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对峙

作品:《朱门咸鱼

    冬日的晨光熹微,撕开隆福门上空沉滞的阴霾。


    日色渐明,夏清圆随萧翊的步辇刚至,便见一道清瘦身影候在门侧风口里。


    “臣妾给皇上请安。”德妃福身行礼,裹着一件半旧的鸦青斗篷,未施脂粉的脸上带着病后的苍白,连眼角的细纹都清晰可见。


    整个人像一株枯萎的秋棠,与那日在临华宫相见时的爽利明朗大为不同。


    “怎么在这里吹风。”萧翊不等辇停稳便疾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抬手,替她将松散的领口拢紧。那动作熟稔而关切,全无平日的威仪距离。


    夏清圆立在辇旁,眉尖微微蹙起。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掠过一丝陌生的滞涩——


    皇上待德妃的态度,与待她的亲昵随性、待旁人的疏离威严都不同,是一种更平和、更贴近家人般的自然亲近。


    “冯国公夜扣宫门的事,臣妾听说了。”德妃目光轻扫过夏清圆,对她微微颔首。转向萧翊时,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切,“心下不安,有些担心皇上,便过来看看。”


    “此处风凉,先回去。”萧翊竟对她的解释毫无疑虑,甚至追问了一句,“降气丸快用完了吧?朕让吴全顺再给你送。”


    夏清圆心中微讶,他日理万机,却连德妃的哮症用药都记得如此清楚。


    “谢皇上关怀,还够用。”德妃温声应道,随即退开半步,“皇上朝务繁忙,臣妾告退,不敢多扰。”


    “晚些朕去看你。”萧翊颔首。


    德妃再次福身,便扶着宫女的手,悄无声息地退入尚未散尽的晨雾中,身影很快被宫墙的阴影吞没。


    这不过是个短暂插曲,夏清圆却蹙着眉,对德妃此刻出现的用意毫无头绪。


    但她敏锐地捕捉到,目送德妃离去后,萧翊再转向御书房方向时,眼底那抹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愠色。


    “皇上,进去吧。”她上前半步,轻声提醒,试图从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上探寻那情绪变化的根源。


    可顺着他凝望的方向看去,只有御书房前汉白玉阶上,一片被践踏得泥泞不堪的残雪。


    御书房内,十六盏鎏金蟠枝宫灯燃得通明,将四壁映照得恍如白昼,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寒气。


    刑部、大理寺、京兆尹三司长官垂手肃立,面色俱是谨慎肃然。


    皇后端坐在御案左下首特设的紫檀圈椅中,衣着整齐,发髻朴素,唯有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透出失血的青白。


    夏清圆敛息垂眸,悄步立于萧翊身侧后方三步处,将自己缩进灯影的角落。


    “回皇上,贤妃娘娘称病未起。”吴全顺从储秀宫返回,躬身禀报,又趋前两步,压低了嗓音附耳数语,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叠齐整的信笺,双手奉上。


    萧翊展开,目光飞速扫过纸面,摊在桌上。


    眉峰一挑,侧首瞥了皇后一眼,唇角竟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接着便是一声轻浅的冷哼。


    皇后脊背挺得笔直,恍若未觉那目光中的讥诮与寒意,眼睫微颤,却未敢回视。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只剩下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殿中空地上,冯国公与曹扣军相距丈余而立,一个满身烟灰、发髻散乱,狼狈不堪;一个身着待罪官员的素色常服,面色沉肃。


    两人不约而同地紧盯着萧翊手中那页薄纸,眼中俱是灼人的光。


    “说说吧。”萧翊将信笺随手置于案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朕听着。”


    冯国公“噗通”一声重重跪倒,额上昨夜磕碰的伤口又渗出血丝,混合着烟灰,显得分外凄惨。“皇上!老臣冤枉!求皇上为老臣做主啊!”


    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按照方才皇后教的:“昨夜子时三刻,京西皇庄突遭大队流寇袭击!那帮天杀的贼子黑衣蒙面,手持利刃,见人就砍,见粮就抢!抢空了粮仓药库犹嫌不足,竟丧心病狂,纵火焚庄!”


    说到激愤处,他浑身颤抖,从怀中掏出一封边缘焦黄卷曲的信笺,双手高举过头,嗓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这是老臣别院侍卫拼死从贼寇尸身上搜出的!曹扣军这老匹夫!他……他与蜀地康王...暗中勾结!此番纵火焚庄,分明是意图制造京畿混乱,图谋不轨啊皇上!”


    信笺经由吴全顺呈至御前。


    萧翊并未接手,只垂眸短短一瞥——


    内容无非是“时机将至”、“里应外合”之类的泛泛之辞,用的确是蜀地特产的竹纸,边缘焦痕也做不得假。


    他开口,却未质询曹扣军,而是转向冯国公,语气莫测:“只丢了这些?”


    “什……什么?”冯国公一怔。


    “朕问你,”萧翊指尖在案上那张摊开的信纸上轻轻一点,“除了钱粮,可还丢了……别的什么?”


    “老臣…老臣不明白皇上何意……”冯国公本就心虚气短,被这突兀一问,眼神顿时飘忽起来,额上冷汗涔涔。


    皇后心中掐算,金忠带着她安排的人证此刻理应到了宫门外。她强自镇定,接口道:“皇上,臣妾尚有人证,可证明……”


    “想清楚了再说。”萧翊骤然打断,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浇下。


    他转而看向曹扣军:“曹卿,你说。”


    曹扣军背脊挺得如松如枪,声音沉浑有力:“陛下明鉴!陇西与蜀地接壤,若臣真有反心,何须舍近求远,跑到京城来,到冯国公家门口给他送把柄?”


    他冷笑一声,目光如淬毒的刀刃刮向冯国公,“这等污蔑手段,拙劣至极!分明是有人做贼心虚,狗急跳墙,胡乱攀咬,意图扰乱圣听,混淆黑白!”


    皇后脸色倏地一白。


    “你——!”冯国公又气又怕,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狗急跳墙?”萧翊好整以暇地重复,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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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知,你两家竟有如此‘渊源’?”


    “贤妃娘娘痛失皇嗣,臣悲愤难当,多方查探之下,得知太医院季太医家眷被秘密扣押于冯国公府京西皇庄。”曹扣军话锋一转,语气沉痛而愤慨。


    “臣自知有罪。族中确有年轻子弟,激于义愤,行事过激,失了分寸。然则——”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涨,直刺冯国公,“若将此定性为‘流寇袭庄’,敢问冯国公,现场可留下一具贼寇尸首?你敢当着陛下的面,以你全族性命起誓,季太医的妻儿老小,从未踏足过你府上皇庄半步?!”


    冯国公张了张嘴,下意识瞥向面无人色的皇后,又惶恐地窥探御座上的皇帝。


    “老臣……老臣……”他喉头滚动,半晌才挤出几个字,“老臣即便曾请季太医家眷做客,也……也断不能证明老臣谋害皇嗣!”


    萧翊指节在紫檀御案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两下,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蠢蠢欲动的嘈杂。


    “冯国公指曹家勾结藩王,谋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清晰地在每个人心头砸下,“曹扣军指冯家绑架官眷,谋害皇嗣。”


    他缓缓扫过殿中噤若寒蝉的三司长官,目光最终落回殿下二人身上,唇角那点冷意更深:“朕今日便教教你们,如何不和稀泥,也能断个分明。都听好了。”


    “口说无凭。”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攫住猎物,“你二人,可有实证?”


    “人证物证,臣皆具!”曹扣军率先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


    吴全顺应声而出,片刻后从殿外引入一对面色惊惶、衣着普通的母子,正是季太医的妻儿。


    “陛下!”曹扣军朗声道,“此二人便是被冯家绑架囚禁、险些灭口的季太医家眷!请陛下亲审,以正视听!”


    季太医的妻子王氏双膝一软,瘫跪在地,未语泪先流,叩头如捣蒜:“民妇冤枉!皇上明鉴啊!几月前,贤妃娘娘生产那一日,冯家庄子的管事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进民妇家中,不由分说便将民妇和孩子掳走,关在京西庄子的秘密地窖里!他们威吓说……说只要季太医乖乖听话,便能保我们母子平安,否则……”


    “否则如何?”刑部尚书沉声追问。


    “否则全家性命不保。”王氏浑身剧颤,畏缩地抬头,目光惊恐地掠过御案旁的皇后,又像被烫到般迅速垂下,声音细若蚊蚋:“说……说让季太医在贤妃娘娘生产时……在汤药里动些手脚……务必让……让胎死腹中……”


    “嗡——!”


    殿内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目光,或惊骇、或探究、或冰冷,齐刷刷钉在皇后身上。


    皇后端坐如塑,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深深掐进坚硬的紫檀木中,指甲几乎崩裂,沁出丝丝血色。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只有那挺直的脊梁,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