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星城市边缘的隆科尔湖区伫立着两所军校。


    这里风景优美，湖光潋滟、树影婆娑，白天时偶有无人机巡逻，但几乎看不见人影。


    洛宁推着一辆老旧的小餐车，从树丛的阴影里走出来。


    她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停下——两所军校的中间地带，正好在后门那条被当地人称作“最没用的基础设施”的小路上。


    当初选址在湖区，就是希望普通公民也可以近距离参观军校学生的学习生活，拉近军民关系。


    但规划人显然忘记了军校人的脾气。


    两所军校从不和睦。


    每年机甲赛互殴、论坛掐架、偷袭成风。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来了。


    洛宁刚支起防滑支架，突然本能地回头，和身后墙头上趴着的一人对上视线。


    那人也一愣，他都多久没在这附近看到过活人了。


    他翻身下来，捋了捋制服，仿佛又是一条好汉。


    “你这是…”


    “铁板烧。尝尝吗？”


    他打量了一圈洛宁和她这设备，餐车的外壳东拼西凑，侧板是旧能量箱改的，整体是停在垃圾桶边会被自动认成垃圾进行回收的程度。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食品安全许可的样子。


    不过他今天也闲着没事，吃点也行。


    “先来三串…你这有什么？”


    “今天只有蘑菇，但是可以做成香辣味、蒜香味和原味的。”


    “…行吧，一样来一个。”少年凑合地点了点头。


    洛宁应声，按了下启动开关，没反应，又大力拍了拍车身，“咔”的一声，餐车的侧门自动弹开，吸油烟机械臂伸出。


    一阵滋啦声中，热气升腾起来。


    她挽起袖子，把平菇撕成一条一条的，刷上酱料，放在铁板上。


    油花溅起，香味一点点弥漫开来。


    少年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学校，吃的都是健康无污染的食品，或是高端定制的营养液，这么街头的“垃圾食品”，他很少接触，只有在和人偷溜出去玩的时候才吃过一两次。


    “还挺香。”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评价出来了。


    “蘑菇是早上刚摘的，新鲜。”


    平菇好熟，简单烫一烫就能吃。


    洛宁给他盛到一次性纸盘上，递给他。


    少年接过烤串，咬了一口，出乎意料的好吃。


    蘑菇的汁水被辣酱包裹，口感柔软又带劲儿，他忍不住都塞进嘴里。


    “再来十串香辣的。”


    人一吃东西，心情就会变好。


    他主动搭话道：“你怎么敢在这儿摆摊？我们这中午午休的时候，时不时就有人出来掐架。”


    “交界才好啊，”洛宁无所谓地耸肩，“两边学生那么多人，我容易发财。”


    “行。”少年挑眉，点点头，也没说赞不赞同，“你叫什么？我是凯·曜森，叫我凯就行。”


    “洛宁。”


    洛宁手底下动作很是麻利，边做边问：“你今天不上课吗？”


    凯·曜森表情夸张地回应道：“我这还不明显吗？我翘课逃学了啊。”


    “啊？不是说你们军校课程很紧，没什么自由时间吗？”


    “你是不是搞错逻辑了，我出来不是因为时间多，我是溜出来才有的时间。”


    “上学…不好吗？”洛宁动作未停，问的话倒是迟疑一瞬。


    “唉。”凯·曜森真情实感叹了一声，“很复杂，朋友们都挺好的，要是没有考核就更好了。”


    “你不及格啊？”


    凯·曜森忍住了白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利维联邦，精神力等级几乎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只有A级以上的人才可以进入军校。


    按理说，他已经站在了社会的金字塔尖，但到了军校，人人都是尖子，优秀的标准又被抬得更高。


    他精神力虽然是A级，却是同一级别里常年垫底的那个。


    随着课业愈加繁重，考核标准逐年提升，他越来越力不从心。


    今年的综合考核，他考了两次都没过。


    下礼拜的测试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再过不了，他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他简单说了说，洛宁往铁板上又加了点油，翻了几下蘑菇，只是应和、毫无安慰：“那还挺糟的。”


    “对啊，太糟了。”凯·曜森苦笑，“我妈还以为我在准备升S级测试。”


    “那你还逃课出来吃蘑菇？”


    “…那我能怎么办，反正也就这样了。”


    洛宁把新的蘑菇串递过去：“那你多吃点，蘑菇补脑，说不定这次就过了。”


    …谁家蘑菇补脑子啊，张嘴就来。


    凯·曜森一言不发继续吃。


    许是因为吃饱了，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情绪稳定了，理智也就回归了。


    算时间，下节课，是对抗课…


    还是江曦老师的对抗课…


    突然一股恶寒由心底而生。


    “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回去上课啊？”


    洛宁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问道。


    “…也不是不行。”凯·曜森立刻顺坡就下。


    迟到，可能罚两圈跑就行，若是逃她的课，那就不可能轻易翻篇。


    “这堆蘑菇多少钱？”


    “二十星币。”


    “这么便宜？”凯·曜森抬手亮出手腕上的终端，想和洛宁的碰一下做初次链接。


    但洛宁却从餐车抽屉里掏出一个面包机大小的“巨型”终端，连戳好几个外置按键。


    “这…也是终端？”凯·曜森咋舌。


    每位公民都会装备这样一个网络设备，是个人身份、通讯、资料存储、支付与医疗监测系统的集合体。


    市面上的终端价格不一，贵的能有上万，便宜的几百星币也能拿下。


    但这一台…


    洛宁平静说道：“自己做的。喏，付吧。”


    凯·曜森犹豫着，点了连接，但接入得十分丝滑。


    这手艺倒是不错。


    “一会才是饭点，你可以去前面那个门，出来的人会多一些。”


    给洛宁指了路，他又原路翻墙回去。


    紧赶慢赶，跟着江曦老师屁股后头进了教室。


    老师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并没骂人，已经算是很好了。凯·曜森马上识相地站到队列里。


    “你身上什么味？”身侧的人使劲嗅了嗅。


    “香吧，门口铁板烧味道还不错。”


    “…你跑出去了？”


    “先上课，一会说。”他咳了一声，装作专注听讲的样子。


    今天是1v1模拟实战，除了热武器，其他允许任意发挥。


    凯·曜森紧张地在背后攥手指。


    “安啦，只是上课而已，又不是考核。”旁边人轻轻撞了他一下，让他放松一点。


    “…你个S级大单兵当然不怵了。”


    “季明屿，出列！”


    老师突然点到一直和他偷偷说话的人，凯·曜森吓得站得更直了些。


    他精神力一直提不上去也就罢了，打架也打不明白。


    也不知道是技巧问题还是力量差距，又或者单纯是心理素质不行，近半年他干什么什么不行，渐渐的，也就害怕上课了。


    不过紧张得脑子一放空，他突然诡异地想起，他刚刚吃蘑菇补过脑子。


    “凯·曜森，出列！”


    那声音再次炸在耳边，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抖。


    季明屿从场中间下来，见凯魂不守舍的样子，低声吓了他一下：“没事吧？”


    “…没事。”


    凯·曜森今日对上的是老对手，曾多次把他打出鼻血的程漠。


    他深吸一口气，随着老师一声“开始”，对面的人已经冲了上来。


    凯下意识后退，脚尖一滑，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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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摔倒。那一拳贴着他的脸过去，带出一阵劲风。


    观战的同学已经发出叹息。


    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可下一秒，凯突然下弯腰，几乎贴手滑行般躲过第二拳，脚尖一点，借着惯性一个旋身，顺势抡起手臂。


    啪——


    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偏偏精准击在程漠的肩关节处。


    程漠闷哼一声，身体险些失衡。


    凯没等他反应，心里像被什么点燃似的，精神力突然集中起来。


    那种感觉像是身体某处被什么拨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专注。


    他几乎是本能地捕捉到了程漠重新站稳的节奏，在对方抬手的瞬间，反手一击。


    两人同时后退。


    短暂的寂静。


    “你醒了啊？”程漠没有被暂时压制的郁闷，反而有点欣喜。


    “…少管！再来！”


    凯·曜森想乘胜追击，但终究技不如人，败下阵来。


    没有那么低落，也许是因为输惯了。


    他走下台，季明屿上前勾肩搭背：“今天不错啊！那几招有点意思。”


    “…是吗…”凯依旧心不在焉。


    他在想刚刚那福至心灵的一瞬间。


    人总说否极泰来、量变到质变，他不会要好起来了吧？


    但又考虑到这段时间他几乎没付出什么努力，也可能只是错觉？


    “你今天怎么回事，总愣神？”季明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真没事，就是…饿了。”


    “你不是刚吃完饭吗？”


    “就几片蘑菇而已，我这消耗太大。”


    季明屿将信将疑看着他：“不会是吃了什么小作坊的毒蘑菇，中毒了吧？”


    “…是真挺好吃的。”凯失笑道，“一会出门看看？那小老板还挺有意思的，终端都是自己做的。”


    “是吗！那我得看看，下课走着！”


    他们两个人从小就认识，性格也相仿，上房揭瓦地一起长大，两边家长都说他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可直到进了这白曜第一军校，两人实力拉开差距，凯·曜森的没心没肺便被某些情绪挤占了空间。


    但这种暗戳戳的想法也不好对别人说，只能自我消化。


    两人下了课，一路往后门走。


    但前面传来一阵嘈杂。


    “又来了。”季明屿眯起眼遥遥望去，看不到人群后面便也猜到那动静是什么。


    不过他们刚一出门，凯·曜森就发现了停在门右手边的小餐车。


    洛宁专注煎着蘑菇，一点没受外界干扰。


    “你挺沉得住气啊？”凯晃了晃餐车上的机械臂，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出乎意料的稳固。


    “你又来啦？”洛宁撒上最后一步的调料，给自己盛出一盘。


    “怎么？生意不好？”


    洛宁扬了扬下巴：“你看他们那样，也不是来吃东西的啊。”


    “倒也是，这里不好做生意，湖区外面的人流量比这里好。”凯·曜森直接下手从铁板上捏起一块蘑菇，趁热放在嘴里，烫得他倒吸一口气，却仍是满意地嚼着，“这是我朋友季明屿，你给他也做点。”


    “好嘞。”


    季明屿看了两眼流程和用料，也没什么特别，便去看热闹了。


    今日依旧没什么新鲜事。


    只不过昨日两所学校的学姐学长联合训练归来，最终的考核结果一出，肯定又能成为一个挑事的好借口——


    今年是白曜赢了，第七战术学院的人肯定不服，私下约架也说不准。


    湖面风微凉，几名学生已经开始对峙，彼此言语挑衅。


    可一块碎石不知被谁弹了出来，带着疾风呼啸着直冲洛宁的方向。


    “…欸？”凯·曜森离得近，发出低呼。


    只是还没喊完，洛宁手中那只蘸酱油的刷子忽然一转，“啪”的一声，刷毛精准地拍在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