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故纸迷雾与凤心难测
作品:《联的江山,全是梗!!!》 南书房那卷“癸”字手札带来的寒意,如同深秋清晨的霜露,在江雨桐心头久久未能散去。接下来的几日,她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故纸旧档之中,动作越发细致谨慎,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纸页时,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一丝警觉。整理典籍的工作枯燥而繁重,却也因此让她暂时远离了前殿与后宫的纷扰目光,在集贤苑这方小天地里,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带着紧张感的平静。
秦嬷嬷和两个小宫女春杏、秋菊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将小小的集贤苑打理得井井有条。江雨桐白日里大多待在书房,按照年份、地域、类别,将南书房源源不断送来的旧档逐一清理、登记、归位。遇到虫蛀破损严重的,便小心修补;字迹模糊难辨的,则用素纸另录副本。她做事耐心细致,进度虽不快,却极为扎实。高德胜偶尔来查看,见她将原本杂乱无章的故纸堆整理得渐渐有了眉目,也暗自点头。
这日午后,秋阳透过雕花长窗,在光洁的金砖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江雨桐正在整理一批弘治年间的地方官员考功记录,这些文档枯燥乏味,满是官样文章,但或许能从中窥见当年吏治民情的一角。她正小心拂去一卷记录上的浮灰,指尖忽然触到卷轴末端一处略微凸起、触感不同的地方。
心中微动,她将卷轴完全展开,对着光线仔细查看。只见在记录末尾、通常用于批注盖印的空白处,被人用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墨汁,写着一行蝇头小楷,字迹与正文的馆阁体截然不同,显得飘逸甚至有些潦草:
“甲子轮回,癸水东逝。白云深处,鹤影犹存。”
又是“癸水”!白云!鹤影(云鹤道人)!这行字巧妙地利用了纸张纹理和墨色深浅,若非仔细对着光亮、从特定角度观察,几乎难以察觉。这绝不是官方记录的内容,更像是某人私下添注的暗语或感慨!
江雨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立刻放下这卷,快速翻阅同批的其他几卷考功记录。果然,在另一卷关于某位山东布政使的考语末尾,同样隐蔽的位置,又发现了一行小字:“丹炉未冷,余烬尚温。朱门深锁,谁忆旧魂?”
丹炉!朱门!这指向性更加明显!她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将这几卷特殊的记录单独挑出,放在一旁。没有立刻去禀报,她需要再看看,这仅仅是偶然,还是……一个隐藏在浩如烟海的官方文书中的、隐秘的信号系统?
接下来的两天,她将整理的重点暂时放在了弘治、正德年间的文档上,尤其是涉及山东、江西、浙江等地的官员记录。果然,又陆续发现了五六处类似的、极其隐蔽的“私注”。内容或明或暗,皆与“癸水”、“白云”、“丹药”、“鹤影”相关,有时是一句谶语,有时是一个地点暗示,有时甚至是一个简略的、类似“癸”字变体的符号。
这些“私注”笔迹虽尽力模仿不同风格,但江雨桐凭着多年习字练就的眼力,隐约能看出某些起笔转折的习惯极为相似,很可能出自同一人,或至少是同一批受过训练的人之手。他们将信息隐藏在枯燥的官方文书中,若非有心人特意、仔细地逐页检查,绝无可能发现。
是谁?为何要这样做?是“癸”字组织内部传递信息的方式?还是某个知晓内情者留下的警示?这些文档在放入南书房前,经过了多少道手续?经手人中,又有多少是知情者,甚至参与者?
疑云重重。江雨桐知道自己触及了某个深藏的秘密边缘。她将发现“私注”的所有文档另放一处,做了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暗记,没有声张。她在等待,也在观察。皇帝让她留意特殊旧档,这无疑就是“特殊”的。但该如何上报?是立刻全盘托出,还是先理出更多线索?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集贤苑的平静便被外界的波澜打破了。
先是礼部一位郎中,借着“核对前朝礼仪旧制”的名义,来到南书房“查阅典籍”,实则话里话外,打听这位新晋“江女史”的来历、性情,以及“陛下待之如何”。言辞看似客气,探究之意却掩不住。江雨桐谨守本分,只答与典籍整理相关之事,其余一概以“不知”、“奉命行事”推脱。
接着,几位在御前有些体面的太监、侍卫,甚至某个嫔妃宫中有头脸的管事嬷嬷,也开始以各种借口往集贤苑附近“路过”,或“顺便”送来些不算贵重却透着刻意的“心意”。秦嬷嬷私下告诉她,这都是来“认脸”、探虚实的。江女史虽只是五品虚衔,但“直属御前”、“特设”这几个字,足以让宫中这些玲珑心肝品出不同寻常的意味。更何况,她与皇帝之间那些若有若无的传闻,早已是私下里嚼烂了的话题。
压力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江雨桐越发深居简出,除了必要去南书房库房提取旧档,几乎足不出集贤苑。她知道,自己如今就像立在激流中的一块石头,看似稳固,实则承受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冲刷。皇后的“勉励”,各宫的“关注”,前朝的“好奇”,都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女史”的身份,绝非护身符,反倒让她更加显眼,置身于更复杂的目光审视之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日晚间,她正在灯下提笔,尝试将那些“私注”的内容、位置、关联文档等信息,以只有自己能懂的方式悄悄记录下来,外间忽然传来秦嬷嬷刻意提高的、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奴婢给高公公请安!”
高德胜来了?这个时辰?江雨桐心中一凛,迅速将正在书写的纸页掩在尚未整理的旧档之下,定了定神,起身迎出书房。
只见高德胜站在院中,神色有些不同寻常的凝重,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生的、穿着青灰色服饰的嬷嬷,看打扮气度,不似寻常宫人。
“江女史,” 高德胜上前一步,声音压得较低,“慈宁宫太皇太后传召,请女史即刻过去一趟。”
慈宁宫?太皇太后?江雨桐心猛地一沉。自她受封女史,迁居集贤苑,慈宁宫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那枚被束之高阁的玉镯,似乎也随着她身份的改变而被遗忘。为何今夜突然传召?
“高公公,可知太皇太后召见,所为何事?” 她轻声问,指尖微微发凉。
高德胜摇摇头,眼中也有一丝疑惑和忧虑:“咱家也不知晓。只是传话的嬷嬷说,太后娘娘想问问女史,关于整理前朝旧档……可有什么发现。让女史带着近几日整理的目录或笔记过去,太后娘娘想看看。”
带着整理目录或笔记?江雨桐脑中警铃大作!太皇太后为何突然关心起她整理典籍的进展?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另有所图?难道慈宁宫也知道了那些“私注”的存在?或者,只是想借此机会,探探她的底细,敲打一番?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书房方向,那里藏着那些要命的记录。“高公公稍候,容臣取一下近几日的整理摘要。” 她稳住心神,转身回到书房。绝不能带任何与“私注”相关的东西!她从书案上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记录着无关紧要典籍名目的普通目录册,又快速扫了一眼掩在旧档下的那张纸,确保没有任何字迹露出,这才拿着目录册走出书房。
“有劳高公公和两位嬷嬷久等,我们这便过去吧。” 她神色平静,对高德胜和那两位面容严肃的嬷嬷说道。
慈宁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庄严,空气里弥漫着常年不绝的檀香气味,沉厚而肃穆。江雨桐不是第一次来,但每一次踏入,都能感受到那种历经岁月沉淀、不容置疑的威仪与压力。
她被引至正殿旁的暖阁。太皇太后周氏并未如往常般在佛堂,而是坐在暖阁临窗的炕上,身下垫着厚厚的锦褥,身上盖着一条墨绿色缠枝莲纹的薄毯。她未戴繁复头饰,只松松挽着发髻,插着一支碧玉簪,脸上带着病后的些许倦色,但那双眼睛,在宫灯映照下,依旧清明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
桂嬷嬷侍立一旁,脸色也比平日苍白些,但腰杆挺直,目光如常沉静。
“臣江雨桐,叩见太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江雨桐依礼下拜,姿态恭谨。
“起来吧,看座。” 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却字字清晰。她目光落在江雨桐身上,打量了片刻,方才缓缓道:“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些了。皇帝给你安排的差事,可还做得惯?”
“回太后娘娘,整理典籍是臣分内之事,臣尽力而为,尚可胜任。” 江雨桐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欠身坐下,垂眸答道。
“嗯,做得惯就好。女子通些文墨,总是好的。”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接过桂嬷嬷递上的参茶,抿了一口,“听说你这些日子,埋头故纸堆,很是勤勉。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来了。江雨桐心弦绷紧,面上却不露声色,将手中那本普通的目录册双手呈上:“回太后娘娘,臣近日主要整理了弘治、正德年间部分地方官员考绩与田赋旧档,已初步清理登记,目录在此。皆是寻常政务记录,并无甚特别之处。” 她刻意强调“寻常政务记录”。
桂嬷嬷上前接过目录册,递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随手翻了翻,目光在那工整却枯燥的名录上扫过,并未细看,便合上册子,放在一旁炕几上。
“都是些陈年旧账了。” 她似是感慨,目光却重新落在江雨桐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意味,“不过,这故纸堆里,有时候也会埋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或许是前人的智慧心得,或许是……一些不该被翻出来的旧事尘埃。你年纪轻,心思细,眼睛也亮,整理时,需得仔细分辨。该留下的留下,该……让它继续埋着的,就让它埋着。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语重心长,却又绵里藏针。是在警告她不要深究某些“旧事尘埃”?是指那些“私注”,还是另有所指?江雨桐后背渗出冷汗,面上却愈发恭顺:“太后娘娘教诲的是。臣整理典籍,只为分门别类,便于查阅,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擅动前朝旧事。一切但凭陛下与宫中规矩行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懂得规矩就好。” 太皇太后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你是皇帝亲点的女史,直属御前,更要谨言慎行,恪守本分。这宫里人多眼杂,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引来无穷风波。你父亲刚刚沉冤得雪,你更当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稳,莫要再卷入什么是非之中。安安分分做好你的差事,皇帝自然不会亏待你。”
“臣谨记太后娘娘教诲,定当安分守己,尽心职守,绝不行差踏错。” 江雨桐再次表态。
暖阁内一时沉寂,只有檀香袅袅。太皇太后又慢慢喝了几口参茶,方才仿佛不经意般问道:“你整理旧档,可曾见过……与永王府,或是哀家娘家旧族,有些关联的记载?”
永王府!太皇太后娘家!江雨桐心头剧震,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神色。她强行镇定,摇头道:“回太后娘娘,臣整理的多是地方政务、钱粮旧档,涉及宗室与勋贵的记录尚未触及。且臣入南书房日浅,所阅有限,并未见到相关记载。”
“没有便好。” 太皇太后淡淡道,目光却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些陈年旧事,牵扯太多,知道了未必是福。你是个聪明孩子,当知如何取舍。” 她挥了挥手,露出倦色,“好了,哀家也乏了。你跪安吧。桂嬷嬷,把哀家匣子里那对翡翠镯子拿来,赏给江女史。她父亲昭雪,她也有了前程,算是哀家一点心意。”
“臣谢太后娘娘赏赐。” 江雨桐连忙跪下谢恩。又是一对镯子。与之前那枚玉镯一样,这赏赐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也是一种无形的标记与约束。
退出慈宁宫,走在回集贤苑的路上,夜风一吹,江雨桐才发觉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太皇太后今夜召见,看似寻常问话,实则句句机锋。她在敲打自己,警告自己不要深究某些“旧事”,尤其是与永王府、可能还有她娘家相关的旧事。她甚至可能已经察觉,或是在怀疑,自己发现了什么。
那些“私注”……难道与慈宁宫有关?这个念头让江雨桐不寒而栗。
回到集贤苑,秦嬷嬷见她脸色苍白,连忙奉上热茶。“姑娘,太皇太后她……”
“没事,只是问了几句整理典籍的事。” 江雨桐接过茶,暖着冰凉的手,没有多说。她看着桌上那对在灯下流光溢彩的翡翠镯子,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寒意。
必须尽快将“私注”之事禀报皇帝。但该如何说?说到什么程度?太皇太后的警告犹在耳边……
她正心乱如麻,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春杏惊慌的声音:“女史!女史!不好了!南书房……南书房走水了!”
什么?!江雨桐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猛地站起身,冲出门去。只见南书房方向,夜空已被映红了一片,虽然火势似乎不大,但浓烟滚滚,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眼!人声、脚步声、呼喝声、水桶碰撞声隐隐传来,整个宫廷似乎都被惊动了。
南书房!那里有无数典籍,更有……她刚刚发现线索的那些旧档!还有她未来得及掩藏好的、记录着“私注”信息的那张纸!
是意外?还是……有人要销毁证据?!
“秦嬷嬷,你看好院子,谁也不许进来!我过去看看!” 江雨桐来不及多想,抓过一件披风,便朝着火光冲天的方向奔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张纸!绝不能被毁,更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南书房附近时,火势已被闻讯赶来的侍卫太监们奋力扑灭,只余下焦黑的建筑框架和滚滚浓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污水的气味。皇帝林锋然已赶到现场,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废墟前,冯保、高德胜等人跪在一旁,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陛下……” 江雨桐挤上前,声音发颤。
林锋然转过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回去。”
“臣……臣有要事禀报!” 江雨桐急道,目光焦急地扫向已成为废墟的、她存放旧档的那间偏殿。完了,那些文档,那张纸……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林锋然语气不容置疑,对高德胜道,“送江女史回去。加派人手,保护好集贤苑!”
“陛下!是关于那些旧档!臣发现了……” 江雨桐还想说。
“朕说了,明日再说!” 林锋然厉声打断,眼中是压抑的怒火与更深沉的、她看不懂的情绪。他不再看她,转身对冯保厉声道:“给朕查!彻查!南书房何以无故走水?是意外还是人为?给朕查个水落石出!相关人等,全部拿下!”
“老奴遵旨!” 冯保叩首领命。
江雨桐被高德胜半劝半拉地带离了现场。回头望去,只见皇帝挺拔的身影立在废墟与浓烟之前,孤独而凌厉。而那片焦黑之中,不知埋葬了多少刚刚重见天日的秘密,又掩盖了多少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
回到集贤苑,她无力地坐在椅中,脑中一片混乱。火起得太过蹊跷,偏偏在她发现“私注”、太皇太后召见警告之后!是巧合,还是灭口?皇帝的态度也耐人寻味,他似乎在阻止她当场说出发现……
窗外,夜色更深。远处救火的喧嚣渐渐平息,但一种更庞大、更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却沉沉地笼罩下来。江雨桐知道,这场火,烧掉的不仅仅是几间屋子和故纸堆,更是将这深宫之中原本就晦暗不明的棋局,烧得更加混沌、凶险了。
她下意识地抚向怀中,那里贴身藏着的,依旧是那枚冰冷的鹅卵石。松石,红线,东岸,老太监,癸亥令牌,南书房私注,慈宁宫警告,神秘大火……无数线索碎片在黑暗中飞舞碰撞,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图案,只有一种直觉越来越强烈——
她正站在一道深渊的边缘,而深渊之下那双巨大的、冰冷的眼睛,已经缓缓睁开,锁定了她。
(第四卷 第4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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