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取舍

作品:《朱门咸鱼

    冯国公早已瘫软如泥,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此事,”萧翊目光转向曹扣军,声音听不出喜怒,“贤妃可知?”


    “回皇上,”曹扣军拱手,语气沉痛中带着维护,“自痛失公主后,贤妃娘娘悲伤过度,心力交瘁,缠绵病榻。臣与内子忧心不已,遂借入宫赴宴之机,带了精于妇科的医女其兰入宫,为娘娘请脉调养。谁料竟诊出娘娘脉象有异,似在生产时遭药物所损,伤了根本。”


    他再次呈上一份奏折,“此乃医女其兰亲笔所书的脉案证词,详述诊断所见。皇上若存疑,可即刻宣其兰入宫,与太医院存档脉案及季太医当面对质。”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坚定:“查明真相、拿人取证,皆是臣一意孤行所为。贤妃娘娘病体支离,于此事……一概不知。”


    一旁魂不守舍的冯国公,听到曹扣军极力为贤妃开脱,浑浊的眼珠忽然动了动,像幡然醒悟。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御座旁的皇后,那眼神里有绝望,有哀求,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


    “说起季太医……”萧翊指尖在案上轻点,似才想起此人,“朕似乎一直未曾见他。”


    他看向曹扣军:“曹卿,季太医此刻,莫非也在你府上做客?”


    “回皇上,臣本欲寻季太医问个明白,但其人……自事发后便下落不明,遍寻无着。”


    萧翊又转向冯国公,语气更淡:“冯国公,季太医这‘贵客’,莫非也被你‘请’到皇庄去了?”


    他侧首,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的皇后脸上,“皇后,你方才所言的人证,此刻……还要带上来么?”


    “老臣……老臣……”冯国公喉头滚动,巨大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然而,电光石火间,皇后清晨在殿外那番孤注一掷的叮嘱、大皇子萧昀尚且稚嫩的脸庞、冯国公府百年基业……无数画面在他混乱的脑中疯狂冲撞。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猛地以头抢地,发出一声闷响,再抬头时,额上鲜血淋漓,眼中却迸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决断:“老臣糊涂!老臣罪该万死!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郁嬷嬷那贱奴欺上瞒下、搬弄是非!老臣一时猪油蒙心,听信谗言,才犯下大错!老臣……老臣愿倾尽所有家产,不!老臣愿以这条老命相抵!只求皇上开恩!小女冯瑚全然无辜,她现已许配夏家,求皇上……求皇上给她一条生路啊!”


    他砰砰叩首,额角鲜血混着灰土,在金砖上洇开刺目的红痕。


    皇后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明知冯瑚已葬身火海!为何这样说?


    电光火石间,她恍然明悟——这是断尾求生!他要以自己的性命担下所有罪责,换她皇后之位不倒,换大皇子前程无忧,换冯国公府最后一点恩荫不灭!


    一股混杂着震惊、悲凉、讽刺与无尽酸楚的洪流狠狠撞上她的心口。她僵在原地,仿佛整个人瞬间被拖入冰冷的深渊,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


    曾几何时,她总觉自己受益于冯国公府的出身,得以母仪天下;却又无时无刻不感到被这个昏聩荒唐的父亲和日渐衰落的家族所拖累,不得不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为儿子铺路。


    而此刻,在这灭顶之灾前,她竟从这个向来懦弱糊涂的父亲眼中,看到了她一直渴求却从未得到的、近乎本能的——庇护。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她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属于中宫皇后的、无可挑剔的痛心与凛然。她转向冯国公,声音因竭力克制而微微发颤,带着痛心疾首的斥责:“父亲!你……你怎能如此糊涂!如此荒唐!”


    随即,她转向萧翊,离座跪倒,以额触地:“皇上容禀!臣妾无能,失察于内,竟不知母家闯下如此滔天大祸,惊扰圣听,动摇宫闱!臣妾……罪该万死!”


    萧翊看着她伏地的背影,那挺直了九年的脊梁此刻终于弯折,眼中翻涌过极为复杂的情绪——有对多年夫妻情分的些微失望,更有对权力棋盘上又一枚棋子即将出局的悲凉审视。


    良久,他终于缓缓向后,靠入冰冷的龙椅椅背。


    伸手,拿起了御案上那张一直被忽略的、来自季太医的信纸,轻轻一掷,那页薄纸便飘飘荡荡,落在皇后面前的金砖地上。


    皇后怔忡地抬起泪眼,不解其意,颤抖着手拾起信纸。目光匆匆扫过其上字句,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竟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坐于地,连最后一丝强撑的体面也荡然无存。


    那纸上,是季太医事无巨细的请罪陈情与事件回溯。


    他早已料到会被灭口,提前写就此书,藏于太医院当值的徒弟处,并嘱托:若自己两日内未曾现身,便立即将此信设法交予御前大太监吴全顺,直呈天子,以求换得家人一线生机。


    萧翊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生相:涕泪血污、几近癫狂的冯国公;满眼不甘、却已知大势难挽的曹扣军;面如死灰、精气神俱散的皇后。


    御书房内死寂无声,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衬得人心愈发惶然。


    终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之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冷冷回荡:


    “皇后失察,纵容恶奴,难辞其咎。”


    皇后伏地的身躯剧烈一颤。


    “即日起,收回中宫印玺,禁足凤仪宫,非诏不得出。”萧翊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皇子萧昀,移居庆禧宫,由朕亲自择师教导,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探视。”


    皇后的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剥夺印玺、禁足宫中、骨肉分离——这已不仅仅是惩罚,更是将她中宫权威与为母倚仗连根拔起。


    “冯国公治家无方,纵奴行凶,谋害皇嗣,攀诬亲王。”萧翊目光如刀,转向冯国公,“着即削去冯国公爵位,褫夺一切恩赏。冯氏全府上下,押入天牢候审。即日抄没家产,充入……”


    “皇上。”


    一道平和却不容忽视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太后身着常服,手持沉香佛珠,在肃月嬷嬷的陪同下,步履沉稳地踏入殿中。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满殿狼藉,最终落在御座之上。


    “皇帝忙于朝政,日理万机,怎好让这些后宅阴私、门户恩怨,闹到御前来,徒惹烦忧,污了圣听?”她语气温和,却一句话便将这涉及皇嗣、勋贵、乃至藩王的惊天大案,轻描淡写地定性为“勋贵家宅不宁”。


    “谋害皇嗣、攀诬亲王、动摇国本,”萧翊迎上太后的目光,声音沉稳,却寸步不让,“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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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桩件件,皆非母后口中的家宅小事。”


    太后捻动佛珠的动作未停,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皇家体面,重于泰山。有些事,刨根问底,伤了和气;动摇国本,得不偿失。皇帝是圣明之君,当知社稷安稳,在于权衡,在于……分寸。”


    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瘫软的皇后,又落回冯国公身上,“冯国公,哀家若没记错,你府上……是有太祖亲赐的丹书铁券?”


    早已绝望的冯国公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浑浊的眼睛骤然迸发出光亮,连连叩首,急声道:“是!是!皇上明鉴!老臣府上确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老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宽恕!只求皇上看在丹书铁券和冯家祖上侍奉三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法外开恩,不要牵连老臣的家人!给冯家……留一条活路啊!”


    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太后此刻提及,绝非慈悲,而是看中了冯国公府三代积累的泼天财富,意图分羹。


    但太祖御赐之物在上,萧翊即便身为天子,亦不得不暂避锋芒。


    他眸色微沉,冷声道:“既如此,刑部即日入府,清查冯氏所有家产田亩,登记造册,暂封府内,留待后议。冯国公押入天牢,待刑部详审后定罪。即日起,冯氏一族,无朕旨意,不得涉足任何政事。”


    冯国公瘫软如泥,却仍挣扎着以头触地:“谢……谢皇上恩典……谢太后娘娘恩典……”


    “曹扣军。”萧翊目光转向另一侧。


    曹扣军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


    “纵火行凶,惊扰京畿,触犯国法。削去一切爵禄官职,永世不得叙用。”萧翊声音冷硬,一锤定音。


    曹扣军闭上双眼,喉结剧烈滚动,终是缓缓伏下身去,深深叩首:“罪臣……领旨谢恩。”


    “另外,”萧翊看向太后,唇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弧度,语气却颇为恳切,尽显孝心:“冯国公攀诬康王谋反,虽是其罪当诛,然此等污蔑之词,流传出去,恐损康王清誉,更令母后忧心。”


    他转而面向刑部尚书,语气陡然转为严令:“将冯国公攀诬康王谋反一节,单独立案,移交刑部,给朕细细地查,彻彻底底地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公告天下,以正视听,还康王一个清白!莫教无稽流言,扰了太后清静。”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意与失措。


    好一招以退为进!


    萧翊三言两语,便拿到了一个冠冕堂皇、可大可小的借口,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手伸向蜀地,伸向康王。无论查多久、查出什么,她和康王都只能“配合”,只能哑巴吃黄连。


    这已不是追究冯国公,而是借着此事,公然撕开了一道削藩的口子。


    最后,萧翊的目光,越过殿中众人,落在了角落那抹一直静默的绯色身影上。


    “婉昭仪。”他忽然开口。


    夏清圆心头一凛,敛衽上前,垂首应道:“臣妾在。”


    “冯夏联姻,终究关乎你家事。”萧翊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冯国公之罪,依律不及未涉案之家眷。如今冯家二小姐……既然幸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缓缓问道:


    “你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