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密室焦尸
作品:《归真记》 三人达成共识。鱼乔凝下神来,仔细环顾四周。这间雷台县最好的上房贵而不俗,地上满铺牙白色绛红连珠纹的波斯地毯,几案、橱柜、衣架、盆架一应俱全,束腰花几上成列着奇石花草,角落里放着一张胡椅。三人绕到屏风后侧,见一张矮榻靠墙摆放,刘熙元的靴子放在榻下。
刘熙便躺在榻上,双目凸出,面露狰狞痛苦之色,浑身焦黑僵直,如同被雷劈过一般,形容可怖。
鱼乔强压着恐惧与不适,观察了一阵尸体,见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任何损伤,犹豫了一番,道:“要验过全身才能知晓。”说罢伸出两指,轻轻扯了扯他的衣带。
凌二三挪开他的手说:“尸体僵硬,衣裳难脱,还是我来吧。”说着已经伸手麻利地褪去了刘熙元衣衫。
小沙弥直言不敢瞧尸体,已经抱着猫转到一边念经超度了。
二人凑近细看,刘熙元赤裸的身体黑漆漆的,尤头部颜色最重,宛如一道雷从头顶劈下一般,黑如焦炭,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外伤的痕迹。自己见过的死尸不在少数,可这么惊悚骇人的还是头一回。鱼乔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尸身细节上。
凌二三突然冷笑一声。
鱼乔问道:“怎么?”
凌二三说:“雷公在天上,人站在地上,雷从头顶劈下,所以颜色最深的是头顶。可这姓刘的夜里明明躺着,依旧是头顶最黑,这是什么道理?”顿了顿,又道:“可见还是有人捣鬼。”
鱼乔点点头,认同他的看法:“这一点确实不自然。他没有外伤痕迹,多半是中毒,可惜不能请个仵作来验尸。”
“为什么?”
“刘熙元出身本地世族大家,世家最重礼仪,本人暴毙身亡已是不祥,尸身下葬前若有损伤,则更加不吉。因此除非沾上朝廷重案,或家族特殊要求,否则哪怕以大理寺官员的身份,也没有权利去解剖他的尸体。”
听完鱼乔的解释,凌二三撇了撇嘴:“那这个大官岂不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继而哂笑道:“这么看来,托生在有钱有势的人家也未必都是好事。”
鱼乔苦笑,心道这话倒说得很是。
她缓了缓,道:“你还记得昨夜那一阵白光吗?我瞧着倒像是这房间里发出的。”
凌二三点头:“位置是这间没错,或许藏着什么能发光的东西?”
两人立即起身寻找,细细翻检了一轮,可惜并未找到任何火石烟花一类的物事,也没有任何燃烧过的痕迹。
鱼乔皱起眉头,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光?或者凶手已经将这件东西带走了?发光与杀人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她起身推了推四扇窗,只见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狭窄的窗缝只能容纳半指,问道:“你刚才来这里盗符,房间也是反锁的吗?”
凌二三回答:“窗户是反锁,门就不知道了。那时门口有守卫,我没试着打开过。”
鱼乔奇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凌二三笑嘻嘻地说:“人在江湖走,自然要有些秘技傍身,寻常门锁拦得住寻常小贼,可拦不住我。”说罢得意地扬扬眉。
鱼乔:“……”
像是生怕王大人怪罪,凌二三又赶紧补充说:“那刘熙元的尸身进来时便是这般模样了,我只拿走了鱼符,其他可一点没动。”
鱼乔点点头,推测道:“他在睡梦中横死,房间几乎封闭,只能从有钥匙的店主和尸体第一发现人周庸下手,以及这间客栈上下左右的客人,全都得审一遍。”
一边说,一边踢了踢刘熙元的靴子,突然“咦”了一声,蹲下身去。
“怎么了?”
“这靴子底上全是泥。”
“有泥怎么了?”
“沙洲没下雨呀,哪里来的泥?”
凌二三笑了:“官老爷从外地坐牛车来到沙洲,兴许是从外地沾上的吧。”
鱼乔皱了皱眉:“那还是有点不对劲。就算他乘坐轿辇,可房间里总该有走动,地毯上却一点泥巴也没沾上。难道进屋就脱了鞋不成?可那样的话,靴子应该放在门口,不该出现在榻下。”
两人蹲下身查看,房间地面上满铺着一层厚厚的牙白色绛红连珠纹波斯地毯,白色沾染尘土,最易显得脏污,地毯上却干干净净。
莫非刘熙元是死后才被搬到了这里?或是有人换了他的鞋?
鱼乔百思不得其解,趴在地上,顺势往榻下看去,突然冷笑一声。
凌二三也趴了下来。
只见榻下里侧放着几个小罐子,鱼乔伸臂一探,拿了出来,瞧了一眼里面金光闪闪东西,冷笑道:“泥的事情先不论,有一件事情我却已经知道答案了。”
“哦?”
“官员出行明明有专门的驿馆,为什么刘熙元却不住,非要住这客栈?”鱼乔提起罐子,往地上一倒,数十枚圆溜溜金灿灿的金饼滚了一地,“因为有人向他行贿,赃物就在这里。”
这几罐沉甸甸的东西提到周庸跟前时,他面色煞白,嘴唇颤抖,连带着两撇鼠须不住颤动,抖抖索索道:
“我我、下官不知情,下官不知情……”
鱼乔笑了一声,抖了抖客栈住宿人员记录,刘熙元的上一任赫然录着周庸的名字。
“当真不知吗?那金饼上的印记可清楚得很,究竟何人所铸,为谁而铸,一查便知。这行贿手段也不新鲜,无非上一任住客将金银财物藏在房中,等待下一任住客入住时再顺手牵羊拿走。刘熙元之所以不住驿馆,而下榻此处,全靠周大人精心打点,对吗?”
周庸浑身颤抖,歪倒在一边,半晌道:“不是我行贿,不是我!是他向我……向我索贿,都是他!都是他的错!”苍白的脸色涨得通红,满满都是愤恨。
凌二三插话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没有!人不是我杀的!王大人明察!王大人明察!”周庸慌乱地否定,一面作揖求饶,一面试图抓住鱼乔的衣裳下摆,被凌二三一脚踢开了。
鱼乔摇摇头道:“在自己地盘上杀人,他应该没那个胆子。”
“王大人说得是,王大人明鉴!”周庸伏在地上不断点头。
按照法律规定,受绢十五匹就要处以绞刑,受绢三十匹则加役流。这黄金价值远超十五匹绢帛,受贿的刘熙元难免一死,行贿的周庸也逃脱不了重责。
鱼乔皱起眉来,呵斥道:“哪里有地方官的样子?爬起来!”
周庸哆嗦一下,起身站直。
鱼乔道:“刘熙元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若你积极配合,戴罪立功,此事可以轻判。若再知情不报,干扰办案,周大人行贿的手段,本官一定设法传入圣人耳中。听明白了吗?”
周庸浑身抖如筛糠,手忙脚乱地又是摆手,又是点头。
她端起茶碗,看着里面茶叶沉浮,沉默一阵,捋清思路,开口询问道:“你进入房间时,门是上锁的还是开着的?”
“上、上锁的。”
“你昨天半夜有听见什么异动吗?火光、声响之类?或者房间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周庸挤出个比哭难看的笑容,一夜之间,积极巴结的上司变成了黑漆漆的焦尸,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古怪的?
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一味摇头。
“你动过尸体吗?”
周庸又是摇头:“我压根没敢走得太近,刘大人躺在那里,露出的头脸都是黑的,像是一截烧焦的木头,实在……实在是太骇人了!”说罢举起袖子捂住脸,似乎是不敢回忆当时的场景。
“你走之后,那房间可还有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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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过?”
周庸连连摇头,道:“绝无可能。周某虽然没有王大人断案的本事,但也晓得这件事的厉害。那……那间房出事后,下官立即命令六七个守卫把守,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凌二三轻笑了一声,侧脸看向鱼乔,扬了扬眉,眼中全是得意之色。
鱼乔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在重重把守下盗走鱼符的确是他的本事,可这人瞧着也十七八岁了,仍是一副孩子心性,这副邀功的架势还不如小沙弥成熟稳当。
鱼乔低头思索,刘熙元在密室中横死,死因与凶器不明,那道白光也不清楚是怎么发出来的。如此诡异的案子,简直闻所未闻。
她缓了缓,道:“还有一名死者呢?”
片刻后,梁孝宽怀抱阿痴,步履踉跄地走进议事厅中。他双目红肿,神情恍惚,周庸连唤他几声名字,都没有应。
怀中的小女孩躯体僵直,浑身漆黑,依稀能看出生前清秀的面容。鱼乔还记得她昨日笑嘻嘻给众人倒茶的模样,不由蹙紧了眉头,眼中满是不忍。
周庸赶紧道:“梁孝宽,你女儿死得凄惨,这位大理寺卿王大人是从长安来的断案高手,今日亲自为你查明真凶。现请你将尸首交出,好让王大人验个明白。”
梁孝宽瘫坐在地,一动不动。
周庸咳了一声,略觉尴尬,抬了抬下巴。衙役立即会意,上前便要抓梁孝宽手臂,被他立即躲开了。
鱼乔劝道:“令爱与节度使大人死状极为相似,两件案子很有可能是一人所为,劳驾你积极配合,以便早日查明真相,让令爱在九泉下也得以心安。”
梁孝宽动了动眼珠,喉间发出一丝低哑的声音:“怎么查?你们要怎么对她?”
周庸道:“按照流程,自然是先脱衣查验外伤,若无明显伤口,则剖尸验毒,方能断定死因……”
说罢殷勤地看向王大人,鱼乔略一点头,这套流程倒是没有说错。只是周庸不敢解剖刘熙元的尸体,便要查验阿痴的尸体,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凌二三抱着猫站在身后,亦是一声冷笑。
梁孝宽猛然抬头,一声暴喝:“刘熙元呢?你们也剖开他的肚子验尸了吗?”
鱼乔脸色一僵。
周庸霍然起身,怒容满面:“放肆!你女儿一个乡野丫头,怎敢和刘大人相提并论!你还直呼刘大人名讳?!若不是瞧着你死了丫头可怜,我定要重重治你这刁民的罪!”
说罢示意左右衙役:“按住他,本官要亲自看那小女孩的尸体。”
梁孝宽浑身一颤,将阿痴死死搂在怀中,双目赤红,状若癫狂:“走开!阿痴只有七岁!只有七岁!你们怎能脱她衣裳?!怎么能!”
三个差役立即合围上前。兴许是爱女心切,梁孝宽力气奇大,脚步灵活,辗转腾挪屡屡避开抓捕,眼见双方僵持不下,周庸怒极反笑,唰一声拔出了长剑,缓缓向梁孝宽身后走去。剑尖已经对准了他的后心。
“都住手!”
只听一声清脆的呵斥,鱼乔站起身来,声音如同切金断玉,众人皆身形一顿,各自住手。
“梁孝宽,本官有意为你女儿查清真凶。若仅查看令爱尸身外观,并不剖开躯体,你能否答应?”
梁孝宽将阿痴死死护在身下,斩钉截铁道:“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已经死了,又怎能毁她名节?你们谁都不能脱她的衣裳,不能!”
鱼乔心中叹息,阿痴的父亲虽然爱她,可为人处世迂腐不堪,白白耽误了追捕真凶的时机。原本指望能从尸身上得到些线索,如今又中断了。
鱼乔挥了挥手,示意梁孝宽带着女儿出去。周庸眼看到手的线索中断,虽然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质疑这位王大人的意见。
鱼乔低头凝神沉思了一番,道:“店主呢?让他来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