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木影藏锋

作品:《陈巧儿与花七姑的爱情

    晨雾未散时,李员外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鲁大师的作坊门外。


    陈巧儿正将最后一枚改良齿轮卡入水车传动轴,听到门外不寻常的动静,手指微微一顿。花七姑从茶室掀帘而出,手中的青瓷茶盏还冒着热气,两人对视一眼——该来的还是来了。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不得阻拦!”


    为首的捕快姓赵,面如铁板,腰间佩刀与锁链碰撞出冰冷的声响。他身后跟着的却不是普通衙役,而是三个眼神精悍、步履沉稳的中年人,其中一人手指关节粗大,虎口有厚茧,分明是常年摆弄机关的好手。更让陈巧儿心头一沉的是,李员外那身绣金线的锦袍正从马车里缓缓挪出,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鲁大师,叨扰了。”李员外拱手作揖,语气却无半分客气,“近日县衙接到线报,说您这作坊里……藏着些不该藏的东西。”


    鲁大师拄着拐杖从里屋走出,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李员外这话老夫听不懂。老夫一生清白,作坊里只有木头、铁器,何来‘不该藏’之物?”


    “那就得搜过才知道了。”李员外朝那三个中年人使了个眼色,“这几位是州府来的工匠师傅,特意请来协助查验——听闻您那位女弟子技艺非凡,制作的东西巧夺天工,万一里头混入了什么……违禁的机关暗器,可是杀头的大罪。”


    陈巧儿心中冷笑。这一招够毒——以搜查违禁兵器为名,既可光明正大地窥探她所有设计图纸和成品,若真找出些“可疑”之物,便能名正言顺地将她下狱;即便找不到,搜查过程中“不小心”损坏几件核心作品,也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花七姑上前一步,衣袖轻摆间茶香袅袅:“李员外,搜查作坊总需县衙的正式文书吧?空口无凭便要搜一位老师傅的毕生心血,这规矩……”


    “文书在此。”赵捕快从怀中抽出一卷盖着红印的纸,展开时哗啦作响,“县尊手谕,彻查境内私造军械之嫌。鲁大师,得罪了。”


    那三名工匠已经朝工作台走去。


    陈巧儿深吸一口气。七天前,当她从集市卖水车模型的学徒口中听说李员外频繁出入县衙时,就已经预感到这一出。古代对兵器管制极严,私造弩机、连发机关皆属重罪——而她的许多设计,若被有心人断章取义,确实容易惹上嫌疑。


    所以她提前布了局。


    “师傅,让他们搜吧。”陈巧儿扶住鲁大师的手臂,声音清晰平静,“清者自清。”


    鲁大师看了她一眼,从她眼底看到一丝极浅的、近乎狡黠的镇定,忽然想起这几日陈巧儿总在深夜独自留在作坊,敲敲打打不知忙些什么,还神神秘秘地说要“整理库房”。老头子心头一动,捋了捋胡子,哼道:“搜可以,但若碰坏了东西……”


    “自有官府赔偿。”李员外接口,嘴角笑意更深。


    三名工匠开始动作。他们显然训练有素:一人直奔图纸柜,一人检查已完成的作品,最后那个虎口有茧的——陈巧儿暗中称他为“机关手”——则径直走向她最近正在组装的一套复杂木构模型。


    那是她为附近村落设计的联动灌溉装置原型,用了三层齿轮传动和杠杆原理,外形确实有些像缩小的投石机。


    “机关手”的手指抚过模型榫卯接缝处,忽然用力一掰!


    “不可!”鲁大师喝道。


    但已经晚了。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模型侧面一块装饰性挡板被硬生生扳开,露出内部结构——然而预想中的齿轮连杆并未暴露,反而滚出几个圆溜溜的木球,顺着工作台咕噜噜散落一地。


    “这是……”“机关手”愣住了。


    陈巧儿走过去,拾起一颗木球,语气无辜:“这位师傅在找什么?这只是我给村里孩童做的弹珠玩具,暂时收在模型空腔里——您这么一掰,榫头可断了。”


    “玩具?”“机关手”脸色难看,又去检查模型主体,却发现内部结构简单得过分,根本不像能联动运作的样子。


    与此同时,翻查图纸的工匠也皱起眉。图纸柜里分类整齐,但所有涉及传动计算和力学的草图旁,都附上了密密麻麻的注释——用的却是他们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和文字。


    “此乃何意?”他抽出一张画着抛物线标注“θ=45°时射程最远”的图纸,厉声问道。


    陈巧儿探头看了一眼,语气轻松:“哦,那是西域传来的算法符号,师傅教我的。您看,这是在计算水车叶片的最佳倾斜角度,跟军械可没关系。”她随手又从旁边抽出一张,“这张也是,计算木材承重用的,这个‘F=mg’就是‘力等于重量’的西域简写。”


    她说的坦然,倒让那工匠一时语塞。西域算法虽稀罕,却并非违禁,反倒显得鲁大师一门博采众长。


    李员外脸色沉了下来,朝赵捕快使了个眼色。


    “所有箱柜都要打开!”赵捕快喝道,亲自走向作坊最里侧一个上锁的红木大箱——那是陈巧儿存放重要工具和半成品的地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钥匙在陈巧儿手中。她慢步上前开锁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花七姑注意到这个细节,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袖中手指悄悄捏住了两枚茶针。


    箱盖掀开。


    里面没有图纸,没有机关,只有一堆形状古怪的木构件:弯曲的轨道、带凹槽的轮子、数个巴掌大的木制小人,还有一卷色彩鲜艳的绸布。


    “这是何物?”李员外质问。


    陈巧儿笑了:“这是我给七姑排演歌舞做的机关戏台模型啊。”她取出两个木偶,手指在底部机括一拨,木偶竟沿着轨道滑动起来,手臂挥摆,栩栩如生。“您看,这是根据《天工开物》里‘傀儡戏’一章改良的,加了滑轨和配重,七姑说下次表演用得上。”


    花七姑适时接话,嗓音清越:“正是呢。妾身还为此编排了一出《木灵舞》,正准备下个月庙会时献演。李员外若有兴趣,届时可来捧场。”


    李员外脸色铁青。他明明收到线报,说陈巧儿最近在制作一种“可连发十矢”的精密机关,怎么可能全是玩具和戏台?


    “继续搜!”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整个作坊被翻得底朝天。工具架被挪开,地板被敲击听声,连鲁大师的卧房都被粗略查过。三名工匠额头见汗——他们找到的只有改良农具、精巧家具、水利模型,以及更多看不懂的西域算法草稿。


    没有任何一件能被称为“违禁军械”。


    赵捕快的表情开始犹豫。他接这差事本就是因为李员外打点了五十两银子,可若搜不出真凭实据,强行抓人反而会惹麻烦——鲁大师在本地匠人圈里声望不低。


    就在气氛僵持时,“机关手”忽然盯住了作坊后墙。


    那面墙看起来与其他墙面无异,但靠墙摆放的一个多宝阁的位置似乎有些微妙——阁子与墙壁的缝隙均匀得过分,像是有意留出的。


    “这墙后有夹层。”他断言。


    鲁大师脸色变了:“胡说什么!那是承重墙!”


    “机关手”已经上前,手掌贴着墙面慢慢敲击。当敲到一人高处时,声音果然略显空洞。他眼中精光一闪,从怀中掏出一把薄如柳叶的探刀,插入墙缝——


    “等等!”陈巧儿突然高声道,“那里不能动!”


    李员外精神一振:“为何不能动?果然有鬼!”


    “因为……”陈巧儿咬了咬下唇,似在挣扎,最终叹气道,“因为那后面是我藏的私房钱,还有……一些女儿家的私物。诸位官爷,非要当众揭开吗?”


    花七姑配合地掩面:“巧儿,你怎能把那些东西藏这里……”


    这话反而让“机关手”更确信墙后必有重要之物。他手腕用力,探刀撬开一块活动的墙板——


    咔嗒。


    极轻微的机械响声。


    下一秒,墙板内弹出一个木盒,盒盖自动翻开,里面赫然是几卷用红绳系着的画轴,以及一个绣着鸳鸯的锦囊。画轴展开,竟是陈巧儿练习工笔画的花鸟图,笔法稚嫩;锦囊倒出,滚出几颗珍珠和碎银,还有一枚雕着“巧”字的木牌。


    真真是女儿家的私藏。


    “机关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李员外再也压不住怒火,一巴掌拍在桌上:“不可能!一定还有别处——”话音未落,他手按的那张长桌桌面突然向下翻开!


    “小心!”赵捕快惊呼。


    但已经来不及了。李员外整个人失去平衡,栽进桌下突然出现的陷坑里——那坑不深,只到腰际,但里面蓄了厚厚一层陈巧儿昨晚才调配的“特制污泥”:混合了桐油、木屑、以及她从后山采来的某种紫色浆果的汁液。


    “啊呀!”李员外狼狈挣扎,锦袍染满紫黑污渍,头发脸上斑斑点点,活像掉进染缸的猴子。


    花七姑“噗嗤”笑出声,又赶紧用袖子掩住嘴。鲁大师咳嗽两声,别过脸去,肩膀微微抖动。


    陈巧儿一脸“惊慌”:“这、这桌子昨天坏了,我还没来得及修……李员外您怎么偏偏按到那块松动的板子了?”


    赵捕快赶紧带人把李员外拉出来,后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巧儿:“你、你故意的!”


    “民女岂敢?”陈巧儿垂首,语气委屈,“这桌子本就是旧的,机构失灵也是常事。诸位官爷若不信,可以问问街坊,我家作坊的东西常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毕竟都是实验中的作品嘛。”


    这话巧妙地将陷阱定性为“故障”,而非“蓄谋”。


    李员外还想发作,赵捕快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员外,今日搜不出什么,再闹下去反倒我们理亏。您这身……还是先回去换洗吧。”


    看着李员外那副狼狈模样,再看看三名工匠一无所获的尴尬表情,赵捕快心里那杆秤已经倾斜——今日这差事,办砸了。


    最终,官府的人悻悻离去。李员外上车前回头盯了陈巧儿一眼,那眼神阴毒如蛇,却再无一言。


    待马车声远去,作坊里安静下来。


    花七姑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坐在凳子上:“吓死我了……巧儿,那些图纸你藏哪儿了?还有那个连发弩机的模型,我明明前天还看见你在调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陈巧儿走到那面“夹层墙”前,手指在墙板边缘按了某个特定顺序,只听轻轻“嗒”一声,整面多宝阁连同后面三尺深的墙体缓缓横向滑开,露出后面真正的密室。


    密室里,完整的图纸分门别类挂在架上,那些被标注“危险”的模型安然存放,而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摆着一架已经完成八成、结构精妙的连发弩机原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陈巧儿轻声道,“我做了双层夹墙,第一层只是诱饵。若他们坚持要破墙,触动第二层机关,整面墙会锁死,看起来就像实心墙体——这是利用视觉误差和榫卯微调做的障眼法。”


    鲁大师走进密室,抚摸着弩机光滑的木身,半晌才叹道:“你这丫头……心思比这些机关还弯绕。不过今日之事,李员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陈巧儿望着门外未散的尘土,眼神渐冷,“所以他一定会用更直接的手段。七姑,这几天你不要单独出门。师傅,作坊的值夜要加强。”


    花七姑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在桌子里弄了那个陷阱?”


    陈巧儿终于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昨晚。我算准了以李员外的性子,搜查无果后必然恼羞成怒要拍桌子——桐油混浆果的污渍,没半个月洗不掉,算是先收点利息。”


    三人相视而笑,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


    但陈巧儿心里清楚,今天的胜利只是暂时的。李员外当众出丑,必会疯狂报复。而更让她隐隐不安的是,那三名州府来的工匠中,“机关手”在离开前,曾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不是愤怒,而是某种评估和审视。


    仿佛猎人在衡量猎物真正的价值。


    夜幕降临时,陈巧儿独自坐在工作台前,就着油灯打磨一枚新齿轮。烛火将她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那影子随火光晃动,像随时会活过来。


    窗外传来打更声。


    更远的黑暗里,有人低声交谈:


    “确定是她?”


    “确定。那些算法符号,与‘天机阁’追查的秘录残卷上的记号同源。此女……恐怕不简单。”


    “继续盯着。在李员外动手之前,先别打草惊蛇。”


    “是。”


    夜风吹过作坊檐角,悬挂的一串风铃轻轻作响。那是陈巧儿用废齿轮做的铃铛,声音沉郁,不同于寻常清脆。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指间的齿轮边缘锋利,映出一点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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