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火试真金

作品:《陈巧儿与花七姑的爱情

    第39章:夜火试真金


    月黑风高,三更梆子刚敲过,鲁家作坊后的竹林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


    陈巧儿从浅眠中惊醒,手已摸向枕边那只改良过的弩机——这是她上月设计的“连星弩”,用齿轮组代替传统弓臂,能连发三支短矢。窗外火光摇曳,人声嘈杂,远远听见花七姑在前院高声呵斥:“什么人敢夜闯民宅!”


    “来了。”陈巧儿心中一凛,披衣起身。她早知道李员外不会善罢甘休——自从她那台“自转式水力纺纱机”在春市上一鸣惊人,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后,那个胖员外就再没露过笑脸。三天前,镇上传来风声,说李员外重金买通了县衙的赵师爷。


    她推开窗缝,只见十多个黑影已翻过竹篱,为首者手提灯笼,赫然是李员外手下那个刀疤脸护院。更不妙的是,人群中竟有两人穿着公门差役的服饰,腰牌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官府办案!陈巧儿涉嫌私造禁器,速速开门受查!”刀疤脸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陈巧儿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用“私造禁器”这顶帽子,可比普通找茬狠毒得多。本朝律例,未经官府核准的连弩、大型机关等皆属禁器,一旦坐实,轻则充公罚银,重则流放充军。


    “巧儿,别出来!”鲁大师的粗嗓门从东厢房传来,伴随着工具箱被撞倒的哐当声。这老头儿定是又要去拿他那套祖传的“鲁班尺”——上回邻村恶霸来闹事,老爷子硬是用那把三尺长的铁尺拍倒了三个壮汉。


    但这次不同。陈巧儿按住窗棂,目光扫向院中那几个暗处的凸起——那是她这半月来布下的七处“迎客机关”。既然对方打着官府的旗号强闯,那就让他们尝尝“合规自卫装置”的滋味。


    “师父莫急,且看徒弟如何‘接客’。”她推开房门,手中连星弩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花七姑已退至中庭,一袭素衣在夜风中翻飞,手中却握着一柄烧火棍——只是那棍头包着铁皮,是她按巧儿图纸改的“防身短棍”,内有弹簧机关,一击之力可断砖石。


    “赵师爷,”花七姑冷眼看向差役中那个山羊胡的中年人,“深更半夜,无令擅闯民宅,这便是县衙的规矩?”


    赵师爷干笑两声,从袖中抽出一纸文书:“接到线报,鲁氏作坊私造军弩,按律当查。这是县丞手令——”他故意抖开纸张,火光下确有红印,“若查无实证,本师爷自当赔罪。”


    陈巧儿缓步走下台阶,目光扫过文书。印是真的,理由却是捏造的——她所有作品都刻意避开军器形制,连星弩虽能连发,但箭矢长度、拉力均未达军弩标准,这是她仔细研读《工律》后的设计。


    “师爷要查,民女自当配合。”她忽然展颜一笑,这一笑让刀疤脸下意识退了半步——上回他带人来捣乱,就是被这丫头设计的“自动扫帚”追着打了半条街,回去还被李员外骂办事不力。


    “只是……”陈巧儿话音一转,“夜黑路滑,我院中多有未完工的器械,还请各位沿着石板路走,莫要乱踏。”


    刀疤脸狞笑:“现在知道怕了?给我搜!尤其后院的工棚,一件件仔细查!”


    一群人如狼似虎涌向院内。陈巧儿退至花七姑身侧,低声道:“七姑姐,唱支曲子吧。”


    花七姑先是一怔,随即会意——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她清了清嗓子,悠扬的采茶调在夜色中响起:


    “三月采茶茶发芽哟——妹妹上山坡——路滑要当心哟——当心脚下窝——”


    歌声起时,冲在最前的两个汉子已踏偏离石板路。


    “咔嗒。”


    轻微的机械声被歌声掩盖。左侧那人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却只陷到膝盖便停住。那是陈巧儿设计的“陷足坑”,深度恰好卡住小腿,坑底铺着软草,伤不了人却一时挣脱不得。


    右侧那位更惨,踩中了“竹弹阵”。七八根削尖的竹片从草丛弹起,啪啪啪打在他小腿上——竹片头包着布团,疼却不伤筋动骨。汉子嗷嗷乱叫,在原地跳起怪异的舞蹈。


    “妖术!这丫头会使妖术!”后面的人慌了。


    赵师爷脸色铁青:“陈巧儿,你竟敢设置陷阱抗拒搜查?”


    “师爷明鉴。”陈巧儿一脸无辜,“民女早说院中多有器械——这些是防野猪的捕兽装置,县衙去年还张贴告示,鼓励农户设防保护庄稼呢。”她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告示,正是去年县衙下发的《放兽令》。


    刀疤脸气得哇哇叫,带着剩下的人绕开陷阱区,直扑后院工棚——那里藏着陈巧儿最核心的作品:改良水车模型、自动织机原型,还有那台引起轰动的“自转式水力纺纱机”。


    陈巧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好戏,才刚刚开始。


    工棚门被粗暴踢开。


    油灯点亮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棚内景象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


    左侧,一座三尺见方的水车模型正在自主运转。水流从竹槽注入,带动三层错落的轮叶,每一层转速不同却相互联动,齿轮咬合发出规律而悦耳的“咔嗒”声。更神奇的是,水车中段延伸出细竹管,竟在转动的同时进行着某种规律的上下抽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这是何物?”连赵师爷都看呆了。


    “回师爷,这是‘多层联动汲水车’。”陈巧儿走上前,轻触某个机关,水车缓缓停住,“用于山地梯田灌溉,三层轮叶可适应不同水位,竹管能将水提升两丈有余——民女已向里正报备过,准备下月在青石滩试用。”


    她转向中间那台更复杂的机器。木架上,上百个纱锭整齐排列,一根主轴连接着踏板,但明显能看到水力接口的设计痕迹。


    “这是纺纱机。”刀疤脸如获至宝,“能同时纺这么多纱,定是禁器!”


    陈巧儿笑了:“差爷说笑了。您仔细数数,这机子一共九十六锭——本朝《工律》规定,民间纺机不得超过百锭,违者方算禁器。民女这台恰在规制之内。”她踩下踏板,机器缓缓转动,“此机虽可接水力,但核心仍是人力驱动,水力只是辅助。县衙工房的书吏上月来看过,还夸赞此法省力呢。”


    赵师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接过李员外的银子时,对方信誓旦旦说这丫头私造军械,可眼前这些器械虽精巧,却个个都在律法允许的边缘内游走——这比公然违法更让他头疼。


    “搜!给我仔细搜!定有暗格密室!”刀疤脸不甘心。


    五六个人在工棚内翻箱倒柜。鲁大师此时已赶到,老爷子气得胡子发抖,却见陈巧儿暗中朝他使眼色,便强忍怒气,冷眼旁观。


    “头儿!这箱子锁着!”有人发现墙角一只包铜木箱。


    陈巧儿脸色“一变”:“那、那是民女的私物……”


    刀疤脸大喜,一斧劈开铜锁。箱子打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厚厚一叠图纸、笔记,还有几个木制模型。


    陈巧儿“慌忙”上前:“这是民女的设计手稿,还请……”


    赵师爷已抽出一册翻阅。只见纸张上画满精密的结构图,标注着奇怪的符号(实为简化阿拉伯数字和几何符号),旁注文字半文半白,夹杂着“杠杆原理”“齿轮比”“流体力学”等令人费解的词语。


    “这些鬼画符是什么?”刀疤脸嚷道。


    “是民女自创的标注之法。”陈巧儿垂首,“民女愚钝,读书不多,只好用些简单符号记录尺寸比例……”


    赵师爷翻到某一页,手忽然顿住。那页画着一套复杂的传动装置,标注却写着:“此设计存缺陷——主轴承力过大,连续运转三日必裂。改进之法:一、加粗主轴;二、增设副轮分流;三、改用韧性更强的栎木而非松木。”


    他抬头看向棚中那台运转良好的纺纱机——主轴赫然加粗了一倍,且正是栎木所制。


    “这些笔记……”赵师爷的声音有些干涩,“都是你设计的?”


    “是。”陈巧儿抬头,眼中闪着光,“民女蒙鲁大师传授技艺,又自己瞎琢磨了些改进之法。每件器械从构思到成型,所有尝试、失败、改良都记在这里——师爷可随意查验,若有违律之处,民女甘愿受罚。”


    工棚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灯花,映照着众人复杂的脸色。


    刀疤脸还要再闹,赵师爷却抬手制止。这师爷虽是贪财之辈,却也在衙门混了二十年,见识过不少工匠——可像眼前这少女般,不仅手艺精湛,还将每一处设计思路、失败记录详细归档的,他闻所未闻。


    更重要的是,这些笔记若真如她所说全是“自创”,那这女子的价值……


    “师爷!后院还有发现!”外面忽然传来惊呼。


    众人赶到后院时,只见两个差役正围着一座半人高的砖砌炉灶——那是陈巧儿半月前砌的“实验炉”,用于测试不同木材的燃烧性能和温度。


    炉火未熄,里面煅烧着什么,隐约可见金属光泽。


    “私炼铁器!”刀疤脸像抓住救命稻草,“这总没得跑了吧?民间严禁私炼!”


    陈巧儿却微微一笑,用铁钳从炉中夹出一物——那是个巴掌大的铜制构件,形如莲花,共有八片可活动的叶片。


    “差爷误会了。”她将构件浸入旁边水槽,白气蒸腾,“这是织机上的‘导纱莲’,铜制是为了耐磨。民女只是在试验铜锡配比——您看,这铜色发暗,便是锡多了,易脆。”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工律》补充条例载明,民间工匠为改良工具,可熔炼十斤以下铜料。民女每次熔炼均有记录,所用铜料皆购自县衙核准的刘记铜铺,这是票据。”


    一叠泛黄的票据被呈到赵师爷面前。时间、数量、用途,清清楚楚。


    花七姑适时开口,歌声已转为婉转的戏腔:“真金不怕火来炼哟——清白自有天看见——”


    刀疤脸的脸涨成猪肝色。他奉李员外之命,本是要来抓个现形,最好能砸了这丫头的作坊。可现在呢?陷阱是防守的,器械是合规的,笔记是详实的,连炼铜都有票据——这哪里是抓把柄,简直是来给人证清白的!


    赵师爷沉默良久,忽然拱手:“陈姑娘心思缜密,技艺超群,赵某佩服。”他转向刀疤脸,冷声道,“李员外报称的‘私造禁器’,纯属子虚乌有。尔等夜闯民宅,惊扰良善,本师爷回衙自当如实禀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师爷!我们可是……”刀疤脸急了。


    “闭嘴!”赵师爷厉喝,又转向陈巧儿,语气缓和,“今夜叨扰,还请姑娘海涵。不过……”他话锋一转,“姑娘这般才华,窝在这小镇未免可惜。下月州府将举办‘百工盛会’,县丞大人有意举荐本地巧匠——不知姑娘可有兴趣?”


    此话一出,连鲁大师都愣住了。


    陈巧儿心中电转。州府百工盛会——那是工匠行当最高规格的比试,若能脱颖而出,不仅声名远播,更能获得官府认证的“匠师”头衔。但这也意味着,她将正式进入各方视野,李员外之流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民女才疏学浅,恐难当此任。”她谨慎回应。


    “姑娘过谦了。”赵师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工棚,“能设计出这般精妙器械,又能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的,赵某二十年未见第二个。”他顿了顿,“三日后,县衙会正式下发荐书,姑娘好生考虑。”


    说罢,他带着差役转身离去。刀疤脸一伙人狠狠瞪了陈巧儿一眼,也只能悻悻跟上。


    火光远去,竹林重归黑暗。


    花七姑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几乎坐倒。鲁大师则盯着陈巧儿,眼神复杂:“丫头,你早料到今晚这一出?”


    陈巧儿没有回答。她走到工棚边,手抚过那台纺纱机,轻声道:“师父,七姑姐,你们说……李员外此刻在做什么?”


    远处,镇东李宅的书房内,一只景德镇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李员外肥胖的脸在烛光下扭曲,“赵师爷那个老狐狸,定是看出那丫头的价值,临阵倒戈了!”


    管家低声道:“老爷,州府盛会若让她参加,一旦得势,只怕后患无穷啊……”


    李员外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她想去州府?也得有命走到才行。”他压低声音,“去联系‘黑虎帮’的人,就说……有一批贵重器械要运往州府,请他们‘关照关照’。”


    窗外,乌云遮月,夜风骤急。


    而鲁家作坊内,陈巧儿正对着摊开的笔记沉思。花七姑端来热茶,见她眉头紧锁,不由问:“巧儿,还在想刚才的事?”


    “我在想……”陈巧儿用炭笔在纸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线,从镇子通往州府,“这一路三百里,要经过两座山、三条河,还有七处险隘。”她抬起头,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七姑姐,你说咱们那些防野猪的机关,对付得了真正的‘野猪’吗?”


    花七姑手一颤,茶水险些洒出。


    鲁大师沉默半晌,忽然转身走向内室,拖出一只布满灰尘的长木箱。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泛着幽光的特制工具——不同于普通木工器具,这些工具的刃口更薄、更奇巧,有些甚至连陈巧儿都叫不出名字。


    “师父,这是……”


    “你师祖传下来的。”老爷子声音低沉,“他老人家当年给宫里做过机关匣,后来惹了麻烦,隐姓埋名到此。这些工具,四十年没见光了。”


    陈巧儿抚过那些冰凉的工具,忽然明白师父今夜为何如此沉默——有些技艺,一旦现世,便再也回不了头。


    “州府,要去。”鲁大师一字一顿,“但不能这样去。”


    夜深如墨,作坊的灯火却亮至天明。


    而在三十里外的黑虎山,一群黑影正在密林中集结,刀锋映着残缺的月光,如同野兽的獠牙。


    东方既白时,陈巧儿推开窗,望向通往州府的官道方向。晨雾弥漫,看不清前路。


    她手中,新绘的图纸上,不再是水利纺机或改良水车,而是一辆结构奇特的马车——车轴暗藏减震机关,车厢板内设夹层,轮毂可瞬间弹出三尺利刃……


    “既然山有虎,”她轻声自语,炭笔在车轮处添上一排细密的孔洞,“那就造一辆,能伏虎的车。”


    晨风拂过,将桌上一页笔记吹起,那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是她昨夜添上的:


    “真正的匠心,不仅要巧夺天工,更要能守护天工所创之人。”


    远山传来隐约的雷声,今年的第一场暴雨,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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