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替身

作品:《帝台春暖

    晨光熹微,花神庙内却已是人声鼎沸。


    此处名为“庙”,但又远不止是“庙”,除周边商户汇聚成集,庙内景观亦是规模不小,院子里不仅殿宇林立,还有楼台水榭、林木绿植,是弋陵百姓在初春时节踏青赏红的必去之处。


    在神庙中央,有一汪名唤“春晖”的人工湖,碧水如玉,镶嵌在殿宇楼台之间,湖上建有九曲连桥,三座亭台连结其上,主亭共三层,与两侧的单层副亭相映成趣,错落如山,顶部皆装饰有重檐攒尖琉璃瓦,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着璀璨光华。


    自主亭向外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当是湖心那座小型的人工岛,此岛由早年疏浚此湖时挖出的淤泥积成,正是本次娱神祭典的演出场地。


    小岛两侧浮桥如绸带舒展,将悬于湖心的水上舞台与两岸相连,远看就如一枚同心佩般,在那外环湖岸之上,是官府用彩绳划分出的清晰区域:一侧是成群结队的持票百姓正有序入场,另一侧则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商户在摆摊叫卖。


    眼下时辰虽早,但花馔摊子前早已是人头攒动,江楚禾羡慕地看向正分食桃花酥的馋嘴小童,转头又隔着甲胄面具狠狠瞪了身旁那人一眼。


    怀恩和她相对而立,也将脸孔藏在漆木面具之后,所以江楚禾没能看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这胆大包天的小道士必然仍勾着那抹狡黠的笑容,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样子。


    她想得不错,但若说怀恩这般行事是没心没肺、不知死活,那委实还是有些冤枉他,毕竟方才他临时“请求”江楚禾顶替师弟,与他一同担当神女的金刚护法,也是事出紧急的无奈之举。


    怀恩觉得,若一定要论个是非对错,此事首先要怪师弟怀英,若非此人贪玩不归,险些害得众人耽误吉时,他又如何需要紧急寻求替补?


    其次,还得怪江娘子本人,谁让她身形与怀英相差无几,在穿上甲胄、戴起面具后更是看不出一丝异样?


    而且,在他急着满院子寻人时,她偏巧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等良机还不得速速抓住?


    是以,怀恩当即就决定让江楚禾充作师弟的替身,为此还绞尽脑汁编出一套诡辩说辞,用来哄劝对方上钩,果然顺利将她骗来此处,填上了那个左护法的空缺。


    怀恩不禁为自己的口才暗自得意。


    但实际上,江楚禾之所以甘愿就范,背后也是另有自己的一番考虑。


    一则,娱神祭典若因“护法”失踪而耽搁,花神会不能圆满成功,届时一众商户都捞不到好,她是其中之一,自不愿见到此事发生;二则,两位“金刚护法”需在游神活动中时时伴在“神女”左右,这可是她接近黄娘子的最佳时机,若能借此同这位主顾拉上关系,将来入账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辛苦几个时辰又有什么?


    至于其中风险……


    江楚禾自认有能力蒙混过关,毕竟昔年她为能当好那个劳什子齐王妃,还曾特意修习过宗祀仪范,对什么步罡踏斗、斋醮科仪之类可说是再熟悉不过,必不会被人窥破行藏。


    果然,就连鹤鸣观的监院元清都没能发现端倪。


    此时他就站在距离江楚禾三步之远的位置,一边念诵着玄奥的《请神科》,一边手持朱笔,在黄舒窈的眉心点下一颗丹砂。


    元清高唱道:“神明归位,巡游启程!”


    话音未落,殿外一阵钟鼓齐鸣。


    江楚禾与怀恩一左一右,紧随黄舒窈走出大殿,向庙外行去,一辆由四头犍牛牵引的巨型花车正等在此处。


    华盖之下,“莳花神女”黄舒窈端坐正中,而江楚禾与怀恩这两位金刚护法则手持伏魔杖,分别肃立于车驾两侧,同神女一起朝附近的津渡进发。


    花车缓慢碾过青石板路,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驻足致意,有胆大者已在高声议论起“神女”的惊人的美貌来,而当几人踏上那艘装饰着鲜花与锦缎的“神船”时,两岸的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


    “神女保佑!今年必定风调雨顺!”


    随着一阵锣鸣声响,漫天花瓣如雨落下,有从岸上投过来的,也有神船两侧伴游的“仙子们”向外抛出的。


    两岸孩童相互追逐、嬉闹不停,适龄女娘们多是面带红晕、含羞带怯地争抢着从神船掷出的花朵,以求能得到经由神女娘娘赐福的天定良缘,而老人们则恭敬作揖,衷心祈求五谷丰登。


    江楚禾耳闻目睹眼前的热闹景象,难免深受感染,也随着阵阵人声来回张望起来。


    突然之间,人潮中出现一个熟悉的黛紫色身影。


    她略一怔愣,而在这个瞬间,那人就像是心有感应一般,也隔着拥挤人群朝她定定望去,两息之后,他微一颔首,似乎是在向她致意。


    江楚禾一惊:不是吧……不是吧……这样都能认出来?


    一股热意莫名冲上面颊,她心虚地别过脸,看向另一个方向,但身后的那道目光却始终跟随着她,直到神船越行越远,终于抵达他们的目的地,官署码头。


    接下来,游神的队伍就要换回犍牛所拉的花车,绕行州府衙门,以示神权与政权的互相致意。


    此行的象征意义非比寻常,众人自然都铆着十二分的精神严肃对待,就连岸边围观的百姓也不敢再继续喧闹,现场一时无声,直到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声来自孩童的稚嫩嗓音。


    “爹,这回的神女娘娘一点都不像!”


    “闭嘴!”


    “本来就是!她笑得真假,看上去比庙里那个还像假人哩……”


    “快别胡说了!”


    胆大的孩童被父亲捂着嘴扯远,在一阵窃窃私语后,人群终于又恢复方才的寂静无声。


    黄舒窈深深吸气,维持住练习已久的表情,起身向岸上众人致意,看上去仍如这一路行来那般完美,但藏在袖中的双手却已紧握成拳。


    她心中有气,但却并非是因那孩童失言。


    所谓“童言无忌”,皆因稚子诚实率真、直言不讳。


    真正令黄舒窈心中难过的,从来不是有人指出她的不完美,而是她知道自己何处不足,却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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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神女仪态庄重而心怀悲悯,眼中当有慈爱,却又不失活泼生机。


    她明白,可她就是做不到!


    黄舒窈紧咬牙关,生生咽下堵在喉头的那股酸苦不甘,颤颤巍巍地踩上下船的踏板,面前是秩序井然的官署津渡,可在她的眼中却是景象变幻,那日被人劫持的往事在脑海中迅速闪过,她瞬间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小心!”


    江楚禾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稳稳托住黄舒窈的手肘,远远看去像是左护法在尽职尽责地搀扶神女,但她的三指却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径直搭上了对方的腕脉。


    指下脉象急如弦动,她心下了然,飞快地将一枚瓷瓶塞进黄舒窈的手中。


    后者在袖中用指腹摩挲着那个精巧的小瓶子,上面刻着三个小字:和胃丹。


    见对方有些迟疑,江楚禾凑到黄舒窈耳边,压低声音,用气声低语道:“娘子是胃气逆乱所致的绞痛,稍后趁着上车整顿的时机先含服一粒,可止痛顺气,稍作缓解。”


    刚才对方扶住她时,黄舒窈就觉得那声线不似男子,这一长串交代更令她确信无疑,她有些惊讶:“你是……女医?”


    江楚禾腹诽:如此紧急的当口,怎么黄娘子还有工夫纠结这种小事儿呢?


    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自荐机会,她从善如流,老实回道:“在下归元堂女医江阿九,乃青囊山庄弟子。”


    青囊山庄的招牌一打出去,病患自然疑虑全消,黄舒窈也乖乖遵循医嘱,在上车后趁着众人忙乱的当口,悄悄将一粒和胃丹含在舌下。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上腹的绞痛就渐渐褪去。


    黄舒窈暗自松一口气,眼看花车就要行驶到州府衙署门前,可不能在如此要紧的时刻失了仪态。


    “神女”此时打足了精神,而“左护法”江楚禾也丝毫不差。


    借着面具的遮挡,她放心扫视着府衙门前那一众行礼作揖的官员,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为首那位四品高官,陶使君的脸上。


    陶晋,陶子昇,此人是寒门出身,科举二甲入仕,之后在工部诸司深耕多年,五年前便已爬到工部侍郎之位,不过后来江氏覆灭,江楚禾断了消息来源,也不知此人是在何时,又是因何故才被外调宁州,成为这一州刺史的。


    但有一点却没有疑问:因为经建兴帝改制之后,本朝各州刺史虽执掌一州民生,却远离中枢,且皆无军权,所以这个宁州刺史对陶晋而言,无异于明升暗降。


    那他是犯了建兴帝的什么忌讳,才沦落到这般田地的呢?


    江楚禾不禁想起与此人有关的一则传闻。


    据称陶晋年轻时便是才貌俱佳、颇有贤名,因而在高中二甲后便有不少京中官员与之结交,更有甚者还直言要榜下捉婿,但无论对方门第官职几何,一概被他婉拒,如此拖延数年之后,坊间便传出陶晋身患隐疾的流言,不想他却也一笑置之,不仅没有同谁联姻,甚至不曾有过说亲的尝试。


    直到他在八年前遇到王二娘,虎贲中郎将王冀将军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