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钢铁玫瑰与“她”的力量


    织机的“咔嚓”声此起彼伏，上百名女工坐在崭新的织机前双手翻飞，梭子在经纬之间穿梭。


    自从“希望风华”系列成衣在黑石城一炮而红之后，纺织厂的订单便如雪片般飞来。原本的产能早已不堪重负，莉亚婶婶不得不连续招了好几批新工人，可依然供不应求。


    莉亚婶婶站在工坊中央，手里拿着一块新织出的提花锦缎，对着阳光细细端详。这是她们最新研制出的面料，在原有的渐变染色工艺基础上，又加入了从矮人那里学来的金属丝编织技法。这种在矮人锻造中用于装饰铠甲边缘的小技巧，用在织物上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使得布面在光线下泛出淡淡的流光。


    “成了。”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身后的林越说道，“镇长，不对，城主，我总是习惯喊镇长了。您看，这批锦缎的品质，怕是连王都的织坊都比不上。”


    “哈哈哈，喊什么都可以，都是我。”


    林越接过锦缎，用手指捻了捻。果然，手感细腻柔滑，纹理精致繁复，在阳光下流转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光泽。


    “莉亚婶婶，您这手艺，怕是要让那些贵族老爷们的钱袋子都要哭了。”


    “哪里哪里，”莉亚婶婶嘴上谦虚，脸上却掩不住的骄傲，“还不是您当初教得好。那什么飞梭、提花，都是您给的工艺方案。如今又有了矮人的指点，这才能更上一层楼。”


    “光有技术可不成，”林越摇摇头，“关键是您能把这些技术融会贯通，还能把这么大的工坊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份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莉亚婶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对了，镇长，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哦？说来听听。”


    “您也看到了，如今咱们的订单越来越多，光是希望风华系列就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更别提三叶草商会那边还在催着要货。”莉亚婶婶叹了口气，“可咱们这边的产能实在是跟不上。我寻思着是不是该再建一座分厂？”


    林越点点头，这正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而且，”莉亚婶婶继续说道，“我想把新厂的定位再往上提一提。现有的工坊主要做大众布匹和普通成衣，新厂就专攻那些精细活儿，例如提花锦缎、刺绣礼服、定制成衣。把产品线分开，高低搭配，既能满足普通百姓的需求，也能抓住那些有钱人的钱袋子。”


    “这个主意好。”林越赞许道，“高端产品利润高，能养活更多的工人；普通产品走量让更多百姓穿上好衣裳。两条腿走路，稳当。”


    “还有一件事，”莉亚婶婶压低了声音，“镇长，您是知道的，镇上和城里许多妇人都想来工坊做工，可她们家里都有孩子要照看，走不开。就是能不能在新厂旁边辟出一间屋子，专门用来照看这些孩子？白日里把孩子送来，有专人看管，娘亲们便能安心做工，傍晚再一起接回去。”


    林越眼睛一亮：“托儿所？”


    “托…托什么？”


    “就是您说的，专门照看孩子的地方。”林越兴奋地拍了拍手，“莉亚婶婶，您这主意太妙了。不光是纺织厂，以后咱们所有的工坊作坊，都可以配上这样的地方。”


    “当真？”莉亚婶婶有些意外，她原以为这个提议会被认为是浪费人力物力。


    “当然当真。”林越认真地说道，“妇人们有了牵挂，做起工来难免分心。若是能解了她们的后顾之忧，不仅做工更安心，产出也会更高。再说了，那些孩子在一起，还能互相学习识字算数，总比一个人在家傻玩强。”


    “这样，您拟个章程出来，需要多少人手，多少屋舍，需要什么物什，都列清楚。新厂、托儿所的事也一并操办起来。我让人尽快拨付银钱和物资。”


    “好嘞！”莉亚婶婶应得干脆利落。


    “对了，”林越又想起一事，“二厂的高端成衣这块，您之前不是说，有些静语者的姐妹们，刺绣手艺极好吗？把她们也都招进来，专门负责那些需要精细绣工的礼服和定制衣裳。”


    “您是说…艾拉她们？”


    “对，艾拉她们那群人，手艺没得说。”林越点头，“咱们有好布料，有好手艺，就该做最好的东西。做出来卖给那些王都来的贵族和大商人，一件顶普通衣裳几十件的价钱。”


    莉亚婶婶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镇长，您这脑子，怎么转得这般快？”


    “哪里，”林越笑道，“我这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什么巨人？”


    “没什么，”林越摆摆手，“总之，纺织这一块，往后就全交给您了。做得好，我给您记头功。”


    莉亚婶婶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干劲。


    ……


    半月后，黑石城，城主府广场。


    今日是黑石城和希望镇联合举办的招工大会，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各个工坊、商铺、运输队、守卫队都在广场上摆了摊位，接受报名。


    林越站在城主府的台阶上，看着下面摩肩接踵的人群，心中颇为感慨。


    就在不久前，这些人还在为一口饭食发愁。而现在，他们争抢的不再是食物，而是工作的机会。


    “镇长，”阿虎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各处的报名情况都统计出来了。纺织二厂报名的最多，其次是食品加工坊，再次是建筑队。”


    “运输队呢？”


    “运输队报名的人也不少，不过…有件事，不晓得要不要说。”


    “说。”


    “重装物流运输队那边，有个女子前来报名。负责登记的人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请示。”


    林越挑了挑眉：“女子？为何不能报名？”


    “这…大人，重装运输队干的都是搬运重物的力气活，历来都是男子的营生。那女子虽然看着身强体壮，但…毕竟是女人…”


    “走，去看看。”


    林越迈步走下台阶，径直朝重装运输队的摊位走去。


    摊位前果然围了一群人，正在看热闹。


    人群中央，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布条束在脑后，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庞。


    “我说了，我要报名。”女子的声音坚定，“你们的告示上可没写只收男子。”


    负责登记的文书满脸为难：“这位姑娘，重装运输队的活计，可不是寻常人能干得了的。那些石料、铁锭，一块就有上百斤重，寻常壮汉都扛不动几趟，你一个女子…”


    “谁说女子就扛不动？”女子冷笑一声，“莫非你们黑石城的规矩，是只看男女，不看本事？”


    围观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这女子好大的口气…”


    “也是，人家告示上确实没说不收女子…”


    “可重装运输队那活计，当真不是闹着玩的…”


    林越分开人群，走到摊位前。


    “出了什么事？”


    “林…林城主！”文书见是林越亲自前来，连忙行礼，“这位姑娘坚持要报名重装运输队，属下不知如何是好，正要请示…”


    林越看向那年轻女子。


    女子也正打量着他，目光坦荡，没有丝毫怯意。


    “你叫什么名字？”林越问道。


    “红枫。”


    “红枫…”林越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大人若是听过，应该是在红蝎军围城的时候。”红枫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与愤恨，“那一战，我家破人亡，只剩我一个。我拿着菜刀，砍死了两个闯进我家的红蝎军士兵。”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原来是她。”


    “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个女子手刃贼兵的事，传遍了整个黑石城…”


    “难怪这般彪悍…”


    林越点点头，他确实听说过这件事。在红蝎军肆虐黑石城的时候，大多数平民都只能任人宰割，却有一个年轻女子奋起反抗，以一敌二，杀死了两名闯入民宅的士兵。这件事在当时被传为奇谈，也给了许多人坚持下去的勇气。


    “你为何想加入重装运输队？”林越问道。


    红枫沉默片刻：“我爹生前是个脚夫，专门帮人搬运货物。我从小跟着他，扛包裹、搬石头，什么重活都干过。后来红蝎军来了，我爹为了护着我，被活活打死。”


    她的声音有些发涩，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没别的本事，就有一把子力气。既然大人在招人，我便想试试。若是能凭自己的双手挣口饭吃，总好过在街上讨饭。”


    “好，给她一个机会。”


    “可是大人…”


    “怎么，”林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的话不管用？”


    文书连忙低下头：“属下不敢。只是…运输队的规矩，报名者需要通过力气考核。若是她…”


    “那就让她考。”林越打断了他的话，“考核面前人人平等，她若是过了，便录用。过不了，自然淘汰。”


    他看向红枫：“你可愿意？”


    红枫嘴角微微上扬：“求之不得。”


    考核的内容很简单：举石锁。


    重装运输队用的石锁，足有八十斤重，寻常壮汉举起来都要咬牙使劲，更别说连续举上十次了。


    文书让人搬来石锁，放在红枫面前。


    “规矩是这样的，”他说道，“将这石锁举过头顶，放下，再举起，如此反复十次，便算通过。中间不得停顿，不得借力。你可听清楚了？”


    红枫点点头，走到石锁前。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握住石锁的把手，双腿微曲，腰背绑直。


    “起！”


    随着一声低喝，那八十斤重的石锁被她稳稳地举过头顶。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红枫面不改色，将石锁放下，再举起，再放下…


    动作干净利落，节奏稳定，竟看不出丝毫吃力。


    “五次…六次…七次…”


    有人开始计数。


    “八次…九次…十次！”


    当红枫第十次将石锁举过头顶时。“成了！”


    “这女子当真了得！”


    “我见过好几个壮汉，连八次都举不到，她竟然…”


    红枫将石锁稳稳放下，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但眼神依然明亮。


    她看向那个文书：“如何？我可通过了？”


    文书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越朗声大笑：“好，从今日起，你便是重装运输队的一员。”


    他转身面向围观的人群，提高了声音：


    “大家都听好了，从今往后，在希望镇和黑石城，所有的岗位，只看能力，不看男女。只要你有本事，便有你的位置、。”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但也有人小声嘀咕：“这…这像什么样子？女人抛头露面，跟男人抢活干…”


    “就是，女人家的，不在家照料丈夫和孩子，跑出来做什么工…”


    林越听到了这些议论，却没有理会。观念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


    招工大会结束后，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在蓝马甲的招募考核中，有三名女子成功通过了所有测试，正式加入了守卫队。


    其中一人名叫青萝，是希望镇一户猎人家的女儿。她自幼随父亲在林中狩猎，箭术精湛，身手敏捷，在格斗考核中甚至打败了几个男性应试者。


    另两人则是姐妹，都曾是黑石城的孤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靠捡拾垃圾为生。后来被希望商行收留，一直在希望大食堂做杂工。这次听说蓝马甲招人，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了名，没想到竟然都通过了。


    格雷亲自将三套崭新的蓝马甲制服交到她们手中。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蓝马甲的一员。蓝马甲只认本事，不认其他。你们既然通过了考核，便证明你们有这个资格。往后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该怎么执勤就怎么执勤，不会因为你们是女子就有任何区别。”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好。”格雷点点头，“去领装备吧。”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飞叶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身边的格雷说道：“你说，以后咱们蓝马甲里，会不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


    格雷抬眼：“有何不可？能打能扛就行。”


    “倒也是。”飞叶点点头，“只是…更衣和住宿，怕是得另作安排了。”


    “这种事，让米娅她们去操心吧。”


    “咱们只管练兵就是。”


    数日后，城主府。


    林越召集了一众官员，宣布了几项重要的人事任命。


    “第一，米娅，”他看向那个曾经怯生生的年轻妇人，如今已出落得干练沉稳，“即日起，你正式出任黑石城物资调配总官，负责统筹希望镇和黑石城两地的物资流通。所有的仓储、运输、调拨，都归你管。”


    米娅愣了一下，随即上前一步，郑重行礼：“属下领命。”


    “第二，塔娜婶婶，”林越看向一位头发灰白、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她是黑石城的老住户，几乎认识城里的每一户人家，“即日起，你出任黑石城民政事务官，专门负责户籍登记、邻里纠纷调解，以及民间疾苦的上报。有什么难处，直接来找我。”


    塔娜婶婶有些惶恐：“林城主，老婆子我大字不识几个，怕是…”


    “不识字可以学，”林越笑道，“但您对黑石城的了解，对街坊邻居的熟悉，这是学不来的。黑石城需要的正是您这样知根知底、德高望重的人。”


    塔娜婶婶红了眼眶，深深施了一礼：“老婆子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大人信任。”


    “第三，艾拉，”林越看向气质温婉的静语者女性，“即日起，你出任黑石城和希望镇陶瓷工艺总监，统管陶瓷坊的技术研发和品质把控。”


    艾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领命。”


    林越宣布完任命，环顾四周，朗声说道：


    “诸位，我知道有些人心里或许有疑虑。为何要用这么多女子担任要职？她们行不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


    “我的回答是：她们不仅行，而且比许多男子做得更好。米娅的算术和统筹之能，我亲眼所见。塔娜婶婶对民情的了解，无人能及。艾拉的工艺造诣，有目共睹。”


    “在希望镇和黑石城，我不在乎你是男是女，我只在乎你能不能把事情办好。能者上，庸者下，这便是我的用人之道。”


    “大家若是不服，大可拿出真本事来比一比。若是比不过，那就老老实实闭嘴做事。”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有异议。


    米娅从城主府出来，沿着宽阔的水泥路往家走。


    她的步伐轻快，腰间挂着一块崭新的铜制身份牌，上面刻着“物资调配总官”几个字。每走一步，那牌子便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米娅！”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丈夫阿木。


    阿木小跑着追上来，气喘吁吁：“你怎么不等我？”


    “我哪知道你在哪儿？”米娅白了他一眼，“今日事情多，我还得回去整理文书呢。”


    “文书？”阿木挠了挠头，“什么文书？”


    “物资调配的文书啊。”米娅叹了口气，“林大人把两城的物资都交给我管，责任重大，我得好好理一理。”


    “哦……”阿木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米娅腰间的那块铜牌上，神情有些复杂。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


    “阿木，”米娅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接这个差事？”


    “没有。”阿木连忙摇头。


    “那你为何这副表情？”


    阿木沉默片刻，然后憨憨地笑了：“我就是在想…咱俩现在都在城主府当差，你是物资调配总官，我只是个运输队的小队长…往后我见了你，是不是还得行礼叫声‘大人’？”


    米娅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榆木脑袋，想什么呢？”


    “我就是…有点不习惯。”阿木挠着头，“以前都是我出去干活养家，你在后方操持。现在倒好，你比我官儿还大…”


    “怎么，不乐意？”米娅斜睨着他。


    “乐意乐意，当然乐意！”阿木连忙说道，“你这么能干，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以后回家，我是不是还得听你的？”


    米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阿木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在外面我是总官，回了家我还是你媳妇。咱们是夫妻，又不是上下级，哪来那么多规矩？”


    阿木这才松了口气，嘿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旁边走过几个城主府的文书，看到他们，纷纷打趣道：


    “哟，阿木，跟嫂子一起下值啊？”


    “阿木，以后可得听嫂子的话，人家可是总官大人。”


    “就是就是，嫂子发了话，你可不敢不从啊。”


    阿木被打趣得脸都红了，正想辩解几句，米娅却大大方方地笑道：


    “放心吧，他在家里一向听我的。如今不过是把这规矩搬到外面来罢了。”


    众人哄堂大笑。


    阿木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说实话，他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但更多的却是骄傲。


    自家媳妇这般能干，受镇长器重，这是好事啊。至于谁官大谁官小，那有什么要紧的？夫妻本是一体，她好便是自己好，自己好她也跟着好。


    “走吧，”米娅挽起阿木的胳膊，“回家做饭去。今晚我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好！”阿木眉开眼笑。


    ……


    与此同时，在黑石城的另一条街上，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正上演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你再说一遍！”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子涨红着脸，指着面前的女人破口大骂，“你一个臭娘们儿，竟敢顶撞我？老子是你男人，老子养活你。”


    女人站在他对面，双手叉腰，毫不退让：“你养活我？你倒是说说，你这几个月挣了几个铜板回来？成日里醉醺醺的，连碗筷都端不稳，还好意思说养活我？”


    “你…你…”男子气得浑身发抖，“我是男人，这个家我说了算！”


    “男人？”女人冷笑一声，“你算什么男人？我在纺织工坊做工，一个月能挣八十个铜板。你呢？你挣了几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往桌上一扔：“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你若是能拿出比这更多的，这个家便听你的。你若是拿不出，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少喝酒，少惹事。”


    男子张口结舌，看着桌上那袋沉甸甸的铜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院子外面，几个邻居正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啧啧，老力工家那口子，如今可是硬气了。”


    “可不是嘛，人家在工坊里做工，每个月都有进项，腰杆子自然直。”


    “唉，想想以前，她那男人喝醉了酒就打她骂她，她也只能忍着。如今情况不同了，该轮到她扬眉吐气了。”


    “这都是林城主的功劳啊。要不是他开了那么多工坊，招了那么多女工，这些妇人哪有今天？”


    ……


    夜幕降临，林越站在城主府的阁楼上，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穿着干练制服、腰悬身份牌的女子。她们有的是工坊的女工，有的是商铺的管事，有的是城主府的官员，还有穿着蓝马甲的女守卫。


    她们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眼神明亮，步伐坚定，与那些男子并无二致。


    林越嘴角微微上扬。


    改变才刚刚开始。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能一夜之间消失。但只要有更多的女子站出来，用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些陈腐的偏见，便会一点一点被瓦解。


    她们不再是男人的附庸，不再是只能躲在家操持家务的弱者。


    她们是这座城市运转不可或缺的钢铁玫瑰。


    这一夜，林越在书房里奋笔疾书，起草了一份新的法令《平等就业令》。


    法令的内容很简单：


    在希望镇和黑石城的所有工坊、商铺、官署、守卫队等机构，招募人员时，不得以性别为由拒绝应聘者。所有岗位的录用标准，一律以能力为准，通过考核者即可录用，不问男女。


    同工同酬。做同样的工作，领同样的工钱，不得因性别而有所区别。


    任何人不得以性别为由，阻挠他人就业、学习、或参与公共事务。违者视情节轻重，处以罚款或拘役。


    这份法令在第二日的晨会上宣读之后，很快便被张贴到了各个告示栏上。


    有人拍手叫好，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冷眼旁观。


    但无论他们作何反应，这份法令已经生效了。


    而那些曾经被忽视、被轻视、被束缚的女子们，从此有了堂堂正正走出家门、凭本事吃饭的底气。


    这，便是她们的力量。


    第147章 新城初成，旧梦重绘


    黑石城郊外，希望新区。


    林越站在新区最高处的瞭望台上，俯瞰着眼前的一切，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一排排整齐的红砖楼房上，给这片崭新的土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宽阔的水泥马路纵横交错，将新区分割成一个个整齐的街区。道路两旁种满了从希望镇移植过来的行道树，虽然还稚嫩，却已经冒出了翠绿的新芽。


    一栋栋二层、三层的红砖楼房鳞次栉比，每一栋都带着独立的小院和菜园。


    远处，一座巨大的蓄水塔矗立在新区的中心，陶管从塔底延伸出去通向每家每户。只要拧开水龙头，清澈的自来水便会哗哗流出。


    最让林越骄傲的是遍布每栋楼房的火墙供暖系统。利用地下的热水管道，将烧制水泥窑产生的余热引入每家每户的墙壁中空层，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冬夜，屋内也能保持温暖如春。


    “镇长。”


    力哥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他穿着一身沾满灰尘的工作服，脸上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最后一栋楼的收尾工作完成，新区……正式竣工了！”


    林越转过身，看着这个跟随自己从希望镇一路走来的汉子，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辛苦了，力哥。”


    “嘿嘿，辛苦啥。”力哥挠了挠头，咧嘴笑道，“能亲手盖出这么多漂亮的房子，看着乡亲们住进去，比什么都值。”


    他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镇长，我……我能问您个事儿不？”


    “问。”


    “这新区里头，给我们建筑队的兄弟们，也留了房子吗？”


    林越笑了：“你说呢？”


    “真……真有？”力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当然有。”林越指着新区东边的一片楼房，“看到那边没有？那一整排都是给建筑队的。你们是盖房子的，总不能让你们自己没房子住吧？”


    力哥激动得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


    三日后，黑石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乔迁仪式。


    城主府的告示早在半月前就已经贴满了全城：凡是居住在老城区贫民窟、危房中的平民百姓，皆可参与新区安置。


    具体的分配方案是林越和塔娜婶婶带领的民政事务组反复商议后制定的。


    首先是负伤退役的士兵、以及在各行各业被评定为功勋工匠的骨干及其直系亲属，享有优先入住权，并可按照最高标准分配住房。这是功勋安置计划的承诺，必须最先兑现。


    其次，根据户籍登记核实家庭人口。派人实地勘察原有住房的面积、新旧程度、位置条件。最后综合这些因素评定出每户应得的房屋等级。


    人口多的大家庭，可以分到带院子的二层小楼；人口少的小家庭则分配单层的独户小院；当然，即使人口少，如果本身住房面积就较大的，也有可能分配到较多的房子；而孤寡老人和残疾人士，则会优先安排在靠近医疗站和公共食堂的位置。


    评定结果张榜公示三日，有异议者可到民政事务处申诉核查。公示期满无异议后，按照评定等级分批发放选房号牌。


    拿到号牌的住户，可以在对应等级的房源中自行挑选心仪的位置。先到先选，选完即止。


    “这法子公道！”


    “可不是嘛。”


    “还能自己选位置呢，我要选朝南的，采光好！”


    搬迁当日，天还没亮，老城区的贫民窟里就挤满了人。他们扛着破旧的家当，背着年幼的孩子，搀扶着年迈的老人，按照号牌顺序排成了一条条长队。


    民政事务组的工作人员举着喇叭维持秩序，蓝马甲守卫们在人群中巡逻，确保不会发生拥挤踩踏。


    “三号房源的住户往左边走！二号房源的往右边！一号房源的跟我来！”


    人群有序地分流开来，各自朝着属于自己的新家走去。


    当第一批住户真正踏入希望新区的那一刻，所有的忐忑都化作了震惊。


    宽敞明亮的房间，洁白的墙壁，平整的水泥地面，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进分配给她家的房子，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墙壁。


    “暖的……”她喃喃着，泪水夺眶而出，“墙是暖的……”


    她的儿子走到厨房，试探着拧开水龙头。清澈的自来水哗哗流出，溅到他的手上，凉丝丝的。


    “娘，真的有水，真的有水啊！”


    老妇人再也忍不住，双手合十，朝着窗外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类似的场景，在新区的每一栋楼房里上演着。


    有人跪地痛哭，有人仰天大笑，有人紧紧抱住家人失声啜泣……


    那些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只能住在阴暗潮湿、四处漏风的棚户里的人们，第一次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干净整洁的家。


    ……


    乔迁仪式结束后的第三天，林越召集大家商议老城区改造的事宜。


    “诸位，”林越站在地图前，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新区的乔迁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我们要把目光放到老城区上。”


    他用木棍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区域：“这里是原来的贫民窟。如今人都搬走了，只剩下一片破旧的棚户和危房。”


    “还有这里，”他又指向另一片区域，“原本是红蝎军的兵营和卡尔那帮人的府邸。现在也都空置了。”


    “这两片加起来占了老城区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我的想法是把这些地方全部推倒重建。”


    “全部？”力哥瞪大了眼睛，“镇长，那可是好大一片啊……”


    “正因为大，才更要好好规划。”林越说道，“老城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拥挤、脏乱、规划混乱。街道窄得两辆马车都错不开身，房子挤得密不透风，污水横流，臭气熏天。”


    “这些问题，不是修修补补就能解决的。只有推倒重来，才能从根本上改变。”


    他看向凯兰：“凯兰，这件事，我想交给你来负责。”


    凯兰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您是想让我做整体的规划设计。”


    “对。”林越走到凯兰面前，“你对美的理解，对空间的把握，是我们这里最出色的。我希望你能担任老城区改造的总设计师。”


    凯兰沉吟片刻：“镇长大人，建造房屋的技术我并不精通，这方面还得仰仗力哥他们。但如果只是规划和设计……我愿意一试。”


    “技术的事交给力哥，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这座城市应该长成什么样子。”


    “好。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人类的建筑，讲究坚固实用。矮人的建筑，追求稳固厚重。但我们静语者有一种古老的理念，建筑不应该与自然对立，房子应该像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我想把这种理念融入到老城区的设计中。”


    “比如，每一栋居民楼都可以带有一个小花园。不是围墙圈起来的私人院子，而是开放的公共绿地。楼与楼之间，用绿植和藤蔓连接起来，形成一条条绿色的走廊。”


    “屋顶上也可以种上花草。这样从高处俯瞰，整座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花园。”


    他转过身，看向林越：“您觉得如何？”


    林越眼中充满惊喜。


    花园城市正是他在现代见过的先进设计理念，没想到凯兰竟然能自发地想到这些。


    “太好了。”他用力拍了拍凯兰的肩膀，“就按你说的来。把你脑子里的画面全都画出来，我要看到一座真正的花园之城。”


    凯兰微微一笑，点头应下。


    “另外，”林越又看向诺姆和老赫曼，“老城区改造不只是盖房子的事。卫生、医疗，同样重要。”


    “诺姆，赫曼先生，你们组建的医疗队，这段时间成效卓著，城里的百姓都交口称赞。”


    老赫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浮现一丝愁容：“城主过奖了。只是……随着救治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面临的问题也愈发棘手。如今我们分散在几个临时征用的小屋里，地方狭窄，重伤者和染病者无法有效隔离。药材堆放杂乱，学徒们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系统学习。每每想到这里，便觉有心无力，实在有负您的托付。”


    “赫曼先生所说，正是我接下来想与你们商议的要事。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个四处救火的医疗队固然很好，而一个能根除病患的坚实根基也是必不可少。”


    “所以我打算借此老城区改造之机，为我们黑石城建一座真正的综合医馆。不是那种只有几间屋子的小药铺，而是一座能容纳几百人的真正的大医馆。有专门的诊室、病房、药房，还有培养新医者的学堂。”


    老赫曼激动地站起身：“城主大人，这可是我做梦都想做的事啊。”


    “我知道。”林越笑道，“所以这座医馆就交给您和诺姆一起筹建。您负责诊疗和教学，诺姆负责研究和防疫。”


    诺姆点点头：“镇长大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整理关于致病微生物的资料。您之前教我们的那些知识，我已经做了详细的分类和记录。如果能有一间专门的实验室，我相信能找到更多预防疾病的方法。”


    “实验室会有的。”林越说道，“我还打算从希望镇调一批设备过来，包括更精密的观察镜。到时候你可以做更深入的研究。”


    诺姆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林越环顾众人：“好了，分工就这样定了。凯兰负责整体设计，力哥负责施工建造，诺姆和赫曼先生负责医馆筹建。大家各司其职，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对了，”莉亚婶婶忽然开口，“镇长大人，莱恩城主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毕竟老城区的改造，动静可不小。”


    “我已经给他写了信。”林越说道，“他现在在青石城，正忙着整顿那边的烂摊子。白水城也需要他去巡视一圈。黑石城这边的事，他全权委托给我处理。等他忙完那边的事，老城区的改造应该也差不多有眉目了。”


    “那就好。”莉亚婶婶放下心来。


    ……


    议事结束后，众人散去，各自忙碌。


    凯兰回到自己的工坊，铺开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开始勾勒脑海中的画面。


    他画下了一栋栋带有弧形屋顶的建筑，屋顶上覆盖着绿色的植被。楼与楼之间的空中走廊，走廊两侧爬满了藤蔓和花朵。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树冠在空中交织，形成天然的遮阳棚。


    还画了公共广场中央的喷泉，喷泉周围是环绕的花坛和供人休憩的长椅。


    炭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一座梦想中的城市渐渐成形。


    与此同时，老城区的清理工作已经开始了。


    力哥带着建筑队的兄弟们，挨家挨户地排查那些废弃的房屋，确认没有人员滞留后，便开始拆除工作。


    “轻点，轻点，”力哥指挥着众人，“能用的砖头都留着，回头还能派上用场。”


    就在这时，一个工人从一栋半塌的房子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惊愕的神情。


    “力哥，力哥，你快来看！”


    “怎么了？”力哥大步走过去。


    “这房子底下……有个地窖…”


    “地窖？”力哥皱了皱眉，“这有什么稀奇的，老城区好多房子底下都有地窖。”


    “不一样，”那工人压低声音，“这地窖里头……全是书。”


    “书？”


    “对，好多好多书，还有一些奇怪的图纸，我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力哥心中一动，连忙跟着那工人钻进了地窖。


    地窖里黑漆漆的，只有从入口处透进来的一缕光线。力哥点燃火把，照亮了四周。


    只见地窖的墙边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几十个木箱子，箱子上落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力哥走过去，掀开一个箱子的盖子。


    里面果然全是书，厚厚的羊皮卷，泛黄的硬皮纸张，还有一些用炭笔绘制的图纸。


    他随手拿起一张图纸，借着火光仔细端详。


    图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机器，有锅炉，有管道，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零件。旁边用工整的字迹标注着各种数据和说明。


    力哥虽然不识几个字，但他在希望镇待了这么久，多少也见过一些图纸。


    这张图纸上画的东西，他从未见过，但那种精密复杂的感觉，让他隐隐觉得……这玩意儿不简单。


    “去，”他把图纸塞回箱子里，对那工人说道，“赶紧去请诺姆过来，就说我们发现了重要的东西。”


    “好。”那工人应了一声，撒腿就跑。


    力哥蹲在地窖里，看着眼前这一箱箱的书籍和图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但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发现可能会改变很多事情。


    ……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诺姆的思绪。


    “诺姆，诺姆你在吗？”


    是老赫曼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诺姆连忙起身开门，只见老赫曼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脸上写满了焦急。


    “出什么事了？”


    “老城区那边，”老赫曼喘着粗气，“发现了一个……地窖……”


    “地窖？”诺姆不解，“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一样，”老赫曼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那个地窖里……发现了很多……书。”


    “书？”


    “对，书。”老赫曼压低了声音，“很多很多书。据说……是以前那些贵族藏起来的……有人说，里面有……关于蒸汽机器的……古老文献……还有很多人体解剖的案例羊皮卷……”


    诺姆的瞳孔猛然收缩。


    蒸汽机器……


    那是镇长大人一直念叨着想要研究的东西……还有人体解剖……


    “走。”他一把抓起外套，“带我去看看。”


    两人急匆匆地消失在晨光中。


    第148章 希望理工学院：知识改变命运


    林越正在处理文书，诺姆和老赫曼抱着一摞图纸和羊皮卷冲了进来。


    “镇长，”诺姆的声音难掩激动，“您必须看看这些。”


    林越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两人如获至宝的样子，微微挑眉：“地窖里的东西整理出来了？”


    “对，”诺姆将图纸摊开在桌上，“这些是古王国时期的技术文献。您看，这里画的是蒸汽机的内部结构，还有详细的参数标注。虽然很多术语我看不太懂，但基本原理和石拳大叔造的那个模型是一致的。”


    老赫曼则小心翼翼地展开几卷泛黄的羊皮卷：“城主大人，您再看看这些。”


    林越凑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羊皮卷上绘制着精细的人体解剖图。骨骼、肌肉、内脏、血管，每一个部位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附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记录着各种病症的表现和治疗方法。


    “这是……”


    “人体解剖案例。”老赫曼的声音微微发颤，“城主大人，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在我们这个时代，解剖人体被视为禁忌，没有人敢研究人体内部的构造。我们治病全凭经验和猜测。可这些古王国的医者竟然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珍贵的羊皮卷。


    诺姆接过话头：“镇长，有了这些资料，我们就能真正了解人体是如何运作的。那些看不见的致病微生物到底是怎么侵入人体、破坏器官的，我们也能有更清晰的认识。”


    林越点点头：“这些东西是谁藏的？”


    “据我打听，”老赫曼答道，“那片区域原本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宅邸。那家人的祖上曾是古王国的工匠，还有医者，后来王国覆灭，他们便带着这些文献隐姓埋名，一代代传了下来。可惜到了最近几代，家道中落，后人也不再识得这些图纸的价值，只当作祖传的破烂堆在地窖里。”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找到了失传数百年的宝贝。”


    他拿起一张蒸汽机的设计图，仔细端详。图上画的是一个完整的蒸汽机结构，比石拳造的那个模型复杂得多。


    “这些蒸汽机的图纸得尽快送到希望镇去。”林越说道，“石拳大叔正在那边研究蒸汽机，有了这些资料，一定能事半功倍。”


    “那人体解剖的资料呢？”诺姆问。


    “这些就留在黑石城。”林越看向老赫曼，“赫曼先生，您和诺姆一起好好研究这些医学文献。等新医馆建成，这些知识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老赫曼郑重地点点头：“城主大人放心，老头子我一定不负所托。”


    ……


    希望镇，石拳的打铁铺里，炉火熊熊。


    “这是什么？”石拳接过阿虎送来的包裹，拆开一看，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一摞厚厚的图纸上面画满了各种机械结构，锅炉、气缸、活塞、阀门，每一个部件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镇长让我带给您的。”阿虎说道，“说是在黑石城老城区的地窖里发现的，是古王国时期的蒸汽机技术文献。”


    石拳如获至宝，一张张翻看着那些图纸，嘴里不停地发出惊叹声。


    “好东西，太好了。”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你看这里，锅炉的设计比我那个精妙多了。还有这个阀门，原来是这样控制蒸汽流量的……”


    他越看越兴奋，恨不得立刻动手改进自己的蒸汽机模型。


    “对了，”阿虎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镇长达人还让我带了封信给您。”


    石拳接过信，展开一看。


    信上写道：


    “石拳大叔，这些图纸是意外收获，希望能对您的研究有所帮助。另外，我打算以希望理工学院为核心，在黑石城建立第一所分院，进行大规模、系统化的人才培养。总院的工程学高端项目，特别是蒸汽机的后续研发与教学，还得仰仗您来主持。等您这边的蒸汽机研究告一段落，总院和分院的教学衔接、学徒选拔，还得请您多费心。——林越”


    石拳看完信，咧嘴一笑。


    “这小子还挺会使唤人。”


    他把信收好，重新拿起那些图纸，目光炯炯。


    “行，先把蒸汽机搞出来再说。”


    ……


    此时希望镇北边的希望理工学院里，也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自从林越创办了这所“从幼儿园到老年大学函授班”的奇特学院之后，它就一直在稳步发展。从最初的扫盲班到后来的各种实践课程，学院的规模越来越大，名声也越来越响。


    而现在，林越决定对它进行一次全面升级。


    新的招生公告已经贴满了希望镇和黑石城的大街小巷：


    【希望理工学院扩建暨黑石城分院成立公告】


    为培养更多建设人才，学院决定进行战略升级：


    希望镇（总院）：保留并强化原有的希望理工学院名号，定位为研发中心与高级工程师、研究者的培养基地。由石拳大师等顶尖工匠/学者主持，专注于蒸汽机、精密机械、新型材料等尖端项目的攻关与教学。


    黑石城（分院）：成立希望理工学院黑石城分院，定位为应用技术人才的规模化培养基地。首批设立以下学系：


    工程系（黑石城分院）：学习基础锻造、机械原理、建筑营造等技术，为总院输送优秀苗子，并为社会培养中级工匠。


    农学系（黑石城分院）：学习种植、养殖、水利等知识，由老巴德先生及其弟子主持。


    医学系（黑石城分院）：学习医术、卫生、防疫等技能，由诺姆先生和赫曼先生共同主持，并与在建的综合医馆紧密结合。


    商学系（黑石城分院）：学习算术、记账、经营等本领，由米娅女士主持。


    本次面向社会大规模招生，主要为黑石城分院招收学员。入学考试定于七日后在黑石城举行。不问出身，不论贫富，只看天赋和勤奋。


    消息传开后，报名的人蜂拥而至。


    短短三天之内，报名人数就超过了六百，其中超过九成是黑石城及周边城镇的居民，还有少数是希望镇送来深造的优秀青年。


    “这么多人？”负责在黑石城广场登记的文书看着排成长龙的队伍，又惊又喜。


    “可不是嘛。”同伴笑道，“谁不想学点真本事？以前没机会，现在林大人给了机会，大家当然抢着来。”


    入学考试那天，黑石城城主府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


    考试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基础的算术、简单的读写以及一些实践操作。不需要有多少知识储备，只需要看有没有学习的潜力。


    最终，从六百多名报名者中，筛选出了一百五十人，成为希望理工学院的第一批正式扩招学员。


    这一百五十人来自各行各业，有铁匠的儿子、农夫的女儿，有曾经的乞丐，甚至还有一个刚从奴隶翻身的年轻人。


    他们的出身各不相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对知识的渴望，和改变命运的决心。


    然而，这份正式录取通知书背后，还附着一份特殊的预备通知。


    “未来的学子们，”米娅对着聚集在广场上，手持录取通知的一百五十名准学员宣布，“分院的新校舍尚在建设之中。但知识的传授不应因砖瓦而迟滞。”


    她举起一份由林越亲自拟定的计划书：“从即日起到新校舍落成之日，你们将进入预备学籍阶段。每周有三日需至城主府指定的临时课堂，学习学规、数算基础与通用文识字。这不是正式授课，而是为了让你们在踏入真正的学院大门前，先学会如何学习。”


    “该当如此，”一个曾经做过店铺伙计的年轻人喊道，“先把规矩立下，省得以后乱糟糟的。”


    “对，”一个农夫的姑娘怯生生地附和，“俺、俺正愁自己大字不识几个，跟不上先生呢……”


    米娅微笑着点点头：“正是这个到底。学院不仅是学手艺的地方，更是学规矩、开眼界、明事理之地。提前打好基础，待校舍落成、各位老师到位，你们便能更快地投入到真正的学问中去，不至于荒废时间。”


    这个安排迅速得到了学员们的理解和支持。次日，由城主府的文书和几位识字的工匠临时担任的预备教师，就在几间清理出来的库房里开始了第一堂学前课。


    内容很简单：如何遵守课堂纪律，如何爱护公物，如何向师长行礼请教，以及最基础的读写和算术。


    对这些大多出身底层的年轻人来说，这些内容本身就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小窗。他们学得无比认真，甚至有人将写有简单字词的木片揣在怀里，做工休息时也要拿出来默念几遍。


    这股学习热情成了黑石城一道新的风景。大人们总是频繁的所谓偶尔的路过临时课堂，看到那些趴在粗糙木桌上，用炭笔在沙盘上认真描画的年轻面孔时候，嘴角都会不自觉地上扬。


    ……


    希望镇打铁铺。


    自从收到那批古王国图纸之后，石拳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没日没夜地泡在铺子里。


    他把之前造的蒸汽机模型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对照着古王国的设计，一点一点地改进。


    “锅炉要加厚，不然承受不住更大的压力……”


    “阀门的位置不对，得往上移三寸……”


    “活塞的密封性不够，得想办法找更好的材料……”


    他嘴里念念有词，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铁锤敲打钢铁的叮当声，从早响到晚，从晚响到早。


    跟在他身边学艺的几个年轻人，被他折腾得苦不堪言，却又心甘情愿。


    “石拳大师，您歇歇吧，都三天没合眼了。”


    “歇什么歇！”石拳瞪了他一眼，“老子好不容易看到成功的希望，哪有空睡觉！”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那是林越寄来的另一份图纸，铁轨的设计图。


    图上详细标注了铁轨的规格、枕木的间距、道岔的结构，甚至还有轨道连接处的加固方式。


    “有了火车头，还得有铁轨才能跑。”石拳自言自语道，“还是这小子想得周全啊。”


    他把铁轨图纸收好，继续埋头研究蒸汽机。


    ……


    半个月后。


    林越收到了石拳从希望镇寄来的信。


    信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蒸汽机改进完成，正在组装火车头。速来！”


    “诺姆，”林越看完信，对正在翻阅医学文献的诺姆说道，“我得回希望镇一趟。黑石城这边的事，就交给你和米娅了。”


    “镇长放心。”诺姆点头，“医馆和学院筹建的事，我们会盯着的。”


    林越收拾好行装，带着格雷和几个蓝马甲，踏上了返回希望镇的路程。


    ……


    当林越回到希望镇，走进打铁铺的时候，铺子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台庞然大物。


    是一台真正的蒸汽机，锅炉、气缸、活塞、曲柄连杆、飞轮，所有的部件都已经组装完毕。它比之前的模型大了十倍不止，浑身散发着钢铁特有的冷冽光泽。


    而在蒸汽机旁边，还有一个正在组装中的车架。车架上安装着四个巨大的铁轮，轮子下面是一小段试验用的铁轨。


    “来了？”石拳从车架底下钻出来，满脸油污。


    “这就是……火车头？”林越走上前，围着那台机器转了一圈。


    “还差最后一步。”石拳拍了拍车架，“把蒸汽机装上去，连接好传动系统，就大功告成了。”


    “需要多久？”


    “三天。”石拳信心满满，“三天之内，保证让它跑起来！”


    林越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台蒸汽机上。


    就在这时，他感觉肩膀上一沉，小黑不知什么时候跳了上来，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


    “小黑，你看，石拳大叔快成功了。”林越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黑打了个哈欠，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还行吧，比我预想的快了点。】


    林越没有接话，小黑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比谁都关心这些事。


    就在几天前，他还不小心解锁了系统商城里一个限时优惠。原本需要大量积分才能兑换的【蒸汽机传动系统优化方案】，被小黑以库存清理的名义，打了个一折。


    林越花了整整一个通宵，才把那份方案从系统里抄录下来，然后连夜让阿虎送去给石拳。


    “对了，”石拳忽然想起什么，“这火车头得有个名字吧？”


    林越想了想：“开拓者号，怎么样？”


    “开拓者号……”石拳念了一遍，用力点头，“好名字，就叫这个！”


    他转身对着几个徒弟大喊：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三天之内，让开拓者号跑起来！”


    “好！”


    打铁铺里再次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第149章 钢铁巨兽的咆哮与双城记


    研究室里气氛热烈。石拳站在最中间，手里图纸。五个年轻的矮人学徒和打铁铺的几位老师傅围在他身边，对面坐着七八个从希望理工学院挑选出来的尖子生。这些年轻人专攻过物理和数学课程，头脑灵活，理解力强。


    “我还是不明白，”铜斧挠着脑袋，一脸困惑，“水烧开了会变成蒸汽，这我知道。但蒸汽怎么能推动这么重的铁疙瘩？”


    “就是啊，”火须也点头，“我们矮人打造过无数精密的机械，靠水力驱动的磨坊、用魔法阵汲取元素能量的魔能熔炉，甚至用驯服的魔兽拉动的巨型运输车。但那些要么依赖自然力量，要么就得耗费昂贵的能源石。蒸汽……那不就是一股热气吗？”


    “我来解释一下吧。”一个理工学院的学生站起身，走到黑板前画了一个简图，“根据学院教我们的知识，气体在受热后会膨胀。水变成蒸汽，体积能膨胀上千倍。如果把这些蒸汽困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


    “压力就会越来越大，”另一个学生接话，“就像吹气球一样，越吹越鼓。只不过铁罐子不会像气球那样炸开，所以压力就会不断积累。”


    石拳眼睛一亮：“对，然后我们给它开一个口子，让蒸汽只能从气缸这里出去。蒸汽一冲出来，就会推动活塞。”


    “活塞的直线运动，再通过曲柄连杆转化为旋转运动。”打铁铺的一个老师傅补充道，“这个原理其实和某些机械类似，只不过我们用蒸汽代替了昂贵的元素核心。”


    “说到这个，”铁锤突然开口，“矮人有一种特殊的合金配方，专门用来制作高温环境下的部件。如果用它来做气缸的内壁，应该能大大减少蒸汽泄漏的问题。”


    “还有密封，”石心也来了精神，“我们锻造精密齿轮的时候，会用一种特殊的油脂来润滑和密封。那种油脂耐高温，说不定也能用在活塞上。”


    石拳哈哈大笑：“看看，这就对了。我们矮人的工艺加上人类工匠的新思路，还有理工学院这帮小子的理论知识，凑到一起，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研究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那么，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初步组装准备完成，还剩两天，正式组装开始！”


    不同的知识、不同的经验，在这间小小的研究室里碰撞、融合，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两天后，开拓者号终于组装完成了。


    这台庞然大物静静地停在铺子外的空地上，等待着它的首次亮相。锅炉与车架已经完美结合，传动系统经过反复调试，每一个齿轮、每一根连杆都严丝合缝。


    石拳绕着火车头转了三圈，用布仔细擦拭着每一处接口，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石拳大师，可以了吧？”铜斧在旁边问道。


    这三天里，大家几乎都没合过眼。将蒸汽机稳稳地安装到车架上，又反复检查了上百遍。


    “再等等。”石拳蹲下身，检查着车轮与铁轨的咬合情况，“这玩意儿可不比咱们以前造的那些机械。”


    “说起来，魔晶石太贵，风元素核心更是稀罕物，普通人根本用不起。但烧水谁家没有？煤炭也容易开采。这蒸汽动力要是真能推广开来……”


    “那可就了不得了。”石心眼中闪着光，“平民百姓也能用上机器的力量。”


    石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少废话，准备试车！”


    ……


    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镇子。


    打铁铺外的空地上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来了，有的踮着脚尖往里张望，甚至有的干脆爬上了旁边的树。


    林越站在人群最前面，身旁是格雷和几个理工学院的学生。这些学生都参与过蒸汽机的研发工作，此刻一个个紧张得手心冒汗。


    “镇长大人，您说能成功吗？”一个学生小声问。


    “相信石拳大叔。”林越目光平静，“他说三天，就是三天。”


    开拓者号被推上了试验铁轨。


    石拳亲自爬上操控台，深吸一口气。


    “加水，”


    两个学徒抬起水桶，将清水注入锅炉。


    “添煤。”


    黑色的煤块被铲入炉膛，火焰腾起，舔舐着锅炉底部。


    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台黑黝黝的铁家伙。


    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攀升。


    三十、四十、五十……


    锅炉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六十、七十、八十……


    “够了，”石拳大喝一声，“启动！”


    他猛地拉下主阀门。


    “呜——！”


    一声尖锐的汽笛划破长空，震得所有人耳膜发麻。


    紧接着，蒸汽从阀门中喷涌而出，活塞开始往复运动，曲柄连杆带动着巨大的铁轮缓缓转动。


    一圈，两圈，三圈……


    越来越快。


    整台火车头动了。


    它沿着铁轨向前滑行，没有马匹拉拽，没有人力推动，仅仅依靠锅炉里沸腾的蒸汽，就这样稳稳当当地跑了起来。


    “动了！”


    “老天爷，它自己在走！”


    “没有蜥兽！真的没有飞马！”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人激动得跳起来，有人吓得直往后退，还有几个老人直接跪倒在地，以为见到了什么神迹。


    林越快步走到人群前面，扬声说道：


    “乡亲们，这不是神迹，这是科学，是蒸汽的力量。”


    “水烧开了会变成蒸汽，蒸汽膨胀会产生巨大的压力。我们把这股压力关在铁罐子里，再让它从一个口子里冲出来，就能推动机器运转。”


    “以后，我们可以用它来拉货、载人。从希望镇到黑石城，原本要走两三天，有了它，只需要几个时钟。”


    “几个时钟？”人群中有人惊呼。


    “骗人的吧？那可是两百多里地！”


    “镇长说的还能有假？”


    ……


    “开拓者号试车成功，下一步就是修铁路。”林越指着墙上的地图，“从希望镇到黑石城，两百多里，工程量不小。但现在正值深秋，周边村庄的农户们地里的活都忙完了，工匠猎户的生意也淡了，正是招工的好时候。”


    他看向米娅：“你负责在黑石城招工，组织人手从黑石城往这边铺。”


    “另外，我已经给莱恩少爷去了信，让他从青石城和白水城也招些人来。到时候莱恩少爷那边负责把人送到工地，咱们负责沿途安排吃住。”


    “吃住怎么安排？”力哥问。


    “希望镇到黑石城道路两侧的农户，好多这段时间不是都盖了新房子嘛。咱们出钱租他们的房子，让工人住进去。这样农户也能多一笔进项。但是如果人家不愿意，也千万别强迫人家，实在不行，就自己盖临时住所。”


    “工钱呢？”


    “每日三个铜板，现结，管三顿饭，顿顿见肉。干满十天的，另发一罐肉罐头；干满二十天的，再加熏肉一包、酸菜一坛。”


    阿虎咧嘴笑了：“这待遇，怕是要打破头。”


    “就是要让他们抢着来。”林越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入冬之前，要让这条铁路通车。”


    “入冬之前？”力哥吃了一惊，“那可只有一个多月了。”


    “所以要人多。三座城一起招，这么多人同时干，两头往中间铺。只要组织得当，来得及。”


    力哥咬了咬牙：“成，镇长您放心，豁出这条命，也给您把路修出来。”


    “好，”林越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招工。不过你的命，我可不要，嫂子最近托米娅跟我抱怨，说有某人天天忙得不回家。”


    “啊哈哈哈，明明是她每天跟着艾拉玩泥巴，早出晚归的，咋还说上我了。我忙完这次，就申请十天的长假，就在家呆着，哪都不去。”


    “十天可不够，给你放二十天吧。”


    ……


    招工的消息一放出去，黑石城这边的招工点前即刻排起了长龙。


    青石城、白水城那边更是热闹。莱恩派去的人刚把告示贴出来，报名的百姓就蜂拥而至。


    “黑石城和希望商行联合招工？”


    “工钱高，管吃管住，还发罐头熏肉。”


    “希望商行的东西，在咱们这儿可是有钱都买不着。能给他们干活，那是天大的好事。”


    短短三天，三座城加起来，报名的人超过了千人。


    莱恩派出车队，将青石城和白水城的工人分批送往工地。林越这边则提前联系好了沿途的农户，租下房屋，备好铺盖炊具。


    一切就绪，铁路工程正式动工。


    工地上，热火朝天。


    “一二——起！”


    十几个壮汉喊着号子，合力抬起一根铁轨，稳稳放到枕木上。


    “往左挪半寸，好！钉上！”


    铁锤落下，道钉入木，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段接着一段，铁轨向远方延伸。


    中午时分，开饭的锣声响了。


    工人们放下家伙什儿，三五成群地涌向饭棚。


    饭棚里支着几口大锅，热气蒸腾。一锅是白花花的米饭，一锅是红烧肉炖土豆，还有一锅酸菜粉条，里头卧着大块的熏肉，香味飘出老远。


    “乖乖，这伙食也太实在了。”


    一个刚来的农夫端着碗，眼眶都红了。


    “我种了一辈子地，逢年过节也见不着这么大块的肉。”


    “新来的吧？”旁边一个老工人笑道，“这算啥，等你干满十天，还能领一罐肉罐头呢。那玩意儿外头卖好几十个铜板，有价无市。”


    ……


    傍晚收工，工人们回到借住的农家。


    铁路边上有户中年夫妻，当家的叫埃莱，他们家的红砖房盖得宽敞气派，这回租给了一帮从青石城和白水城来的工人。


    院子里，埃莱正和几个租客围坐着唠嗑。他媳妇在灶房忙活，准备晚饭。


    “埃莱大哥，你这房子盖得真阔气！”一个从黑石城来的小伙子四下打量，“过去在城里，也是有钱人家才住得起这样的。”


    埃莱憨厚地笑笑，递过一碗水：“可别这么说，这都是托了希望商行的福。”


    “哦？怎么讲？”一个青石城来的年轻人凑过来。


    埃莱叹了口气，眼里泛起一层雾：“说起来话长。我家在这块地上种了好几辈子，传到我手里，地是越来越难伺候。前几年闹灾，地里刨不出食儿，我跟媳妇累死累活，一双儿女还是天天饿得直哭。那滋味儿……”


    他顿了顿，嗓子有些发紧。


    “后来，城里开了家希望商行。我还记得一号店正式开业那天，满城的人都往那儿涌。我跟媳妇当时穷得叮当响，可还是咬咬牙，揣着几个铜板进了城。”


    “店里头那个亮堂啊，货架上摆满了我们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老陈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媳妇一眼就看中了那雪白的精盐。你是不晓得，我家那时用的都是粗盐，又苦又涩还贵。她跟我商量说，咱就买两个铜板的，散称一点，够吃好几天呢。”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就在要结账的时候，我媳妇又看见了一小堆用油纸包着的金黄色零食，是打折的蜂蜜岩烤土豆片。她摸着最后一个铜板，眼圈都红了，说咱们大郎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像样的零食……”


    埃莱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当时心疼钱，说就剩这一个铜板了，还得留着买麦麸。可她说，孩子懂事，有吃的都先让着弟弟妹妹，这次就让娃儿尝尝吧。”


    “我俩用最后的几个铜板，买了一小撮精盐和一小包土豆片。”埃莱抹了抹眼角，“那天晚上回到家，分给三个孩子吃。大儿子还推让，说要留给爹娘和弟弟妹妹……我媳妇抱着孩子哭，我这心里头……又酸又暖。”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可也就从那会儿起，日子开始好起来了。城主老爷们派人下乡，修水渠、架水车，教我们种地。种子白给，收成还比以前好。”


    “我媳妇后来去了城里希望商行的纺织厂做工，每月都能拿回工钱。我自己不忙的时候也去建筑队打零工。这么攒着攒着，没到一年，就把这房子盖起来了。还特地盖大了些，寻思着往后娃儿们成家，也有地方住。”


    他拍了拍身旁的红砖墙，满脸自豪。


    “这不，赶上修铁路，人家来租我的房子给工人们住，我又多了笔进项。这日子啊，是真有奔头了。”


    “可不是嘛！”黑石城的小伙子也感慨起来，“我们黑石城现在跟福窝似的！新区盖了那么多房子，我们这样的穷苦人也分到了。城里吃喝便宜，一号店里好东西多得很。”


    “最让我得意的，”他压低嗓门，眼里满是骄傲，“是我家娃儿也能念书了！以前那是做梦都不敢想，读书识字是老爷们的事儿。现在好了，希望镇办了学堂，黑石城也开了，只要娃儿肯学，就能进去。”


    “真的？”青石城的年轻人瞪大眼睛。


    “千真万确，我儿子天天背着书包去上学，回来还给我念书上的字儿。我这当爹的大半辈子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儿子却能读书写字，你说这是不是在做梦？”


    “唉——”白水城来的一个中年汉子长叹一声，“我们那儿可没这福气。黑石城的货运到我们那边，那是抢都抢不到。早就听说这边工坊待遇好，我们也想来，就是离得远，怕来了没着落。”


    “这回城主大人组织我们过来，说是黑石城跟希望商行一块儿修铁路。”另一个白水城的工人接话，“我们也不知道铁路是个啥，但一听是希望商行招工，二话没说就来了！”


    “来得对，来得对，”埃莱拍拍他肩膀，“这铁路修好了，火车就能跑。到时候从希望镇到黑石城，说是只用几个时钟。没准儿往后还能通到你们青石城、白水城去。”


    “那敢情好。”


    正聊得热乎，远处传来一阵锣声。


    “开饭了，开饭了！”


    “哎呀，光顾着唠嗑，忘了时间了，”黑石城的小伙子一拍大腿，“走走走，赶紧排队去，晚了红烧肉可就没那么大块的了。”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往饭棚跑，生怕落在后头。


    埃莱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深秋的风越来越凉，树叶落了一地又一地。


    但工地上的热劲儿半点没减。


    工人们顶着寒风埋头苦干，每铺好一段铁轨，就离目标更近一步。


    从希望镇出发的队伍和从黑石城出发的队伍，就像两条巨龙，从两端同时向中间推进。


    三十多天后，第一场薄雪飘落的时候，两支队伍在一处山坳里碰了头。


    “通了，”


    “铁路通了！”


    当最后一根道钉被钉下，整个工地都沸腾了。


    工人们欢呼着、拥抱着，这条钢铁长龙终于在入冬之前，横贯了希望镇与黑石城之间的两百多里土地。


    ……


    七日后。


    希望镇火车站。


    这是一座新落成的红砖建筑，站台上挤满了人。


    今天是希望铁路正式通车的日子，也是普通百姓头一回坐火车。


    开拓者号停在站台边，车身重新刷了黑漆，阳光下油亮发光。车头挂着一面绣着“希望”二字的红旗，迎风招展。它身后拖着三节车厢，两节货车，一节客车。


    客车厢的门敞开着，露出里头崭新的木头座椅。


    “这就是火车？”


    “好大的家伙！”


    “那冒烟的是锅炉吧？”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又好奇又有点怵。


    “各位父老乡亲，”林越站在站台上高声说道，“今天是希望铁路通车的大日子，从今往后，希望镇和黑石城再也不是两三天的脚程，而是几个时钟的事儿。”


    “现在，请第一批乘客上车！”


    报了名的乘客排着队，小心翼翼地走进车厢。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汉被儿子扶着上了车，哆哆嗦嗦地坐到椅子上。


    “爹，坐稳当了。”儿子叮嘱道。


    “这……这椅子还挺软和。”老汉用手摸了摸，“比咱家的条凳强。”


    “窗户是玻璃的！”旁边一个年轻媳妇惊叫，“跟城里大户人家的一样。”


    车厢很快坐满了，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得跟过节似的。


    “呜——！”


    汽笛骤然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要走了！要走了！”


    “抓牢扶手。”


    开拓者号缓缓启动，沿着铁轨向前滑行。


    “动了，真动了？！”


    “娘哎，这铁家伙真自己在跑！”


    车厢微微晃了晃，窗外的景致开始移动，起先慢，接着越来越快。


    “你瞧，树在往后跑。”


    “房子也在跑！”


    “快，跟狮鹫差不多快了吧。”


    “狮鹫可不能飞这么长时间。”


    乘客们趴在窗户上，眼珠子瞪得溜圆，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田野、树林、山丘。


    那个老汉死死攥着扶手，浑身绷得僵硬，脸色发白。


    “爹，您没事吧？”儿子担心地问。


    老汉没吭声，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窗外。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打颤：


    “儿啊……我活了一辈子……从没想过……人能坐在铁家伙肚子里，跑得比飞马还快……”


    他眼眶红了，浑浊的老眼里泛着泪花。


    “这……这是创世神才有的能耐啊……”


    “爹，这不是神迹，”儿子笑道，“这是城主大人他们造出来的，叫蒸汽机，烧水的汽儿顶着跑的。”


    “烧水的汽儿……”老汉喃喃着，一脸懵懂，“烧个水也能顶着这么大的铁家伙跑？”


    “能呢，学院老师说了，这叫科学。”


    老汉摇摇头，脸上却绽开一抹释然的笑意：“管它叫啥呢……反正你爹我这辈子算是开了眼了……回去得好好跟你娘说道说道，改天带她也来坐坐……”


    车厢里类似的对话此起彼伏。


    有人激动得手舞足蹈，有人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也有对着窗外指指点点的，亦或者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但所有人脸上，都写着震撼。


    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速度，从未见过的奇迹。


    这一刻将永远刻在他们的记忆里。


    ……


    六个多时钟后。


    黑石城火车站。


    开拓者号缓缓驶入站台，车上的乘客还没回过神来。


    “到了？这就到了？”


    “我的天，真的只用了六个多时钟！”


    “以前我赶牛车，从我们村子来黑石城，都足足走了三天。这会儿……这会儿更远，居然只要一顿饭的工夫……”


    乘客们踉踉跄跄地下了车，腿还有点打软。


    等在站台上的人群一下子围了上来。


    “坐火车啥感觉？”


    “快不快？晕不晕？”


    那个老汉被众人围在当中，激动得语无伦次：


    “快，太快了。跟飞的一样。我瞅着窗外，树啊房子啊全往后头跑，跑得我眼睛都花了。”


    “那晕不晕？”


    “起先有点怕，后来就好了。椅子软和，坐着还挺舒坦。就是……就是太快了，我这老胳膊老腿，还有点不习惯……”


    “爹，”老汉的儿子挤过来，“您磨叽半天，到底好不好？”


    老汉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


    “好！太好了！一把年纪了，头一回见这么稀罕的物件。儿啊，你娘还在家等着呢，快，快去带她也来坐坐。”


    ……


    从这天起，希望铁路正式运营。


    每天清早，开拓者号从希望镇出发，满载着货物和乘客驶向黑石城；午后，它又从黑石城返回，带回矿石、木材和各色原料。


    两座城市之间的往来从未如此便捷。


    “双城生活”这个词开始在两地间流传开来。


    早上在黑石城做工，傍晚坐火车回希望镇吃饭。


    住在希望镇，生意却做在黑石城。


    这些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都成了寻常。


    第150章 狼来了？


    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整整两天。


    自从铁路通车以来，林越的日子就变得异常忙碌。希望镇有蒸汽机的后续研发和理工学院的教学安排，黑石城有新区的建设和与莱恩的合作事宜，他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坐火车往返一趟。


    今天他刚好在希望镇，正在林氏小馆的书房里整理账目。小黑趴在窗台上打盹，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


    是巡逻队的警戒信号。


    林越放下笔，快步走到窗前。


    ……


    希望镇外围，瞭望塔上。


    “队长，诅咒之地方向，有东西在快速接近！”


    值班的巡逻队员指着远处的森林边缘，声音里带着紧张。


    副队长是一个跟着格雷训练了大半年的老兵，他举起新配发的双筒望远镜看去，这新玩意儿比单筒的方便多了，两个眼睛都能看，视野清晰稳定。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上，一团模糊的灰白影子正以惊人的速度朝希望镇移动。


    “那是什么？速度太快了，看不清。”


    “会不会是变异兽？”


    “不管是什么，先拦下来再说！”副队长当机立断，“吹号集结，弓箭手准备，把大网也拿出来。”


    急促的号角声响彻希望镇上空。


    不到一刻钟，二十多名巡逻队员已经在镇子边缘集结完毕。弓箭手们张弓搭箭，另外几人则扯开了一张巨大的绳网，准备迎击。


    “炮弹呢？要不要用炮弹？”有人问。


    “来不及了，”副队长摇头，“那东西移动太快，炮弹打不准。先用弓箭试试。”


    灰影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出大致轮廓，那是一头巨大的野兽，体型堪比公牛，浑身披着灰白相间的厚厚毛发，快速移动的时候在雪地上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却又比纯粹的白色多了几分灰褐的斑驳。


    “放箭！”


    “嗖嗖嗖——”


    十几支羽箭破空而出，朝那灰白影子射去。


    然而那东西的反应快得惊人。它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危险，身形一晃，竟然在高速奔跑中做出了连续的闪避动作，将所有羽箭都躲了过去。


    “怎么可能？！”


    “这速度……这灵活度……”


    巡逻队员们脸色大变。


    “撒网！”副队长大喊。


    几个队员用力将大网抛出，想要罩住那头野兽。但那灰影一个侧身，竟然从网边擦着过去了，丝毫没有减速。


    “糟了，拦不住”


    “快去叫飞叶，只有他的箭术能……”


    话音未落，一道灰色身影已经从远处飞掠而来。


    正是飞叶。


    他今天本在镇子另一边指导几个年轻人练习射箭，听到警戒号角后立刻赶了过来。他手中的长弓已经拉满，箭尖直指那头正在逼近的灰白色巨兽。


    然而，就在他即将松弦的瞬间，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等等！”


    “飞叶？怎么了？”


    飞叶放下弓，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是……小芬？”


    “小芬？”副队长一愣，“就是那个……镇长养的那只狼？不是说跟着它的族人回去了吗？”


    “没错，就是它！”飞叶的视力远比普通人敏锐，他已经看清了那头巨兽额头上那个月牙形的白色印记，“是小芬，它回来了。”


    “所有人停手，”他大喊，“别伤到它！”


    巡逻队员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收起了武器。


    那头灰白色巨狼已经冲进了农业区。它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四只巨大的爪子在雪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朝着镇子中心的方向跑去。


    “它在找镇长。”飞叶说道，“快，去通知镇长！”


    ……


    林越从窗口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头灰白毛色相间的巨狼，正朝着林氏小馆飞奔而来。它的尾巴兴奋地摇摆着，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那种带着点傻气的欢快劲儿，一下子就唤醒了林越的记忆。


    “那是……”


    小黑也跳了起来，碧绿的眼睛盯着窗外，尾巴炸成了一根毛刷子。


    【这气息……是那个傻狗。】


    林越冲出书房，跑到门外。


    巨狼一个急刹，险险停在他面前。然后，它像小时候一样，兴奋地用脑袋蹭着林越的身子，把他撞了个跟头。


    “嗷呜！”


    林越彻底呆住了。


    短短几个月不见，眼前这头巨狼，肩高几乎与他齐平，体型堪比一头成年公牛。浑身的毛发不再是幼崽时那种软绒的浅灰，而是变得厚实粗硬，呈现出一种灰白交织、深浅不一的斑驳颜色，唯有额头正中那个月牙形的印记，依旧洁白如雪，闪烁着淡淡的银光。


    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想你想你超级想你”，分明就是当初那只嘤嘤怪。


    “真的是你？小芬？”林越伸手摸上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小芬“呜呜”地叫着，用巨大的舌头舔了林越一脸口水。


    【行了行了，别舔了，恶心死了。】小黑跳上林越的肩膀，嫌弃地甩甩爪子，【我就说这傻狗肯定会回来，你还不信。】


    “呜！”小芬看到小黑，更兴奋了，凑过去想蹭它，小黑一个闪身跳开。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的。大家看着这头巨大的灰白色巨狼和林越亲昵的样子，既惊讶又感动。


    “真的是小芬啊。”


    “它回来了。”


    “长这么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这毛色……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狼长大了都这样，更像真正的狼了！”


    林越正想好好跟小芬叙叙旧，却发现它突然安静下来，转头看向远处森林的方向，然后又看看林越，发出“呜呜”的叫声，并用鼻子轻轻顶了顶他的腿。


    “怎么了？”


    小芬朝森林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尾巴摆动着，像是在示意他跟上。


    【这傻狗想带你去什么地方。】小黑说道。


    林越皱了皱眉，但还是跟了上去。


    飞叶见状，也带着几个巡逻队员远远地跟在后面，以防万一。


    ……


    小芬带着林越穿过农业区，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一直走到希望镇与诅咒之地交界的森林边缘。


    “小芬，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林越的话突然停住了。


    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有个人影正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问题是，那棵树的树干还没有那家伙的腰粗。


    那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


    他身高超过两米，肩膀宽阔，肌肉结实，一看就是那种力气惊人的类型。他的皮肤略显粗糙，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倒是端正，只是轮廓比一般人硬朗许多。


    乍一看就像是一个格外魁梧的北方汉子。


    【别被骗了。这家伙是兽人。】


    林越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


    【你确定？】


    【确定。】小黑的语气笃定，【他的气息骗不了我。虽然外表看起来跟人类差不多，但骨子里的兽性是藏不住的。你仔细看他的眼睛。】


    林越依言看去。


    那男人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此刻瞳孔圆润，与普通人类并无太大差别。但就在他与林越目光相接的瞬间，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惊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竖成了一条细线，就像猫科动物受惊时的反应。


    只是一瞬，瞳孔便恢复了正常。但林越已经看清了。


    【看到了吧？】小黑说道，【这种瞳孔变化是兽人的特征。平时跟人类一样，但受到惊吓或者进入战斗状态时，就会露出马脚。】


    林越的表情沉了下来。


    兽人。


    他想起当初收养还是幼崽的小芬时，格雷就说过：兽人长大会吃人，狂暴，是祸害。


    虽然小芬的性格一直很可爱，后来遇到小芬的族人，那个金瞳之人和那群少年兽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过于激烈的行为。但从金瞳之人与格雷的那场对峙，不难看出，兽人的体质非常好，反应极其迅速。刚才小芬躲过巡逻队那么多箭矢，就是明证。


    这种能力一般人根本难以对付。


    “你是谁？”他的声音冷了几分，“为什么跟着小芬来这里？”


    那男人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瞳孔又是一缩，但很快恢复正常。他从树后走出来，局促地搓了搓手，用生硬但还算流利的人类语言说道：


    “你、你好。我叫阿强。我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知道你是什么。”林越打断他，“兽人，对吧？”


    阿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恶意，”阿强急忙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我是被部落赶出来的，真的，我只是想找一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被赶出来？为什么？”


    阿强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因为我不喜欢打仗。”


    “不喜欢打仗？”


    “嗯。”阿强的肩膀垮了下来，“部落里的人都说，真正的战士应该以战斗为荣，以杀敌为乐。可我……我对打打杀杀实在提不起兴趣。我更喜欢……研究怎么把食物做得更好吃。”


    他苦笑了一下：“他们说我是废物，是懦夫，给部落丢脸。后来部落要去袭击一支人类商队，我不愿意参加，就被赶出来了。”


    “流浪了很久，遇到了小月……呃，小芬。”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正用期待眼神看着他的灰白色巨狼，“它说这里有吃的，有好心的人，就把我带来了。”


    【小月？】


    【这家伙差点叫出小芬的兽人名字。看来认识小芬的父母，来头不小啊。】


    林越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阿强。


    他承认这个兽人说的话听起来很真诚。但兽人毕竟是兽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演戏？万一他进了镇子，突然兽性大发，伤害了镇上的居民怎么办？他又不是小芬这样从小养到大的。


    以他刚才展现出的敏锐反应来看，一旦他发难，普通人根本拦不住。


    “抱歉。”林越摇了摇头，“我不能收留你。”


    阿强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的期待瞬间转为失落。


    “我理解……”他的声音干涩，“人类害怕兽人，这很正常。是我太天真了，以为……”


    “打扰了。我这就走。”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森林深处走去，背影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显得格外落寞。


    “嗷呜！”


    小芬突然窜了出去，挡在阿强面前，不让他走。


    阿强愣住了：“小芬？”


    小芬“呜呜”地叫着，用脑袋顶着阿强，把他往林越的方向推。然后它又跑到林越面前，蹲下身子，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嗷呜……”


    它的叫声里带着恳求，就像小时候想要多吃一块肉时的撒娇。


    林越头疼了。


    “小芬，这不一样……”


    “嗷呜！”小芬叫得更大声了，还伸出爪子扒拉林越的裤腿。


    它又跑到阿强身边，蹭了蹭他，然后再跑回来，继续用那种“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眼神看着林越。


    【这傻狗还挺讲义气。】


    【它把这个兽人带回来，显然是想帮他。你要是不收留，它怕是不会罢休。】


    林越揉了揉太阳穴。


    他看看小芬，又看看站在远处低着头的阿强，心里天人交战。


    如果这个兽人真的是坏人，小芬的父母，逐风者部落的首领会允许他靠近小芬吗？


    “……算了。”


    林越叹了口气。


    “你留下吧。”


    阿强猛地抬起头：“你……你说真的？”


    “我说真的。”林越的表情依然严肃，“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你的身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在希望镇，你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流浪者。明白吗？”


    阿强连连点头：“明白，我不会暴露的。”


    “第二，”林越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会派人时刻盯着你。如果你伤害镇上的任何一个人，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阿强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我发誓，以狼神芬里尔之名起誓，我绝不会伤害这里的任何人。如有违背，愿受天罚。”


    林越微微一愣。


    这个誓言的方式……


    【有意思。】小黑也注意到了。


    “起来吧。跟我回镇上。”


    林越转身对远处的飞叶使了个眼色。飞叶会意，点了点头，示意会派人暗中盯着这个新来的流浪汉。


    阿强被安排进了后厨。


    林越对外的说法是：这是一个在森林边缘捡到的流浪汉，身材高大，力气不小，正好后厨缺人手，就让他去帮忙了。


    镇上的人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想。希望镇收留的流浪者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只是这个流浪汉确实高得有点夸张，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


    “乖乖，这人也太高了吧？”


    “听说是更北边来的，北边的人都长得高。”


    “那也没见过这么高的啊。”


    阿强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低着头跟在莲婶身后，乖得像个小学生。


    他在厨房里的表现一开始简直是灾难。


    切肉，案板碎了三块。揉面，把面团揉成了铁饼。炒菜，一锅铲下去，铁锅直接飞了出去。


    莲婶哭丧着脸找到林越：“镇长，这位爷不是来做饭的，是来拆厨房的。”


    但林越注意到，阿强虽然力气控制不好，对食材和香料却有着惊人的直觉。于是让他专门负责调味。


    结果一鸣惊人。


    阿强调配出来的“狂野烤肉酱”，很快风靡全镇，希望一号店和希望大食堂每天都被抢购一空。


    ……


    然而真正让阿强在镇上站稳脚跟的是另一件事。


    入冬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森林里的猎物变少了。一些饥饿的野兽开始朝有人烟的地方移动，寻找食物。


    这天傍晚，镇子边缘的养殖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野兽，有野兽袭击羊圈。”


    林越闻讯赶到时，只见三头饿疯了的灰狼正在撕咬羊圈的围栏。它们比普通的狼大了一圈，眼睛泛着幽绿的光，显然已经饿了很久。


    巡逻队的人已经赶到，但那三头狼异常凶悍，几次试图驱赶都被它们反扑回来。


    “弓箭手准备，”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等等，那个流浪汉在干什么？”


    “他疯了吗？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些狼？”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阿强冲到那三头灰狼面前，身形一晃，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第一头狼扑向他，被他一把抓住脖颈，直接摔在了地上。


    第二头狼从侧面袭来，他侧身一闪，同时一脚踢中它的腹部，将它踢飞了出去。


    第三头狼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他一个箭步追上，扼住了后颈。


    从他出手到制服三头狼，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这……”


    围观的人全都惊呆了。


    阿强却像没事人一样，拎着那三头已经被他打晕的灰狼，转头问巡逻队的人：“这几只怎么处理？”


    “呃……关起来？或者……杀了？”


    “杀了可惜了。”阿强想了想，“天这么冷，它们也是饿得没办法才来的。不如放了吧，他们这次记得了这边的气味，以后应该就不敢轻易靠近镇子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果断，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林越站在人群后面，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看到了吧？这家伙的身手，绝不是普通的部落战士能有的。而且你注意到没有，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很有章法。这种决断力……】


    林越点点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注意到阿强的不普通了。


    有一次，他跟阿强闲聊，随口问起部落里的生活。阿强说着说着，不小心提到了一些关于部落管理和资源分配的问题。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猎物按照家庭的人口和需要来分配，而不是只看战士的功劳。战士们当然值得奖赏，他们冒着风险带回食物。但部落的延续不只需要当下的勇武。老人们年轻时也为部落流过血汗，他们的经验和智慧是无价的；孩子们是部落的未来，让他们吃饱、健康成长，部落才有明天。功劳要认，但分配的时候，不能只让最会抢夺的人吃饱，而让曾经付出和将要承担未来的人挨饿。”


    “还有盐巴的问题，与其冒险去抢人类的商队，不如想办法跟人类做生意。我们有皮毛、有药材、有草原上特有的香料，这些东西人类也需要。用这些去换粮食和盐巴，不是比打仗好得多吗？”


    他说得头头是道，眼中闪烁着光芒，完全不像一个被赶出来的废物。


    ……


    阿强制服野狼的事迹很快传遍了全镇。


    一开始，大家对他有些害怕。毕竟那身手实在太吓人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个阿强，该不会是什么怪物吧？”


    “你没看他那速度跟魔鬼一样快。”


    “别瞎说，人家救了咱们的羊呢！”


    渐渐地，害怕的情绪被感激和敬佩取代了。


    阿强虽然身手惊人，但平时却温顺得像只大猫。他从不主动与人起冲突，那么大个的人，说话却总是轻声细语，见谁都是一脸憨厚的笑容。


    而且他特别热心。


    谁家要搬重物，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一个人能顶五六个壮劳力。


    谁家的牲口跑了，他跑得比马还快，三两下就给追回来。


    后来又有几次野兽来袭扰，都被他轻松解决，而且从不伤人命，总是把野兽抓住关起来或者到远处放生。


    “阿强这人，真是个大好人啊。”


    “可不是嘛，力气那么大，从来不欺负人。”


    “上次我家的牛跑了，还是他帮我追回来的呢。”


    “阿强师傅的烤肉酱也好吃。”


    走在镇上，不断有人跟阿强打招呼，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


    阿强每次都会愣一下，然后露出那种憨厚的笑容回应。但他的眼眶总是会微微泛红。


    有一次，林越问他：“怎么了？”


    阿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在部落里，大家都怕我。因为我……因为我的身份，他们要么敬畏我，要么嫉妒我……”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可是在这里，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却愿意真心对我好。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体验过。”


    林越看着他，没有追问。


    有些秘密，等对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好好珍惜这里的生活吧。”他拍了拍阿强的肩膀，“在希望镇，不看出身，只看你是不是好人。你是好人，大家自然会接纳你。”


    ……


    这天傍晚，林越找到正在研究新配方的阿强，跟他聊起了兽人部落的情况。


    “你们部落现在怎么样了？”


    阿强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太好。草原上的猎物越来越少，很多部落都在饿肚子。盐巴更是稀缺，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一粒。”


    “所以才会去抢？”


    “嗯。其实大家都不想打仗。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不抢就要饿死。那些老人和孩子……”


    他说不下去了，眼眶有些发红。


    “如果有人愿意跟你们做生意呢？用粮食和盐巴，换你们的皮毛、药材、还有草原上特有的东西？”


    阿强猛地抬起头：“你说真的？”


    “我只是假设。”林越笑了笑，“毕竟，和平交易总比打仗好。你说呢？”


    阿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是比打仗好。如果……如果真的能贸易的话，那就太好了。”


    他眼神中带着一种林越看不太懂的情绪。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那个新配方研究得怎么样了？”


    阿强的眼睛顿时亮了，之前的沉重一扫而空。


    “对对对！，发现把火晶椒和一种野葱混在一起，再加上一点兽油……”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沉浸在对美食的热情中。


    不管这个阿强到底是什么来头，至少目前看来，他是个好人。


    而在希望镇，好人永远有一席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