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作品:《惹权贵》 温奇离开江陵,已有大半个月光景。
他不在的这些时日,林景如每日依旧准时点卯,不曾懈怠分毫。
自那档案书册整理完毕,她刻意隔了几日,方才回到值房当值,以免显得过于急切,落人口实。
偌大的值房之中,气氛依旧微妙。
除了冯书吏和昔日找她修缮古籍的王书吏,尚且正常交谈外,其余人等,脸上虽堆着和善笑意,但不经意间,眼底的轻视和打量,仍旧清晰可见。
林景如只作不知,目光掠过那些浮于表面的客套,径直走向值房最里侧那个无人愿沾的角落。
那里摆着一张积了薄灰的书案。
她取来布巾,细细擦拭干净,将自己的笔墨纸砚一一摆好,旋即从架阁库借来的典籍中抽出一卷,静心看了起来。
当值之时,她只做分内之事,无事便埋首书卷,极少与人攀谈,将自己活成了一幅沉默的背景。
王书吏此前与她认识多年,知她秉性,见怪不怪。倒是值房中有暗中看不惯她的人,则时不时在背后嗤笑几声。
像是要看看她究竟有何才能,能让知府为她破例。
好在大家尚且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并未起什么冲突。
十余日后,温奇风尘仆仆而归。
连月奔波,归家后亦是疲惫不堪,足足休整了两日,方才重返衙门。
先是召见知州等一众属官,细询他离任期间江陵诸事,待到第二日,方传唤衙门内诸位典吏问话。
林景如资历尚浅,入职不足一月,自是无缘此类场合。
待典吏回来后,已然是大半日过去了。
林景如正将案面上的典籍收在一旁,预计下值前还回去,顺便将准备呈递给温奇的策论整理出来,时刻等待时机交予对方。
只是还不等她去找人,便见典吏回来后,直直走到她案前,言道知府传见。
林景如心中微动,面色却沉静如常。
起身道了谢,自木匣中取出那叠早已斟酌再三的纸笺,抚平并不存在的折痕,稳步朝正房行去。
通报后踏入房内,温奇刚将手中一份折子搁下。
与离前相比,他肤色略深了些许,眉宇间带着旅途劳顿的痕迹,精神却依旧矍铄。
见林景如行礼,他只随意指了指下首一张黄花梨圈椅,示意她坐。
“如何?在衙门这些日子可还适应?”
温奇像是随口一问,他端起下人新换的热茶,轻啜一口。
一开口,便如长辈问话般,言语温和,与公堂之上那位明断秋毫、不怒自威的知府大人判若两人。
这些年,林景如不是没见过温奇在官场上判案如神、不怒而威的模样,正因如此,温奇待她亲和,她反倒时感意外。
总不能因她是是温兆南的好友便另眼相待吧?
不过好在她心中明白,无论因何缘故,她只需保持应有的敬重即可,时刻提醒自己,万不可逾越。
“多谢大人挂心,这段时日,同僚们皆十分照应小人。”她拱了拱手,眸子落在对方绯红官袍的衣角,声音平稳无波。
值房那些人若有若无的审视,在她脑海中飞快划过,快的让人抓不住。
那些人,那些事,便如同架阁库里未能扫净的尘埃,或许呛人,却遮蔽不了她真正想看的书卷。
她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她只在意,自己能否触碰到想触碰的东西。
温奇召她前来,所为何事,她心中已有揣测。不待对方再度发问,她便站起身,自怀中取出那叠纸笺,双手奉上,微微垂首:
“大人离江陵前,曾命小人细思开坊一事。近日所思所虑,皆录于此,请大人过目。”
纸笺上还残存着点点墨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纸笺上墨香犹存,在静谧的空气中幽幽散开。
温奇的目光落在那双捧笺的手上。
指节修长,略显纤细,食指与中指侧生着厚厚的茧子,是常年执笔留下的印记。
他放下茶盏,伸手接过,复又示意林景如坐下,当着她的面,徐徐展开纸笺,细阅起来。
一时间,屋内只余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与门外风吹树叶的声音相互交应,仿佛时光也放缓了脚步。
林景如眼帘低垂,视线落在脚下光洁的青砖上,一遍遍描摹着砖石的纹理与缝隙,借此按捺心中那丝难以完全压抑的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眼眶都有些微涩,上首终于传来了声音。
“文章……”温奇将手中的纸笺折好,避开桌上的茶盏放置在一旁,而后抬手摸了摸胡子,微微点头,“尚可。”
他口中虽只道“尚可”,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那神情,分明是看一块璞玉渐露光华。
温奇治下书吏众多,各人秉性如何,他岂会不知?哪个勤勉,哪个油滑,他心里自有杆秤。
只要不逾底线,不出大格,他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有时,糊涂些反而是为官之道。
离江陵前,他未对林景如作具体安排,确有考校之意。
他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能否在那群衙门“老吏”中间立足,是会被磋磨得失了锐气,还是能寻得自己的生存之道。
而林景如被众人排挤,去扫洒整理架阁库,同样也在他意料之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若懂韬光养晦,便该顺势而为,在架阁库那方安静天地里蛰伏,或许能避开锋芒,另寻契机。
若她年轻气盛,不甘受此“折辱”,与那些人正面冲突,那启用她之事,便需从长计议,再多观察些时日了。
如今看来,这林景的聪明剔透,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真在那尘封的故纸堆里寻到了有价值的东西,更巧妙地将旧事化为己用,递上了这份既切中时弊、又颇具见地的策论。
比之前几次给他的更为细致周到。
他心中暗暗点头,眼底的欣赏意味越发浓烈。
尽管对结果早有预估,但听到温奇开口的刹那,林景如的心跳仍是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随即高高悬起——这份筹划,在她心底已盘旋了太多年。
她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待心跳渐复平稳,方恭声道:“大人若觉尚可,小人便不算辜负所托了。”
温奇“嗯”了一声,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目光未抬,仿佛随口吩咐:
“既如此,你便下去拟份正式文书吧。拟好后送来我看过,用了印,便可张布告示了。”
他顿了一顿,补充道:“若不知公文格式体例,尽可去请教冯易天。”
冯易天,便是带林景如去架阁库的冯书吏。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决定的并非一件可能触动许多人利益、关乎无数女子生计的大事,而不过是吩咐处理一桩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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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务。
就像看见门外花木有些蔫了,随手舀起一瓢水浇下去那般自然。
然而这一“瓢水”,浇灌的又何止是几株花草?或许是江陵城内无数挣扎求存的女子生计,或许……也是这世道之下,千万女子未来可能透出的一线天光。
林景如用力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激越,眼底的光芒却骤然亮了起来,如星火迸溅。
她起身,深深一揖,衣袖因动作带着细微的颤抖,声音却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是!”
这一声“是”,重若千钧。她怀揣着这价值万金的使命,退出正房。
回值房的路,似乎比平日短了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步履比往常轻快,心口仿佛揣着一团温热的火,烧得她指尖都有些发麻。
起初尚能维持平稳步调,走着走着,却不由自主地小跑了几步。
待到察觉自己这罕有的失态,她猛地驻足,抬手扶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笑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沉不住气,也笑那份深埋多年、终于窥见一丝实现的曙光所带来的、无法抑制的悸动。
她立在廊下阴影处,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让翻涌的心潮平复下去。
可一想到那扶持女子营生的告示将由自己亲手拟就、颁布,心跳便如擂鼓,怎么也慢不下来。
这夙愿,在她心底埋藏得太久,已然生根发芽,盘根错节。
在原地静静站了片刻,待面上神情重归沉静,眼底波澜尽数敛去,林景如才重新迈步,朝值房走去。
方一踏入,她无暇顾及屋内各色目光,径直走到冯书吏案前,拱手一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客气:
“冯书吏,大人命我来寻您,取几份往日布告的范例参阅,不知现下可方便?”
冯书吏从书卷中抬起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并无多问,只温和地点点头,放下手中书册:“好,随我来。”
他起身,引着林景如走向隔壁一间上了锁的偏房。
取出钥匙开了门,室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墨特有的、沉静的气息。
格局与架阁库相类,书架林立,各类文书卷宗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却比架阁库更显洁净规整,少了许多尘埃气。
这是林景如第一次进入这件屋子,就在她打量房内时,冯书吏已然将几卷捆好的书卷自高架上抽了出来。
他抬手递给她,又指了指角落那排高架:“所有过往张贴的告示存底,皆在彼处。”
随即,他又指向另一侧。
“那边则是律令条文、公文起草格式范本之类,你若需要,亦可查看。”
他捻着胡须,不疾不徐地为林景如讲解着各类文书归档的规矩与寻找门径,并未因架上有标签便让她自行翻找,而是耐心指引,巨细无遗。
待林景如大致明了,二人才退出偏房,重新落锁。
回到自己那方角落的书案,林景如铺开专用公文用纸,研墨润笔,凝神片刻,便提腕落笔。
笔尖饱蘸浓墨,落在素纸之上,字字端方,她开始撰写那份或将搅动一池春水、也为无数人带来希望的告示文书。
值房内的窃窃私语或明或暗的目光,此刻已全然不入她耳、不扰她心。
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笔下的横竖撇捺,以及心中那片愈发清晰的、关于未来的图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