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父案昭雪与女史虚衔

作品:《联的江山,全是梗!!!

    三司会审,重查已故御史江怀远旧案。


    这道旨意如同惊雷,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与京城官场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江怀远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而言已有些陌生,只隐约记得是十多年前因“结交妖人、语涉巫蛊”被罢官流放、最终郁郁而终的一个倒霉御史。如今旧案重提,还是皇帝亲自下旨,三司会审,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嗅觉敏锐的朝臣们立刻将这突如其来的翻案,与乾清宫东暖阁那位神秘的“江姑娘”联系了起来。原来是她!竟是罪臣之女!陛下这是要……为她父亲平反?一时间,猜测、观望、不安、甚至隐隐的反对情绪,在暗中涌动。几位当年曾参与弹劾江怀远、如今仍在朝的老臣,更是坐立难安。


    然而,皇帝态度坚决,冯保亲自督办,三司不敢怠慢。尘封的卷宗被重新调出,当年的人证、物证(虽然大多已遗失或模糊)被一一梳理,与永王府、石亨乃至后宫某些隐约线索的关联,在有心查证下,逐渐浮出水面。虽然直接铁证难寻,但案件本身的诸多疑点、证词之间的矛盾、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权势倾轧,已足够拼凑出一个“确有构陷枉法之重大嫌疑”的结论。


    这一切进展,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纱幕,隐隐约约地传到了被“保护”在乾清宫东暖阁内的江雨桐耳中。起初是秦嬷嬷从相熟的老太监那里听来的零星消息,后来高德胜送东西时,也会“无意”中透露一两句“外面都在传,江御史的案子怕是真有冤情”、“三司查得紧呢”。


    每多听一句,江雨桐的心就揪紧一分。父亲……那个在她记忆中总是眉头紧锁、伏案疾书、最后被人从家中拖走时依旧挺直脊背的背影,已经模糊了多年的面容,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眼前。冤屈?构陷?真的有可能昭雪吗?还是说,这只是皇帝为了安置她,而进行的一场政治交易?用父亲身后的清名,来换取她一个留在宫中的“合理”身份?


    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一丝渺茫的希冀,又有更深的惶惑与不安。她留在宫中,竟需要以父亲的旧案为筹码吗?


    “姑娘,这是好事啊!” 秦嬷嬷见她终日沉默,眉宇间郁色不减,忍不住劝道,“若江老爷真是被冤枉的,如今能沉冤得雪,他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陛下……陛下心里还是看重姑娘的。”


    看重?江雨桐望着窗外日渐萧索的秋景,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是看重,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与利用?她不敢深想。那个月下倾诉孤独、眼中有着真实脆弱的皇帝,与那个运筹帷幄、以朝局为棋的帝王,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或者,本就是一体。


    又过了几日,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高德胜再次来到东暖阁,这次带来的不是点心药材,而是一卷用黄绫包裹的奏章抄本。


    “江姑娘,陛下让奴婢将这个带给姑娘看看。” 高德胜神色恭敬,将抄本轻轻放在桌上,“是三司会审江御史一案的初拟结论,陛下说……姑娘有权知晓。”


    江雨桐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发颤地解开黄绫。展开奏章抄本,上面是工整的馆阁体,条分缕析,罗列了当年案卷的诸多疑点:所谓“妖人”证词前后矛盾,与永王府罪奴牵连;指控“巫蛊”的物证来历不明,且与江怀远一贯品行严重不符;当年力主严惩的几位官员,事后多有升迁,且与石亨集团交往甚密……结论处写着:“综上所述,已故御史江怀远被劾一案,证据薄弱,疑点重重,不排除受人构陷、屈打成招之可能。拟请陛下圣裁,予以昭雪,追复原职,以示朝廷公允。”


    字字千钧,砸在江雨桐眼中,也砸在她心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呜咽出声。十年了……父亲背负污名,含恨而终;家道中落,母女艰难度日;母亲忧思成疾,不久也随父亲而去……这一切,原来可能始于一场肮脏的构陷!而构陷者,与那些害她家破人亡、如今又隐藏在深宫暗处的黑影,或许同出一源!


    恨意、悲愤、委屈,还有一丝沉冤得雪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秦嬷嬷连忙扶住她,也跟着抹泪。


    “姑娘,节哀……江老爷若能知晓,也能瞑目了。” 高德胜也低声劝慰。


    良久,江雨桐才缓缓平复呼吸,用袖子拭去泪水,看向高德胜,声音沙哑:“高公公,请代民女……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为家父之事费心,民女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姑娘言重了。陛下说,这是朝廷应做之事,无关其他。” 高德胜道,顿了顿,又说,“陛下还让奴婢问姑娘,对此结论……可有异议?或可补充之处?”


    江雨桐摇摇头。证据确凿与否,她无从判断,但这结论本身,已给了父亲一个交代。她相信皇帝既然让人拿来,便是已有定论。“民女无异议,一切但凭陛下圣裁。”


    “那便好。” 高德胜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欲言又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高公公还有事?” 江雨桐察觉他神色有异。


    “这个……” 高德胜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陛下还有一事,让奴婢……先透个风给姑娘。关于姑娘日后的……安置。”


    来了。江雨桐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有何安排?”


    “陛下体恤姑娘孤苦,又念及姑娘救驾之功,与江御史即将昭雪之事,有意……给予姑娘一个恩典。” 高德胜斟酌着词句,“陛下说,姑娘通晓文墨,性情沉静,可堪重任。欲在宫中特设‘宫廷女史’一职,秩比正五品,直属御前,不涉后宫事务,专司整理乾清宫、南书房等处旧籍文书,协理……协理一些简单的文翰工作。如此一来,姑娘既有了体面身份,可长留京城,又不至于惹人非议,还能……还能时常见到陛下,为陛下分忧。”


    他一口气说完,小心地觑着江雨桐的脸色。


    宫廷女史。正五品。直属御前。整理典籍。协理文翰。长留京城。


    每一个词,都经过精心斟酌,试图在森严的宫规、朝野的视线、与她个人的尊严安危之间,找到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点。这是一个虚衔,一个闲职,一个华丽的“金丝笼”,也是一个……他能为她找到的,最不伤她、也最不易攻击的庇护所。


    江雨桐沉默着。心中并无多少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从父亲旧案重审的消息传来,她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结局。皇帝需要给她一个留下的理由,一个不触动各方神经的身份。女史,再好不过。清贵,无实权,远离后宫倾轧,却又在御前,在他眼皮底下。


    可这真是她想要的吗?留在宫中,以这种尴尬而微妙的方式,继续做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和所有人,她是个“特殊的存在”?继续面对皇后、太皇太后或许更加莫测的目光?继续置身于“癸”字组织虎视眈眈的阴影之下?


    然而,离开呢?带着父亲昭雪的名声,或许还能得些赏赐,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开间小医馆,了此残生。听起来自由,可这自由之下,是永远无法再见的怅惘,是知道他身处险境却无能为力的煎熬,是午夜梦回时对那片刻月下温暖的贪恋……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会放过她这个“知情者”吗?


    留下,是禁锢,也是靠近。离开,是自由,也可能是永别,更是危险。


    “姑娘……” 秦嬷嬷担忧地唤了一声。她看得出姑娘眼中的挣扎。


    “陛下……何时下旨?” 江雨桐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陛下说,待江御史昭雪的旨意正式颁布后,便会提及此事。届时,姑娘需入宫谢恩,正式接职。” 高德胜道,“陛下还让奴婢转告姑娘,此职乃是特设,规矩由陛下定,姑娘不必过于拘束。若姑娘……若姑娘实在不愿,陛下也……不会强求。”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带着不确定。皇爷的原话是“让她自己选”,可那语气中的期盼与隐痛,高德胜听得明白。


    不会强求……江雨桐心中涩然。他给了她选择,可这选择的两端,都系着看不见的丝线,牢牢握在他的手中,也系在她的心上。


    “民女……需要些时间思量。” 她最终说道,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应当的,应当的。” 高德胜连忙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姑娘好生歇着。”


    高德胜退下后,殿内重归寂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江雨桐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凉的雨丝随风飘入,打在脸上。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雨幕中模糊的宫墙殿宇,心中一片空茫。


    “姑娘,你……怎么想?” 秦嬷嬷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嬷嬷,你觉得,我该留下吗?” 江雨桐没有回头,低声问道。


    秦嬷嬷沉默良久,才叹道:“奴婢是个粗人,不懂大道理。但奴婢看得出来,陛下对姑娘,是用了心的。这‘女史’的安排,怕是陛下能想到的,最周全的法子了。留在宫里,虽有是非,但至少有陛下护着。出去了……姑娘一个孤身女子,又顶着这样的名头,怕是更难。”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何况……姑娘心里,当真舍得下陛下吗?”


    舍得下吗?江雨桐问自己。想起他冲入火海的身影,想起他批阅奏章时疲惫的侧脸,想起他月下说“大梦一场”时的孤寂,想起他指尖拂过她发丝的温度,想起他说“一切,有朕”时的坚定……点点滴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刻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如何舍得?


    可这份“舍不得”,注定要伴随着无尽的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伴随着身份带来的尴尬与屈辱(哪怕有女史之名),伴随着可能将他拖入更麻烦境地的愧疚。


    “我不知道,嬷嬷。” 她闭上眼,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睫毛上,“我真的不知道。”


    两日后,雨歇天晴。皇帝关于江怀远一案的最终旨意颁下: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复核无误,已故御史江怀远确系遭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特旨昭雪,追复原职,赐谥“文贞”,荫一子入国子监(因其无子,恩典转赐其侄)。其女江氏,忠良之后,贞静贤淑,此前于宫中有功,着有司优加抚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旨意明发天下,算是为这桩旧案彻底定调,也为江雨桐的身份,洗去了“罪臣之女”的最后一层阴霾。京城舆论哗然之余,也有不少清流士人感慨“沉冤得雪,天理昭彰”。


    旨意下达的当天傍晚,林锋然再次来到了东暖阁。他依旧穿着常服,神色比前几日稍霁,但眉宇间的沉重并未完全散去。江雨桐依礼迎驾,被他止住。


    “旨意,你都知道了?” 他在榻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是。民女代先父,叩谢陛下天恩浩荡。” 江雨桐敛衽下拜,这次他受了。


    “起来吧。” 林锋然示意她坐,“你父亲是忠臣,蒙冤十载,是朝廷之失。如今沉冤得雪,也是应当。” 他顿了顿,转入正题,“关于‘女史’之事,高德胜想必已与你说了。你……考虑得如何?”


    终于来了。江雨桐抬起眼,迎上他深邃而带着一丝紧张的目光。殿内烛火明亮,将他俊朗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柔和。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陛下厚爱,为民女思虑周全,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民女才疏学浅,恐难当‘女史’重任。且民女闲散惯了,只怕宫中规矩森严,有负圣望。”


    这是婉拒。林锋然眼神微微一黯,心往下沉。她还是想走。


    “规矩是人定的,你无需担心。” 他声音放柔了些,“整理典籍,协理文翰,并非繁剧之务。你只需在朕需要时,帮忙查阅些旧档,誊写些文书即可。平日里,并无太多拘束。至于才学……朕相信你。” 他看着她,目光恳切,“雨桐,留下吧。京城不太平,你一个人在外,朕……不放心。”


    那句“不放心”,他说得很轻,却重重敲在江雨桐心上。她看到那向来坚定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与……请求。他在留她,以皇帝之尊,近乎放低了姿态。


    “陛下……” 她喉头哽咽,几乎要脱口答应。


    “况且,” 林锋然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赵化失踪,‘癸’字未清,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未必会放过你。你在宫中,在朕的眼皮底下,他们尚且敢如此猖狂。若你离宫,朕鞭长莫及,如何护你周全?” 这是事实,也是他最大的担忧。


    江雨桐默然。是啊,安全。父亲刚刚昭雪,她自己却可能立刻成为靶子。那神秘的“癸亥”令牌,那老太监,那些诡异的铃声和深蓝丝绸……一切都表明,她早已是局中人,想抽身,谈何容易。


    见她沉默,林锋然知道说中了她的顾虑,语气再次放缓:“留在宫中,并非禁锢。‘女史’之职,朕允你出入禁中,整理典籍也非定要困守一室。若你想出宫走走,或去京郊寺庙上香,为父母祈福,只需报备,朕亦可安排。朕只是……想给你一个安稳的立足之地,不必再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他几乎将所有的底线和心意都摊开了。给她相对的自由,给她安全的保障,给她一个能时常见到他的、不那么尴尬的身份。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江雨桐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疲惫、期盼,还有那深藏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眷恋,心中那道摇摇欲坠的防线,终于彻底崩塌。留下,固然有万般难处,可离开,便是将他一人留在这冰冷的孤峰,独自面对所有的风雨与阴谋。她……做不到。


    “民女……愿领陛下旨意。” 她缓缓跪倒,以额触地,声音清晰而坚定,“愿为陛下分忧,整理典籍,协理文翰,效犬马之劳。”


    她答应了。林锋然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随之涌起的,是巨大的释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亲自将她扶起。


    “好,好。” 他连说两个好字,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指尖冰凉,还在微微发颤。他用力握了握,似乎想将温度传递过去。“你放心,有朕在。”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千般顾虑,万种无奈,似乎都在这短暂的交握与对视中,暂时消融。前路依旧凶险,但这深宫之中,他们不再是独自面对。


    “三日后,朕会正式下旨。届时,你需要入宫谢恩,接受印信。朕会安排一切,你不必担心。” 林锋然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这几日,好好准备。缺什么,告诉高德胜。”


    “是,民女……臣,遵旨。” 江雨桐改了口,从此,她不再是无依无靠的“民女”,而是有品阶、有职司的“宫廷女史”了。虽然,这“臣”字,在此刻听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微妙。


    林锋然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好好休息。三日后,朕在乾清宫……等你。”


    等他身影消失在门外,江雨桐才缓缓走到妆台前,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那双已然不同的眼睛。宫廷女史……她轻轻抚上手腕,那里依旧空无一物,太皇太后所赐玉镯她始终未戴。如今,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枷锁,或许……也是新的开始。


    秦嬷嬷悄悄走进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姑娘,不,该叫您江女史了。这下好了,总算是定下来了。”


    江雨桐对着镜子,微微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是啊,定下来了。可为何心中那份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随着这“名分”的落定,变得更加清晰?


    她下意识地抚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的,不再是“癸亥”令牌(令牌已被皇帝取走),而是那枚冰冷的鹅卵石。松石下的红线,东岸的钥匙,深夜的令牌,老太监佝偻的背影……这一切,真的会随着她成为“女史”而结束吗?


    窗外,夜色渐浓。秋风掠过殿宇,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无数幽魂在暗处窃窃私语。远处,隐隐又有钟声传来,不知是报时,还是……别的什么。


    江雨桐走到窗边,望向西苑琼华岛的方向。那里一片黑暗沉寂,可她知道,有些东西从未消失,只是潜伏得更深,等待着下一个时机。


    三日后,便是她正式以“女史”身份,踏入这宫廷前朝的时刻。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第四卷 第3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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