    她在各个角落都观察了一圈，确认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她才出了赛场。


    黑市交易场所太分散，她没法一晚上就走明白，只能在二层先转了半圈，没有结果，她便回家了。


    转天她打着哈欠继续推小餐车迎客。


    季明屿也哈欠连天，犹如无骨鸡爪般倚着凯·曜森。


    “你怎么那么困？”他率先问道。


    “熬夜学习餐饮业啊。”洛宁随口扯的理由一听就假，但季明屿困得要死，也懒得细究，只是点点头。


    凯·曜森精神倒好，他小声对洛宁说：“你在我们学校论坛出名了。”


    “哈？”


    “你一拳就把钟和苏学长打懵了，快准狠的，还有人想慕名来你的小餐车参观呢。你没觉得今天人多了？”


    这么一说，确实。


    可是这群学生不怎么排队，只是散散站着聊天，眼神时不时飘向她这儿。


    “不能是给你们学长报仇吧？他本人还没说什么呢。”洛宁开玩笑道。


    “那不可能，不过你要是隔壁的人，那就说不准了。”


    “啊，缓过来了！”季明屿在一旁端着碗夸张地感叹一声。


    洛宁侧目，知道他是故意的：“学校把你的营养液停了？”


    “这不是没有串串有营养效果好嘛。”


    洛宁和这两人虽没有言明，但也算是形成了一种默契——


    他不问，你不说，他一问，你惊讶。


    季明屿边吃边说：“学长回学校之后精神好多了，睡得香，也不狂躁了。”


    “哦，好事。”


    “实在是因为前几天高年级的课程太紧，学长又刚训练回来，被同步与集体战术课折磨坏了。”


    洛宁抬头：“同步什么？精神力还能同步？”


    “我们单兵还不用学这个，这是指挥决策系今年新加的课程。”


    “你们两个都是单兵？”


    “没和你说过吗？”凯·曜森从季明屿碗里挑出他喜欢的放进嘴里，含糊道，“我俩都是二年级单兵作战系的。”


    洛宁自然知道，但聊天嘛，就得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那个新课程她却没听说过，也查不到什么信息。


    她没功夫细问，越来越多的学生出来放风，她的串串似乎很受欢迎。


    不过她也清楚，军校生不是傻子，除了少数迟钝的，应该都或多或少察觉到食物的问题了。


    时至今日她没被专业人士找茬，只能说学生们还是太善良了，好奇心大过疑心。


    有时她都忍不住腹诽，他们会不会心太大了，也不怕被人下毒。


    不过没人找事也好。


    洛宁照常工作、照常收摊，晚上还要去黑市。


    洛明戈没有太多钱，所以在黑市里的花销都是洛宁自己挣的，虽然不多，但至少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可疑。


    接连几天，她都在慢慢探索黑市的铺面和路线。


    洛女士说的对，即便这次没成果，把黑市提前熟悉一遍，也方便她今后找东西。


    黑赛的区域确实没什么可疑，她就专心逛黑市，偶尔买点机械零件走，不能每天都空手而归。


    不过时间久了她也怀疑，没有被普及的前沿技术真的可能在这种地方被卖出来吗？


    今晚和好几个商贩聊过都没有发现她想要的东西，她正往外走，余光一瞥，正看见几个眼熟的背影。


    好像是黑赛那边的一个选手，以及他那群总是跟着他的朋友，他们也一连来了好几日，胜利播报里常出现他的代号。


    他们去的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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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靠近废料巷的那条偏僻小道。


    洛宁心中一动，沉了沉气息，悄悄跟了上去。


    本就不清晰的人声更弱，她拐过一个铁皮拐角，又紧急侧身隐了身形——


    几人正试图把一个男人堵到没有出路的墙边。


    那人的面具，洛宁也见过，是那个“我可太厉害了”。


    “哥几个，什么意思啊？”我可太厉害了看着阴沉的几人，轻率开口。


    “你故意的吧？故意让我们难堪？”为首那人脸色狰狞，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听着咬牙切齿。


    我可太厉害了抬手拨了拨头发，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他没有回应，只是想绕开他们。


    结果又被另两人堵住。


    “要不是你突然切打法，我们怎么可能输得那么惨？骗了钱就想走？”


    “输是你们的问题。”我可太厉害了的语气淡得毫无感情，“我不需要针对你们，也不需要什么骗术，你们自己就够弱了。”


    “…你再说一遍！”


    “今天非得把你教一顿不可！”


    围攻的几人开始逼近，显然不打算让他全身而退。


    洛宁在后面看着，有人摸向腰后的金属扣件，那可不是装饰。


    算了。


    她心中微叹。


    那几人身形未动，只听见“嗖”地一声，紧接着又是三下沉闷的撞击。


    为首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后方便被精准敲中，眼前一黑直接瘫倒。另两个刚抬手的人被洛宁像拎小鸡一样放倒在地，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


    眨眼间，三个人全被敲晕。


    “还站着干嘛？不走？”洛宁捡了晕了那几人藏着的武器，收到自己身上。


    风险不能白担，总得有点收获。


    “…洛宁？”


    “…”


    “是洛宁吧！”


    我可太厉害了摘下面具，露出原本样貌：“我就说听声音耳熟呢！你来这做什么？”


    洛宁第一日就认出了季明屿的精神力波动，只是没必要相认。


    她转身就走。


    “诶等等我！”季明屿紧跟上去，“你打他们干啥啊，就这几个货，成天挑衅别人…”


    “就当我多管闲事。”洛宁脚步又快了些。


    “是不是洛女士让你…”


    话没说完，季明屿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被压到墙边，冰冷的触感贴上他的皮肤。


    他低头看，洛宁袖口里不知何时滑出一把指节长的小型微刀。


    “诶你这个位置好，是怎么别在衣服里的，也教教我啊。”


    “话这么多。”


    “你和我好好说说呗，你是来这赚钱？这里打黑赛确实比你出餐车挣得多。还是来买东西啊？买东西怎么在这层啊，这里都是二手货。”


    季明屿面色未改分毫，满脸好奇。


    “…这里还有不是二手的？”洛宁不想和他搭话，但偏偏说到了她不知道的部分。


    “这话说的，黑市黑市，又不是跳瘙市场。”季明屿梗着脖子，示意对方放开他，“你在这买过东西吗？”


    “…买过，不多。”洛宁不情不愿答道，突然变成有求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消费不多又不打比赛，还没人带着，这里不会有人拿你当目标客户的。”季明屿整了整衣领，又重新戴上面具，“跟我走吧，正好我今天的比赛打完了。带你进真正的黑市走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