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还在学校后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两只伺机而动的小老鼠。


    于是她给洛明戈发了消息。


    得到的回复是，可以把小朋友们领回家。


    洛明戈把季明屿和凯·曜森请到屋里，给他们倒了野草泡的茶。


    “你们认得我啊？”她笑得随和，刚一坐下，对面两个年轻人腾得弹起来，不敢继续坐着。


    洛明戈失笑：“紧张什么？坐啊。”


    “…是、是…”季明屿抓着裤子，却只半个屁股挨上凳子，“家里摆了您的遗…照片！母亲也经常提起您，所以我认得…”


    “我、我也是…”凯·曜森忍不住想抬头盯着对方看，但又觉得不礼貌，且诡异。


    洛明戈前元帅的“阵亡”是二十二年前的官方通告，全联邦都知道她在末战中为护航舰队殉职。可现在，她就这样端着茶，安然坐在他们面前。


    眼前这个一半身体都是金属义肢的女人…


    脸对的上，年龄…大概对的上，可其他的…


    她不仅还活着，还有个了女儿，且只能生活在帝都星的郊区？


    不进入城区的可以是穷人，不能进入城区的人却可以有很多可能，且都不是什么好事。


    “季雯和嘉芙汀？”洛明戈说出这两个名字，眼中尽是温柔和怀念。


    季明屿和凯·曜森拘谨地点了点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她能那么迅速地认出。


    “你们和你们的母亲长得很像。”


    “嗯，嗯…我妈也这么说，她说我爸只出了一下力所以我不像他也正常。季阿姨是买的精//子定制基因，所以季明屿肯定更像阿姨。”


    “…”


    嘴比脑子快，凯·曜森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季明屿狠狠在身后横踢了他一脚。


    洛明戈只是笑了笑，本就是普通聊天而已：“是吗，倒是像她俩会说的话和会做的事。”


    季明屿偷偷仔细看了看这位写进课本的元帅。


    她看起来并没有照片和视频中的那般锋芒，只有一种岁月淬炼后的平和。


    母亲时常怀念洛明戈元帅。


    她和嘉芙汀阿姨曾是洛明戈的旧部，是从军校起就厮混在一起的交情。那是她们年轻时最骄傲的岁月。


    但在那次大战后，嘉芙汀阿姨受伤退役，只剩下母亲一人留在军中。


    尽管如此，她俩关系一如既往。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聚一聚，两人置的房子也是挨着的。


    “你们两个来，是做什么啊？今天不是放假的日子吧？”洛明戈忽然话题一转，明知故问。


    “啊…那个…我们是…”季明屿回神，脑子迅速运转，“我觉得洛宁做的铁板烧挺好吃的，就跟过来看看…”


    洛宁立在墙边沉默地啃着野果，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讽他不说实话。


    洛明戈又道：“现在也不是饭点，但是你们可以去屋后面摘点果子吃。”


    “是！”


    “放松点，我又不是你们的长官。”


    “…是。”


    洛明戈并没和他们多说什么，就像一个普通家长一样，孩子的朋友来家里玩，家长就自觉避开。


    洛宁带着他俩往屋后院子走。


    说是院子，其实她们也没有圈地，只是随意栽了几棵野果树苗，上面结的果子还没有拳头大。


    凯·曜森脑子里想了千八百种权力的游戏——


    联邦前元帅受重伤流落在外，联邦竟视她如弃子！


    前元帅遭受背叛卧薪尝胆多年，计划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


    “你之前说，你才来联邦没多久，那你和元帅…”季明屿斟酌着开口问道。


    “我出生在别的地方，最近也是因为意外不得已回我妈的老家。”


    “是哪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是一个…很乱、很荒凉的星球。”


    洛宁见他俩畏畏缩缩的，就摘了两个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扔给他俩：“有必要这么意外吗？”


    “…你无法理解一个一直出现在历史和案例上的伟大先人突然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的震撼…”凯还没缓过神，但他想把这事告诉他妈。


    嘉芙汀女士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去找认识的人，那不比在这生活强？”季明屿又问。


    “我妈不想呗。”


    洛宁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印证了凯·曜森的某些禁忌猜想。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但他一向不擅长参与这种话题，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可季明屿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个成年人，想去哪、不想去哪，想见谁、不想见谁，还需要一切都有道理吗？”洛宁摊手，坦然地接受打量。


    她知道，她越是平静，对方就越容易多想。


    “你们不是想来看我的食材有没有问题吗？”她故意提起这茬。


    “…”


    季明屿此刻竟不知道自己该先做什么，只好先咬了口果子。


    不对。


    虽然酸涩，但这果子和蘑菇、鸡排一样。


    他忙又自己摘了一个。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再吃一个，也是一样的。


    他不信邪，一连摘了五六个。与贫瘠的树上结的数量相比，凯·曜森都有些看不下去，哪有第一次来人家里就这么贪的？


    可季明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吃了好几个，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他强行塞到洛宁手里一个。


    四目相对，他又把果子拿走，几乎带着某种决心似的盯住她，一口咬下。


    虽然荒诞，但也是一种可能——


    洛宁碰过的食物，有稳定精神力的功效。


    “怎么了？”洛宁笑对他奇怪的举动，神态松弛。


    “你精神力等级是多少？”


    “F。”


    “…多少？”


    级别低到季明屿和凯·曜森怀疑她是自己瞎创了一个等级。


    F，那不就是一点也没有吗？那还能是活人？


    “在哪测的啊？机器是不是坏了？”凯·曜森突然想替她打抱不平。


    A级以上是联邦重点关注人才，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B级可以在精神医疗领域方向发展。C级以下是“废用级”，只能做普通工作。


    寻常来讲，E级可能就是基因有问题了，所以F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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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宁看起来能说能笑，与人对话逻辑正常，精神力怎么可能那么低？


    “机器，确实不太专业。但我应该就是F吧，我也不太懂你们的体系。”洛宁似乎也不太在乎，“我就挣点小钱养活自己就够了，没想着干别的。还是说在你们这卖吃的也需要精神力？”


    “…那倒是，不需要…”凯·曜森没法说什么，人各有志，而且她调的料确实不错，当个厨子也是条出路。


    本来洛明戈还说要留他们吃完饭，但季明屿与凯·曜森几乎落荒而逃。


    初见前元帅时的震惊完全转变为惴惴不安与惶恐，那不是面对传说中人物的敬畏，仿佛战争历史上那一页沾了血的篇章突然活了过来，他们只是侥幸从深渊边缘退回现实。


    “哥们，咋整啊？”凯·曜森才因为考核过了没高兴多久，结果一个转身，仿佛被人硬生生丢进了更大的局中。他已经不想用大脑思考了。


    “…问我？”季明屿也不知道了，他本来只是想搞清楚洛宁的秘密。


    结果秘密没弄得特别清楚，他俩好像被玩进去了。


    不管元帅曾经经受过什么，她和洛宁既然出现在这里，就不会是全然的无知与巧合。


    洛明戈说是没打算见“老朋友”，但也没有刻意隐瞒。


    “先别和我妈和嘉芙汀说吧。”季明屿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既然对方不打算挑明，那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而洛宁和洛明戈丝毫没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


    洛宁用橡皮筋把头发松松束起，今日的晚饭是摘的野菜和没卖完的鸡肉。


    洛明戈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架旧式终端，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联邦新闻。


    “妈，他俩好像被你吓到了。”洛宁边做饭边闲聊。


    “挺可爱的，但是我记得我和季雯、嘉芙汀上学的时候，没有那么…可爱。”


    “你就不怕他俩大嘴巴到处乱说？”


    “有默默无闻的玩法，自然也有大张旗鼓的应对之道。你妈我又不傻。”


    汤在锅里咕嘟冒泡，蒸汽氤氲上升。


    洛宁手里的刀快速起落，突然盯着刀面上反射的自己出神一瞬：“妈，两所军校，我都进不去，那边的学生其实也没几个愿意搭理我。我待在那，也没什么用。”


    洛明戈闻言，把终端放在一边，起身，用右半边还长着温热血肉的身子环住了她：“他们不会察觉不到的，小洛同学要有耐心。”


    “…”


    洛明戈微微俯身，盯着她的侧脸，又道：“白曜的校长…人还算可以，如果他能反应过来，你想去学校里做一段时间的学生吗？”


    洛宁抬眸，又把视线移了下去，没说话，只是用勺子慢慢搅动锅里的汤。


    她没上过学，甚至都不知道，在学校里可以做什么。


    那些学生三两成群，说着她听不懂的东西，好像总有想做的事，有用不尽的兴致。


    其实好像，还不错。


    而一墙之隔，她却只能无聊地看着门、看着天。


    “算了。”她抖了抖勺子，盖上锅盖，“我先好好做饭，现在能买的食材太少了，我还想试试更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