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作品:《惹权贵》 跟随骆应枢“游玩”的这几日,足迹遍布城郊山野与城内各大酒楼茶肆,听曲看戏,品茗游湖。
所幸自赌坊那夜后,再未踏足类似场所。
更让林景如惊奇的是,骆应枢虽行事荒唐,却从未踏足烟花之地。
江陵城内外的“玩乐”之地,几乎被他们走了个遍,将“纨绔”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然而这份“清闲”,于林景如而言,却是沉重的负担与煎熬。
她本欲避开此人,却阴差阳错反成了他近日最大的“乐子”来源。
无论她如何伪装顺从或木然,在骆应枢眼中,大约都只是那笼中雀在不同环境下的有趣反应。
她努力将堵在心口的郁气吐出,却因连日来的折腾,反倒更甚。
此番骆应枢的动作,不仅扰乱了她的生活,更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将她强行变成一个无所事事、随他摆布的“闲人”。
他的“磋磨”方式,便是逼着她终日从事在她看来毫无意义、虚耗光阴之事,试图从意志与习惯上,悄然侵蚀她原本的坚持与目标。
眼下,她只能将翻涌的愤懑、怨怼、麻木与深深的无力感死死压下,暗自祈求这位京中来的爷,能早日返京。
还她、还江陵一个清静。
但此刻的她不知,骆应枢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日子在一种近乎荒诞的“悠闲”中滑过,眨眼便已盛夏,树上蝉鸣声越发吵闹。
这大半月的光阴看似虚度,却也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频繁跟在骆应枢身侧,使得江陵城内那些有意攀附盛亲王府的官宦人家,以及诸多消息灵通的世家,都知道了有她这么一个人。
无论心中作何想法,面上对她皆客气有加,甚至不乏试图通过她来迂回讨好世子的。
只可惜,无人知晓这“殊荣”背后的真实境况——她不过也是那位世子爷一时兴起捡来的、用以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说起来,还有几回在醉风楼,冤家路窄撞见施明远一行人。
林景如至今记得施明远看向自己时,那眼底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不甘与怨毒,像淬了冰的针,却又因她身旁的骆应枢,只能狠狠剜她几眼,不敢妄动。
上次他羞辱她的仇尚未得报,她在心中记下,暗暗潜伏,只等时机再教训回来。如今再见,怎会放过这戏耍的机会?
而其余众人见她常在世子左右,态度便愈发微妙起来。
林景如深知,若非看骆应枢的脸面,他们这群自诩清高的世家子弟,岂会多看她一眼?
日子任就过着,前些日子让人不得安宁的蝉鸣声好像变少许多,而近几日,骆应枢也忽然没了踪影。
起初林景如还有些疑惑,旋即化作惊奇,再到后来,竟生出一丝久违的、几乎不敢置信的轻松。
压在心口多日的巨石骤然移开,连呼吸都仿佛顺畅了许多。
她想要出去打听一下骆应枢的近况,转念一想,堂堂盛亲王世子,他的行踪岂是轻易被人知晓的?
饶是如此,林景如还是去找了几个街边讨生活的乞儿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不想还真让她问出一些东西。
回去的路上,林景如尚且还沉浸在骆应枢“似乎出城了”的消息之中,岂料刚行至巷口,便被一个身着湛蓝衣衫、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拦下。
“林公子。”那人双手做了个拱手礼,脸上带着和善笑意,看着似乎并无恶意。
林景如警惕地后退半步,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阁下是……?”
那人还未说话,自袖中拿出一块乌木腰牌,双手递至林景如面前:“在下乃知府温大人府上管家,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寻林公子,有要事相商。”
温大人?
听到来人是温奇府上的管家,林景如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接过令牌验看。
乌木沉手,边缘温润,正面刻着的云鹤纹样与“温府”二字,与她记忆中在好友温兆南处见过的一般无二。
确认无误后,她将腰牌递还,拱手一礼,语气客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原来是温大人府上的贵客,方才失礼,还望海涵。”
温管家收回腰牌,笑容不变:“林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眼下可否得闲?大人正在府中等候。”
月余前那个深夜,温奇在衙门值房中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瞬间清晰回响。
心中的期待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但紧随而来的,是一丝更深的、怕再次落空的忐忑。
试问当今天下,有几人敢冒着未来仕途风险,去试行一个旨在让女子与男子同台竞争、自食其力的筹略?
可正因这条路艰难,她才在递上的每一份策论中,反复推敲,迂回进言,妄想生出一线生机。
上次谈话后隐约生出的希望,随着时间流逝已渐渐沉寂下去。
她甚至已开始构思下一次该如何措辞,却不料,等来的竟是温府管家亲至。
去往温府的马车上,林景如表面沉静,心中却思绪翻涌。她反复推敲着腹稿,思考见到温奇后该如何应对,如何进一步说服,甚至如何应对可能的拒绝。
温管家静坐在一旁,目光偶尔掠过眼前这位衣着半旧、却背脊挺直的少年。
见他眉目沉凝,并无寻常寒门学子得遇“贵人”召见的激动或惶恐,举止间自有一份不合年龄的沉稳妥帖,心中不由暗暗点头。
倒确有几分文人的风骨。
马车轱辘,穿过喧嚣的街市,驶入相对清静的官邸区域。
两人从角门进入温府,温管家引着林景如穿过一道月亮门,越过打理得宜的花园,往书房方向而去。
花园中,一个莫约十三四岁、身着粉衣的少女正在扑碟嬉戏,发出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余光见家中管家引着一个发旧白衫、身形清瘦的少年经过,拿着纱网的手一顿,不由停下了动作。
看着那道有些熟悉的侧影,她朝身边的侍女低声耳语了一句,随即那丫鬟点点头,悄步尾随了一段。
不多时便返回,脸上带着些许奔跑后的红晕,凑近少女耳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促狭:
“小姐,打听清楚了,那位公子……姓林。”
话音未落,少女的脸颊倏地飞上两抹红霞,轻啐了一口,捏着手绢作势要打那丫鬟,眼底却漾开一丝明亮的光彩,忍不住又朝那背影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
另一边,温管家已将林景如引至书房门外,轻叩两声后推开。
一踏入房中,便闻得一股笔墨书香之气,书房宽敞明亮,两侧高及屋顶的书架上,典籍排列井然有序。
温奇立于桌案之后,正凝神静气地挥毫,笔下如龙蛇飞舞,流畅自然。
“大人,林公子到了。”温管家躬身禀报。
“嗯。”
温奇并未抬头,随意应了一声,并未停下手中动作,下座两人也并未打扰。
直到挥笔写下最后一笔,将狼毫搁置,温管家见状,立刻上前,小心将写就的宣纸移开,轻轻吹拂,加速笔墨风干。
温奇这才直起身,走到一旁的铜盆前净手,又拿棉帕将手上的水珠拭去,动作从容不迫。
做完这一切,他方转过身,目光落在一进门便垂首静立、姿态恭谨的林景如身上。
“许久未见,近来可好?”温奇语气平和,如同寻常长辈问候子侄,指了指下首的梨花木圆凳,“坐下说话。”
林景如拱手应了一声“是”,依言在小凳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背脊挺直。见他言语之间尽是长辈的关怀,心中不由一暖。
“劳大人挂念,景如一切安好。”
温奇在临窗的榻上坐下,接过温管家重新斟好的热茶,颔首示意管家退下。书房门轻轻合拢,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温奇啜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目光温和地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那便好,听闻近些日子你常伴世子左右,想来也见识了不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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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不一样的“风光?”
他特意在“风光”二字上略作停顿,目光平静,却带着探询。
林景如心领神会。
温奇所问的“风光”,自然不止山水景致,更指那权势所带来的、截然不同的世界与待遇。
他是在问,见识过那些权势之后,初心可曾动摇?
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挺直了本就笔直的背脊,刚要起身回话,便被温奇抬手止住:
“不必拘礼,坐下说便是,今日只当寻常叙话。”
“是。”
林景如复又坐下,腰背挺直。
虽是衣衫半旧,但那双眼眸中的光亮依旧,沉静却坚定,仿佛能穿透外物的表象。
“风光甚美,却如镜花水月,并非小人立身之本。”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与其独居高处,俯瞰众生挣扎,不若……求一个机会,让更多生于微末、困于现状之人,亦能得见天光,凭自身之力,挣一份踏实安稳。”
她没有空谈大义,所言皆指向实际生存。
大夏在当今天子治下,确可谓海晏河清,相较于二十年前,女子的处境亦有改善。
然而阳光之下,总有阴影。
太多女子仍被困于方寸之间,或囿于生计,或缚于礼教。
即便有人鼓起勇气走向街市,试图靠双手谋生,也往往要承受远超常人的非议、刁难乃至恶意。
她们需要的,或许并非多么惊天动地的变革,而只是一个能被稍微公平对待的、可以挺直腰板谋生的机会。
温奇静静地听着,眼中流露出赞赏与深思。他点了点头,起身走回书案前,从一叠文书中抽出一份奏折。
温奇点点头,起身行至案几前,从上面抽出一道折子,他并未直接拿给林景如,而是低头,手指轻抚上面的花纹,沉默了片刻。
林景如跟着他起身站起,见他拿着一道折子骤然沉默,她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仿佛在昭示什么。
目光从折子上飞快滑过,她不着痕迹地掐了掐指尖,用轻微的痛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过早生出期待。
“这里这道折子……”温奇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将奏折递了过来,“乃月余前,我斟酌再三,上书奏请圣上的奏折,昨日,陛下的批复回来了。”
林景如双手接过,触手微沉。
她强压下指尖的些微颤抖,在温奇鼓励的目光下,以一种近乎庄严的缓慢,打开了奏折。
前面是例行的问安与地方政事禀报,她一目十行,目光迅速扫过中段关于江陵民生经济的陈情,并无特别出奇之处。
她的心微微悬起,直到视线触及奏折末尾的段落……
“……然百姓安居乐业,非独借男丁兴旺。夫妇和顺,男女各司其职,方为社稷稳固之基……江陵欲谋长远之兴,借商贸活水。市井繁荣,当不问出身,无论男女,有能者皆可参与。或可效仿古之遗风,于特定市集,允女子经营小本生计,以观后效……”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效仿古之遗风”、“允女子经营小本生计”以及最后那句“以观后效”之上,呼吸在瞬间屏住。
紧接着,她看到了旁边那抹鲜红的朱批。
并非长篇大论,亦无严词斥责。
御笔只是将“效仿古之遗风,于特定市集,允女子经营小本生计,以观后效”这一整句圈了起来,在一旁批了八个筋骨遒劲的小字:
“因地制宜,慎始慎终。”
虽未赞同,却也并未斥责,对她而言,这已是在黑暗中望见的一缕曦光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林景如用力眨眼,才将那突如其来的酸涩逼退。
她紧紧捏着奏折的边缘,指节泛白,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双手不发出任何颤抖。
这意味着,她为之奔走、苦苦思索的那条让女子能够稍微堂堂正正走出家门、凭劳动换取尊严的道路,第一次,有实现的可能。
哪怕只是一线微茫的生机,就已是最好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