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卢恩慈第一次主动向商泽亭发出邀请，商泽亭受宠若惊。


    若自己直接答应，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心急。可若自己闪烁其词，会不会让长公主觉得他心有顾虑？


    商泽亭正苦苦组织着措辞语句，卢恩慈才不给他犹犹豫豫的机会：“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八月十五等宫里的中秋宴结束了，你可要记得来找我！”


    “微臣届时一定来长乐宫，向您恭贺中秋。”商泽亭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努力让自己说话时声音不颤抖。


    当商泽亭离去之时，走路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全身都轻飘飘的。


    卢恩慈目送商泽亭离去，关上宫门。


    八月十五中秋节，正是家人团圆夜。


    长久以来，因为母亲故去，父亲不知所踪，卢恩慈几乎不过中秋节。


    在别人家阖家团圆赏月之时，卢恩慈会带着她的几只鸬鹚，独自来到山林边的湖畔旁。万籁俱寂，唯有一轮圆月倒映在湖中。


    偶有晚风吹拂，吹乱了平静的湖面。水波荡漾，摇碎了水面上完好的月影。


    四处无声，黑暗吞噬着山林。无边无际的孤寂，也吞噬着卢恩慈的内心。


    是下雨了吗？卢恩慈挽起袖子的胳膊上，感到了一丝凉意。


    可是卢恩慈抬头一望圆月高挂，夜空明朗，万里无云。


    卢恩慈忽地又感到一股热流从脸颊淌下，来不及她反应，风儿一吹，那热流瞬间降下温度，化作冰冷雨滴的触感。


    原来她在哭啊。卢恩慈用手背将泪水抹去，但是很快，湿润又盈满了眼眶。


    父母不在她身边好多年了，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呢。卢恩慈有些自嘲，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便懒得擦了。


    “咕噜噜”！


    卢恩慈养的鸬鹚，一个猛子扎进她的怀里。它黑色的羽毛在月光的沐浴下，发出幽微的色泽，给卢恩慈黯淡的面庞增添了一丝光亮。


    鸬鹚是水鸟，生性喜水，羽毛上沾着些许从湖里带上来的水渍，弄得卢恩慈衣裳湿漉漉的。


    但是卢恩慈并不在意，没有责怪鸬鹚们，她知道鸬鹚们是在安慰她。


    “谢谢你们呀！”卢恩慈双臂搂着几只乖乖埋于她胸前的鸬鹚。


    她的身旁，还有一只因为卢恩慈怀抱不够大，只能在她身边急得直扑棱翅膀的大鸬鹚。


    “等我以后手头宽裕些，一定带你们看看更大的天地！”卢恩慈从荷包里掏出几只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小鱼干。


    鸬鹚们鸣叫几声，蜂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她手心的小鱼干吃完了。


    卢恩慈抚摸着鸬鹚们顺滑的羽毛，心中的悲戚被驱散些许。


    她抬头望天，圆月仍高悬于夜空。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斗转星移，情随事迁。或许已经物是人非，但不变的是，每当中秋到来之际，明月依旧不变地呈玉盘状俯瞰人间。


    就像今年中秋，因为父亲起义成功，卢恩慈从一介渔家女成为长公主，属实是翻身入龙门。


    之前她过的中秋节，向来冷冷清清。而今年的中秋节，一派热热闹闹。


    她作为皇长女参加中秋宫宴，环顾四周，身边充斥着各位皇亲国戚，王子皇孙，朝中大员，贵女命妇……


    放眼望去，宫中张灯结彩，为中秋节的到来还布置了特制的装饰。本就雕栏画栋的皇宫建筑更加光彩夺目。


    卢恩慈坐在席位上。身边无人与她搭话，只有服侍的宫人匆匆走过。


    毕竟，他们来参加中秋宫宴，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进行社交来往，并不是真的为了庆贺中秋佳节——不然，他们何不留在家中与家人团圆呢？


    卢恩慈自己百无聊赖地吃着宴会前的小菜水果，时不时回头望传菜的方向——怎么还不上菜啊！她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恩慈姊姊！”卢恩念小跑着过来，坐到卢恩慈身旁：“这是我母亲做的一些桂花糕，她让我带给你尝尝！”


    卢恩念打开食盒——桂花糕糕体雪白松软，上面点缀着金黄的花蕊，散发的馥郁香气瞬间萦绕于卢恩慈的鼻端，成功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哇，谢谢呀！很好吃的样子呢！”卢恩慈刚要伸手拿一块尝尝，又缩回去：“是你母亲做的，我去给您母亲问个好吧！”


    “欸，不用——”卢恩念急忙将卢恩慈拉回座位，让她坐下来：“我母亲她今天没有来。”


    “没有来？”卢恩慈一头雾水。今天的中秋宫宴，按理来说，皇上所有的亲眷都会来参加。


    “嗯。我母亲她身体抱恙，害怕传染给大家，来了若一直咳嗽，也是扫兴。”卢恩念神色一暗。


    “咳嗽？是感冒吗？”卢恩慈只和卢恩慈的母亲见过几面。印象中，她是一位为人和善，不争不抢的妇人。


    “或许是现在季节更替，容易染上风寒吧。”卢恩念强颜欢笑：“太医来过了，开了几贴药，已经按时服用了。”


    “那就好，希望你母亲早日痊愈！”卢恩慈握紧卢恩念的手，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


    “可是太医看过后，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很好的起色……”卢恩念自顾自嘟哝了几句，可音量太小，卢恩慈没有听见。


    因为她的耳朵里全是殿内中央歌舞奏乐的声音。


    满耳笙歌满眼花，满楼珠翠胜吴娃。


    卢恩慈看着殿内的香薰，从镂刻着精美纹样的香炉中升起袅袅烟迹，消散于蒙着琳琅彩绢纱的宫灯下。


    虽然不知道是具体的什么香，但一定极其珍贵吧。她之前听商泽亭讲过，一颗上好的龙诞香，价值千金。


    卢恩慈至今都无法理解对名贵香料的追捧，还不如她在发间别上一枝栀子或者茉莉呢。


    醉人的缕缕香气，暖和的殿内温度，嘈杂的宴会气氛，这一切都让卢恩慈昏昏欲睡。


    “嗯？”卢恩慈听到有人在轻声唤她，强打精神，揉揉双眼：“怎么了？是上菜了吗？”


    “哈哈哈！”卢恩念在她身旁浅笑起来：“恩慈姊姊，你再看仔细些！”


    “看来微臣来的不是时候，扰了长公主等待用膳。”商泽亭看了看殿外月亮的方位：“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会开始上菜。”


    “什么？还要这么久！”卢恩慈的脸立即成了一个苦瓜。


    “长公主可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商泽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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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过一碟切好的月饼。


    “是谁做的？”卢恩慈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外乎卢恩慈警觉——月饼本来就是偏甜的食物，如果是商泽亭做的，那等于甜上加甜，是致死量的甜啊！


    她都不用吃晚宴了，光为了解甜腻喝的水都会喝饱！


    “是御膳房厨师做的蛋黄莲蓉馅月饼。”商泽亭哭笑不得：“宫宴对饮食要求极为严格，有专门的人试毒，根本不可能带进来外来食物。”


    “啊哈，原来是这样。”卢恩慈讪笑一下，从善如流地尝了一块月饼。味道甜度确实都刚刚好。


    商泽亭陪着卢恩慈说说笑笑，看到不少在殿外的来宾开始入场，便起身告辞：“宫宴就要开始了，微臣先行离开。”


    他趁着告辞时弯腰行礼时，压下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微臣会按照约定，在宴会后见您。”


    卢恩慈点点头，等待着这漫长无聊的宴会的结束。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礼官念诵着中秋时节的应景佳句：“吉时已到，现在正是观赏中秋圆月的最佳时机，众位大人可移步中庭赏月。”


    有人对月和诗对酒，有人拜月祈求祝福。不一会儿，人们就挤满了整个中庭。


    这个中秋宫宴怎么还不结束？再等就是宫禁的时间了！卢恩慈心急如焚——她和商泽亭约好了，宫宴结束后来她宫中小坐的！


    卢恩慈确实没有宫宴这个概念。她来宫中后只吃过一次为她而办，但可以称得上简陋的接风宴，又错过了前不久的庆功宴。


    所以，卢恩慈一直以为宫宴，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不过就是菜肴更丰盛些。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商泽亭。


    他现在才发觉，宫宴结束后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找长公主。


    若说卢恩慈没意识到这点情有可原，而他现在才意识到可谓是千不该万不该。


    但是没办法，他一遇到和卢恩慈有关的事情，理智就全部消失了，脑海只剩下一堆粉红泡泡。


    当商泽亭听到卢恩慈的邀请后，满脑子都是要再购置一套新衣裳。


    于是商泽亭今日特地穿着月白色的衣衫，为了搭配和谐，他只带白玉配饰。看过去，仿佛可以去广寒宫当仙人。


    “嘿！”卢恩慈觉得与其苦恼纠结，不如随机应变，起身径直走向商泽亭，将他拉到人少的位置：“本来想找你去我宫中的，但是今日恐怕是不成了。”


    “能和长公主共度中秋佳节，微臣就已经满足。”商泽亭语气满是苦涩。


    “按原计划呢，我亲手做了些点心和酒，想与商大人小酌一杯！”卢恩慈学着私塾里学子摇头晃脑念诗的样子：“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真遗憾。宫宴的玉盘珍馐再怎么美味，也比不上长公主亲手做的分毫”商泽亭很是丧气。


    “但是呢，我刚刚让雪青把我做的桂花糖藕和酿的桂花酒，送给你府上的侍者了。”卢恩慈单手叉腰：“所以不用太失望！”


    “在此谢过长公主的好意。待微臣回去，定会好好品尝。”商泽亭面上忽地泛红，从怀中取出了一件物品：“其实，微臣也准备了一件礼物，现在赠予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