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心悦君兮君不知

作品:《太液池里可以养鸬鹚吗

    短短一句话,犹如平地处起惊雷。


    七月初七……那不就是七夕节嘛!卢恩慈毫不含糊,一个箭步冲到商泽亭面前:“商大人,还请把话说清楚!”


    商泽亭其实提出邀请,就已是攒足勇气才说出口的。


    他被卢恩慈的气势震慑住,一时间心慌意乱,不敢正眼瞧卢恩慈。好半天,才定定地望向卢恩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商泽亭还没说完,卢恩慈把他的话截断:“不许掉书袋子,用我听得懂的话说!”


    “郎有情,不知……长公主可否有意?”这回轮到商泽亭害羞了,他甚至不敢听卢恩慈的回答。


    商泽亭知道自己很受欢迎,及冠礼之后不少人都来商家洽谈婚事,数不清的贵女都有意无意地向他表示好感。


    可是他没有过任何的情感经历。


    他对于有情人间诉衷肠的想象,应该是郎君用委婉的情诗表明爱慕,之后姑娘家芳心暗许,最终两人互通心意,在花前月下谈论诗词歌赋。


    但是卢恩慈显然不接这招。若是卢恩慈不吃这一套,那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为什么呢?”卢恩慈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而是苦恼起来。


    她的反应,超出了商泽亭的预料。


    “这太突然了吧!”卢恩慈听到了他的告白,终于解开了商泽亭特意送她发钗的疑惑。


    “微臣送长公主发钗,其实就是表明心意。”商泽亭隔着卢恩慈襦裙的广袖,执起她的手腕:“但是微臣没有等到长公主的答复,以为您不愿。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忐忑万分。”


    “我……”我还以为你送我发钗是可怜我呢!卢恩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吞吞吐吐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所以,长公主对微臣……是什么样的心意?”商泽亭看出卢恩慈的踌躇,步步追问。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卢恩慈没有回避开这个问题,大大方方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所思:“我现在没有谈情说爱的想法。”


    “长公主若回宫,就应该要举办公主的册封典礼了。册封之后,您就要移居公主府,皇上会给您许配婚事。”商泽亭循循善诱:“若是长公主对微臣有意,微臣会和家人商量,请皇上赐婚。”


    “你怎么考虑得这么远!”卢恩慈被商泽亭一番话闹了个大红脸。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商泽亭其实在夜深人静之刻,把和她成婚后的生活都幻想出来了。


    “这是人生大事,自自然马虎不得,要从长计议。”商泽亭见卢恩慈没有直接拒绝他,心中暗暗欢喜。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商泽亭正开心,卢恩慈下一句话,就是一口回绝:“那可不行,你别想了。”


    “莫非长公主对微臣不满?”商泽亭的心刚被捧起,又倏然摔落,生怕卢恩慈是厌弃他。


    “哪会啊,谁见了你,都会喜欢你的。”卢恩慈摇摇头:“商大人,你的家世模样品性,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我欣赏还不够呢,怎么会不满呢?”


    “那为何长公主不愿接受微臣的心意呢?”商泽亭有些焦急:“难道说,长公主已经有了心上人?”


    卢恩慈听了商泽亭的话,有些无语:“商大人,你课上对我讲了那么多大道理,怎么现在拘泥于情情爱爱了?我是真的没这个想法。等我回宫,我会和父皇细说关于我婚配的事情。”


    “你要如何说?”商泽亭见卢恩慈是有自己考虑的,忙不迭问道。


    “我想趁着当下的时间,日日学习精进。争取当个女官,若是自己给自己挣个诰命,那就再好不过。”卢恩慈将自己的算盘全盘托出。


    “我不想被许配给谁!要是父皇不答应,大不了啊,我就回去继续打鱼!”听到卢恩慈有回家乡的想法,商泽亭惊慌失措道:“这万万不可!”


    但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没有理由阻拦卢恩慈,才找补解释:“微臣刚刚失态了,并没有反驳长公主意愿的意思。”


    “而且商大人是有大志向的人,若是许配给公主,那就是驸马了。”卢恩慈朝商泽亭笑笑:“驸马是不能干政的,我会耽误你的。”


    闻言,商泽亭心中苦涩。


    他自小被家里严加管教,族人每日在他身旁耳提面命,对他寄予的厚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面,圣贤书上写着“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要士人学子为民请命,不要鱼肉百姓。


    一面,家里族里,要他不顾一切维系商家的利益。


    前朝兴盛时,商家和前朝皇族交好,一起过着人上人的奢侈生活。


    可是当商家意识到前朝将要覆灭时,迅速倒戈,找上了极有可能起义胜利的首领。最终,又稳稳得来了泼天富贵。


    所谓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不过是一群拼命寻找利益的吸血鬼罢了。


    朝代的更替,只要不影响商家的权势财运就行。至于底层人的喜怒哀乐,那不在商家的考虑之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商泽亭意识到这点后,一度对自己的出身和家族的期望,产生极度的嫌恶。


    因此当皇上开始削减商家势力,甚至是打压他时,商泽亭只觉得因果报应不爽,那是他应该受着的。


    唯一令他感到庆幸的,是突然闯入他一潭死水生活中的卢恩慈。


    初见她时,她犹如草叶上澄净的露水,不掺杂一丝杂质。


    说话间带着的南方口音,率性自然不拘小节地地谈吐,希望百姓过上好日子的质朴愿望,敢想敢做不瞻前顾后的行事风格,都让他不由得想和她亲近。


    如同捕食鱼儿的鸬鹚飞过水面,激起了涟漪。卢恩慈也让他古井无波的心中生起荡漾。


    等商泽亭发觉他只要离开卢恩慈半刻,就会抑制不住地思念。只要卢恩慈和别的男人靠近,他就会止不住地恼火。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情不知其所起,而一往而深。


    卢恩慈不知道商泽亭的心理活动,只看到商泽亭痴痴地望着她,不自然地转过头。


    她好言相劝:“商大人,我很喜欢您,但您的心意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还有好多地方想去……”


    “长公主,您不用解释,是微臣太心急了。”商泽亭摇摇头:“只是希望长公主之后不要对微臣有心理负担。”


    “那肯定会有心理负担的啊!”卢恩慈扶额苦笑,她不说谎:“你被人告白了,再见到那人,那心里想法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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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和先前不一样啊。”


    商泽亭语塞,更加懊悔向卢恩慈表明心意了。半晌,才格外小心地试探:“那长公主之后会不想见臣吗?”


    “不不不!想见你,我太想见你了!”卢恩慈赶紧点头:“商大人您还是得来给我上课啊,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读书的事,可不能被儿女情长耽误了!”


    “那微臣就放心了。”商泽亭长舒一口气:“微臣还是会风雨无阻,来给长公主传道授业解惑。”


    “不过,微臣对长公主的孺慕之情,不会改变。还望公主好好考虑。”商泽亭见卢恩慈放松下来,再次重申自己的情意。


    “乳母?如母??”卢恩慈本就被商泽亭的告白闹得脑瓜子嗡嗡的:“你到底对我什么感情?”


    商泽亭怔住了,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到雪青将要踏门而入的声音。


    “长公主,届时微臣会遵照邀请,在明德门前等您游灯会。无论您来不来!”商泽亭抛下这句话,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喂!你还没有说清楚呢!”卢恩慈急得大喊。


    “发生什么事了?”雪青第一次看到商泽亭如此失态。


    “雪青,我问问你,如母是什么意思?”卢恩慈看着商泽亭的身影消失于视线。


    “长姐如母的如母吗?”雪青按着自己的理解:“大概是很值得依靠的意思吧。”


    很值得依靠?这岂不是说明商泽亭认可她的能力嘛!卢恩慈点点头:“这个夸奖不错,我很喜欢!”


    时间很快就到了七夕节。


    这一日碧空如洗,惠风和畅。


    卢恩慈跟寺院里的方丈告了假,回到房中。


    她到底赴不赴约呢?卢恩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心中犹豫着,手上却诚实地给自己梳妆打扮起来。


    她换上了一件从未穿过,一直压箱底的淡粉色罗裙,搭上月白色的外衫。整个人都鲜活不少,眉眼间都轻快许多。


    卢恩慈从笔盒中取出一直偷偷藏着的宝石发钗。


    在给自己梳了一个飞仙髻后,她将商泽亭送给她的这只发钗戴入发间,凑近镜前观赏。


    等她穿戴完好,卢恩慈敲开侧房的门。


    “长公主,有什么事情吗?”雪青开门,见到卢恩慈反常的装扮,眼前一亮:“您这是要……去逛七夕的灯会?”


    “嗯。不过我要是自己去恐怕不合规矩。你能陪我吗?”卢恩慈靠着门柱,目光躲闪。


    “只是我们两个人的话,奴婢怕遇到什么意外。这样吧,我去叫个侍卫来,让他陪我们逛。”


    “不了吧……”卢恩慈声音越来越小。


    “不行,我们两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要是遇到歹人,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雪青摇摇头,执意要多叫个人。


    “没事的,商大人在的。他会等着我们。”卢恩慈低头。


    这话算是明示了。雪青听到卢恩慈这么说,再看到卢恩慈头上的珠钗和今日的精心装扮,会了意:“奴婢知道了。”


    两人趁着斜阳仍有余晖,结伴来到京城城内。


    刚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卢恩慈还没有来得及欣赏繁华的京城盛景,一匹受了惊的马拖着即将散架的马车,横冲直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