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战后余生

作品:《晏安:血色江山与倾城

    景泰元年四月初十,黎明。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残破的燕州城时,守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城外的北狄大军真的退兵了。昨日还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如今只剩下满地狼藉的营寨和尚未熄灭的篝火。远方的烽火仍在燃烧,那是北狄王庭方向传来的求救信号,也是燕州得以幸存的原因。


    沈青崖和萧望舒并肩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天际那片越来越亮的火光,两人都没有说话。这场胜利来得太突然,太侥幸,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三天前,他们还深陷绝境,命悬一线;三天后,敌军退却,危局解除。


    但这胜利的代价,沉重得令人窒息。


    “大元帅,”张怀远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城楼,声音嘶哑,“清点完毕。燕州守军原有三万,如今能战者八千一百二十七人,重伤者三千四百余人,轻伤不计其数。城中百姓……百姓伤亡过半。”


    沈青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三万守军,只剩八千。这座曾经拥有十万人口的城市,如今恐怕连五万人都不到。每一座房屋都曾有人居住,每一条街道都曾有孩童嬉戏,而现在,到处都是废墟,到处都是死亡。


    “粮草呢?”萧望舒轻声问。


    “粮仓虽然保住了,但存粮只够支撑半月。”张怀远顿了顿,“而且……城中水源多处被投毒,虽然及时封堵,但百姓已有恐慌。更糟的是,疫情开始扩散,今日又发现三十七例热症。”


    沈青崖猛然睁开眼:“疫情控制不住吗?”


    “军医们已经尽力,但药材短缺,人手不足。”张怀远摇头,“而且……很多百姓家中都有死者,天气渐热,尸体若不及时处理,恐怕……”


    恐怕会爆发更大的瘟疫。这话张怀远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


    “传令,”沈青崖的声音沉重而坚定,“所有将士,除重伤不能动者外,全部参与救灾。第一,清理战场,焚烧敌我双方尸体;第二,修复城内水井,确保饮水安全;第三,搭建隔离区,集中收治病患;第四,开仓放粮,安抚百姓。”


    “是!”张怀远领命而去。


    萧望舒望着满目疮痍的城池,轻声道:“青崖,我们赢了战争,但可能输给疫病。”


    “不会的。”沈青崖握住她的手,“我们已经守住了燕州,就一定能守住百姓。望舒,你信我。”


    萧望舒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这个男人总是能在最绝望的时候,给人希望。从二十年前沈家灭门,到如今燕州血战,他从未真正倒下过。


    “我信你。”她轻声说,“但你的伤……”


    沈青崖背上两支箭矢的箭头还在肉中,虽然军医已经处理过,但若不尽快取出,恐有性命之忧。而萧望舒自己的左肩伤口已经溃烂,高烧不退,也需要及时医治。


    “等处理完紧急事务,”沈青崖道,“我们就去治伤。但现在,百姓更需要我们。”


    ---


    接下来的三天,燕州城开始了艰难的重建。


    士兵们分成三班,日夜不停地工作。第一班清理战场,他们将敌我双方的尸体分开,大晏将士的尸体用白布包裹,抬到城外统一安葬;北狄士兵的尸体则就地焚烧。这项工作既沉重又危险,很多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恶臭。但没有人抱怨,因为每个人都明白,若不及时处理,疫病将席卷全城。


    第二班修复基础设施。工匠们带领士兵和百姓,修复被破坏的城墙、城门、箭楼,疏通被堵塞的水井,修补被烧毁的房屋。工作繁重,但进展迅速——在生死存亡面前,所有人的力量都被激发出来。


    第三班照顾伤员病患。军医们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但病人还是源源不断。疫情扩散的速度远超预期,到第四天,城中已有近千人患病,死亡人数超过两百。


    更糟的是,药材用尽了。


    “大元帅,城中所有药铺的药材都已征用,但还是不够。”军医首领面色憔悴,“尤其是黄连、金银花、板蓝根这几味主药,已经断供三日。如果再没有补给,疫情将彻底失控。”


    沈青崖站在临时搭建的隔离区外,看着里面躺满的病患,眉头紧锁。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在战争中幸存下来,却可能要死在疫病手中。


    “从居庸关调运药材需要几日?”他问。


    “最快也要五日。”张怀远道,“而且路途上可能还有北狄残兵袭扰。”


    五日,太久了。按照现在的扩散速度,五日后患病者可能超过五千人,死亡将过千。


    “不能再等。”沈青崖下定决心,“我带人出城,去燕山采药。”


    “不行!”萧望舒和张怀远同时反对。


    萧望舒抓住他的手臂:“青崖,你的伤不能再拖了。而且你是主帅,不能轻易涉险。”


    “正因我是主帅,才必须去。”沈青崖看着她,“望舒,你知道的,如果不尽快控制疫情,燕州就算守住了,也是一座死城。那些百姓,那些将士,他们信任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望舒眼中含泪,她知道劝不住他。这个男人,总是把责任看得比性命还重。


    “那我跟你一起去。”她说。


    “不行!”这次是沈青崖反对,“你的伤比我还重,必须在城中休养。”


    “我可以休养,但百姓等不起。”萧望舒坚持,“我认识草药,可以帮你们辨认。而且……”她顿了顿,“如果我们两个都去了,将士们会更卖力。他们会知道,他们的主帅和监军使,和他们同生共死。”


    四目相对,沈青崖看到她眼中的坚决。最终,他长叹一声:“好,一起去。但你要答应我,若有不适,立即返回。”


    “我答应你。”


    计划定下。沈青崖挑选了一百名身手敏捷、熟悉山林的士兵,组成采药队。萧望舒不顾军医反对,坚持随行。她换上一身轻便的布衣,将惊鸿剑用布包好背在身后,左肩的伤口用绷带紧紧固定。


    出发前,沈青崖将张怀远叫到一边,低声嘱咐:“若我们三日内没有回来,你就带剩余将士撤往居庸关。燕州……可以放弃,但人必须活着。”


    张怀远眼眶一红:“大元帅……”


    “这是命令。”沈青崖拍拍他的肩,“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燕山南麓,四月正是草木繁茂的时节。


    采药队避开大路,沿着山间小径行进。沈青崖和萧望舒走在队伍中间,两人都强忍着伤痛,不让自己拖慢队伍的速度。士兵们看在眼里,心中既敬佩又心疼——他们的主帅和监军使,伤得这么重,还在为百姓奔波。


    “郡主,您看这是什么?”一个年轻士兵指着一株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问。


    萧望舒蹲下身仔细辨认,眼睛一亮:“这是黄连!正宗的野黄连!快,小心挖出来,不要伤到根茎。”


    士兵们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将黄连挖出。萧望舒又指着不远处一片藤蔓:“那是金银花,花期正好,药效最佳。”


    “那边溪边的紫色小花是板蓝根。”她又指向另一个方向。


    有了萧望舒的指导,采药工作进展顺利。不到两个时辰,已经采集了足够治疗五百人的药材。但萧望舒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青崖,我们需要往更深的山里去。”她说,“外围的草药已经被之前的采药队采得差不多了,只有深山老林里,才有足够的药材。”


    沈青崖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眉头微皱。深山意味着危险——不仅有野兽出没,还可能有北狄残兵。但他也知道,萧望舒说得对,外围的草药确实不多。


    “好,往山里走。”他下令,“但所有人都要跟紧,不要掉队。”


    队伍继续深入。山路越来越崎岖,林木越来越茂密。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鸟鸣声声,溪水潺潺,若不是身负重任,这倒是一次难得的山间漫步。


    但萧望舒的状态越来越差。她的高烧虽然暂时退了,但伤口感染严重,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伤处,剧痛难忍。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脸色苍白得吓人。


    “望舒,休息一下吧。”沈青崖心疼地说。


    “不用,我还能坚持。”萧望舒摇头,“时间不等人,城中百姓等不起。”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虎啸!


    “有老虎!”士兵惊呼。


    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从林中窜出,拦在路中央。它体长丈余,威风凛凛,显然是把这群人当成了猎物。


    “保护大元帅和郡主!”士兵们立刻结成防御阵型。


    老虎低吼一声,作势欲扑。沈青崖将萧望舒护在身后,拔出腰间长刀。他背上箭伤未愈,不能剧烈运动,但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老虎右眼!老虎惨叫一声,翻身倒地,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众人惊愕地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只见一个白发老者从林中走出,手持强弓,腰悬药篓,正是沈青崖的师父谢先生!


    “师父!”沈青崖又惊又喜。


    谢先生走到近前,看看沈青崖,又看看萧望舒,摇头叹息:“你们两个啊,伤成这样还敢进山,真是不知死活。”


    “师父,您怎么在这里?”沈青崖问。


    “我听说燕州疫情,就知道你们会来采药。”谢先生道,“这山里我熟,跟我来,我知道哪里有足够的药材。”


    有谢先生带路,采药工作事半功倍。不到半日,就采集了足够治疗两千人的药材。更让沈青崖惊喜的是,谢先生还找到了几株极为罕见的百年灵芝。


    “这灵芝对伤口愈合有奇效。”谢先生将灵芝递给萧望舒,“丫头,回去后立刻煎服,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萧望舒感激地接过:“谢前辈。”


    “别谢我,”谢先生摆摆手,“要谢就谢你们自己。若不是你们死守燕州,救了千万百姓,我老头子也不会管这闲事。”


    他顿了顿,又道:“青崖,你的箭伤也需要处理。箭头再不取出来,你这辈子就废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青崖苦笑:“城中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


    “现在就有空。”谢先生不容分说,“跟我来。”


    他将沈青崖带到一处山洞,让士兵们在洞外守着。洞内干燥整洁,显然是谢先生平时采药时的落脚处。


    “躺下。”谢先生命令。


    沈青崖依言躺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谢先生取出刀具,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划开他背上的伤口。剧痛传来,沈青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萧望舒守在旁边,握着他的手,眼泪无声滑落。


    谢先生动作熟练,很快就取出了两支箭头。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看得萧望舒心惊肉跳。


    “你这小子,命真硬。”谢先生一边上药一边说,“这两支箭头再深半分,就会伤到脊柱,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处理好沈青崖的伤,谢先生又为萧望舒重新包扎了左肩伤口,敷上特制的药膏。药膏清凉,疼痛顿时减轻不少。


    “这药膏每日换一次,十日后伤口就能愈合。”谢先生嘱咐,“但这十日,绝不可再劳累,否则留下病根,后悔莫及。”


    萧望舒点头:“晚辈记住了。”


    谢先生看看两人,突然叹了口气:“青崖,望舒,有句话我要告诉你们。”


    “师父请讲。”


    “这场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朝中的斗争才刚刚开始。”谢先生神色严肃,“你们在燕州立下不世之功,功高震主,必遭猜忌。回京之后,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锋芒太露。”


    沈青崖和萧望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自古功高震主者,少有善终。


    “多谢师父提醒。”沈青崖道,“但青崖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若皇上猜忌,青崖愿解甲归田,与望舒隐居山林。”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谢先生摇头,“罢了,这是你们的路,要自己走。我只能提醒你们,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好自为之。”


    采药队在日落前返回燕州。带回来的药材,足够治疗全城的病患。军医们连夜熬药,分发给百姓。到次日清晨,疫情终于得到控制——新发病例明显减少,重症患者症状缓解。


    燕州城,终于看到了生机。


    ---


    五日后,居庸关的补给车队抵达。除了粮草军械,还有朝廷派来的钦差——宰相李慕白亲自来了。


    “沈大元帅,北靖郡主,二位辛苦了。”李慕白看着残破的燕州城,眼中含泪,“老夫代皇上,代天下百姓,谢过二位!”


    沈青崖和萧望舒躬身还礼:“此乃臣等本分。”


    李慕白带来了皇上的旨意:封沈青崖为“镇国公”,加太子太保衔;封萧望舒为“镇国夫人”,赐一品诰命;北靖王萧景琰封“靖北王”,世袭罔替。此外,朝廷拨银一百万两,用于燕州重建。


    荣耀加身,赏赐丰厚。但沈青崖和萧望舒心中并无多少喜悦。他们看到的,是满城的废墟,是失去亲人的百姓,是战死沙场的将士。


    “李相,”沈青崖道,“封赏之事暂且不提。燕州急需重建,百姓急需安置。还请朝廷尽快调拨工匠、粮草、药材。”


    “已经安排好了。”李慕白道,“工部已抽调五千工匠,不日即到。户部调拨的粮草,足够燕州百姓食用一年。太医院也派了三十名太医,协助治疗伤患。”


    沈青崖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当晚,李慕白在临时府邸设宴,为沈青崖和萧望舒接风洗尘。说是宴席,其实只有简单的四菜一汤——燕州物资紧缺,即便是宰相,也不能奢侈。


    席间,李慕白屏退左右,低声道:“青崖,望舒,有件事要告诉你们。皇上……要召你们回京。”


    沈青崖心中一沉:“燕州重建刚刚开始,此时回京,恐怕不妥。”


    “皇上的意思,是让你们回京受封,接受百官朝贺。”李慕白道,“而且,朝中有些人,对你们的功劳颇有微词。你们若不回京,恐生变故。”


    萧望舒明白李慕白的意思。功高震主,历来是君臣大忌。他们若不回京,那些嫉妒他们功劳的人,就会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说他们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我们何时动身?”她问。


    “十日后。”李慕白道,“这十日,你们处理好燕州事务,安排好人手接管。张怀远将军可暂代北境都督,负责燕州防务。”


    沈青崖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十日后回京。”


    接下来的十日,沈青崖和萧望舒日夜忙碌。他们巡视全城,安抚百姓;他们慰问伤兵,发放抚恤;他们安排重建事宜,规划城池布局。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因为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他们对这座城市的告别。


    百姓们得知大元帅和郡主要回京,纷纷前来送行。有的送来鸡蛋,有的送来布鞋,有的甚至跪地磕头,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大元帅,郡主,你们一定要回来啊!”一个白发老妪拉着萧望舒的手,老泪纵横,“没有你们,燕州就没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萧望舒眼眶湿润:“老人家放心,我们会回来的。”


    但他们都明白,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京城那个权力漩涡,一旦卷入,就很难脱身。


    临行前夜,沈青崖和萧望舒登上城楼,最后一次眺望这座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城池月光如水,洒在残破的城墙上,洒在重建的工地上,洒在安睡的百姓屋顶上。


    “青崖,你说我们还能回来吗?”萧望舒轻声问。


    “一定能。”沈青崖握住她的手,“等朝局稳定,等天下太平,我们就回燕州,在这里安度晚年。”


    “可是父亲还在草原……”


    “岳父已经传信,说他正在返回的路上。”沈青崖道,“王庭被破,北狄内乱,二十年内无力南侵。岳父的任务完成了,他可以回家了。”


    萧望舒眼中泛起泪光。父亲,那个在北境征战了二十年的北靖王,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安享晚年了。


    “青崖,”她靠在他肩上,“等父亲回来,我们就去江南,好不好?像你说的,在西湖边买一座小院,种满兰花。春天看花,夏天泛舟,秋天赏月,冬天围炉。我们和父亲,还有将来的孩子,一起过太平日子。”


    “好。”沈青崖将她拥入怀中,“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去江南。”


    月光下,两人相拥而立,许下对未来的期许。他们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不知道京城有多少明枪暗箭,但只要彼此相守,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远处传来鸡鸣声,黎明将至。


    新的一天,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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