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赘婿寒庐月 峰巅弈大棋
作品:《剑斩狮驼,道逆仙佛》 玄华峰的秋,来得比山下早。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掠过苏家别院的青瓦屋檐,簌簌地落在墙角那一方小小的菜园里。林清玄蹲在菜畦边,手里捏着一把锄头,正一下一下地翻着土。他身上的道袍早已换下,穿的是苏家缝制的青色布衣,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入赘苏家,已是第三个月。头一个月,苏家待他,当真如亲儿子一般。苏振海每日都会召他到正厅说话,嘘寒问暖,问他修炼上可有难处,缺不缺什么资源;族里的长老们见了他,也都是和颜悦色,一口一个“贤婿”地叫着;就连府里的丫鬟仆役,也不敢有半分怠慢,端茶送水,事事周全。玄华峰上的避难世族见了,无不艳羡。都说林清玄走了大运,一个寒门出身的道士,竟能娶到苏家嫡女,还能被这般厚待,往后的前程,定然不可限量。可林清玄心里清楚,这一切的“好”,都像是隔着一层薄冰。他与苏媚,名义上是夫妻,实则连寻常朋友都不如。头一个月里,苏媚几乎不与他照面。白日里,她躲在自己的卧房里,要么绣花,要么看书,从不踏出房门半步;到了夜里,她便会以“身子不适”为由,让丫鬟在卧房外间铺一张小榻,让林清玄睡在那里,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泾渭分明。林清玄性子本就内向老实,不善言辞。他想过主动与苏媚说话,想过问问她心里的苦楚,可每次走到她的房门外,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叹息声,便又默默退了回去。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苏家找来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遮掩丑闻、保全颜面的棋子。 这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却又谁都心知肚明。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家的态度,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第二个月起,苏振海召他说话的次数少了。偶尔见了面,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只是敷衍地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族里的长老们,再不像从前那般热络,见了他,只是微微颔首,连“贤婿”二字,也说得越来越勉强;府里的丫鬟仆役,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只有林清玄自己知道,这变化的缘由——苏媚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起初,苏媚还能用宽大的襦裙遮掩,可到了第三个月,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已是再也藏不住了。苏家的人,看着苏媚的肚子,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复杂。有庆幸,有得意,却唯独没有对林清玄的半分感激。他们庆幸的是,苏媚的身孕,彻底坐实了两人的“夫妻情分”,再也不用担心丑闻败露;得意的是,只要这孩子生下来,苏家便能彻底绑住林清玄,借着玄极门的势,在玄华峰站稳脚跟。可他们对林清玄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淡。晨起时,再也没有丫鬟主动来送热水;吃饭时,桌上的菜肴,也从往日的丰盛,变得越来越简单;就连他在菜园里翻土,路过的仆役,也会忍不住低声议论几句,言语间,满是鄙夷。“不过是个上门女婿,真当自己是苏家的主子了?”“就是,要不是靠着我们小姐,他一个穷道士,能有今日的体面?”“看着吧,等小姐生下孩子,他的用处也就到头了……”这些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林清玄的心上。他攥着锄头的手,指节泛白,却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翻着土。 他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愤怒。 他想起自己在玄极门的日子,每日里诵经修炼,虽然清苦,却也自在。山巅的风,是干净的;峰上的月,是明亮的;师门的师兄师弟们,待他也是真心实意。可如今,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的苏家别院,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赘婿,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他也曾想过回玄极门,想过将这一切告诉师门,想过让易仙长为自己做主。可每次走到玄极门的山门外,他又会停下脚步。他怕。怕师门知道了这件事,会觉得他丢了玄极门的脸;怕易仙长知道了,会责罚他不守清规;怕师兄师弟们知道了,会嘲笑他懦弱无能。他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咽进肚子里,化作锄头下的一次次挥落。菜园的土,被翻得松软。林清玄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望向玄极门的方向。山巅云雾缭绕,晨钟暮鼓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他想起了易仙长,想起了那个总是一袭白衣,站在山巅俯瞰众生的身影。“仙长……您在哪里?”林清玄在心里低声呢喃。他不知道,此刻的易枫,早已不在玄华峰。千里之外,邺城郊外的一片密林里。枯枝败叶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几个羯族兵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胸口都插着一柄锋利的木剑,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黑土。易枫一袭白衣,站在密林深处的一块青石上。他的衣袍上沾着几点血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出尘气质。他的目光,落在身前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身上。 那孩童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小脸脏兮兮的,却有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他手里攥着一根木棍,正对着一棵大树,有模有样地挥舞着,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喊声。这孩童,便是冉良。冉良的父亲,是冉瞻,如今在羯赵军中效力。只是冉瞻为人正直,看不惯羯赵皇室的残暴,更看不惯他们将汉人当作“两脚羊”肆意屠戮的行径,心中早已暗藏反意。易枫此番离开玄华峰,本是为了策划一场刺杀石虎的计谋。他潜入邺城,暗中联络那些不堪羯赵压迫的汉人义士,想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取石虎的项上人头。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在这片密林里,遇到了迷路的冉良。彼时,冉良正被几只饿狼围困。那几只饿狼,眼睛绿幽幽的,龇着锋利的獠牙,一步步地逼近。冉良虽年幼,却毫无惧色,攥着木棍,死死地护着自己,小小的身子,竟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易枫本是无意路过,却被这孩童的眼神吸引。他随手挥出几枚石子,便将那几只饿狼打得落荒而逃。冉良看着易枫,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谁?”孩童的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异常清晰。易枫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不是平日里站在玄华峰巅的清冷,也不是面对羯族兵卒的凛冽,而是带着几分深意,几分欣慰。他想起了五胡乱华的乱世,想起了中原大地上哀嚎的百姓,想起了那些被屠戮的汉人子弟。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人的力量,纵使修为通天,也难以改变这乱世的格局。 石虎残暴不仁,羯赵朝廷腐朽不堪,想要推翻这个黑暗的王朝,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场刺杀,更是一个能够引领汉人崛起的领袖。而易枫看着眼前的冉良,看着他那双明亮而坚韧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一个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大棋。冉瞻有反意,冉良有潜质。若是能将这孩童收为弟子,教他功夫,授他谋略,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拯救汉人于水火之中的擎天柱石。“我叫易枫。”易枫蹲下身,看着冉良,声音温和,“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你可愿意拜我为师,跟着我学本事?”冉良眨了眨眼睛,歪着头想了想。他想起了父亲平日里教他的那些拳脚功夫,想起了羯族兵卒在街上肆意抢掠的模样,想起了母亲偷偷抹泪的样子。他攥紧了手里的木棍,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我要学本事,我要打跑那些坏人!”易枫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冉良的头发:“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易枫的弟子。我会教你剑法,教你拳法,教你如何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站起来,护住你想护的人。”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落在两人身上。冉良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易枫的目光,却望向了远方的邺城,眼神深邃,像是藏着一片浩瀚的星空。 他知道,这场大棋,一旦落下第一子,便再也没有回头路。玄华峰上的苏家别院,还在酝酿着一场肮脏的算计;而千里之外的密林里,一盘足以改变天下命运的棋局,已经悄然开局。 林清玄还在菜园里,望着玄极门的方向发呆。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尊,正在为天下苍生弈棋;他更不知道,一场属于玄极门的雷霆之怒,正在悄然酝酿,只待时机一到,便会轰然落下,将那些算计他的人,碾得粉身碎骨。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玄华峰的山巅,也掠过邺城郊外的密林。 乱世的棋局,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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