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被瞬间卸力，稳稳落进铁板边的废料槽里，只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洛宁神情如常，慢悠悠地收回刷子，拿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还是沾上了灰。


    她默默收了起来，换了一把新刷子。


    “你这反应速度可以啊。”季明屿感叹道。


    精准、干脆利落，半点不慌。凯在一旁也没来得及做什么。


    “一颗小石头罢了。”洛宁闷头做铁板烧，说得轻描淡写。


    防这种东西对于军校生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对普通人来说就不一定了。


    季明屿见她这平淡的态度，挑了挑眉，道：“你只卖蘑菇？”


    “以后还会有别的，现在还没钱买。”


    “…小吃原材料那么贵？”凯·曜森半信半疑。


    “要是买肉，得几十星币一斤！一天下来成本得有几百。”


    “…啊，是吗…”


    合着卖蘑菇是因为采摘不要钱。


    凯·曜森没敢多问，怕问出个绝世贫困户来。


    联邦内贫富差距是大，但帝都星上…还有穷人？


    他想告诉洛宁贫困公民有什么补助，他记得是有，上社会理论课时听到过，但是具体是什么来着…


    “烤好了，吃吧。”洛宁给他俩一人一个小盘。


    凯·曜森直接放进嘴里，已成为信任拉满的忠实用户。


    季明屿则是拿着盘子看了两眼，先闻了闻，又小心地咬了一口。


    实话说，是不错，蘑菇外皮焦脆，里面却还保留着汁水，咸香微辣，意外地提神。比起学校食堂那种毫无灵魂的标准化正餐和无聊的营养液，街头零食吃起来更带劲。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蘑菇很扛饿。


    吃了一小盘就已经饱了，且很满足。


    今天校门口的架终究是没打起来。


    有老师及时干预，学生都被轰回了学校。


    白曜和第七战术学院的学生时常掐架的一个原因就是，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默认这种幼稚但无伤大雅的冲突算是实战的一部分。


    两所学院本就是同一军事体系下的竞争项目：白曜主攻精神力实战与机甲操作，第七战术学院则偏向战术创新与协作。


    所以“打架”并不全是意气之争，表面上学校规定严禁私斗，实际上，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别伤到死人的程度，老师们大多装作没看见。


    今日之事，季明屿打听过了，可能是联合训练刚结束的原因，学校不希望学生们的闹事影响“联合”的先行名声。


    下午的课程依旧排得满满当当，战术模拟、体能训练、战场推演接连不断，但季明屿和凯·曜森状态十分良好。


    一整套实战课做下来，精神抖擞。


    凯·曜森很久没这么积极过了，话也变多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这就不行了？”他勾着季明屿的脖子挑衅道，他一向是那种有一分得意就要放大十倍的人，要不是因为考核接连没过有些低落，现在早就嚣张得上天。


    “到饭点了还那么多话？赶紧去食堂啊！”


    季明屿虽然这么说着，其实也没那么需要能量补充。


    只是一天三顿饭，少吃一顿便会觉得亏，而且，他想去吃点蘑菇。


    学校食堂的食物向来兼具美味与高效能量，甚至使用的是外面买不到的特供食材。


    但这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餐点…


    季明屿闷头不语地吃了一晚上蘑菇。


    凯·曜森凯·曜森早早吃完，还补了一瓶能量剂，看他还在吃，便也觉得奇怪：“中午的蘑菇把你吃开胃了？就算喜欢吃也不能吃一天吧？”


    “…没吃够，我再出去觅个食。”


    “欸？欸！”


    季明屿跑得快，凯·曜森没喊住他。


    不过这放在他身上也正常，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学校虽然禁止晚上出校门，但他是偷溜出去的惯手，出入高墙如入无人之境，摄像头都避着他拍。


    不过他还是好奇地舀了一口对方的剩饭。


    这蘑菇有这么好吃？


    季明屿一路小跑到后门附近，从自己的专属通道翻出去。


    他也不知道这个时间洛宁还在不在，但他还是抱着一种奇怪的期待。


    不过既然凯说洛宁连哪人多好摆摊都不清楚，那她也许也不知道军校的夜晚封禁规定。


    果然，他一路跑出去，正好看见推着小车离开的洛宁的背影。


    洛宁今日虽然开了张，但其实只有两个人买了她的蘑菇。


    等了一下午，一个人也没有，她也算是摸清这群学生出没的时间了。


    刚要收摊回家，她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凯·曜森的那个朋友。


    “…嗯，这个，还卖吗？”


    季明屿的话先于脑子，毕竟因为几片蘑菇大费周章追上来，有些诡异。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可以卖。”


    有钱不挣是傻子，哪怕只能从他俩手里挣。


    洛宁又把餐车支起来，给他烤了一份蘑菇。


    季明屿这次全程盯着，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等蘑菇入了口，他又安静了。


    热气腾在齿间的瞬间，那种细微的“平静”再次蔓延开来，像一层无形的雾气。


    到底放什么东西了？


    凯·曜森有没有觉察，他说不准——不过大概率没有意识到。


    但他不一样。


    S级对精神力的调用与感知是极其精准的，今天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他不可能体会不到。


    从中午之后，他的精神力波动就极其平稳。


    许多人以为精神力差值越大越好，波动越强代表越有潜能。


    可事实上，越高阶的精神力越讲究精准与掌控。狂暴的力量往往意味着失衡。


    季明屿低头，看着盘中最后一块蘑菇。


    烤得焦黄，外层油亮亮的，就是普通小摊上再平常不过的食物。


    可那股微妙、温和的抚慰力量，却无可否认地真实存在着。


    在军事医疗领域，也有可以平复精神波动的神经药物，那是用在濒临崩溃的高阶精神体身上的药物，剂量精准到微毫，效果短暂而猛烈。


    但那类药物的价格极高，且必须通过军方审批，民间根本无法接触。


    日常服用补充能量的营养液也不是这种效果。


    很显然，洛宁不是可接触此药物的那类人。


    “你明天还来吗？”季明屿问道。


    “来啊，但应该只有中午过来。”


    季明屿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那，明天见。”


    付完钱他便翻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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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


    洛宁又慢悠悠收拾好餐车，往湖区西南方走。


    她纯靠步行走了两个小时，这一片地段白日还会零星经过几人，夜里却荒无人烟瘆得慌。


    街灯间隔极远，光影被夜色一点点吞没。


    她避开监控摄像的角度，连巡逻无人机的路径都被她提前算好。


    终于，城市的霓虹天际线彻底退到身后，夜空低垂。


    郊区荒草与废旧的能源管道交织着，空气中有淡淡的铁锈味。


    她停在一处不起眼的棚户屋前。


    那地方外表破旧，内里却整洁。


    地面铺着旧却干净的垫布，木桌上摆着一只用碎瓷修补过的水壶，壶口还插着几枝干花。


    窗户用胶条细细封着，能隔绝风声和尘土。


    屋内没人，洛宁脱下外层的外套挂在墙钩上，又走到桌边，指尖在木面上轻轻滑过。


    桌面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一束微弱蓝光从地面升起，从她的脚缓缓扫描至头顶。


    滴——


    地板中央的金属板缓缓下沉，露出一圈冷光闪烁的圆形通道。


    洛宁走下去，当通道壁合上的瞬间，昏暗的小屋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地下，光线渐亮。


    尽头的舱内，工作台旁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松垮的灰衫，姿态慵懒，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从她的袖口和裤腿处，能看到银色的机械结构延伸出来——她的左臂与左腿全是机械义肢。


    “洛老板今天开张了？”


    “有两个人吃了。”


    “效果怎么样？”


    “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洛宁敲下那个人的名字，“我觉得他可能察觉到什么了。”


    女人按下确认键，季明屿的资料便出现在光屏上。


    “季家的小孩儿啊…那也正常。”她扫了一眼，目光却落到了季明屿母亲的照片上。


    “妈…”洛宁见她只看资料不看自己，便蹭到了她和工作台的缝隙里，挡住了她的视线，“今天才挣了四十五星币，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买肉啊。”


    “定价可以适当高一点。”


    “可我感觉不是定价的问题啊，他们明显对蘑菇不感兴趣。”


    洛明戈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可喜欢吃这种铁板烧了，现在的小孩儿是口味变刁了吗？”


    “你小时候…那都是多久之前了…”洛宁小声蛐蛐。


    洛明戈假装没听到，继续怀念：“营养液的口味再丰富，还是没有实打实的饭菜吃着踏实，我那时候只要是翘课翘班就会去城里的云阶市场，很多黑在帝都星的外来人都在那卖他们家乡的食物。”


    “那城市监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要不闹事，联邦对于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种群还是挺宽容的。”


    洛明戈忽然伸手，拨了拨洛宁额前的碎发，笑着道：“只不过得委屈你在那地方出摊了，军校的学生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不过，大家还是走在了正道上，人不坏的。”


    洛宁垂眸，半是心虚半是得意。


    “那这个季明屿，怎么办？他要是问，我该怎么说？”


    “不用管，如果有人追着你不放，你就发挥你的专长。”


    “…我，什么专长？”


    “实话实说，或者以德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