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专题汇报会后的“静默待命”状态，对于“破冰”项目组和北钢高层而言，并非真正的休息，而是一种更为微妙、充满不确定性的压力期。表面上，关于龙腾的一切议题从正式会议议程中消失，集团日常运转如常，“蝉翼”生产线的轰鸣、创新中心的学术讨论、市场订单的吞吐，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平稳运行。但在水面之下，与龙腾相关的暗流，并未因北钢的静默而停歇，反而在某些方面变得更加活跃和不可预测。


    首先传来异动消息的，是冯建军领导的技术安全保卫科。他们监测到，近期针对北钢，尤其是针对其新材料产业园区、供应链关键节点以及部分高层管理人员（包括赵江河本人）的网络刺探和情报搜集活动，频率和 sophistication（复杂程度）都显着上升。这些活动的手法更加隐蔽，源头更加模糊，但明显带有更强的目的性和系统性。与此同时，在龙河市当地，一些关于“北钢即将全面接管龙腾”、“省里已内定北钢为白衣骑士”、“龙腾数万员工即将并入北钢体系”的传闻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版本不一，但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开始影响到部分龙腾员工的心态和债权人委员会的预期。


    “有人在故意放风，搅混水。”冯建军在秘密向赵江河汇报时断言，“不排除是龙腾内部某些利益方，或者是不希望看到北钢顺利介入的竞争对手，甚至是某些债权人为了在未来的谈判中施加压力而采取的策略。这些传言会打乱我们的节奏，抬高龙腾方面的要价，也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舆论关注和社会情绪波动。”


    赵江河眉头紧锁。静默期最怕的就是这种不受控制的“噪音”。它可能误导各方判断，使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混乱，甚至可能迫使省里出于维稳考虑，叫停任何带有风险的整合尝试。


    几乎与此同时，周铁林从市场渠道获得反馈：几家原本与龙腾有深度合作、使用其中厚板产品的北方大型装备制造企业，近期明显加快了寻找替代供应商的步伐，其中两家已经向北钢伸出了橄榄枝，试探性地询问北钢在中厚板领域的产能规划和技术能力。“他们闻到了龙腾可能不保的味道，在提前布局供应链安全。”周铁林分析道，“这对我们来说，既是机会，也增加了压力。如果我们最终不介入龙腾，这些市场需求可能会被其他竞争对手瓜分；如果我们介入，就必须尽快拿出稳定的产品供应，否则会失去客户的信任。”


    更令人警觉的信号来自财务层面。刘启明注意到，债券市场上与龙腾相关的信用违约互换（CDS）价格近期剧烈波动，显示金融市场对龙腾破产重整的预期极其混乱且悲观。同时，有匿名分析报告开始流传，刻意渲染龙腾债务问题的复杂性和“无底洞”特性，并隐晦地将矛头指向可能“不自量力”的潜在接盘方，警告“任何试图火中取栗的行为都可能引火烧身”。“这很可能是有预谋的舆论铺垫，意在吓退可能的投资者，或者为将来在债权人会议上提出更苛刻的清偿要求造势。”刘启明判断。


    这些在静默期涌动的暗流，像一群在黑暗海面下游弋的鲨鱼，虽然尚未发动攻击，但其散发的危险气息和制造的混乱波纹，已经让赵江河感到一种无声的紧迫。对手（或利益相关方）并没有闲着，他们也在利用这段时间布局、试探、施压。


    赵江河迅速做出应对部署：


    第一，强化信息管控与反制。要求冯建军加大内部保密教育力度，特别是对“破冰”项目组及可能接触相关信息的人员，重申纪律。对外，通过非正式但可信的渠道，向龙河市有关方面和主要债权人传递“北钢一切决策将严格遵循省里指示，目前并无任何既定方案”的清晰信号，以正视听，抵制谣言。同时，加强网络防御，追踪谣言源头（在不引发更大风波的前提下）。


    第二，加速市场备选方案准备。指示周铁林，针对北方中厚板市场需求，立即组织技术、生产和销售部门，深入研究北钢自身快速形成中厚板供应能力的可能性（包括利用现有产能改造、或规划新的短平快项目），制定详细的替代方案。即使最终不介入龙腾，也要确保北钢能抓住市场空缺机遇。


    第三，深化极端情景金融推演。要求刘启明和总会计师，针对金融市场上的负面舆论和CDS波动，推演其对北钢股价、债券融资成本、银行授信额度可能产生的连锁影响，并制定相应的资本市场沟通预案和财务防御措施。


    第四，保持与省里的谨慎沟通。赵江河亲自通过保密渠道，向省委分管领导简要汇报了近期出现的异常动向和北钢的初步应对，既体现了北钢的敏感性和责任心，也为省里掌握全局动态提供了参考，避免因信息不对称而误判。


    “静默期，不是休眠期，而是对手也在调动、局势也在演化的关键期。”赵江河在核心小范围会议上强调，“我们现在就像在雷区边缘等待指令的工兵，不能冒进，但也绝不能放松警惕，必须把耳朵竖起来，把工具准备好，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省里的决策需要时间，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在这段时间里，局面不失控，北钢不被动。”


    暗流在静默的海面下涌动，考验着北钢的定力、应变能力和底线思维。赵江河知道，最终是否执刀，权在上级。但在那之前，北钢必须确保自己不是被暗流卷走的那一个，而是要成为能够在暗流中稳住身形、甚至借力前行的那个。这场等待，远比预想的更加考验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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