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江南行

作品:《晏安:血色江山与倾城

    马车在官道上行进了七日,终于抵达大运河最北端的通州码头。


    按照计划,沈青崖一行人将在此换乘官船,沿运河南下。运河比陆路平稳快捷,且沿途有朝廷设立的驿站和水军巡逻,相对安全。


    通州码头,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作为南北漕运枢纽,这里的繁华不亚于京城。粮船、商船、客船密密麻麻停靠在岸边,码头工人扛着货物来往穿梭,小贩的叫卖声、船工的号子声、牲口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


    沈青崖的官船早已在此等候。这是一艘三层楼船,长二十丈,宽五丈,船身漆成朱红色,悬挂着“钦差巡视”的旗帜,在众多船只中格外显眼。


    “大元帅,船已备妥,随时可以启程。”卫队长赵虎前来禀报。


    沈青崖站在码头,目光扫过江面。他的伤在途中已好了七八分,但左臂仍用绷带吊着。萧望舒的伤势恢复得更快些,只是左肩还不能用力。


    “检查过船只了吗?”沈青崖问。


    “仔细检查了三遍,船体完好,船工都是枢密院调来的老兵,可靠。”赵虎道。


    沈青崖点头:“上船吧。”


    五百名护卫分批登上随行的五艘护卫船,将官船保护在中间。沈青崖和萧望舒登上楼船顶层,这里布置成了临时的书房和卧室,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江面。


    午时三刻,船队启程。


    随着船帆升起,楼船缓缓驶离码头,进入宽阔的运河主航道。两岸杨柳依依,农田阡陌,远处村舍炊烟袅袅,一派江南水乡的宁静景象。


    萧望舒站在船头,任由江风吹拂发丝,眼中满是新奇:“这就是大运河?果然气派。”


    沈青崖走到她身边:“前朝修建此河,耗资巨万,征调民夫百万,死者不计其数。但建成后,南北贯通,漕运便利,确实功在千秋。”


    “只是代价太大了。”萧望舒轻叹。


    “治国就是这样,”沈青崖道,“有时候为了长远利益,不得不牺牲眼前。就像新政,推行过程中必然会有阵痛,会有人牺牲。但若成功,受益的是千秋万代。”


    萧望舒转头看他:“青崖,你变了许多。”


    “哦?哪里变了?”


    “在边关时,你满心想着复仇,想着杀敌。现在,你想的是治国,是百姓。”萧望舒道,“这种变化,很好。”


    沈青崖握住她的手:“是你改变了我。遇到你之前,我活着只为复仇。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两人正说着,赵虎匆匆上楼。


    “大元帅,前方三十里是杨柳镇,按计划今晚在那里停靠过夜。但刚才收到消息,杨柳镇码头昨夜发生火灾,烧毁了大半船只,恐怕无法停靠。”


    沈青崖皱眉:“火灾?可查清原因?”


    “当地官府说是意外,但据我们的人暗中查访,火灾前夜,曾有一批黑衣人出现在码头附近。”赵虎压低声音,“而且,杨柳镇知府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陈平的姻亲。”


    陈平,正是朝中反对新政最激烈的官员之一。沈青崖眼神一冷。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在杨柳镇停靠。”萧望舒道。


    “不止如此,”沈青崖道,“杨柳镇是运河上的重要节点,若不能在此停靠补充物资,我们就必须连夜航行到下一个码头。而夜间行船,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赵虎脸色一变:“大元帅的意思是,这场火灾是冲着我们来的?”


    “十有八九。”沈青崖走到船舷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传令下去:船队加速前进,不在杨柳镇停靠。同时加强警戒,今夜所有人不得卸甲,弓弩上弦,准备迎敌。”


    “是!”赵虎领命而去。


    萧望舒担忧道:“青崖,你的伤……”


    “不得事。”沈青崖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敢在运河上动手,到底有多大本事。”


    夜幕降临,船队驶过杨柳镇。远远望去,码头果然一片狼藉,烧焦的船骸还冒着青烟。镇上的灯火稀疏,与往日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船队没有停留,继续南下。


    江面上雾气渐起,月光被云层遮蔽,能见度越来越低。各船都点亮了灯笼,在雾气中犹如一串明珠。


    沈青崖没有回舱休息,而是披着披风站在船头。萧望舒陪在他身边,手中握着一把短剑——这是她父亲送的防身利器。


    “望舒,你先去休息。”沈青崖道,“今夜恐怕不会太平。”


    “我睡不着。”萧望舒摇头,“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沈青崖知道劝不动她,便不再多说,只是将她往身边拉近了些。


    子夜时分,雾气最浓。


    前方探路的快船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声——这是遇袭的警报!


    “敌袭!备战!”赵虎的吼声响彻江面。


    几乎同时,两侧浓雾中冲出数十艘小船。这些船体狭长,速度极快,船上人影绰绰,手持弓弩,向着官船疾驰而来。


    “放箭!”护卫船上的军官下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箭雨呼啸而出,射向那些小船。但小船上的人显然早有准备,举起藤牌遮挡,同时向官船发射火箭。


    一支支火箭划过夜空,钉在官船船帆和船舷上。所幸船体做过防火处理,火箭未能引燃。


    “保护大元帅!”赵虎带人冲到顶层。


    沈青崖却拔剑出鞘:“不必管我,守住各层!决不能让敌人上船!”


    话音未落,几艘小船已经贴近官船。黑衣人手抓绳索,如猿猴般攀援而上。


    战斗瞬间爆发。


    沈青崖守在楼梯口,一剑劈翻第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萧望舒站在他身后,短剑护住他的侧翼。


    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但沈青崖的亲卫也都是百战老兵,个个悍不畏死,双方在狭窄的船舱通道内展开血腥搏杀。


    刀剑碰撞声、惨叫声、落水声响成一片。


    沈青崖左臂有伤,只能单手持剑,但他剑法精妙,每一剑都直取要害,转眼间已连杀三人。萧望舒虽武功不如他,但胜在灵巧,专攻敌人下盘,也刺伤了好几个黑衣人。


    “大元帅小心!”赵虎突然大喊。


    沈青崖回头,只见一个黑衣人从船舱窗户翻入,手持短弩,正对准萧望舒。


    来不及多想,沈青崖猛扑过去,将萧望舒推开。


    “嗖!”


    弩箭射中沈青崖右肩,入肉三寸。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将那黑衣人刺穿。


    “青崖!”萧望舒惊叫。


    “不得事!”沈青崖咬牙拔出弩箭,鲜血喷涌,“继续战斗!”


    就在这时,江面上传来号角声——朝廷的水军赶到了!


    浓雾中,五艘战船破浪而来,船头火炮齐鸣。炮弹落在小船上,顿时炸得人仰船翻。


    “是水军!撤!”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下令撤退。


    剩余的小船迅速分散,消失在浓雾中。


    水军战船没有追击,而是靠拢官船。一个身着四品武官服的中年将领登上官船,单膝跪地:“末将运河巡防水军参将周勇,救驾来迟,请沈大元帅恕罪!”


    沈青崖捂着伤口,沉声道:“周将军请起。你们来得正好,何罪之有。”


    周勇起身,看到沈青崖肩上的伤,大惊:“大元帅受伤了!快叫军医!”


    “皮外伤,不得事。”沈青崖摆摆手,“周将军,今夜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人?”


    周勇面露难色:“末将不知。但近来运河上确实不太平,常有水匪出没。只是如此规模、如此训练有素的袭击,末将也是第一次见。”


    “水匪?”沈青崖冷笑,“哪家水匪会用军制弓弩,会懂得火攻战术,会如此熟悉运河水文?”


    周勇额头冒汗:“这……末将一定严查!”


    “查是要查的,”沈青崖道,“但更重要的是,周将军要保证我们从现在到金陵这一段航程的安全。若再出问题,本帅唯你是问!”


    “末将遵命!”周勇抱拳,“末将亲自率军护航,定保大元帅平安抵达金陵!”


    军医为沈青崖处理了伤口。弩箭没有伤到骨头,但失血不少,需要静养。


    萧望舒坚持要亲自照顾他,沈青崖拗不过,只好由她。


    船舱内,烛光摇曳。萧望舒小心翼翼地为沈青崖换药,眼圈又红了。


    “又让你为我受伤了。”她哽咽道。


    “我是你夫君,保护你是应该的。”沈青崖笑道,“再说了,这次只是小伤,比在京城那次轻多了。”


    “可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又添新伤。”萧望舒道,“这一路南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等着我们。”


    沈青崖握住她的手:“正因为有危险,我才更要保护好你。望舒,等到了金陵,我安排你先住进安全的地方,调查的事,我一个人……”


    “不行!”萧望舒打断他,“我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你要查案,我陪你查;你要冒险,我陪你冒险。总之,别想甩开我。”


    沈青崖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好叹道:“好吧,但你要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先保护好自己。”


    “我答应。”萧望舒展颜一笑,“你也一样。”


    两人正说着,赵虎在舱外禀报:“大元帅,周将军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


    周勇进舱,神色凝重:“大元帅,末将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递上一块腰牌,还有几件兵器。


    腰牌是铜制的,正面刻着“漕”字,背面有编号。兵器则是制式横刀,刀柄处刻着小小的“武库”印记。


    沈青崖接过腰牌,眼神一凝:“这是漕运衙门的腰牌。”


    “正是。”周勇道,“而且编号显示,持有者是漕运衙门的押运官。至于这些横刀,都是朝廷武库打造的制式兵器,按理说不该出现在水匪手中。”


    萧望舒皱眉:“漕运衙门的人,为什么要袭击钦差船队?”


    “不是漕运衙门,”沈青崖缓缓道,“是有人假借漕运衙门的名义,或者,是漕运衙门中有人被收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向周勇:“周将军,漕运总督是谁的人?”


    周勇迟疑片刻,低声道:“漕运总督刘琨,是户部尚书王明阳的门生。而王尚书……与都察院陈御史交情匪浅。”


    线索连起来了。


    陈平反对新政,王明阳也反对新政。沈青崖离京调查通敌之事,触动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要阻止。


    但动用漕运衙门的人袭击钦差,这胆子也太大了。


    “周将军,此事你怎么看?”沈青崖问。


    周勇跪下:“末将不敢妄言。但末将以为,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彻查。只是……漕运衙门势力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元帅若要查,需从长计议。”


    沈青崖明白他的意思。漕运关系到京城百万人的粮食供应,关系到朝廷财政,背后的利益网络盘根错节。贸然动手,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本帅自有分寸。”沈青崖道,“周将军,今夜之事,还有这些证物,暂时不要声张。你继续护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末将明白。”周勇领命退下。


    萧望舒担忧道:“青崖,漕运衙门牵扯太大,我们真的要查吗?”


    “查,但不是现在。”沈青崖道,“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江南通敌案。漕运衙门的事,先记下,等江南事了,再回头收拾他们。”


    他顿了顿,冷笑道:“不过,他们既然敢动手,就要付出代价。赵虎!”


    “在!”


    “传信给京城林风,让他暗中调查漕运总督刘琨,还有户部尚书王明阳。记住,要暗中调查,不要打草惊蛇。”


    “是!”


    又行了十日,船队终于抵达金陵。


    金陵,江南第一重镇,六朝古都,大晏南都。城墙高耸,城门巍峨,城内街道纵横,商铺林立,人流如织,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京城。


    官船在金陵码头靠岸时,当地官员早已等候多时。


    为首的是金陵知府李文渊,五十来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一身四品文官服穿得整整齐齐。他身后跟着金陵各级官员,还有江南八大世家的代表。


    “下官金陵知府李文渊,率金陵文武,恭迎钦差大人!”李文渊率众行礼。


    沈青崖下船,虚扶一下:“李大人免礼。本帅奉旨巡视江南,考察新政试点,叨扰各位了。”


    “钦差大人言重了。”李文渊道,“行辕已备妥,就在城西的栖霞苑。那是前朝皇家园林,景致宜人,最宜休养。请钦差大人移步。”


    沈青崖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萧望舒扮作随行文书,也上了另一辆马车。这是沈青崖的安排——在查清江南局势前,不公开她的身份,以免成为靶子。


    车队缓缓驶入金陵城。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就是沈大元帅?好年轻啊!”


    “听说他在燕州打败了北狄二十万大军,是个大英雄!”


    “可他是来推行新政的,新政要清丈田亩,咱们这些有地的……”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八大世家都不急,你急什么?”


    马车内,沈青崖听着窗外的议论,面色平静。


    李文渊陪坐在侧,小心翼翼地道:“大元帅一路辛苦,下官已备下接风宴,八大世家的家主都会出席,为大元帅洗尘。”


    “不必了。”沈青崖道,“本帅有伤在身,需要静养。接风宴取消,改日再与各位相见。”


    李文渊一愣:“这……下官已经安排好了,八大世家也都到齐了。若取消,恐怕……”


    “恐怕什么?”沈青崖看向他,“李大人,你是金陵知府,不是八大世家的管家。本帅说取消,就取消。”


    李文渊额头冒汗:“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到了栖霞苑,果然景致极佳。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处处透着江南园林的精致。只是规模宏大,非一般园林可比。


    沈青崖被安置在主院“听涛轩”,萧望舒住在隔壁的“望月楼”。五百护卫驻扎在外围,将整个栖霞苑守得水泄不通。


    安顿好后,沈青崖立刻召集心腹开会。


    书房内,除了沈青崖和萧望舒,还有赵虎和几个从京城带来的亲信。


    “江南分舵的人到了吗?”沈青崖问。


    “到了。”一个亲信道,“分舵主已经在外面等候。”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三十多岁、相貌普通、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男子走进书房,单膝跪地:“青崖阁江南分舵主刘隐,参见大元帅!”


    “起来说话。”沈青崖道,“刘舵主,说说江南的情况。”


    刘隐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江南八大世家的详细资料,请大元帅过目。”


    沈青崖接过册子,翻开。


    江南八大世家:顾、陆、朱、张、周、吴、郑、王。这八家都是百年望族,有的甚至在前朝就是江南士族领袖。他们掌控着江南七成的土地、六成的商业、五成的科举名额,势力盘根错节,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通敌的线索,查到哪一家了?”沈青崖问。


    刘隐道:“回大元帅,根据我们的调查,大量收购粮食、布匹、药材运往北方的,主要是三家:顾家、朱家、张家。但幕后是否有联合,目前还不清楚。”


    “顾家……”沈青崖沉吟,“顾家的家主,是不是叫顾恺之?”


    “正是。”刘隐道,“顾恺之,六十五岁,顾家家主,同时也是江南文坛领袖,门生故旧遍天下。他的长子顾炎武是金陵通判,次子顾炎文是苏州知府,三子顾炎修在京城国子监任职。顾家可谓满门朱紫。”


    萧望舒插话:“这样一个书香门第,为何要通敌?”


    刘隐苦笑:“夫人有所不知。顾家表面是书香门第,实际掌控着江南三成的粮食贸易。这两年江南收成不好,粮价飞涨,顾家囤积居奇,赚得盆满钵满。若新政推行,朝廷平抑粮价,顾家的利益会受损。”


    “所以他们要通敌,借北狄之手阻止新政?”沈青崖问。


    “恐怕不止如此。”刘隐道,“我们还查到,顾家与朝中某些大人物有密切联系。具体是谁,还在查。”


    沈青崖合上册子:“另外两家呢?”


    “朱家主要做布匹生意,掌控江南织造业。张家做药材生意,江南六成的药铺都是张家开的。”刘隐道,“这两家与顾家是姻亲,利益一致。而且,朱家的二公子朱明轩,与北狄商人有过接触,我们的人亲眼所见。”


    “有证据吗?”


    “暂时没有。朱明轩很谨慎,每次与北狄商人见面,都在自家别院,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


    沈青崖沉思片刻,道:“继续查,重点是这三家。但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刘隐退下后,沈青崖对萧望舒道:“望舒,你怎么看?”


    萧望舒想了想,道:“如果只是利益受损,他们反对新政可以理解。但通敌卖国,这是灭族的大罪,他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与北狄之间,有更深的勾结。”萧望舒道,“比如,北狄许诺了他们什么天大的好处。或者,他们有什么把柄在北狄手中。”


    沈青崖点头:“有道理。看来,我们得想办法接近这三家,探探虚实。”


    正说着,赵虎来报:“大元帅,金陵知府李文渊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沈青崖与萧望舒对视一眼。


    “让他进来。”


    李文渊进书房时,脸色很不好看。


    “李大人,何事如此匆忙?”沈青崖问。


    李文渊拱手道:“大元帅,出事了。今日午后,城南发生民变,数百百姓围堵知府衙门,要求降低粮价,开仓放粮。”


    沈青崖皱眉:“粮价为何上涨?”


    “这个……”李文渊支吾道,“今年江南收成不好,粮商们囤积居奇,所以……”


    “所以你们知府衙门就坐视不管?”沈青崖语气转冷,“李大人,朝廷有令,地方官员有平抑物价之责。你任由粮价飞涨,引发民变,该当何罪?”


    李文渊噗通跪下:“大元帅恕罪!下官……下官不是不管,是管不了啊!”


    “为何管不了?”


    “江南的粮食生意,八成掌握在顾、朱、张三家手中。这三家同气连枝,下官若强行平抑粮价,他们立刻断供,到时候金陵百万人断粮,那才是大乱子。”李文渊哭丧着脸,“下官也是左右为难啊!”


    沈青崖冷冷看着他:“所以你宁愿看着百姓饿死,也不敢得罪那三家?”


    李文渊不敢接话。


    萧望舒轻声道:“青崖,李大人也有苦衷。当务之急是解决民变,安抚百姓。”


    沈青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李大人,民变现在如何了?”


    “下官已调集衙役和守军,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百姓情绪激动,要求三天内必须降低粮价,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就要冲击粮仓。”李文渊道,“顾家在城南有三大粮仓,存粮足够金陵百姓吃半年。百姓们已经盯上那里了。”


    沈青崖站起身:“带本帅去现场。”


    “大元帅,您的伤……”


    “不得事。”


    城南,知府衙门前。


    数百名百姓聚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举着木棍、锄头,高喊着:“降低粮价!开仓放粮!”


    衙役和守军组成人墙,将百姓挡在衙门外,双方推推搡搡,气氛紧张。


    沈青崖的马车到来时,人群一阵骚动。


    “是钦差!钦差大人来了!”


    “钦差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命!”


    沈青崖下车,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到衙门前的高台上。他没有穿官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但身姿挺拔,不怒自威。


    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都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大元帅。


    “乡亲们,”沈青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是沈青崖,奉旨巡视江南。你们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人群中有人喊道:“知道了有什么用?你能让粮价降下来吗?”


    “我能。”沈青崖道,“但我需要时间。”


    “时间?我们等不起了!”一个老者颤巍巍地走出来,“我儿子在码头扛活,一天工钱五十文,现在一斗米要三百文,他干六天活才能买一斗米,还不够一家人吃三天!再这样下去,我们全家都要饿死!”


    沈青崖看着老者深陷的眼窝、佝偻的背,心中一阵刺痛。


    “老伯,你叫什么名字?”


    “老汉姓陈,大家都叫我陈老汉。”


    “陈老伯,”沈青崖走下高台,走到老者面前,“我向你保证,三天之内,粮价一定会降下来。如果降不下来,我沈青崖自掏腰包,买粮分给大家。”


    人群哗然。


    陈老汉愣愣地看着沈青崖:“你……你说真的?”


    “军中无戏言。”沈青崖道,“但我也需要大家给我三天时间。这三天,请大家先回家,不要闹事。我保证,三天后,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有些动摇。


    陈老汉忽然跪下:“钦差大人,我们不是要闹事,我们只是想活命啊!既然大人给了承诺,我们就信大人一回!”


    其他百姓也纷纷跪下:“信大人一回!”


    沈青崖扶起陈老汉,对众人道:“大家都起来吧。这三天,知府衙门会开设粥棚,每日施粥,保证大家不饿肚子。现在,都先回家去。”


    在衙役的疏导下,百姓们渐渐散去。


    李文渊这才松了口气,擦着额头的汗:“大元帅英明,暂时安抚住了。可是三天后……”


    “三天后,粮价必须降。”沈青崖道,“李大人,你现在就去顾家,请顾恺之过府一叙。”


    “这……下官去请,顾老未必肯来。”


    “那你就告诉他,”沈青崖冷冷道,“如果他不来,本帅就亲自去顾家粮仓‘借’粮。到时候,场面恐怕不太好看。”


    李文渊一哆嗦:“是是是,下官这就去。”


    回到栖霞苑,萧望舒已经准备好了药箱,等着为沈青崖换药。


    “伤口又裂开了吧?”她心疼地说。


    “一点点,不得事。”沈青崖脱下外衣,露出包扎着绷带的肩膀,果然有血迹渗出。


    萧望舒小心地为他重新包扎,道:“你今天不该许诺的。三天时间,要让顾家这样的地头蛇低头,太难了。”


    “难也要做。”沈青崖道,“百姓已经快活不下去了,我不能看着不管。而且,这也是个机会——正好借此事,探探顾家的底。”


    “你想怎么做?”


    “顾家不是囤积居奇吗?那我就让他们囤的粮食卖不出去。”沈青崖眼中闪过冷光,“江南不是只有顾家有粮。我已经让刘隐去联系其他粮商,同时传信给曹彬,让他从湖广调粮支援。只要外粮一到,顾家囤的粮食就成了死货,到时候他不降价也得降。”


    萧望舒眼睛一亮:“好主意!可湖广的粮食运过来,最快也要十天,来不及啊。”


    “所以需要一些手段。”沈青崖道,“顾家之所以敢囤积居奇,是因为他们垄断了金陵的粮食市场。但如果突然出现一个竞争对手,价格比他们低,品质比他们好,你说百姓会买谁的?”


    “可上哪找这样的竞争对手?”


    沈青崖笑了:“你忘了?我们手里有粮。”


    萧望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军粮?”


    “不错。”沈青崖道,“我这次南下,带了五百护卫,他们的军粮足够吃三个月。先拿出一部分来,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出售,打破顾家的垄断。等湖广的粮食到了,再补上缺口。”


    “可军粮动不得啊!”萧望舒担忧道,“万一有事……”


    “所以这只是权宜之计。”沈青崖道,“三天,只要撑过三天,湖广的粮食就能到。而且,我让曹彬走的是漕运,用最快的船。”


    萧望舒想了想,道:“还有一个问题:顾家如果知道我们在卖粮,可能会派人捣乱,甚至动武。”


    “那就让他们来。”沈青崖冷笑,“我倒要看看,在金陵城里,他们敢不敢对钦差动手。”


    正说着,赵虎来报:“大元帅,顾家家主顾恺之到了。”


    “哦?这么快?”沈青崖有些意外,“请他到花厅,我马上过去。”


    “是。”


    沈青崖重新穿好衣服,对萧望舒道:“你留在房里,不要露面。”


    “你小心。”


    花厅内,顾恺之已经就座。


    这位江南文坛领袖、顾家家主,看起来更像一个儒雅的学者。他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澈,一身青色儒袍,手持折扇,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见沈青崖进来,顾恺之起身,不卑不亢地拱手:“草民顾恺之,见过钦差大人。”


    “顾老先生免礼。”沈青崖在主位坐下,“请坐。”


    两人落座,仆人上茶。


    “顾老先生可知,本帅今日为何请你来?”沈青崖开门见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恺之微微一笑:“可是为了粮价之事?”


    “正是。”沈青崖道,“如今金陵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今日甚至爆发民变。顾家掌控江南粮市,对此有何看法?”


    顾恺之摇着折扇,慢条斯理道:“粮价上涨,乃市场供需所致,非人力所能为。今年江南雨水不调,收成减产,粮价自然上涨。我顾家虽有些存粮,但也要为长远计,不能轻易抛售。”


    “为长远计?”沈青崖冷笑,“顾老先生的长远,就是看着百姓饿死?”


    “钦差大人言重了。”顾恺之神色不变,“我顾家世代书香,最重仁义。每逢灾年,都会开设粥棚,救济灾民。今年也不例外,金陵城外的粥棚,就是我顾家所设。”


    “施粥能救几人?”沈青崖道,“顾老先生,本帅不想绕弯子。三天之内,粮价必须降到正常水平。你顾家要么主动降价,要么本帅帮你降。”


    顾恺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恢复平静:“钦差大人这是要强买强卖?”


    “不,本帅是在维护市场秩序。”沈青崖道,“朝廷有令,地方官员有平抑物价之责。若顾家不肯配合,本帅只好动用非常手段。”


    “什么非常手段?”


    “开仓放粮。”沈青崖一字一句道,“顾家在城南的三大粮仓,存粮足够金陵百姓吃半年。本帅会以钦差的名义,开仓售粮,价格定为市价的一半。顾老先生觉得如何?”


    顾恺之终于变了脸色:“钦差大人,那是我顾家私产,你无权动用!”


    “私产?”沈青崖站起身,走到顾恺之面前,“顾老先生,本帅问你:你顾家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是从百姓手中收购来的。你收购时压价,出售时抬价,这一进一出,赚的是百姓的血汗钱。如今百姓饿肚子,你囤积居奇,这叫什么仁义?”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本帅怀疑你顾家囤积粮食,不只是为了赚钱,而是另有所图。”


    顾恺之心中一凛:“钦差大人何出此言?”


    “本帅收到密报,江南有人大量收购粮食,运往北方,疑似通敌。”沈青崖盯着顾恺之的眼睛,“顾老先生,此事你可知情?”


    顾恺之的手微微一颤,但很快稳住:“草民不知。我顾家做生意,向来合法合规,绝不触碰朝廷禁令。”


    “那就好。”沈青崖坐回座位,“既然顾家清白,那配合朝廷平抑粮价,更是义不容辞。这样吧,本帅给顾家两个选择:第一,主动降价,本帅记你顾家一功;第二,本帅开仓售粮,到时候顾家损失的可不只是钱财,还有名声。”


    顾恺之沉默良久,缓缓道:“钦差大人,粮价之事,非我顾家一家能定。江南粮市,牵涉众多,需从长计议。”


    “本帅没时间从长计议。”沈青崖道,“三天,只有三天。三天后若粮价不降,别怪本帅不客气。”


    顾恺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既如此,草民告辞。粮价之事,容草民回去与族人商议。”


    “请便。”沈青崖端起茶盏,送客之意明显。


    顾恺之走后,萧望舒从屏风后走出。


    “这个顾恺之,城府很深。”她道,“你那样逼他,他居然还能保持镇定。”


    “能在江南屹立百年,自然不是简单人物。”沈青崖道,“不过他最后那句话,暴露了他的心虚。”


    “哪句?”


    “‘非我顾家一家能定’。”沈青崖道,“这说明,囤积居奇的不止顾家,而是江南粮商的联合行动。顾家只是明面上的代表。”


    萧望舒点头:“那我们该怎么办?如果江南粮商联合抵制,就算我们开仓售粮,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要从内部瓦解他们。”沈青崖道,“江南八大世家,表面同气连枝,实际上各有算计。顾家势大,其他几家未必服气。只要我们找到突破口,就能打破他们的联盟。”


    “突破口在哪?”


    沈青崖想了想,道:“刘隐说,朱家和张家与顾家是姻亲,但朱家的二公子朱明轩与北狄商人有接触。这件事,顾家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们是什么态度?如果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借此离间他们?”


    萧望舒眼睛一亮:“你是说,把朱家通敌的消息,透露给顾家?”


    “不止。”沈青崖道,“我们还要让顾家知道,朝廷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顾家如果聪明,就该知道取舍——是保一个可能通敌的姻亲,还是保自家百年基业。”


    “可我们并没有确凿证据啊。”


    “所以需要演一场戏。”沈青崖道,“赵虎!”


    “在!”


    “你去找刘隐,让他安排一下,明天本帅要去一趟朱家的绸缎庄。记住,要大张旗鼓地去,让所有人都知道。”


    “是!”


    萧望舒不解:“你去朱家绸缎庄做什么?”


    “买布。”沈青崖笑道,“本帅的夫人要添置新衣,自然要去最好的绸缎庄。顺便,会一会那位朱二公子。”


    次日,沈青崖果然大张旗鼓地去了朱家的“锦绣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是金陵最大的绸缎庄,三层楼阁,装潢奢华,往来客人非富即贵。掌柜的听说钦差大人亲至,连忙迎出来。


    “小人锦绣庄掌柜朱福,恭迎钦差大人!”掌柜的四十来岁,圆脸微胖,一脸精明相。


    沈青崖摆摆手:“不必多礼。本帅今日陪夫人来选些衣料,你带我们看看。”


    “是是是,大人夫人请随小人来。”


    萧望舒今日恢复了女装,虽只是淡妆素服,但容颜绝世,气质清冷,一路走来引得众人侧目。


    掌柜的将两人引到二楼雅间,命人端来最好的绸缎。


    “这是苏州宋锦,一寸锦一寸金,最适合做礼服。”


    “这是蜀锦,质地厚实,花纹精美。”


    “这是云锦,皇家御用,小店也只有这几匹……”


    萧望舒认真挑选着,沈青崖则坐在一旁喝茶,看似随意地问:“朱掌柜,你们东家今日可在?”


    掌柜的忙道:“在的在的,二公子今日正好在店里查账。大人要见他吗?”


    “既然来了,就见见吧。”沈青崖道,“久闻朱二公子精明能干,本帅也想结识一下。”


    “小人这就去请。”


    片刻后,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走进雅间。他身穿宝蓝色锦袍,腰系玉带,相貌俊朗,只是眼神有些飘忽,透着几分轻浮。


    “草民朱明轩,见过钦差大人,见过夫人。”朱明轩行礼,态度恭敬,但眼神在萧望舒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沈青崖眼中闪过不悦,但表面不动声色:“朱公子免礼。本帅今日陪夫人选衣料,打扰了。”


    “大人说哪里话,大人能来,是小店的荣幸。”朱明轩笑道,“大人夫人看中什么,尽管拿去,算草民一点心意。”


    “那倒不必。”沈青崖道,“本帅奉旨巡视,一切用度自有朝廷安排,不能收受民间馈赠。”


    朱明轩碰了个软钉子,笑容有些僵硬:“是是是,大人清廉,草民敬佩。”


    萧望舒选了几匹布料,让掌柜的包好。沈青崖付了钱,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朱明轩道:“朱公子,本帅初到江南,对江南风物不太熟悉。听说朱公子见多识广,可否陪本帅聊聊?”


    朱明轩受宠若惊:“大人有问,草民知无不言。”


    两人在雅间坐下,萧望舒借口累了,先去马车等候。


    “朱公子,”沈青崖抿了口茶,“本帅听说,朱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江南,连北方都有涉足?”


    朱明轩心中一紧,面上笑道:“都是些小生意,不值一提。”


    “小生意?”沈青崖道,“本帅在京城时,就听说江南朱家的绸缎,远销塞外,连北狄贵族都以穿朱家绸缎为荣。这可不是小生意啊。”


    朱明轩额头冒汗:“这个……确实有些北方的生意,但都是合法合规的。”


    “本帅没说你不合法。”沈青崖笑道,“只是好奇,北狄与我大晏时战时和,朱家是如何打通这条商路的?”


    “这个……主要是通过中间商。”朱明轩道,“我们与塞外的回纥商人做生意,他们把货物运到北狄。具体怎么操作,草民也不清楚。”


    “回纥商人?”沈青崖若有所思,“本帅在燕州时,倒是见过一些回纥商人。他们精明得很,抽成也高。朱家与他们合作,利润恐怕不多吧?”


    朱明轩干笑:“利润确实薄,但生意嘛,薄利多销。”


    沈青崖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朱公子可认识一个叫哈森的回纥商人?”


    朱明轩手一颤,茶盏差点掉在地上。


    “大……大人何出此问?”


    “哦,本帅在燕州时,抓了几个北狄奸细。他们供认,有一个叫哈森的回纥商人,专门为北狄采购物资。”沈青崖盯着朱明轩,“据他们说,这个哈森与江南某些商家有联系。本帅就想,朱家既然做北方生意,或许认识这个人。”


    朱明轩脸色煞白,强作镇定:“草民……草民不认识。回纥商人那么多,重名的也多,可能不是一个人。”


    “可能吧。”沈青崖站起身,“本帅就是随口一问,朱公子不必紧张。好了,时候不早,本帅该回去了。”


    “草民送大人。”


    送走沈青崖后,朱明轩回到雅间,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他跌坐在椅子上,脑中一片混乱。


    沈青崖为什么突然提到哈森?是巧合,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行,必须立刻通知哈森,让他暂时避避风头。还有顾家那边,也要通个气……


    他正想着,掌柜的匆匆进来:“二公子,顾家来人了,说是顾老爷请您过府一叙。”


    朱明轩心中一凛:“现在?”


    “是,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朱明轩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不敢不去。


    顾家宅邸,书房。


    顾恺之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朱明轩进来时,他睁眼,眼中寒光一闪。


    “明轩见过顾伯父。”朱明轩行礼。


    “坐。”顾恺之淡淡道,“听说今日钦差去了你的锦绣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是,陪夫人选衣料。”


    “只是选衣料?”顾恺之盯着他,“我听说,沈青崖问了你关于北方生意的事,还提到了一个叫哈森的回纥商人?”


    朱明轩心中一惊:顾家的眼线好快!


    “是……是问了几句,但草民都敷衍过去了。”


    “敷衍?”顾恺之冷笑,“沈青崖是什么人?燕州一战,他能识破北狄二十万大军的诡计,能看不出你在敷衍?”


    朱明轩额头冒汗:“那……那该怎么办?”


    顾恺之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朱明轩:“明轩,你老实告诉我,朱家与北狄的生意,到底做到什么程度了?”


    “顾伯父,您这话……”


    “别跟我装糊涂!”顾恺之转身,目光如刀,“我早就知道,朱家通过回纥商人,与北狄有往来。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大家利益一致。但现在,沈青崖已经盯上你们了,你还想瞒着我?”


    朱明轩噗通跪下:“顾伯父恕罪!朱家……朱家确实与北狄有些生意,但只是买卖货物,绝没有通敌啊!”


    “买卖货物?”顾恺之冷笑,“粮食、布匹、药材,这些都是战争物资。你卖给北狄,就是在资敌!这事若被沈青崖查实,朱家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朱明轩浑身发抖:“那……那该怎么办?顾伯父,您要救救朱家啊!”


    顾恺之看着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良久,他叹道:“起来吧。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朱明轩爬起来,颤声道:“顾伯父,现在只有您能救朱家了。只要您肯帮忙,朱家以后唯顾家马首是瞻!”


    顾恺之沉吟片刻,道:“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第一,立刻切断与北狄的一切联系,销毁所有证据;第二,配合沈青崖,降低粮价,争取他的信任。”


    “可粮价一降,损失巨大啊!”


    “损失钱财,总比丢性命强!”顾恺之道,“沈青崖此人,手段狠辣,但言出必行。只要我们配合他平抑粮价,他或许会放朱家一马。”


    朱明轩咬牙:“好,我听顾伯父的。可是哈森那边……”


    “哈森不能留了。”顾恺之眼中闪过杀机,“他知道的太多,一旦落到沈青崖手里,我们都得完蛋。”


    “您的意思是……”


    “让他永远闭嘴。”顾恺之冷冷道,“这件事,你亲自去办,要做得干净利落。”


    朱明轩心中一寒,但不敢违抗:“是……”


    第三天,顾家果然宣布降低粮价,从每斗三百文降到一百五十文,降了一半。


    消息一出,全城轰动。


    百姓们涌向粮店,排队买粮。知府衙门也配合开设了五个售粮点,以每斗一百文的价格出售军粮。


    粮价一降,民怨自然平息。


    李文渊终于松了口气,对沈青崖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元帅真乃神人也!三天时间,就让顾家低头,下官佩服!”


    沈青崖却没什么喜色:“顾家只是暂时低头,未必真心服气。而且,他们降价的时机很巧妙。”


    “巧妙?”


    “今天是第三天,他们卡在最后期限降价,既给了本帅面子,又显得是被逼无奈。”沈青崖道,“这说明,顾家还在观望,还在算计。”


    萧望舒道:“那你觉得,他们会真心配合新政吗?”


    “不会。”沈青崖斩钉截铁,“这些人,骨子里就不认同新政。他们现在妥协,只是因为势不如人。一旦有机会,一定会反扑。”


    正说着,赵虎匆匆进来:“大元帅,出事了!”


    “何事?”


    “顾家在城南的三大粮仓,昨夜失火,烧毁了近半存粮!”赵虎道,“顾家说是意外,但我们的眼线看到,起火前有可疑人影进出。”


    沈青崖眼神一冷:“好一招釜底抽薪。粮仓失火,存粮被毁,顾家就有了不继续降价的理由。而且,还能博取同情——你看,我家都遭灾了,你们还逼我降价?”


    萧望舒皱眉:“他们宁可烧掉粮食,也不愿降价出售?”


    “对这些人来说,控制市场比赚钱更重要。”沈青崖道,“粮食烧了,损失的是钱财;但市场垄断被打破,损失的是权力。他们宁愿损失钱财,也要保住权力。”


    “那现在怎么办?粮价会不会又涨上去?”


    沈青崖沉思片刻,道:“赵虎,你去查查,顾家还有多少存粮。另外,湖广的粮食什么时候能到?”


    “湖广的粮食最快还要五天。”赵虎道,“至于顾家的存粮,除了那三个粮仓,他们在城西还有两个秘密仓库,存粮不少于五十万石。”


    “五十万石……”沈青崖冷笑,“够金陵百姓吃一年了。顾恺之啊顾恺之,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他站起身:“备车,本帅要去顾家‘慰问’。”


    顾家宅邸,一片愁云惨雾。


    粮仓失火,损失巨大,顾家上下人心惶惶。顾恺之却表现得很镇定,正在书房写字。


    “父亲,沈青崖来了。”长子顾炎武进来禀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顾恺之笔锋不停:“请他到正厅,我稍后就到。”


    正厅内,沈青崖看着顾家奢华的陈设,心中冷笑。


    顾恺之进来时,一脸悲戚:“钦差大人亲至,草民感激不尽。只是家中遭此大难,恐招待不周,还请大人见谅。”


    “顾老先生节哀。”沈青崖道,“本帅听说粮仓失火,特来慰问。不知损失如何?”


    “三个粮仓,烧毁了两个,损失存粮三十万石。”顾恺之叹道,“这都是我顾家多年的积蓄啊!一把火,全没了!”


    “真是可惜。”沈青崖道,“不过本帅听说,顾家在城西还有两个仓库,存粮不少。有这些粮食在,顾家应该能渡过难关吧?”


    顾恺之脸色微变:“大人听谁说的?城西的仓库早已废弃,哪有什么存粮。”


    “哦?是吗?”沈青崖似笑非笑,“那可能是本帅听错了。不过顾老先生,粮仓失火,虽是意外,但影响重大。如今金陵粮价刚稳,若因此事再起波动,恐怕不好交代啊。”


    顾恺之道:“大人放心,我顾家虽遭大难,但绝不会趁机涨价。只是……存粮不足,供应可能会紧张,价格小幅上涨,也在情理之中。”


    “小幅上涨?”沈青崖道,“涨多少?”


    “这个……要看市场。”顾恺之含糊道。


    沈青崖笑了:“顾老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烧粮仓,无非是想逼本帅让步。但本帅告诉你:不可能。”


    他站起身,走到顾恺之面前:“粮价,必须稳住。你顾家存粮不足,本帅可以帮你——湖广的粮食五天后就到,足够支撑到秋收。这五天,你顾家必须按现有价格供应粮食。若敢涨价,本帅就开仓放粮,到时候你那些秘密仓库里的粮食,可就真成废品了。”


    顾恺之终于变了脸色:“大人这是要赶尽杀绝?”


    “不,本帅是在救你。”沈青崖道,“顾老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与朝廷作对没有好下场。新政推行是大势所趋,你顾家若能顺应时势,配合朝廷,将来还有一席之地。若执迷不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沈某在燕州杀过二十万北狄人,不介意再多杀几个奸商。”


    这话杀气腾腾,顾恺之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人言重了。”他强笑道,“顾家世代忠良,岂会与朝廷作对?粮价之事,顾家一定配合。”


    “那就好。”沈青崖转身,“五天后,湖广的粮食到了,本帅会亲自监督分配。顾老先生,好自为之。”


    送走沈青崖后,顾恺之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


    顾炎武担忧道:“父亲,沈青崖如此强势,我们该如何是好?”


    顾恺之沉默良久,缓缓道:“此人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而且手握兵权,深得皇上信任。硬碰硬,我们不是对手。”


    “那就这么认了?”


    “当然不。”顾恺之眼中闪过寒光,“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沈青崖不是要查通敌案吗?那就让他查,不过查到的,可就不一定是真相了。”


    “父亲的意思是……”


    “朱家不是有把柄吗?那就让朱家当替罪羊。”顾恺之冷冷道,“通知朱明轩,让他处理干净哈森的事。同时,准备一些‘证据’,指向朱家通敌。等沈青崖查到朱家时,我们主动配合,大义灭亲。”


    顾炎武倒吸一口凉气:“这……朱家是我们的姻亲啊!”


    “姻亲?”顾恺之冷笑,“在家族存亡面前,姻亲算什么?再说了,朱家自己作死,怪不得我们。用朱家一条命,换顾家平安,值得。”


    顾炎武不敢再多言。


    顾恺之望向窗外,喃喃道:“沈青崖,你想在江南推行新政,想查通敌案,我就陪你玩。看看最后,是谁笑到最后。”


    深夜,金陵城外,乌衣巷。


    这里是回纥商人的聚集地,街巷狭窄,房屋低矮,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牲畜混合的异味。


    一家客栈的二楼房间内,烛火昏暗。


    哈森,一个四十来岁的回纥商人,正焦躁地踱步。他身材矮胖,满脸络腮胡,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和不安。


    下午,朱明轩派人传来口信,让他立刻离开金陵,走得越远越好。他本想今夜就走,但城门口突然加强了盘查,说是要抓北狄奸细。


    他不敢冒险,只好先躲在这里。


    “该死的朱明轩,”哈森咒骂道,“当初说得天花乱坠,现在一出事就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


    他走到床前,从床板下取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还有几封信。


    这些信,是他与江南几家商户往来的凭证,其中就有朱明轩的亲笔信。这是他的护身符,万一出事,可以拉那些人垫背。


    正看着,窗外突然传来轻微声响。


    哈森警觉地抬起头:“谁?”


    无人应答。


    他心中不安,吹灭蜡烛,摸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往外看。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打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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