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故交踏雪探寒闺 细察渐识局中祸

作品:《剑斩狮驼,道逆仙佛

    玄华峰的初冬,碎雪裹着寒风,扑在苏家别院的雕花窗棂上,簌簌作响。院角的几株腊梅还未绽蕊,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抖着,像极了苏媚眼下的心境——看似平静,内里却藏着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卧房的门没闩死,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条缝,带着寒气的风溜进来时,苏媚正歪在软榻上,手无意识地覆在隆起的小腹上。听见动静,她没抬头,只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却又透着股不容人靠近的疏离:“进来吧,门没锁。”门被彻底推开,王青砚裹着一件玄色狐裘,踩着毡靴踏进来,身上沾着细碎的雪沫。她是王家嫡女,先祖王婉儿与易枫那段渊源,让王家在玄华峰的地位超然,便是苏家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更重要的是,她与苏媚是自小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哪怕苏媚如今性子冷了许多,见了她,眉眼间还是会松快几分。“这么冷的天,不在家烤火,跑我这儿来吹风?”苏媚终于抬眼,看向王青砚,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算不上热络,却也绝不是对外人的那种冰寒。她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吧,刚让丫鬟煨了姜茶,喝一杯暖暖身子。”王青砚依言坐下,目光先扫过屋内的陈设——锦帐低垂,暖炉烧得正旺,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处处透着世家主母的体面。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人气,尤其是外间的隔间,门帘半掩着,里面空荡荡的,连件像样的男子衣物都没有。“听说你这阵子身子重,我特意让人寻了些安胎的雪蛤,给你带来了。”王青砚将带来的锦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苏媚的小腹上,语气带着几分真心的关切,“几个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苏媚摸了摸肚子,眉眼间难得泛起一丝柔和,却转瞬即逝:“快四个月了,还好,就是夜里总睡不安稳。” “那林清玄呢?他没陪着你?”王青砚状似无意地问,指尖拨弄着茶杯的茶盖,发出细碎的声响。苏媚的动作顿了顿,端起姜茶抿了一口,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他忙。院里的菜园子,还有柴房的活计,都是他在打理。” 王青砚挑了挑眉。她来时路过菜园,分明看见林清玄顶着风雪在给菜畦盖草帘,冻得手都红了。一个玄极门的弟子,入赘苏家,竟沦落到做这些杂役的活计?这和当初苏家大摆宴席、宣称“待之如亲子”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她没点破,只笑着转了话题:“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你总说以后要嫁个能文能武的英雄,怎么如今……” “英雄?”苏媚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乱世里,哪有什么英雄?能活下去,能护住自己想护的,就不错了。”王青砚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渐渐起了疑。她与苏媚相识十几年,太了解她的性子——苏媚看似清冷如冰山,骨子里却骄傲得很,绝不是甘愿屈就的人。当初苏家高调迎娶林清玄,她便觉得蹊跷,如今见这光景,更是觉得不对劲。两人又聊了些往日的闺中趣事,苏媚话不多,大多时候是王青砚在说,她在听,偶尔应上一两句,眉眼间始终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像极了手握权柄却不屑于多说的女总裁。聊到半晌,王青砚借口去净房,起身出了卧房。刚走到廊下,便看见一个丫鬟端着一碗冷掉的饭菜,往柴房的方向走。她脚步一顿,叫住那丫鬟:“这是送去给谁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躬身回话:“回……回王小姐,是给姑爷的。”“姑爷?”王青砚挑眉,“怎么就一碗冷饭冷菜?厨房里没热的了?”丫鬟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是……是夫人吩咐的,说姑爷糙惯了,不用那么讲究……”王青砚的心沉了沉。她顺着廊下的拐角往柴房看,只见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她走过去,轻轻推开门——林清玄正坐在一堆柴火旁,就着一盏油灯,埋头啃着冷硬的馒头,手边那碗菜,连点热气都没有。听见动静,林清玄猛地抬头,看见王青砚,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站起身,手足无措地搓着手:“王……王小姐。”他身上的粗布衣裳沾着柴屑和雪沫,脸冻得通红,嘴唇干裂,哪里还有半分玄极门弟子的清俊模样?王青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柴房,又绕到菜园子。雪地里,林清玄盖草帘的痕迹还在,那些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菜畦,分明是用了心的。 一个被当成杂役使唤的赘婿,一个对丈夫漠不关心的主母,一个看似风光实则冰冷的苏家别院……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王青砚回到卧房时,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她坐在苏媚对面,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严肃:“媚儿,你老实告诉我,林清玄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媚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出来,烫得她指尖发红。她放下茶杯,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什么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他就是苏家的赘婿。”“赘婿?”王青砚冷笑一声,“赘婿会被当成杂役使唤?赘婿会吃冷饭冷菜?苏家当初娶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苏媚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王青砚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了几分,又迅速压低,“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怎么能不管?我刚才去了柴房,去了菜园子,林清玄那副样子,哪里像是被当成亲儿子对待的?”她盯着苏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当初你嫁给他,到底是心甘情愿,还是……另有隐情?”苏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苍白,却始终不肯开口。王青砚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苏媚身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媚儿,我知道你有苦衷。但你要想清楚,林清玄不是寻常人,他是玄极门的弟子!”“玄极门又如何?”苏媚终于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易枫不在玄华峰,他管不着苏家的事。”“你错了!”王青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几分痛心,“你根本不知道玄极门的规矩!我们王家先祖与易枫有旧,我从小听着玄极门的事长大——皇室世家护短,护的是权势血脉,是不管对错的霸道;可玄极门护短,护的是山门尊严,护的是门下弟子的清白!”她抓住苏媚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苏媚蹙起了眉:“林清玄若是自愿入赘,甘愿做这些杂役,那是他的事,玄极门不会管。可若是你们用了手段,把他逼到这份上……媚儿,你想想清楚!他越是老实,越是不吭声,玄极门知道真相后,就越是震怒!”“苏家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步踏错,就是满盘皆输的灭顶之灾!” 王青砚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媚的心上。苏媚的身子晃了晃,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嘴硬:“你……你别危言耸听。”“我不是危言耸听!”王青砚看着她,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这是玄极门的底线!他们不会容忍门下弟子被人这般算计,这般欺辱!”两人沉默着,屋内的暖炉再旺,也驱散不了弥漫在空气里的寒意。苏媚别过头,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王青砚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心里一阵发凉。她知道,苏媚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了。她没再劝,只缓缓松开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我走了。但我会留在玄华峰,看着。”看着苏家的结局,看着这场闹剧,到底会如何收场。王青砚推门而出,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她却没觉得冷。她回头望了一眼苏家别院的方向,眼底满是沉重。而卧室内,苏媚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王青砚的话,像一根刺,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她不是不怕,只是……她别无选择。雪越下越大,覆盖了玄华峰的山峦,覆盖了苏家别院的青瓦,也覆盖了柴房里那盏昏黄的油灯,和油灯下那个默默啃着冷馒头的清瘦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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