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血诏垂帘

作品:《荆棘王冕

    冬月廿三,一线天迎来第一场暴雪。


    鹅毛般的雪片扑打着营帐,北风呼啸如鬼哭。医帐内炭火烧得通红,却仍驱不散渗骨的寒意。萧琰裹着三层毛毯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得几乎与帐外的雪同色,每说几句话便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黑水关……加固得如何了?”他看着跪在榻前的郭威,声音虚弱却依旧平稳。


    “禀陛下,”郭威叩首,“关墙已加高五尺,添置投石机二十架,箭垛三百处。关内屯粮可支三月,箭矢兵甲充足。只是……”他顿了顿,“今晨收到南疆军密信,镇南侯沈重……病重卸职,兵权暂由其副将庞坤接管。”


    帐内众将脸色微变。


    苏婉急道:“庞坤是太子妃的表兄!沈侯爷这病……怕是来得蹊跷。”


    “何止蹊跷。”林风咬牙,“定是太子动了手脚!沈重一倒,南疆五万大军便落入太子手中!”


    韩青看向萧琰:“陛下,南疆军若北上,与京城禁军合兵八万,再加西戎可能的异动……北境危矣。”


    萧琰闭目,许久才道:“沈重……没死吧?”


    “密信说只是‘病重’,但已无法理事。”郭威低声,“送信的是沈重亲卫,说侯爷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北境……不可动’。”


    帐内一阵沉默。


    萧琰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沈重是三朝老将,忠勇一生,没想到……最终栽在自家女婿手里。”他看向萧璟,“庞坤此人,你了解多少?”


    萧璟沉吟:“臣弟早年随军时见过,勇武有余,但贪财好权。且……”他顿了顿,“此人曾因克扣军饷被沈重杖责,怀恨在心。”


    “那就是能收买。”萧琰点头,“传旨:擢庞坤为镇南将军,加封三等侯,赏黄金千两。另,密信告诉他——若能按兵不动,待朕回京后,许他兵部尚书之位。”


    韩青一怔:“陛下,这是养虎为患啊!”


    “虎?”萧琰咳嗽几声,嘴角溢出淡红血丝,萧璟连忙递帕,却被他摆手推开,“一只饿狗罢了。先用肉骨头吊着,待解决了正主……再炖狗肉不迟。”


    帝王心术,冷酷如斯。


    众将肃然领命。


    待众人退下,帐内只剩兄弟二人时,萧琰才卸下强撑的威仪,整个人如抽了筋骨般瘫软下去。萧璟扶他躺好,替他拭去额间冷汗,指尖触及的皮肤烫得惊人。


    “皇兄……”他声音发颤。


    “无碍。”萧琰闭目,声音几不可闻,“龙血反噬罢了。孙院判说,今后每月都会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重……直到……”他没说下去。


    萧璟眼眶通红,握住他冰凉的手:“臣弟已派人去南疆寻蛊族大祭司,定能找到救治之法——”


    “来不及了。”萧琰睁开眼,看着他,眼中是洞悉一切的平静,“朕最多还有三月。这三月,必须把路……给你铺平。”


    他艰难抬手,指向枕边木匣。萧璟打开,里面是一卷明黄诏书——传位诏,墨迹新干,玉玺鲜红。另有一封密信,信封上无字。


    “诏书……待朕驾崩后,由老道当众宣读。”萧琰喘息着,“密信……现在就看。”


    萧璟拆信,才扫一眼,脸色剧变。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北境诸将,韩青忠勇可用;苏婉刚烈需制;林风鲁莽慎用;郭威老成可托。河间李邈之死,乃朕密令,其子李崇已暗中归附,可用。南疆庞坤贪婪,许以重利可缓;西戎呼延烈怯懦,威吓可退;慕容玄……必杀。”


    “朝中诸臣,内阁周文渊奸猾,赵广义愚忠,其余多墙头草。唯一可信者……太后。朕若崩,太子必弑祖母,务必抢先救出。”


    最后一行,笔迹潦草,力透纸背:


    “璟儿,这担子太重……但朕只能托付于你。莫负朕望。”


    萧璟攥紧信纸,指节发白,泪水模糊视线。


    原来皇兄……早已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连自己的死,都算进去了。


    “哭什么。”萧琰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帝王之路……从来都是踩着血走的。朕的血,你二哥的血……现在,轮到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但有件事,朕要你答应。”


    萧璟重重点头。


    “无论将来坐不坐那个位置……都要善待百姓。”萧琰看着他,“这江山,不是萧氏的私产,是亿万黎民安身立命之所。守好它,比守什么皇位……都重要。”


    萧璟跪地,额头抵在萧琰手背:“臣弟……铭记。”


    帐外传来脚步声,老道掀帘入内,神色凝重:“陛下,太子使者到了。”


    萧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来得倒快。传。”


    片刻后,三名官员入帐。为首者五十余岁,紫袍玉带,正是内阁次辅赵广义。他见萧琰卧病在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恭谨,躬身行礼:


    “臣赵广义,奉监国太子令,前来探望陛下,并……传达旨意。”


    “说。”萧琰闭目,声音淡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广义从袖中取出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太子监国令:闻北境靖王萧璟,持伪虎符擅罢朝臣,拥兵自重,实属谋逆。今特命其交出兵权,赴京请罪。若抗旨不遵……”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萧璟:“……天下共诛之。”


    帐内死寂。


    苏婉、林风等人握紧刀柄,眼中杀机凛然。


    萧琰却笑了,笑声嘶哑:“赵爱卿,你信这旨意吗?”


    赵广义沉默片刻,低声道:“臣……只奉旨行事。”


    “好一个只奉旨行事。”萧琰缓缓睁眼,目光如刀,“那朕问你——太子勾结北狄、西戎,谋害君父,此等行径,该当何罪?”


    赵广义脸色一白。


    “朕再问你,”萧琰撑起身子,萧璟连忙扶住,“若此刻朕传位靖王,命其清君侧,你……奉不奉旨?”


    诛心之问,字字如锤。


    赵广义额头渗出冷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看来赵大人是左右为难了。”萧璟忽然开口,走到赵广义面前,“那本王给你指条明路——”


    他伸手,取过那卷圣旨,看也不看,直接投入炭盆!


    火焰腾起,瞬间将圣旨吞没!


    “你——!”赵广义身后两名官员惊怒。


    “回去告诉太子,”萧璟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北境十万将士,只认陛下,只认虎符。他想坐那个位置,可以——等陛下百年之后,依祖制继位。但若想弑父杀叔,强夺江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便让他亲自来取。”


    “本王在此,等他。”


    赵广义看着眼前这个青年——曾经那个跟在皇帝身后、沉默寡言的靖王,此刻眼中锋芒毕露,气势竟不逊于榻上那位垂危的帝王。


    他忽然明白了。


    这北境的天……已经变了。


    他深深一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待使者走远,萧琰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衣襟。


    “皇兄!”萧璟急呼。


    “无妨……”萧琰摆手,喘息良久,才道,“赵广义……是个聪明人。他回去后,必会劝太子……暂缓动手。”


    “为何?”


    “因为他看出来了,”萧琰眼中闪过一丝疲惫的笑意,“北境……已铁板一块。太子若强攻,必两败俱伤。届时西戎、南疆,甚至朝中其他势力……都会趁虚而入。”


    他看向萧璟:“所以接下来这三月,是关键。太子不敢动,我们……要动。”


    “如何动?”


    萧琰看向老道:“前辈,那东西……准备好了吗?”


    老道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盒中是一枚鸽卵大小的血色丹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陛下,”老道声音发涩,“此丹以龙血为引,配以九味奇药,服下后可暂时压制反噬,恢复三成内力。但药效过后……反噬会加倍。”


    萧琰接过丹药,端详片刻:“能撑多久?”


    “最多……三日。”


    “够了。”萧琰看向萧璟,“三日后,朕要……御驾亲征。”


    “什么?!”众将惊呼。


    “皇兄不可!”萧璟急道,“您这身体——”


    “正因这身体撑不了多久,才要趁还能动时,解决所有事。”萧琰语气平静,“三日后,朕会亲率三万精锐南下,直取京城。而你……”


    他握住萧璟的手:“留在北境,坐镇后方。若朕败了……你便是天璇最后的希望。”


    萧璟摇头,泪如雨下:“臣弟要与皇兄同去——”


    “这是圣旨。”萧琰声音转厉,随即又软下来,“璟儿,听话。这盘棋……总要留一条后路。”


    他看向众将:“韩青、郭威,随朕南下。苏婉、林风,辅佐靖王镇守北境。”


    众将跪地:“诺!”


    萧琰这才看向萧璟,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别怕。朕答应过要护你一世周全……就算死,也会把路给你铺平。”


    帐外,风雪更急。


    老道看着榻上强撑的帝王,看着跪地痛哭的靖王,看着这些即将赴死的将领,仰天长叹。


    这最后一局棋……


    终究是要用血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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