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两人证词

作品:《归真记

    钱三郎战战兢兢走进议事厅的时候,天色已到了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归鸦阵阵,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中弥漫。


    房间为首的有三人,正中央的少年身着黑衣端坐在主位上,通身的贵气让人难以直视。他一手执茶碗,一手支颐,正垂眼沉思。


    右侧立着一个白衣少年,怀里抱着只灰黄花色、湛蓝眼珠的猫儿。白衣少年两眼瞧着自己,似笑非笑,邪气满溢。一对少年皆是好相貌,他依稀记得昨日似乎见过,可因何缘故见面,又说了什么话,却记不清了。


    左侧站着的是县丞周庸,昨日趾高气昂的周大人此时畏畏缩缩,一边的脸颊肿得老高。


    店主不敢再看,恭敬地拜了下去。


    “起来吧。”黑衣少年温和地开了口。


    店主抬头,见周大人连连向他打手势,便顺从地起身。


    “店主如何称呼?”


    “鄙人姓钱,家中行三。”


    “钱三郎,你店中有命案发生,朝廷三品大员被害了,此事关联甚大,相关者皆逃脱不了干系。你明白吗?”少年徐徐开口。


    钱三郎暗自心惊,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怎地有如此大的威严?周身袭来的压迫感似乎比昨日的周大人更强烈些。莫非是天潢贵胄不成?可为何要来这荒僻的沙洲……


    他不敢乱猜测,连声应了。


    少年又道:“左右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如实回答便可。”


    钱三郎又应了一声。


    “房门的钥匙共有几人持有?”


    “回大人的话,客栈的钥匙只有一串,全在本人手中。一旦房间内部上锁,只有用钥匙才能打开。”


    “这客栈的房间,是如何排布的?”


    “鄙人客栈共有两层,三间上房位于二层,五件下房位于一层,另有厨房,饭厅,杂物间、牲口棚、还有鄙人自己的住所……”


    “那节度使刘大人的住所,左右都住的是何人?”


    “左边是个粟特商人,似是唤作曹毕娑,右边嘛……”钱三郎瞄了一眼周庸,道:“正是周大人的房间。”


    周庸哼了一声,瞧着王大人脸色不善,又赶紧住了嘴。


    “曹毕娑人呢?”


    周庸赶紧上前回话:“他连人带货已经被下官扣押了,正等着大人问话呢。”


    鱼乔点了点头,继续问店主:“正下方的房间呢?”


    “回大人,节度使大人的正下方是阁楼,怕扰了贵客清净,这间房的下面并没有安排住人,只作为杂物间使用,放着一些桌椅杂物,并没有别的东西,若大人不放心,可随鄙人一同前往查看。”


    说着,谦恭地伸出右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话已至此,三人便共同下楼,钱三郎掏出钥匙开门,里面竟坐着个女子正在梳头,四目相对,两人都吓了一跳。


    钱三郎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随即慌乱地俯身告罪“草民不知她在此处,并非有意隐瞒,并非有意隐瞒……”


    鱼乔摆了摆手。


    那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生得容颜娇媚。她身穿浅青色短上襦,腰里系着半新不旧的牙白色厚纱裙。上襦只掩了一半,露出里面半截绯红的抹胸。


    那女子瞧着众人,两眼滴溜溜乱转,突然浑身一颤,做了个西施捧心的姿势,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大人哎……”


    那声音娇媚至极,拐了十七八道弯。


    鱼乔不住皱眉,店主满面恼怒,周庸面色尴尬,道:“这人、这、这是……”思来想去,似乎让她自己开口体面些,便喝道:“你是谁,自己说!”


    那女子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道:“回各位大人的话,小女子名唤阿绚,是梳头的簪娘。为来往的客人梳栉沐发……”


    钱三郎一声冷笑。


    阿绚眼神已在众人身上滚过一圈,料定眼前的黑衣少年地位最为尊贵,当即挪动双腿,扭着身子膝行到他跟前,盈盈拜倒行礼,娇声道:“大人容禀了。奴家在此处,做的是正经营生。沙洲风大尘多,客人从外地行至此处,难免灰头土脸,仪容不佳。若是就这么脏兮兮地去拜菩萨,岂非大大的不敬?因此无论男客女客,总有些梳头洁面的需求,奴家占了这个先机,驻留在旅店,为贵客们梳栉沐发,挣几个手艺钱罢了。”


    女子顿了顿,见钱三郎仍是一副不忿的神情,便伸出十指,向众人展示扭曲变形的关节,道:“都是凭手艺吃饭,奴家的生意可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与开窟的匠人,画像的画工,做饭的厨子又有什么分别?钱店主瞧不起奴家,总嫌人家脏,可委屈死人了,大人定要为奴家评评理……”


    说着又是呜呜数声假哭,一手就要撩起王大人的衣带拭泪。


    鱼乔浑身一颤,连连后退了几步,哐当一下撞上凌二三胸口。二人对视一眼,鱼乔眼中满是尴尬,凌二三咬住嘴唇忍笑,眼里净是戏谑。


    钱三郎露出鄙薄的神色,小声骂道:“只盼你是正经营生,莫要在这接什么乌七八糟的皮肉生意,脏了我好好的店。”


    鱼乔正要开口询问,周庸已经发话道:“她是我叫来的,自是为了服侍贵客梳头,怎么,她没和你说?”


    钱三郎神情一怔,露出尴尬的神色,道:“这、这这……草民不知情,险些冲撞了大人,实在对不住,请大人见谅。”说罢又是不住作揖。


    那女子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哭容蓦地一收,冲着店主扬了扬眉,脸上满是得意。


    鱼乔问道:“你来这里,是专程为了服侍节度使?”


    阿绚盈盈一笑道:“可正是呢,奴家昨晚为节度使大人梳头沐发,又为他按摩梳通经络,大人连声夸赞,要我留在这里过夜,等他夜里再传唤。对了,大人还赏了我一大把铜钱。”说罢得意洋洋地瞪了店主一眼,“原本按规矩,在店主的地盘上开张做生意,需给两分提成,可你方才骂了我,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了。”


    店主满脸哭笑不得,以袖掩面“哎”了一声。


    鱼乔森然道:“节度使大人昨夜已经不在了。”


    阿绚“啊”了一声,喃喃道:“不在了,他这就走了?可他明明要我……”


    周庸摆了摆手,小声呵斥道:“他确实走了,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阿绚又“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眼前几位大人聚集在一起的理由,心念电转,霎时想明白了厉害关系,尖叫了一声:“节度使大人的死与小女子无关!与小女子无关!”她惊惧交加,浑身颤抖,脸上粉妆阑干纵横,真正地流下了眼泪。


    鱼乔道:“眼下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若再满嘴胡说,嫌疑可就难洗清了。你听懂了吗?”


    阿绚战战兢兢,一面擦泪,一面不住点头。


    鱼乔开口询问:“你昨夜为节度使大人梳头,开始和结束分别是什么时间?具体什么情状?细细地说一遍。”


    阿绚仔细思索了一番,道:“昨天白日里,周大人派人把小女子唤来,说有个贵客要服侍……”说罢小心翼翼地瞥了周庸一眼。


    鱼乔冷笑一声,周庸面色又青又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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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挂不住。


    花钱请个商女来服侍上司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不料上司身死,事情被撞破,这些心思暴露在众目睽睽下,就觉得十分尴尬。


    阿绚继续道:“奴家进了房门,那时正是午后申时,房中空无一人。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节度使大人就进来了,大人远道而来,身上不免沾了些尘土。他很是温和儒雅,见了奴家,便微笑着招了招手,要奴家替他更衣……昨日还大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说罢又开始捂脸拭泪。


    几人面无表情地瞧着她。凌二三冷笑了一声。


    阿绚赶紧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大人见案前有一个棋盘,就问奴家会不会下棋,可小女子我出身贫贱,并不会这些风雅的物事,便回答只会打些马吊、双陆一类。玩了一阵,大人当真厉害极了,十局九赢,奴家只好讨饶认输,大人哈哈大笑,赏了我一大把铜钱,要我上前服侍沐发梳头。”


    “然后呢?”


    “这是奴家的看家本领,不敢怠慢,奴家将大人的头发梳理顺当,细细篦了一遍,又沐洗干净,等头发晾干的当儿,替他按摩推拿,大人没多久便睡着了。”


    周庸突然插话道:“然后你就借机行刺?”


    阿绚浑身一颤,赶紧辩白:“我没有!约莫到了戌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我本想静静地离开,可大人突然惊醒,一把抓住奴家的胳膊,说今晚上还要见周大人,不能衣冠不整,要奴家替他将头发原样束好……”


    周庸脸色一滞,万万想不到这个话题又扯回自己身上。


    阿绚继续道:“等我替大人束好了头发,穿好衣裳。大人又掏出一大把铜钱,兜在奴家衣襟里,要我……要我夜里再来服侍。我说店主钱三郎不愿意让奴家留宿,大人哈哈大笑,说让我自己想法儿,要不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看今晚了。”


    店主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道:“所以你就偷偷藏在杂物间,好伺机半夜钻进上房?”


    阿绚噘着嘴道:“我没能成事,这不都是你的错?你将杂物间门反锁,害我被关一夜,脱不了身,若不是你误事,我早就是节度使大人的人了。”


    周庸一声冷笑,道:“我竟不知你有如此青云之志!不瞒你说,节度使大人半夜里去了,你若成了他的人,正好陪葬。”


    阿绚吓得浑身一哆嗦。


    鱼乔皱了皱眉,这女子虽然形迹可疑,但因祸得福被关了一夜,倒是脱离了时间上的嫌疑。


    三人走出杂物房回到客房。鱼乔转头向周庸问道:“阿绚说,刘大人夜里和你见过面了?你们聊了些什么?”


    周庸赶紧答:“是、是。下官昨夜的确去过大人的房间,不过是寻常问安罢了,再有就是……呃,提醒大人别忘了东西。”说着他眼珠一转,示意榻下。


    鱼乔顿时了悟,两人索贿受贿,自然是趁着夜黑风高。


    “你住他旁边,听过他半夜出门的动静吗?”


    “那可没有!”周庸连连摇头,“下官并未听到任何声音,实际上为了服侍贵客,客栈二楼雇了两个仆人连夜值守,只等着大人夜里传唤。他们都问过了,大人夜里从未出门。”


    “那就是说……”鱼乔侧过脸,盯着周庸的眼睛,“刘熙元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你?”


    审了一圈,嫌疑又回到自己身上,周庸只觉一口气上不来,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是我,可行刺的事不是我干的!大人先前也说了呀,我没那个胆子!”


    “慌什么,我也没说是你。”鱼乔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