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精灵的和平警告


    熔炉王廷的军营里，是一片与黑暗格格不入的肃杀与狂热。


    数千名身披重甲的矮人战士在摇曳的火把光芒下集结。冰冷的铁甲反射着跳动的火焰。


    索雷克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身披家族传承的符文黑铁战甲，手握巨大战斧。前几天在城中悄然流传的歌谣，深深地扎进了他本就焦躁不安的心脏。


    “……战场厮杀是我们，囤积发财是他们……”


    这不仅仅是对他权威的挑衅，更是对他作为王储尊严的践踏。如果再不拿出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堵住所有人的嘴，他将彻底失去民心，被钉在熔炉王廷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的身后，格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弧度。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要用民众的愤怒和绝望，将索雷克这头早已失去理智的雄狮彻底推向战争的深渊。


    “将士们！”索雷克举起战斧，直指远处人类营地星星点点的篝火，“那些懦弱的人类，以为用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们矮人的尊严，以为躲在乌龟壳里就能逃过熔炉王廷的怒火！他们错了！”


    “明天黎明，”他宣布，“我们将发动总攻，用我们的战斧和战锤砸开他们的龟壳，夺回属于我们的食物和尊严！这一次，要让他们彻底滚出我们的土地！”


    “吼——！！！”


    数千名矮人战士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发出震天的咆哮。一波接一波，震得营地中的火把都在剧烈摇晃。


    巨大的投石机被缓缓推上前线，装填上了磨盘大小的巨石。沉重的攻城锤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轰鸣。战争机器的铁轮碾过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显然，索雷克已经准备不惜一切代价，用最纯粹的暴力来洗刷连日来的耻辱。


    就在军营一片沸腾的时刻，一个满身尘土的矮人铁匠悄悄地摸到了营地边缘的暗哨处。


    “是我，石锤。”那个矮人压低声音说。


    暗哨认出了他，这是前几天偷偷出城去人类营地学习的铁匠。


    “石锤？你怎么来了？”暗哨警惕地问，“你不是说要好好研究烤红薯的技术吗？”


    “正因如此，我才要来。”石锤的脸色很严肃，完全没有了学习时那种兴奋的神情，“我有重要情报，必须马上见到负责前线防御的将军。”


    暗哨犹豫了一下，但看到石锤眼中急切的光芒，最终还是带他去见了铁须将军。


    军帐里，铁须正在查看明天进攻的路线图。看到石锤进来，他皱了皱眉：“你不是那个去学烤红薯的铁匠吗？来军营干什么？”


    石锤直接单膝跪地：“将军，我来是要报恩。”


    “报恩？”铁须不解。


    “是的。”石锤抬起头，眼神坚定，“人类那边，希望商行的人对我们这些去学习的矮人极好。不但免费提供三餐，免费教授技术，连食材都免费让我们练习。小衫师傅说，他们只希望我们能学会技术，回去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将军，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都是在那三天里吃的。我的孩子们第一次喝到豆浆时的那个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呢？”铁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恩人被我们突袭。”石锤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今天下午，我去黑市想买点红薯干，结果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消息。格林大人的人在暗中收购箭矢和燃油，数量巨大。而且他们特意叮嘱商人要保密，说是‘明天黎明会有大用’。”


    铁须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继续说。”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石锤继续道，“于是装作要买武器的样子，套出了更多信息。格林打人不但准备了大量的**，还在暗中调集了三百名精锐弓箭手，准备在攻城的时候，用火箭直接点燃人类营地的粮仓和军械库。”


    “什么？”铁须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这个混蛋，这是要把事情推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还有更糟的，”石锤压低声音，“我听他们说，格林大人已经向索雷克王子进言，说要不留活口。他想让这场战争变成一场屠杀，这样人类就不敢再踏入矮人的领地半步。”


    铁须深吸一口气，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他虽然是主战派，但他不是疯子。如果真的把事情闹到屠城的地步，矮人王国将面临整个人类世界的围攻。


    “将军，”石锤再次叩首，“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会被人说成叛徒，但我不能昧着良心。那些人类教我技术的时候，眼神是真诚的；他们给我孩子喂豆浆的时候，笑容是温暖的。我不能让恩人死在我们的阴谋之下。”


    铁须看着这个粗糙但真诚的铁匠，沉默了很久。


    “你做得对。”他最终说，“矮人可以勇敢，但不能卑鄙。我会处理这件事。”


    “谢将军！”石锤如释重负。


    “不过，”铁须突然说，“你今晚必须留在军营里，不能离开。我需要确保消息不会泄露。”


    “我明白。”石锤点头，“只要能阻止那场屠杀，怎样都行。”


    就在石锤离开后不久，另外几个同样从人类营地学习回来的矮人，也通过各种渠道向不同的将领传递了类似的警告。


    老矿工戈姆找到了他的老上司，一个负责后勤的军需官。


    “大人，我必须告诉您一件事。”戈姆说，“格林大人在暗中准备的那些**，不只是要用来攻城，还要用来毁灭证据。”


    “什么证据？”


    “关于他囤积粮食、投毒陷害的证据。”戈姆压低声音，“他想趁着战争的混乱，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灭口。我在黑市听到他的手下在讨论，说要在混战的时候，悄悄除掉几个碍事的温和派长老。”


    军需官的脸色变了：“你确定？”


    “千真万确。”戈姆说，“我虽然只是个粗人，但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人类那边教我做豆腐的时候，跟我们说了一句话：‘食物是用来滋养生命的，不是用来要挟生命的’。我觉得他说得对。”


    而在军营的另一边，几个年轻的矮人士兵正在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明天的进攻，其实是个圈套。”


    “什么圈套？”


    “我表哥在人类营地学做红薯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莱恩大人和副官的对话。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进攻，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我们岂不是…”


    “对，送死。格林那个混蛋，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只想借我们的命来达成他的阴谋。”


    这些窃窃私语在军营中扩散开来。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质疑这场战争的意义，开始怀疑那些慷慨激昂的口号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与此同时，人类营地这边。莱恩的指挥帐篷里气氛凝重。


    “大人，根据我们的探子回报，矮人那边已经集结了至少五千名重装步兵，还有大量的攻城器械。”副官指着地图说，“从他们的调动来看，明天黎明的进攻是认真的。”


    “我知道。”莱恩平静地说，“但我们也做好了准备。”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第一道防线，是陷阱区。我们在营地外围挖了大量的陷坑，覆盖上伪装。矮人虽然力大，但他们的重甲会让他们陷得更深。”


    “第二道防线，是拒马和铁蒺藜。就算他们冲过陷阱，也会被这些障碍物拖住脚步。”


    “第三道防线，是弓箭手方阵。作为卡斯兰公爵的代表，我们必须对矮人的进攻做出应有的反应。但如果防线真的被突破，我们也要做好有序撤退的准备，不能明知不敌还要让士兵们白白送死。”


    副官点头，但脸上还是带着担忧：“可是大人，矮人的战斗力您是知道的。一旦进入肉搏战…”


    “不会有肉搏战的。”莱恩打断他。


    “不会有肉搏战？”副官不解。


    莱恩没有多说，看着东方的天空。那里已经有一抹鱼肚白开始浮现。


    而在营地的另一个角落，格雷正在检查武器装备。


    阿虎凑过来，小声说：“格雷队长，您说明天真的会打起来吗？”


    格雷没有回答，只是擦拭着手中的剑。


    “可是那些矮人…”阿虎犹豫了一下，“我是说，那些来学习的矮人，他们都是好人啊。石锤大叔还说要回去教更多人做红薯呢。”


    “战争不会区分好人坏人。”格雷淡淡地说，“只会区分敌人和朋友。”


    “那我们…”


    “做好准备，保护好自己。”格雷站起来，同样看向东方，“不过，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什么转机？”


    格雷没有回答。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矮人的军阵已经完全展开。


    索雷克骑在一头披着重甲的山羊上，举起战斧：“战士们！为了熔炉王廷的荣耀！”


    “荣耀！”士兵们齐声高呼。


    但在这整齐的呼声中，有些人的声音明显缺乏了往日的狂热。


    石锤被铁须将军安排在后勤区域，远远地望着战场。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


    戈姆也在队伍的后方，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士兵，只是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孩子们。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想起了那些在人类营地学习时遇到的善良的人们。


    “希望…”他在心里祈祷，“希望这场战争不要真的打起来。”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道银色的光芒，准确地落在了两军阵前的空地上。


    光芒散去，十几道身披银色叶甲、身形高挑优雅的身影静静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武器，只是背负着造型优美的长弓。


    是精灵。


    为首的正是伊兰迪尔。他依旧是一身简约的墨绿色长袍，银发在晨风中轻轻飘动。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但淡金色的眼眸却让与之对视的人都不自觉地产生了敬畏。


    “以银月森林女王之名，”伊兰迪尔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你们的战争已经严重破坏了这片山地的生态平衡。”


    他转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脸色铁青的索雷克，声音清冷：“矮人大王子，你们的先祖曾与我们一同发誓，要共同守护这片大地的脉络。现在你们的战火却在无情地灼烧着山脉，惊扰了沉睡的岩石之灵。”


    索雷克的脸涨得通红，但他没有立刻爆发，精灵不是可以随便得罪的存在。


    “精灵使者，”他努力压制着怒火，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这是矮人与人类之间的战争，与银月森林无关。我们尊重精灵族，但也请你们不要干涉矮人的内政。”


    “内政？”伊兰迪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当你们的投石机砸碎山体，当你们的燃油污染河流，你们的战火烧毁森林边缘的植被时，这就不再是内政了。”


    他抬手指向矮人阵前那些巨大的投石机：“这些机器每投掷一次，都会造成方圆百米内的地面震动。三天前，你们的试射已经导致东面山谷的一处地下水脉断裂。那里原本是三十七种生物的栖息地。”


    他又指向那些装满燃油的陶罐：“这些燃烧物一旦使用，产生的有毒烟雾会随风飘散至少十公里。银月森林的外围，有一片古老的月见草田，那是我们精灵族用了百年才培育出来的。你们的战争，是要毁掉它们吗？”


    索雷克哑口无言。精灵说的都是实话，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计划被如此轻易地戳穿。


    “那又如何？”格林突然从后面走出来，阴阳怪气地说，“精灵族高高在上，自然可以为了几株草、几只虫子，就无视我们矮人的生死。我们的子民在挨饿，我们的尊严被践踏，难道就因为你们的几片叶子，我们就要忍气吞声？”


    伊兰迪尔的目光转向格林，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


    “你就是那个囤积粮食、投毒陷害的格林？”他的声音变得冰冷，“我听说过你。千年来，银月森林见过无数像你这样的人——为了私利不惜牺牲同胞，为了权势不惜出卖灵魂。你们这种人在精灵的历史中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森林的蛀虫。”


    格林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被精灵当众如此羞辱，对任何一个有身份的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凭银月森林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五千年。”伊兰迪尔平静地说，“凭我们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也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向覆灭。”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索雷克：“矮人王子，你是个战士，我尊重你的勇气。但勇气不等于鲁莽，战争不等于屠杀。”


    “你说什么？”索雷克皱眉。


    “我说的是，”伊兰迪尔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你身边的某些人正在计划把这场战争变成一场屠杀。他们准备的**不只是要攻城，还要屠城。他们准备的弓箭手不只是要射杀士兵，还要射杀平民。”


    “你胡说！格林尖叫起来，“这是污蔑！是精灵和人类勾结起来的污蔑！”


    “是吗？”伊兰迪尔淡淡一笑，“那为什么有人看到你的人在黑市大量收购箭矢和燃油？为什么你的密室里藏着一份写有‘不留活口’四个字的作战计划？”


    格林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索雷克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格林：“他说的…是真的？”


    “王子殿下，我…我可以解释…”格林结结巴巴。


    “够了。”索雷克打断他，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我索雷克虽然好战，但我是矮人的战士，不是刽子手。”


    他转向伊兰迪尔，虽然脸上还带着不甘，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精灵使者，你们的警告我记下了。但请不要认为我们矮人会因为你们的几句话就放弃战斗。”


    “我们矮人族，同样拥有传承了千年的荣耀，不是被吓大的，”他举起战斧，“如果你们精灵真的要干涉，那就来试试，看看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我们的锤子硬。”


    他身后的矮人战士们齐声呐喊，举起武器。


    不屈的气势，即使是精灵也不得不暗暗点头。


    伊兰迪尔看着索雷克，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勇气可嘉。”他说，“但勇气用错了地方，就是愚蠢。”


    他身后的精灵战士们，同时拉开了手中的长弓。附着了风之祝福的箭矢上，瞬间亮起了青色的魔法光晕。


    看起来轻飘飘的箭矢，每一支都蕴含着足以贯穿精钢铠甲的力量。


    “矮人王子，我再说一遍，”伊兰迪尔的声音变得如同寒冰，“银月森林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但我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平衡所有试图破坏自然和谐的鲁莽之举。”


    他指着那些投石机和攻城锤：“那些大型攻城器械不许用。”


    又指向矮人阵营后方那些装满燃油的车辆：“那些燃烧武器也不许用。”


    “如果你们执意要用，”他的眼神变得凌厉，“银月森林会认为这是对整个森林的宣战。到时候你们面对的就不是十几个精灵斥候，而是整个银月森林的精灵大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索雷克的手紧紧握着战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很想冲上去，用战斧劈开这个傲慢的精灵，但理智告诉他，那样做只会给矮人王国带来灭顶之灾。


    与精灵族开战，那是连他父亲都不敢做的事情。


    “好。”他最终咬牙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投石机和**，我们不用。但精灵，别以为我们矮人会因此而退缩。”


    “我们矮人的战锤和战斧，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器械，”他转向自己的部队，高声喊道，“兄弟们，把那些投石机撤下去！我们将用最传统的方式，让人类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矮人战士！”


    “吼！”矮人战士们齐声呐喊，士气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更加高涨。


    伊兰迪尔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决定。


    只见他的目光扫过人类营地，突然停留在了某个角落。


    那里，格雷正静静地站着，手按在剑柄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然后几乎是同时地都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极其隐蔽，快得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但莱恩看到了。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


    副官凑过来：“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传我命令，所有重型武器全部撤回营地后方。既然精灵都这么说了，我们自然要给面子。”


    “可是大人，没有了床弩和**，如果矮人真的冲过来…”副官担心地说。


    “不会的。”莱恩笑了，“你看索雷克的样子，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如何在精灵面前保住面子，而不是真的要打这一仗。”


    果然，正如莱恩所料。


    索雷克在下令撤走大型器械后，也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他骑在山羊上，远远地看着人类营地，看着那些同样在撤退重型武器的人类士兵。


    “精灵…”他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知道，矮人不是可以随便摆布的棋子。”


    “王子殿下，”一个副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撤。”索雷克最终说出这个字，“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时机不对。”


    他看了一眼被铁卫押着的格林：“还有，把这个叛徒给我关起来。我要亲自审问他，看看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是！”


    矮人的大军开始缓缓后撤。


    虽然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胜利，但至少保住了尊严。


    而在人类营地这边，士兵们看着撤退的矮人军队，纷纷松了口气。


    “大人，”副官说，“精灵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是啊。”莱恩意味深长地笑了，“及时得就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


    他看向格雷的方向，但格雷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精灵完成了他们的仲裁任务，准备离开。


    伊兰迪尔转身的时候，突然开口：“人类的城主。”


    莱恩走上前：“精灵使者有何指教？”


    “你们营地排放的污水，”伊兰迪尔平静地说，“已经顺着地下的暗河，污染了我们圣泉的一条支流。希望你们能尽快处理。”


    “自然，自然。”莱恩连忙说，“我这就安排人挖排污渠，绝不让污水再流入地下河。”


    “很好。”伊兰迪尔点头，然后补充道，“另外，林越让我转告你，‘棋局已经开始，该你出招了’。”


    说完，他也不等莱恩回应，就带着精灵战士们消失在晨光中。


    银光再次闪过，精灵们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只留下两军阵前还在微微颤动的空气，证明着刚才那一切并非幻觉。


    莱恩站在原地，细细品味着伊兰迪尔最后那句话。


    “棋局已经开始，该我出招了…”他喃喃自语，突然笑了，“林越啊林越，原来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副官不解地问：“大人，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莱恩转身往营地走去，“传令下去，给所有士兵加餐。今天我们吃红薯粥配麻婆豆腐。”


    “啊？”副官愣住了，“大人，战争不是还没结束吗？”


    “结束了。”莱恩笑道，“从精灵出现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就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不是战争，而是谈判。”


    “可是…”


    “别可是了。”莱恩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去准备吧。对了，多做一些，等会儿送一些给矮人营地那边。”


    “送给矮人？”副官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对。”莱恩认真地说，“就说是感谢他们今天的克制。真正的对手，值得尊重。”


    第132章 真想与觉醒


    深夜，熔炉王廷的临时牢房里，格林被铁链锁在墙上，脸色煞白，冷汗浸湿了额发。


    大王子索雷克坐在他对面，眼神冰冷如刀。


    “格林，”索雷克缓缓开口，“现在，该告诉我真相了。”


    格林低着头，不敢直视索雷克的眼睛。


    “殿……殿下，我真的是为了矮人着想……”


    “够了！”索雷克一拳砸在桌子上，“到现在你还在撒谎？”


    他站起身来，在牢房里来回踱步：“石锤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屠城计划、烧毁粮仓、屠杀平民……这些都是你的主意？”


    格林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我…”


    “说！”索雷克吼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格林终于崩溃了。身体因恐惧而瘫软，只能勉强靠着锁链和墙壁支撑。涕泪横流：“是…是我的主意…但殿下，我真的是为了矮人啊，只要打赢这一仗，我们就能……”


    “打赢？”索雷克冷笑，“你确定你是为了打赢？”


    他走到格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铁须将军已经搜查了你的所有密室和账本。你囤积了多少粮食？三千袋，足够一万人吃三个月的粮食，都被你藏起来了！”


    “还有那些投毒的证据，”索雷克的声音越来越冷，“你在人类发放给我们的食物里下毒，我当时虽然默许了，但我明确说过，不能出人命，只是让人生病就够了。”


    “可你呢？你不但下了致死剂量的毒，”他指着格林，“还偷偷在王廷发放的黑面包里也下毒？！”


    “什么？”格林猛地抬起头，想要辩解，“殿下，我……”


    “别装了，”索雷克扔出一个小瓶子，“这是从你密室里搜出来的毒药，和那些中毒矿工体内的毒素完全一样。”


    “你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对吧？”索雷克的眼睛通红，“万一矮人不吃人类发放的食物，你就毒害我们自己发放的粮食，然后栽赃说是因为吃了人类的罐头！”


    格林彻底瘫软在地。


    “我……我只是想……”


    “你想什么？”索雷克逼问，“让更多的矮人中毒、死亡，然后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人类？这样战争就必然会爆发，你就能继续发战争财？”


    格林沉默了。这个沉默就是最好的承认。


    索雷克后退了几步，仿佛被雷击中。


    他承认自己确实默许了在人类发放的食物里下毒，想要制造矛盾，激起仇恨。


    但他明确要求过，不能出人命，只是让人生病，做做样子。


    可格林呢？不但下了致死剂量的毒，还偷偷在矮人自己王廷发放的粮食里也下毒！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致死剂量的毒？”索雷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明明说了不能出人命，只是让人生病就行。”


    “为什么还要在我们自己的粮食里也下毒？”他握紧拳头，“那些矿工信任王廷，信任我们，可你却让他们中毒、受苦，甚至死亡。”


    格林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因为只有这样，战争才能持续，只有战争持续，我才能继续囤积粮食，继续赚钱。”


    “殿下，您以为我真的在乎谁赢谁输吗？”他冷笑道，“我在乎的只是战争本身。战争越久，我就越能发财。”


    “至于那些平民？那些矿工？”格林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他们本来就是贱民！死几个又怎么样？只要我能成为矮人王国最富有的商人，他们的死就是有价值的。”


    “而且，”他继续说，“如果不是精灵突然介入，我的计划就成功了，到时候，整个人类营地的人都会死光，接着我们继续扩张，这样他们的财富、土地、矿产，全都是我们的。”


    “我会成为战争英雄，您会成为征服者，我们都会……”


    “闭嘴！！！”


    索雷克一脚踹在格林脸上。


    格林的鼻血喷涌而出，整个人倒在地上。


    “你这背弃山岩之心的叛徒，”索雷克浑身颤抖，“你根本不是为了矮人，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你囤积粮食，让我们的族人挨饿，”


    “投毒陷害，让我们背上恶名！”


    “策划屠城，让我差点成为千古罪人！”


    “你……你把我，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格林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带着血，却还在笑：


    “殿下，您就别装了。您不也是默许了投毒计划吗？您不也是想要打赢这场战争，证明自己吗？”


    “我们是一样的，”他阴森森地说，“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只不过您比我伪善一点而已。”


    索雷克愣住了。


    是啊，他也默许了投毒计划。


    他也想着打赢战争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和格林……真的有区别吗？


    “不……”索雷克摇头，“不一样……我是为了矮人，而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哈哈哈！”格林大笑起来，“为了矮人？殿下，您真的以为您发动这场战争，是为了矮人吗？”


    “您扪心自问，您是不是也想证明自己配得上王储之位？您是不是也想让矮人王看到您的能力？您是不是也想让那些看不起您的贵族闭嘴？”


    “所以，”格林冷笑，“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承认自己的自私，而您不敢承认而已。”


    索雷克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因为格林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


    他确实想证明自己。


    但是……


    “不对，”索雷克突然说，“我和你不一样。”


    “哦？”格林嘲讽地看着他。


    “我虽然想证明自己，但我从来没想过伤害我的族人。”索雷克的声音逐渐坚定，“我虽然鲁莽，但我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毒害那些信任我的矮人们。”


    “更重要的是，”他直视格林的眼睛，“我现在知道我错了。而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区别。”


    格林的笑容僵住了。


    索雷克转身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说：


    “来人，把他押入大牢，等候父王发落。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这个污秽之徒。”


    走出牢房，索雷克深吸一口气。


    外面的夜风有些热，又有些冷，但他的头脑却从未如此清醒。


    铁须将军走了过来：“王子殿下，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索雷克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


    “那您准备……？”


    “召集所有将领，”索雷克说，“我有话要说。”


    ……


    一刻钟后，所有将领都聚集在议事厅。


    索雷克站在最前面，脸色凝重。


    “大家，”他环视众人，“格林的审问结果，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将领们纷纷点头，脸色都很难看。


    “他囤积粮食、投毒陷害、策划屠城，”索雷克一条条数着，“更恶劣的是，他连我们自己的族人都不放过。”


    “那些中毒的矿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以为吃的是王廷发放的救济粮，却不知道里面被下了毒。”


    “他们信任我们，”索雷克握紧拳头，“但我们……”


    整个议事厅一片安静。


    “王子殿下，”一个老将领站起来，叹了口气，“这不是您的错。您也是被格林欺骗了。”


    “不，”索雷克摇头，“我有错。”


    “我太急于证明自己了，”他坦诚地说，“太想打赢这场战争了，所以才会被格林利用。”


    “如果我能更冷静一点，如果我能多想想战争的代价，如果我能听听温和派的建议……”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铁须将军走上前，拍了拍索雷克的肩膀：


    “王子殿下，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本身就是一种成长。”


    “是啊，殿下，”另一个将领附和道，“您还年轻，犯错不可怕。”


    索雷克抬起头，看着这些追随他的将领们：


    “各位，我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


    “您说。”


    “你们，”索雷克缓缓道，“真的想打这一仗吗？”


    将领们面面相觑。这些曾因人类的经济封锁而饱尝物资短缺之苦，亲眼见证族人陷入饥馑而主张战斗的军官们，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沉默了很久，终于有人开口：


    “殿下，我们当初主战是因为人类掐断了我们的盐铁贸易，让我们的族人日子越来越艰难。我们渴望夺回生存的尊严，让族人能像祖辈一样挺直腰杆。但是现在，说实话，殿下……不太想。”


    “为什么？”索雷克问。


    “因为我们也有家人，”那个将领说，“我有妻子，有孩子。如果我死在战场上，他们怎么办？”


    “而且，”另一个将领说，“我们真的需要用战争来获得食物吗？人类不是已经愿意卖给我们了吗？”


    “……如果现在有一条路，能让我们不通过流血牺牲，也能让族人吃饱穿暖，甚至…还能吃到热乎香甜的食物…那么，战争的必要性或许真的需要重新权衡。”


    “对啊，”第三个将领附和，“那些罐头、红薯、豆腐……价格也不贵。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因为……”索雷克想说“因为我们的尊严”，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尊严？


    拿族人的生命去换的尊严，真的值得吗？


    “王子殿下，”铁须将军说，“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将军请说。”


    “真正的强者，”铁须看着索雷克，“不是能杀死多少敌人，而是能保护多少族人。”


    “真正的王者，”他继续道，“不是能征服多少土地，而是能让族人过上好日子。”


    “如果打这一仗能让族人过上好日子，那就打。”


    “但如果打这一仗只会让更多人死去，让更多家庭破碎，那就不该打。”


    索雷克站在原地，默默地消化着这些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报告！”一个卫兵冲进来，“王子殿下，人类……人类那边送来了东西。”


    “什么东西？”索雷克皱眉。


    “食物，”卫兵结结巴巴地说，“很多很多食物，还是热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索雷克怀疑自己听错了，“人类给我们送食物？”


    “是的！他们说……说是感谢我们今天的克制，希望我们的士兵也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索雷克和将领们面面相觑。


    他们准备了一夜要血洗的敌人，现在却给他们送来了热饭？


    这是羞辱？


    还是…真诚？


    “走，”索雷克说，“去看看。”


    ……


    营地外，几辆希望一号重卡整齐地停在那里。


    车上装满了保温的木桶，热气腾腾的红薯粥和麻婆豆腐的香味飘散在夜空中。


    阿虎和几个希望镇的年轻人正在那里，旁边还站着格雷队长。


    看到索雷克带着将领们走出城们来，格雷远远地微微点头：


    “王子殿下，晚上好。”


    索雷克盯着那些木桶，皱着眉，大声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格雷平静地说，“莱恩大人听说今天双方都没有发生流血冲突，很高兴。所以特意让我们送些热食过来，慰劳一下你们的士兵。”


    “慰劳我们？”索雷克冷笑，“我们可是你们的敌人。”


    “今天没有发生战争，”格雷说，“这说明我们还不是真正的敌人。”


    “而且，”他看着索雷克，“莱恩大人说，战争是统治者的游戏，但挨饿的是普通士兵。无论立场如何，让战士们吃饱饭总是对的。”


    索雷克沉默了。


    这时，阿虎端着一碗红薯粥走过来：


    “王子殿下，尝尝？这可是我们今天刚做的，味道绝对一流！”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没有下毒？”索雷克警惕地问。


    “毒？”阿虎翻了个白眼，“要是有毒，我先喝给您看！”


    说着，他真的端起碗，当着所有人的面，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怎么样？没毒吧？”阿虎擦了擦嘴，“而且真的好喝。这个甜甜的味道，这个软糯的口感，可比你们军营里的黑面包粥好喝多了。”


    矮人士兵们开始骚动起来。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闻着那香甜的味道，每个人的肚子都在咕咕叫。


    “王子，我……我能尝尝吗？”终于有个士兵忍不住了。


    “当然！”阿虎爽快地给他盛了一大碗，“来来来，大家都有，不要客气！”


    那个士兵看到王子点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然后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喝！”他大声说，“真的好喝！这个味道……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这就是红薯的味道吗？红薯好哇。”


    “我也要！”


    “我也要！”


    士兵们纷纷涌了上去。


    索雷克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捧着碗，满足地喝着人类送来的粥。


    有些人喝得太快，烫得直哈气，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有些人边喝边掉眼泪，不知道是因为烫，还是因为太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王子殿下，”铁须将军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碗粥，“尝尝吧，刚刚找人看过了，确实没毒。”


    索雷克看着那碗金黄色的粥，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他小心地喝了一口。


    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温暖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每到冬天，母亲都会给他和弟弟煮热腾腾的麦粥。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一个孩子，只有王子的头衔，没有那么多的责任和压力。


    他和弟弟只需要坐在温暖的炉火旁，喝着母亲煮的粥，听着父亲讲古老的故事。


    那时候，多简单啊。可惜后来，矮人与人类的关系越来越差，弟弟没了，父亲也越来越年迈，他开始逐渐接手王廷事务，一切都变了。


    “殿下？”铁须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索雷克抬起头，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将军，”他突然问，“你说，我们打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铁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最开始您说是为了让族人过上好日子。”


    “但现在，”他看着那些开心喝粥的士兵们，“我们的士兵正在吃着敌人送来的食物，脸上的笑容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所以您觉得，”铁须反问，“是战争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还是和平？”


    索雷克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喝完了碗里的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传我命令，召集所有将领，准备谈判事宜。”


    “是！”铁须眼中闪过欣慰。


    “还有，”索雷克继续道，“派人去王宫，向父王汇报一切。包括格林的罪行，包括我的决定。”


    “如果父王责怪，我一人承担。”


    铁须深深地鞠了一躬：


    “殿下，您终于长大了。”


    索雷克苦笑了一下。


    是啊，他长大了。


    只是这个代价，有点太大了。


    ……


    深夜，营地逐渐安静下来。


    士兵们吃饱喝足，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很多人在梦里还在笑。


    石锤被从拘禁的地方释放了出来。


    “你做了正确的事，”铁须将军对他说，“回去吧，好好休息。”


    “谢谢将军。”石锤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走出营地，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人类营地的外围。


    格雷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他。


    “格雷队长。”石锤有些局促。


    “嗯。”格雷淡淡地点头。


    “我……我是来道谢的，”石锤说，“如果不是你们，如果不是希望商行教我们技术，给我们希望，我可能……”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可能就真的会成为那场屠杀的帮凶。”


    格雷看着他，难得地多说了几句：


    “石锤，记住一件事。”


    “您说。”


    “刀可以杀人，也可以用来切面包。”


    “我明白了。格雷队长，等战争结束了，我想…我想继续学习更多的技术，然后教给更多的矮人。”


    “好。到时候希望商行会支持你。”


    “真的？”石锤惊喜地抬起头。


    “真的。”


    石锤重重地点头。转身离去，步伐比来时更加坚定。


    ……


    与此同时，人类营地的莱恩帐篷里灯火通明。


    “格雷，”莱恩问，“你说索雷克会同意和谈吗？”


    格雷面无表情地擦着剑：


    “会的。因为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更重要的是，”格雷抬起头，“一个醒悟的人会比一个固执的人更容易沟通。”


    “那就好。”莱恩松了口气。


    他看着格雷擦剑的动作，突然笑了：


    “你知道吗，格雷，我感觉你现在跟以前的你完全不一样了。”


    格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


    “刚到黑石城的时候，你连话都说不连贯，”莱恩回忆道，“只是默默听从林越的安排。”


    “后来，你跟着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学习作战，组建自己的护卫小队，但那时的你，依然冷得不像话，除了执行命令什么都不说。”


    “可现在的你，”莱恩认真地看着格雷，“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不但能指挥战斗，还能看清局势，预判敌人的动向。你变得…老成了。”


    格雷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擦着剑：“是人都会变的。”


    “仅此而已？”莱恩追问。


    “战场教会我很多东西，但最重要的一条是想要保护重要的人，光有勇气不够，还得有脑子。”


    莱恩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格雷口中“重要的人”，概就是林越和希望镇的那些人吧。


    “不过，”格雷突然说，“真正的挑战在谈判桌上。”


    “什么意思？”


    “索雷克只是个王子，”格雷说，“真正有决定权的，是矮人王。”


    “但是据我所知矮人王铁须八世，已经十年没有公开露面了。那我们…？”


    “等，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该做的。剩下的就看矮人王怎么选择了。”


    莱恩点了点头。


    外面夜色深沉。


    但谁都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变化，即将到来。


    ……


    “陛下，”老侍卫问，“索雷克王子决定和谈了。您看……？”


    矮人王拿起一份报告，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


    “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不过，精灵……哼！”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第133章 王者归来


    索雷克仔细整理好礼服，将象征王储身份的徽章端正地别在胸前。


    昨夜，他已派遣信使将一切禀报父王——格林的罪行，自己的决断，以及即将展开的和谈。


    他原以为会迎来父王的震怒，甚至可能被剥夺王储之位。


    然而出乎意料，父王只让信使带回短短一句：


    “明日等我。”


    索雷克反复揣摩着这句话的深意。


    父王要亲自前来？


    可这数十年来，他从未踏出王宫深处半步，怎会突然……


    “王子殿下，”铁须将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同寻常的急促，“王宫那边……有动静了。”


    索雷克心头一紧，快步走出房间。


    远方的道路上，一支队伍正缓缓行进。


    王室亲卫队身披银甲，手持长戟，肃穆庄严。


    队伍中央，一位身披沉重王者战甲，手持“山岳之锤”的老者正稳步前行。


    苍老挺拔的身姿，熟悉的轮廓，让索雷克呼吸一滞。


    “父王…”他低声自语。


    周围的士兵和将领们也注意到了这支队伍，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是陛下！”


    “陛下亲自来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没有见到陛下了…”


    许多老战士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队伍在营前停下。


    矮人王铁须八世缓步走到索雷克面前。他的须发已然全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唯有双眼依旧锐利。


    “父王。”索雷克单膝跪地，垂首行礼。


    矮人王凝视着跪地的儿子，目光复杂。


    “起身吧。”。


    索雷克站起身，目光仍不敢与父王对视。


    “抬起头来。”矮人王命令道。


    索雷克缓缓抬头，迎上父王的目光。


    “你长大了。”矮人王忽然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欣慰，“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确实长大了。”


    索雷克感到眼眶发热。


    “父王，我…让您失望了。”


    “曾经失望过。”矮人王坦然承认，“但现在我看到了希望。”


    他转身面向聚集过来的将领和士兵：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以为我病重垂危，以为我已经无力掌管国事。”


    “但我要告诉你们，”他的声音陡然高昂，“我从未真正离开！”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观察，在倾听，在等待。”


    “我目睹了贵族的堕落和商人的唯利是图，见证了温和派与激进派的无休止争执。，耳闻了平民的苦难，矿工的艰辛，也听到了将士们的迷茫。”


    “我在等待，”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人挺身而出。”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索雷克身上：“而现在，我终于等到了。”


    索雷克浑身一震。


    “召集所有人，”矮人王下令，“在深岩之心大厅，召开全族大会。”


    “遵命！”


    两刻钟后，可容纳万人的宏伟议事厅内已是人声鼎沸。


    贵族、长老、军官、工匠，甚至普通的矿工和商人都被紧急召集于此。无人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矮人王将亲自出面。


    大厅的青铜巨门缓缓开启。


    矮人王在亲卫队的护卫下稳步走入。


    他的出现让整个大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陛下！”


    “是陛下！”


    “陛下回来了！”


    老人激动得跪地痛哭。


    矮人王登上王座，转身面对族人。


    “安静。”他说道。


    仅仅两个字，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这便是王者的威严。


    “今日召集大家，是为了两件要事。”矮人王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第一，公审叛徒格林。”


    亲卫队将格林押入大厅。他手脚戴着沉重镣铐，满身伤痕，在看到这么多人时双腿不住发抖。


    “呈上证据。”


    官员们抬出一箱箱物品：账本、信件、毒药瓶、空粮袋……每一件都是铁证。


    矮人王逐条宣布格林的罪状：


    囤积粮食，中饱私囊；


    投毒陷害，挑动战争；


    毒害同胞，栽赃嫁祸；


    策划屠城，险些引发浩劫。


    每公布一条罪状，大厅中的愤怒就高涨一分。到最后，所有人都在高呼：“处死他！”“严惩叛徒！”“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格林已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矮人王抬手，众人渐渐安静。


    “格林所犯之罪，确实当杀。”他说，“但我不会处死他。”


    大厅中响起疑惑的低语。


    “死亡，对他来说太便宜了。将他押往深渊矿井，终身劳役，永不得赦免。让他用余生来偿还罪孽。”


    这个判决更为残酷。深渊矿井位于地底最深处，终年不见天日，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苦役。对贪图享乐的格林而言，这比死亡更可怕。


    “带下去。”


    格林被拖出大厅，绝望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大厅中爆发出赞同的呼声。


    待众人平静，矮人王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他看向索雷克，“关于这场战争。”


    索雷克上前，单膝跪地。


    “索雷克，”矮人王语气严厉，“你犯下了严重错误。”


    “鲁莽冲动，固执己见，被人利用，险些将整个王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每一个字都如重锤敲在索雷克心上。


    “但是，”矮人王话锋一转，“你的初衷是好的，这一点我无法否认。”


    “你主动开放王廷粮仓，救济饥饿的族人，展现了你的仁爱之心。”


    “你在营地外与精灵对峙时展现的勇气，尽管最终被阻止，却确实鼓舞了士气。许多族人说，他们终于看到王室愿意为他们挺身而出。”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索雷克抬起头，眼中闪过惊讶与感动。


    矮人王停顿片刻，声音再次变得严厉：


    “然而好的初衷不能抵消错误的后果。”


    “因为你的鲁莽，战士们流血牺牲。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


    “因为你的失察，让格林有机可乘，导致矿工无辜中毒，族人遭受苦难。”


    “这些损失，”他的声音沉重，“必须有人来承担。”


    他举起山岳之锤，庄严宣布：


    “索雷克，从今日起，你必须拿出王储私库中的所有积蓄，用于抚恤阵亡战士家属，救治并补偿所有中毒矿工。”


    “此外，你要亲自前往每一位阵亡战士的家中致歉，到每一位中毒矿工的床前探望。”


    “让他们知道你是真心悔过，而不只是空口许诺。”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王储私库是索雷克多年的积蓄，而登门道歉更是对王储尊严的考验。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公正的。人命关天，必须要有实质的补偿和真诚的歉意。


    索雷克深深跪拜，眼含热泪：“是，父王。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矮人王伸手扶起他：


    “能够认错，敢于承担，这就是成长。年轻人难免犯错，重要的是能从错误中汲取教训。”


    “父王…”索雷克眼眶湿润。


    “记住今天的教训，”矮人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正的王者，要懂得权衡，要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他转向全场：


    “这场战争，到此为止。”


    “从今往后，矮人王国将选择另一条从未尝试过的道路——和平与贸易之路。”


    大厅中响起窃窃私语。


    “我知道你们心存疑虑，”矮人王继续道，“但你们必须看清现实。”


    “诅咒之地的影响日益严重，土地在贫瘠，矿脉在枯竭，连银月森林也开始凋零。”


    “如果我们继续封闭自守，继续相互敌对，”他的声音沉重，“终有一天，所有种族都将走向灭亡。”


    “唯有合作，唯有贸易，我们才有未来。”


    他高举起山岳之锤：


    “三日后，我将主持四方会谈——矮人、人类、精灵，以及你们最近所熟知的希望商行。”


    “我们将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一个让所有种族都能生存发展的秩序。”


    “这不是妥协，”他的声音响彻大厅，“这是智慧，是远见，是对子孙后代负责的选择！”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


    数日前，精灵女王正端坐在王座上，手中拿着矮人王派密使送来的信函。


    “矮人王果然明智。”她对侍立一旁的伊兰迪尔说道。


    “女王陛下，我们真的要参与吗？”伊兰迪尔询问。


    “当然。”女王起身走向窗边，“大地之殇的影响，我们同样感受到了。”


    “多少曾经四季常青的古树，如今开始落叶。”


    “甚至清澈的泉水，如今带着苦涩。”


    “我们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她转过身来：“而且那个叫林越的人类商人，给了我们一个契机。”


    “希望商行的罐头，”她微笑道，“让我们的族人能够更长时间离开森林。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派遣更多学者、商人和战士前往外界。”


    “封闭只会导致衰亡，”女王目光坚定，“开放才能带来新生。”


    “去吧，代表银月森林参加这次会谈。”


    她叮嘱道，“我们的目标是平衡。不让任何一方独大，确保每一方都能发展。”


    “谨遵陛下旨意。”


    ……


    矮人信使呈上山地王国的正式信函。


    莱恩阅毕，眼中闪过讶异：“矮人王亲自出面了，还邀请精灵参加四方会谈。”


    “意料之中。”格雷在一旁说道，“矮人王想借精灵制衡人类，确保你们遵守约定。”


    “说得好像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一样。”


    “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立即派快马回王都，向父亲和陛下禀报。”


    “虽然我代表卡斯兰家族和人类王国参与会谈，但涉及矿产贸易、商路开放此等大事，必须得到王室的正式授权。”


    他迅速在羊皮卷上书写：“我会请父亲向陛下阐明此次多方会谈的重要性。有精灵作为见证，这次的协议必然将更加稳固；而获得矮人的矿产，能增强王国的军事实力；加上有了希望商行的粮食供应，北境将更加稳定……”


    “对了，”他继续道，“要让林越赶紧准备详细的谈判方案。在商业方面，他比我们都要精通。”


    格雷点头：“王室那边，你父亲应该能说服国王。毕竟这对王国有利无害。但关键在于谈判桌上。”


    莱恩深吸一口气：“所以我需要林越的智慧。谋划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来了。”


    ……


    人类王宫中，国王正在处理政务，一名侍从匆匆入内：


    “陛下，银月森林送来了正式信函。”


    “银月森林？”国王皱眉接过信函。精灵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人类王室了，但最近这段时间的往来却意外地频繁。


    他展开信纸，上面用精灵古语和大陆通用语双语书写：


    “尊敬的人类国王陛下：


    银月森林向您致以古老的敬意。


    诅咒之地的阴影笼罩大陆，我们这些与之接壤的种族，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森林在凋零，山地在枯竭，平原也日渐贫瘠。


    数百年来，各族闭门自守，互相戒备，这让我们错失了太多合作的机会。


    如今，矮人王国提议召开多方会谈，银月森林愿意响应。我们相信，唯有携手方能对抗共同的威胁。


    为表诚意，银月森林愿意开放部分边境商道，允许人类商队在精灵护卫的引导下，进入森林外围区域，交易我们的月光草药、精灵工艺品及部分森林特产。


    这些商品在过往百年中从未公开对外流通。


    女王陛下希望，这份善意能让人类王国看到，精灵并非只会用弓箭说话。


    三日后的会谈，我们期待人类王国能派出有决断权的代表参加。


    愿星光照亮您的道路。


    银月森林议会”


    国王读完信，陷入沉思。


    精灵主动开放商道？这可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传令，”国王说道，“召集宰相和各大公爵，商议此事。”


    “还有，派快马前往北境，告知卡斯兰公爵，”他顿了顿，“王室授权他全权代表人类王国参与此次会谈。涉及矿产、商路的条款，可先行议定，回都后再报请王室批准。”


    “遵命，陛下。”


    ……


    “请进。”


    米娅捧着一封精致的信函进来：“镇长，银月森林送来的。”


    林越有些意外：“精灵给我写信？”


    林越有些意外：“精灵给我写信？该不会是账单吧？欠他们的罐头可是加班加点给他们造好送过去了。”


    他接过信，小心拆开用月光藤蔓丝线捆扎的信封，半开玩笑地自言自语：“希望不是来投诉罐头口味的，虽然我觉得精灵们应该挺喜欢那个香草味的……”


    然而当他读完那优雅的文字后，脸上的玩笑神色渐渐收敛。


    “好吧，不是投诉信。这比我想象的要正式得多。精灵居然主动邀请一个普通人参与这种级别的外交事务……这在原来的世界里大概相当于联合国秘书长请一个镇长去参加气候峰会吧。不对，我现在大小是个官了。”


    只见信上是伊兰迪尔优雅的笔迹：


    “林越阁下：


    自然之道在于循环与平衡。


    一棵树独木成林，终会因缺少多样而枯萎；一条河独流入海，终会因失去支流而干涸。


    千年来，银月森林见证了无数王国的兴衰。那些试图独占一方的最终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而懂得共存之道的，至今仍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数日前，矮人王派密使前来，提及北境诸族正面临共同的困境。


    正如古老的精灵谚语所言：‘当猎人与狼同时消失，森林便失去了生机。’


    这片大陆正在衰败，诅咒之地的影响日益扩散。我们这些与诅咒之地接壤的种族，更是首当其冲。


    土地贫瘠，矿脉枯竭，森林凋零。若各族继续互相敌视，终将一同走向衰亡。


    女王陛下认为，或许是时候让那些曾经并肩对抗黑暗的种族，再次坐下来谈谈了。


    你在商业上的创新，让银月森林看到了新的思路。或许不同种族的智慧结合，能找到对抗衰败的办法。


    但请记住，任何繁荣都不能建立在对自然的破坏之上。


    三日后将有一场会谈，参与者包括与诅咒之地接壤、利益相关的诸方代表。银月森林将派遣代表参加。


    我们希望看到的，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征服，而是共同寻找对抗衰败的出路。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一起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愿你深思。


    银月森林，伊兰迪尔”


    林越放下信纸，目光投向窗外远方的群山。


    “猎人与狼……”他轻声自语，“这些精灵说话总是这么有诗意，让我这个理工男有点措手不及啊。”


    精灵的来信既是一种善意的释放，也包含着试探。他们特意绕过王室直接与他通信，这本身就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银月森林认可希望商行在这场变革中扮演的特殊角色。


    罐头食品不仅改变了矮人的选择，也让精灵有了更多走出森林的可能。精灵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真正推动格局变化的，不是军队与权谋，而是商业与技术的革新。


    这封信是一个邀请，也是一次考验。精灵在观察他是否真正理解平衡的智慧，是否值得成为他们在新时代的合作伙伴。


    林越提笔蘸墨，开始书写回信，边写边嘀咕：“得表现得既有智慧又不失幽默，既展现价值又保持谦逊……”


    “尊敬的伊兰迪尔阁下：


    感谢您的来信，也感谢银月森林的信任。不得不说，收到您的来信让我受宠若惊。毕竟在我的家乡，能收到精灵亲笔信的人可比能见到独角兽的人还要稀少。


    正如您所言，这片土地正在衰败。诅咒之地的阴影，不分种族地笼罩着每一个生命。


    希望镇虽小，却也深切感受到了这种威胁。我们创造食品保存技术，最初只是想让人们不再挨饿，但如果这些技术能为各族的合作提供一些帮助，那将是我们的荣幸。


    关于会谈，莱恩大人将代表我们参加。但我相信，这只是个开始。


    未来，希望商行愿意与银月森林建立更深入的联系。我们可以提供食品技术，交换森林的药材和智慧，并帮助保护森林环境，换取一些贸易的便利。


    我深知古老的森林中藏着无数智慧。等南方前线和北境局势稳定后，我希望能有机会再次拜访银月森林，向女王陛下和诸位长老请教。


    一个商人的浅见：真正的繁荣，不是一方压倒另一方，而是让所有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自己的位置，都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这或许就是您所说的平衡。


    希望镇，林越”


    他将信封好，交给米娅：“派最快的信使送去。”


    “四方会谈…”他轻声自语，“这比预期的更好。”


    矮人王引入精灵是为了制衡人类，但对希望商行而言，这意味着可以同时打通三个重要市场。如果谈判成功，希望商行将不再是普通的商业组织，而将成为连接南方与北境各族的纽带，成为这片土地上不可或缺的力量。


    他回到书桌前，开始制定详细的谈判方案。


    “既然精灵都这么给面子了，我这个大小是个官的镇长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来吧，让我看看，这个新时代会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说：


    阴暗的角落里，大王子扒着栏杆，语气卑微：“我错了，我真道歉！”


    “不理解，不接受，不原谅。”


    见对方油盐不进，大王子忽然叹了口气，状若无意地嘀咕：“罢了，反正和谈在即，听说希望商行那个叫什么林越的也会来……唉，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商人，小小镇长，你肯定没兴趣。”


    “来人！备水！更衣！”


    （无人在意的角落，石拳大叔：为我发声，多少章了，总算想起我了，还不是在正文中，心寒，真正的心寒！）


    第134章 叔侄之谈


    地牢中，唯有墙上稀疏的符文水晶散发着微光。


    石拳盘腿坐在冰冷的石床上，粗糙的手指正在一块废弃的矿石上刻画着什么——那是矮人传统锻造工艺中一种特殊的淬火流程改进方案。即便被囚禁，工匠的本能也从未停歇。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石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来者并非狱卒，而是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索雷克，卸下了那身象征权势的符文战甲，只着一袭朴素的麻布短袖，独自一人站在铁栅栏外。


    “大王子殿下。”石拳平静地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地牢中回荡，却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索雷克盯着他看了会，然后做了一个让石拳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动作。他单膝跪地，右拳重重捶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是矮人族最郑重的谢罪礼。


    “堂弟，我是来向你赔罪的。”


    石拳的手停住了，矿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王储，向一个阶下囚行谢罪礼？这在熔炉王廷的历史上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起来吧，殿下。”石拳叹了口气，“您这是做什么。”


    “不，我必须这样做。”索雷克抬起头，曾经充满傲慢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深深的愧疚，“当初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把格林那贼子的谗言当成了真理。把你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牢，还差点……差点让整个王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站起身，打开了牢门，沉重的铁锁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声音：“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你当年选择与人类合作，不是背叛山岩之誓，而是看到了族人真正的未来。而我……我打着荣耀的旗号行鲁莽之事，才是真正愧对祖先的人。”


    石拳走出牢房，活动了一下因长期囚禁而僵硬的筋骨。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拍了拍索雷克的肩膀：“能认识到这一点，你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两人并肩走出地牢，穿过幽深的走廊。石拳突然开口：“殿下，你变了。”


    “变了？”索雷克苦笑，“是变得更像个懦夫了吗？”


    “不，”石拳摇头，“是变得更像个真正的王者了。以前的你宁可用战锤砸碎一切，也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


    索雷克沉默片刻，忽然说：“是那碗人类送来的红薯粥教会我的。”


    “什么？”


    “当我看着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捧着敌人送来的食物，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笑容时，”索雷克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才懂得父王说得荣耀不该建立在无谓的杀戮上是什么意思。”


    石拳没有说话。


    “父王在等你，”索雷克深吸一口气，“他想知道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坚持要与人类和平相处。是因为那个叫林越的人吗？我们得到的情报显示，你过去一年几乎都和他待在诅咒之地。”


    矮人王的私人书房位于王宫最深处，这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满墙的藏书和一幅古老的家族族谱。


    当石拳走进来时，矮人王正背对着门，凝视着家族族谱。他的背影依然挺拔，但花白的胡须和佝偻的肩膀都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叔父。”石拳右拳捶胸。


    矮人王转过身：“瘦了，但眼神更锐利了。地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吧？”


    他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石拳，突然咧嘴笑了：“不过你这模样，在人类眼中怕是已经算中年大叔了吧？哈！我们矮人就是显老，明明你在族中还算年轻小伙儿呢。我看你父亲当年三十多岁的时候，比你现在看起来还要苍老些。”


    石拳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们矮人虽然寿命远比人类长得多，但这张脸确实不争气。不过叔父您放心，我这身子骨还硬朗得很。”


    “比在矿井里挖矿舒服多了，”石拳补充道，“至少不用担心会被塌方砸死。”


    矮人王“哈”地笑出声来，走过去用力拍了拍石拳的肩膀：“你父亲当年就是这么说话的，每次都能把我气得够呛。”


    他转身倒了两杯陈年麦酒，递给石拳一杯：“当年你父亲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让我照顾好你这小子。结果我倒好，差点让你死在自己族人手里。”


    “叔父不必自责，”石拳接过酒杯，“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再来一次，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矮人王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坐回椅子上，示意石拳也坐下。他沉默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直视着石拳：“告诉我，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反对开战，坚持要与人类和平相处？是因为那个叫林越的人吗？我听说你过去一年都和他在一起。”


    石拳放下酒杯，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说起林越，这要从一年前那场灾难开始。”


    “嗯？”矮人王挑眉。


    “叔父还记得前两年矿区爆发的热病吗？”石拳的声音低沉下来，“当时我们急需银叶草来配制药剂，但王廷的库存已经用完了。”


    矮人王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当然记得那场夺去了不少矮人性命的瘟疫。


    “就在那时，一个人类商人找上门来，说他手上有大量银叶草，”石拳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我轻信了他的花言巧语，用矿区三个月的产出换了他所谓的上等药材。”


    “结果呢？”


    “结果那些所谓的银叶草，不过是染了色的普通杂草。”石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不仅毫无药效，有些甚至还带着毒性。因为我们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六名族人……六名族人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矮人王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件事你为什么没有上报？”


    “我无颜面对族人，”石拳低下头，“更无颜面对您。是我轻信人类，害死了同胞。我自觉没脸再见族人，就独自前往诅咒之地，想要寻找稀有矿物将功赎罪。”


    “在那里，你遇到了林越？”


    “是的，”石拳点头，“在在一处古老的矿洞中，我发现了一条从未见过的稀有矿脉，可是开采时发生了塌方，巨石压住了我的双腿。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直到……”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感激之色：“直到林越和他的伙伴格雷路过。他们听到了我的呼救，硬是花了大半天时间，用木杠把我从石头下面救了出来。”


    矮人王眉头微皱：“他们救了你？”


    “不仅救了我，”石拳的眼中闪过感激，“还将我带回了他们的住所，亲自照料我的伤势，每天给我准备吃食，却不要求我做任何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起初我也怀疑他的动机，”石拳坦诚道，“叔父，但是林越一点都不怕我。他不会因为我是矮人就对我有什么敌视或者防备，甚至……他对我颇为尊敬。”


    石拳的声音变得柔和：“他不仅没有趁机要挟，反而对我掌握的锻造技艺表现出极大的尊重。养伤期间，我就住在他的工坊里。我看着他工作，看着他改进工具，慢慢的我也开始参与其中。”


    “你教了他矮人的锻造技艺？”矮人王问道。


    “没有，”石拳摇头，“经历了那件事，我怎么敢再轻易泄露我族的技艺？即使是最普通的打铁，我都刻意隐藏了矮人的工艺手法。”


    “可林越呢？”石拳笑了，“他一点都没生气，也没有逼问。相反，他不停地向我请教各种问题，就像一个真正渴求知识的学徒。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对我展现出的锻造技巧赞不绝口，认定我掌握着独特的工艺传承。”


    矮人王眼中闪过兴趣：“他懂得欣赏矮人的工艺？”


    “不仅懂得欣赏，他经常能指出一些我从未注意到的精妙之处。比如金属纹理的走向，比如淬火时机的把握，比如不同材料搭配的美学……这些东西，有些甚至连我们矮人的古老典籍中都没有详细记载。”


    他顿了顿，有些感慨：“说来惭愧，在那段相处中，反而是我从林越那里学到了更多。”


    “在希望镇的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充实的时光，”石拳的眼中闪过怀念，“每天天还没亮，我就迫不及待地去工坊。我们一起讨论、实验、失败、再尝试……那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年轻时在父亲身边学艺的时候。”


    矮人王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你觉得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石拳毫不犹豫：“建立一套贸易体系，让所有种族都能通过交换货物互相依存。”


    “这不就是野心家的想法吗？”


    “也许是，”石拳承认，“但至少现在，他的野心在客观上确实让很多人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叔父，您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离开王廷吗？”


    矮人王点头：“你说你看不惯贵族们囤积粮食，看不惯商人们哄抬物价，看不惯那些饿着肚子的矿工被当成工具使唤。”


    “对，”石拳的拳头握紧，“但在希望镇，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里的工人有固定的工钱，每天有三顿饱饭，生病了有人管，受伤了有补偿。他们不是被压榨的工具，而是被当成人来对待。”


    “林越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石拳看着叔父，“‘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不是看它的贵族有多富有，而是看它的穷人有多少尊严。’”


    矮人王的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作为统治者，他太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了。


    “叔父，”石拳严肃地说，“如果您真的想要和谈，林越是关键。不是因为他的地位，而是因为他掌握着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不是粮食本身，而是生产粮食的能力；不是技术本身，而是不断创新的思维方式。”


    “人类王国也许能给我们粮食，但只有林越能教我们如何在贫瘠的土地上种出希望。”


    矮人王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良久，他停下脚步：“两日后的会谈，我会亲自参加。你作为技术顾问随行。”


    “遵命。”


    “还有，”矮人王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会谈之后，如果一切顺利，你是否愿意以和平使者的身份前往人类领地进行技术交流……”


    “当然愿意。”


    “你不怪叔父？”


    “怪什么？”石拳咧嘴笑了，“我正愁没机会回去继续学习呢。那边还有一大堆问题没解决。锻造工艺的效率还能提升，金属处理的流程还能优化，还有那个叫‘合金’的东西，林越说能让武器硬度提升数倍……”


    他的眼睛在发光：“叔父，这世界太大了，我们知道的太少了。如果一直把自己关在山洞里，我们矮人迟早会被时代抛弃。”


    矮人王看着眼前这个侄子，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同样固执、热爱锻造，同样不甘于现状的兄弟。


    “你父亲如果还在，一定会为你骄傲，”矮人王走过去，用力拍了拍石拳的肩膀，“你比我那个蠢儿子看得远多了。”


    “大王子殿下已经在成长了，”石拳说，“他能放下骄傲来给我道歉，这本身就是巨大的进步。”


    “希望如此，”矮人王叹了口气，“去休息吧，几天后的和谈会是漫长的一天。”


    石拳行礼退出，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叔父，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如果可以，我想带几个年轻的工匠学徒一起去，”石拳认真地说，“种子只种在一块田里太危险了，万一我出什么意外，至少还有人能把见闻带回来。”


    矮人王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好，就这么办！我会挑选王廷最有天赋的年轻人跟着你。”


    “谢叔父。”


    门关上后，矮人王独自站在书房里，看着墙上的族谱。


    “大哥，”他轻声自语，“你的儿子比我们那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要看得远。也许真的是时候改变了。”


    与此同时，在通往南方的道路上。


    一支庞大的车队正缓慢而坚定地前进着。这些重型卡车装载着满满的物资。粮食、工具、样品作物，还有各种展示用的器械。车轮碾过地面，扬起阵阵尘土。


    “这速度，”一个商行的护卫抱怨道，“后天太阳落山前能赶到就不错了。”


    “没办法，装的东西太多太重了，”另一个护卫说，“林老板说这次和谈关系重大，要把能展示的东西都带上。”


    就在这支主力车队缓慢行进的时候，远处天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啸。


    一头巨大的狮鹫从空中俯冲而下，落在大路的拐角处。它的背上绑着厚实的缰绳，连接着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轻型板车。


    “快！”一个希望商行的蓝马甲大喊，“要赶在明天日落前到达，这是最后一批急需的文件和样品。”


    几个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往板车上装东西，然后跳了上去。


    “抓紧了！”驯兽师大喊一声，猛地一抖缰绳。


    狮鹫展开巨大的翅膀，猛地腾空而起。板车在强大的拉力下几乎是被硬生生拽上了天空，车轮还在空中无助地转动着。


    “啊啊啊啊——！”车上的几个人发出惨叫。


    狮鹫以惊人的速度在低空飞行，板车在它身后剧烈地颠簸摇晃。车上的几个可怜虫死死抓住车沿，头发在狂风中向后狂乱地飞舞，两眼瞪得溜圆却又毫无神采，脸上的肉都被风吹得变了形。


    每当狮鹫稍微改变飞行高度，板车就会上下剧烈颠簸。车上的人像破布娃娃一样随着车子上下翻飞，一会儿整个人被甩起来撞到车顶的绳网上，一会儿又重重摔回车板上。


    “呕——”作为这支队伍的负责人的林越先坚持不住了，“我、我不行了……”


    “坚持住！”驯兽师在前面大喊，“还有一百里！”


    “一百里？！”几个人发出绝望的哀嚎。


    板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云层之中。只留下远处大路上那些看呆了的主力车队成员。


    “我发誓，”一个老护卫咽了口唾沫，“打死我也不坐那玩意儿。”


    “我也是，”另一个深以为然地点头，“宁可走三五天的路，也不要那种要命的速度。”


    车队继续缓慢前进，而那辆被狮鹫拖着的板车已经化作天边的一个小黑点，以他们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向目的地。


    只有风中还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第135章 三方会谈（上）


    谈判地点选在了矮人王国、银月森林与人类领地的三方交界处。


    这里曾是上古时代诸族共同抵御黑暗的盟誓之地，一张由整块巨石雕琢而成的圆桌矗立在空旷的平原上。岁月在石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但那些古老的符文依然隐约可见，散发着微弱的魔力光辉。


    矮人王率先抵达。他身披祖传的符文战甲，手持山岳之锤，十二名王室亲卫列队两旁。索雷克和石拳站在他身后，前者脸色严肃，后者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好多年没来这里了，”矮人王抚摸着圆桌粗糙的表面，“上一次还是我父亲在位的时候，南方诸族为了对付诅咒之地的魔物爆发，在这里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大规模会谈了，”石拳说，“没想到百年后，会因为食物的问题重新坐到一起。”


    “不仅仅是食物，”矮人王纠正道，“是未来。黑暗的阴影日渐浓重，南方需要团结，而非分裂。虽然这次只有我们三族参与，但如果能谈成，也许能给整个大陆开个好头，重新找回先祖时的盛况。兽人们在东方草原自顾不暇，海族深居海底从不过问陆地之事，但我们三族若能携手，也足以改变南方的格局了。”


    话音刚落，东方传来一阵清风，树叶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十几道身影出现在圆桌旁，是精灵使者伊兰迪尔率领的银月森林代表团。他们身着贴合身形的月白色软甲，每个人都背负着精致的长弓，优雅而危险。


    “矮人王陛下，”伊兰迪尔微微欠身，“多年不见，您的气势依然稳固如山。”


    矮人王只是微微点头，右拳轻捶胸口，这已经是他对精灵使者最大的礼遇了。作为矮人王国的国王，他没必要对一个使者表现得过分客气，哪怕是精灵女王的特使。


    “银月森林的弓箭手依旧是大陆一绝，女王陛下可安好？”


    “托您关心，女王陛下一切安好，”伊兰迪尔并没有因为矮人王的态度而不满，两族相处数百年，早已习惯了彼此的行事风格。


    南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莱恩冯卡斯兰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支装备精良的护卫队。他身穿正式的贵族礼服，胸前佩戴着卡斯兰家族的徽章，腰间挂着象征特使身份的王室印玺。


    三方人马在此处形成了微妙的三角阵势，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审视与猜忌。数百年的隔阂让这一刻的沉默显得格外漫长。


    “诸位，让你们久等了，”莱恩翻身下马，率先开口，向矮人王行标准的贵族礼，“陛下，感谢您给我们这次和谈的机会。”


    然后转向伊兰迪尔：“使者大人，银月森林愿意见证这次会谈，人类王国深感荣幸。”


    莱恩正准备继续说话，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啸。


    所有人齐齐抬头，只见一头巨大的狮鹫从云层中俯冲而下，身后拖着一辆摇摇欲坠的板车。


    “戒备！”矮人王的护卫们立刻举起战锤和盾牌。


    精灵弓箭手的弓弦瞬间拉满，箭尖直指天空。


    “等等，”莱恩抬手制止，他眯眼看向那头狮鹫，“那是…希望商行的标志？”


    狮鹫在距离圆桌约五十米的地方降落，剧烈的气流掀起漫天尘土。板车重重砸在地上，车上的几个人像破麻袋一样滚了下来。


    “敌袭——”一个年轻的矮人护卫大喊。


    “住手！”石拳突然冲了出去，“是自己人！”


    尘土散去，众人才看清那几个从车上滚下来的人。为首的正是林越，此刻他脸色煞白，扶着膝盖干呕不止。


    “呕——”林越捂着嘴，艰难地抬起一只手，示意自己没事。


    莱恩又惊又喜，快步上前想要拥抱老友，却被林越一个手势制止了。


    “等、等一下……”林越深吸几口气，又是一阵干呕，“让我先……呕——”


    他踉跄着走向旁边的草地，终于忍不住弯腰狂吐起来。同行的几个蓝马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有的在吐，有的两眼翻白。


    “林越，”格雷从人类阵营中走出，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碗，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来，喝点红薯粥，暖暖胃。”


    林越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了半碗，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我发誓，”林越气喘吁吁地说，“下次打死我也不坐那玩意儿了。那个驯兽师是不是和我有仇？”


    “谁让您非要赶在清晨前到，”米娅从板车上跳下来，虽然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明显比林越好得多，她抱着一大摞文件，“主力车队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到，您偏要先过来。”


    “这不是怕耽误事嘛，”林越又喝了几口红薯粥，脸色总算恢复了些，“重要的文件和样品都在那辆板车上……话说回来，那些东西没摔坏吧？”


    “放心，都用三层牛皮和草茎包着呢，倒是你们几个，看起来比货物还惨。”格雷道。


    莱恩这时才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林越的肩膀：“你这个疯子，那么赶做什么？差点被当成偷袭的敌人射下来。”


    “还不是因为你的亲卫，”林越总算缓过劲来，冲莱恩抱怨道，“我们本来可以更早到的，结果他们把我们带到了你的营地。后来才告诉我们谈判地点在上古盟誓之地，害得我们又在天上到处盘旋找路。那个驯兽师带着我们在天上转了好几圈，我差点把胃都吐出来了！”


    莱恩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走吧，别让矮人王陛下和使者大人久等。”林越说着，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衣服，内心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矮人王在他的概念里一直是传说中的人物，强大、威严、充满神秘色彩的群山统治者。他太想知道眼前这位真实的矮人王，是否真如故事里描绘的那般。哎嘿，他也是要集齐精灵女王和矮人王见面打卡的人了。


    他跟着莱恩走向古老的石质圆桌，目光却早已迫不及待地投向了被亲卫簇拥的矮人君主，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探究与好奇。


    随着林越的走近，他那过于专注和灼热的打量，让久经沙场的矮人王都感到了一丝不自在。矮人王迎上林越的视线，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这人类小子，眼神怎地如此…古怪？”铁须八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精心打理的白须，内心活动异常丰富，“他这般直勾勾地看着本王作甚？莫非…（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莫非是听闻我矮人一族技艺高超、体魄强健、性格耿直不搞阴谋，便心生仰慕，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哼！”矮人王在内心冷哼一声，面上依旧威严，“虽说我们矮人确实有诸多优点，受人青睐也属正常，但本王身为一代雄主，肩负整个王国的未来，是绝不可能回应这种……这种跨越种族的奇怪情感的，断然不能！”


    他微微抬起下巴，将目光从林越身上移开，决定无视这人类过于热情的注视，专注于眼前的正事。


    格雷、米娅和几个总算能站起来的随行人员跟在林越身后，对自家镇长那几乎要冒光的眼神和矮人王略显紧绷的姿态感到些许困惑，但此刻也无人敢多问。


    矮人王看着走到桌前的林越，最终还是忍不住凭借过人的阅历和定力，将方才那点小插曲抛诸脑后，用他那标志性的大笑打破了微妙的氛围：“石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林越？我还以为能让你如此推崇的人，会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结果一见面就吐成这样，哈哈哈！”


    “叔父，”石拳哭笑不得，“林越确实有真本事，只是……他不太适合高速飞行。”


    “我看是根本不适合，”索雷克也哑然，“刚才那个样子，比喝醉酒的矮人还狼狈。”


    林越走到圆桌前，深吸一口气，向矮人王行礼：“陛下，在下林越，希望镇镇长，希望商行的创办人。抱歉让您见笑了，初次见面就如此失态。”


    矮人王摆摆手：“无妨，能为了赶时间不惜坐那种要命的飞行器，说明你确实重视这次会谈。比那些拿腔作势、故意迟到显摆身份的人类贵族强多了。”


    伊兰迪尔这时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林越，又见面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狼狈。怎么这次是特意来给我们表演杂耍的？”


    林越翻了个白眼：“伊兰迪尔大人，您就别取笑我了。那狮鹫飞得跟疯了一样，我能活着下来就不错了。”


    “哈，”伊兰迪尔轻笑，“我们精灵骑鹰飞行的时候，从来不会吐成你这样。看来人类在这方面确实弱了些。”


    “那是因为你们精灵天生体质好，”林越没好气地说，“我们人类可没你们那么多天赋。”


    “好了，”矮人王打断了两人的拌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诸位，请入座。”


    石拳这时站到圆桌旁，矮人王沉声说道：“在开始之前，我要郑重声明一件事。石拳怒锤，是我兄长的儿子，是熔炉王廷的王室成员。他此次作为我方的技术顾问参与会谈，并将在会谈结束后，以和平使者的身份前往人类领地进行技术交流。”


    这番话让石拳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莱恩点头表示认可，伊兰迪尔也微微欠身致意。


    就在石拳接受这些审视的目光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异常幽怨的视线。转头一看，只见林越正一脸怨气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也背叛了我”。


    石拳摸不着头脑，只以为林越是因为当初救他耗时耗力，如今发现他居然是王室成员却一直没说，有些埋怨他隐瞒身份。他暗暗决定事后一定要好好补偿林越。


    而此刻林越的内心正在疯狂咆哮：


    “好啊，你是王室成员，格雷疑似静语者长老的继任者，小芬有狼神血脉。好好好，就你们高贵是吧！合着就我一个普通人？！我一个地地道道的老百姓，居然能和你们这些隐藏的大人物打成一片？”


    林越越想越觉得委屈，又越想越觉得自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普通人，现在居然能坐在这张代表着北境诸族盟誓的圆桌旁，和国王、使者、王室成员一起商讨大事。


    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他感觉自己简直没给华国人丢脸，甚至可以说是为华国人争光了！


    想到这里，林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娇羞又略带猥琐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嘿嘿嘿……”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齐刷刷地看向林越。


    林越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丝毫没有察觉异样，还在那里傻笑。


    “咳咳，”莱恩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林越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林越脑子飞速运转，“我是觉得大家刚才说的建议都很好，非常好，所以有点激动……”


    他干笑着解释，但这个理由显然说服力不足，因为刚才根本没人在讨论什么建议。


    矮人王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这些人类的古怪行为，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倒是伊兰迪尔，他几乎是立刻就将自己向旁边挪了挪，和林越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内心腹诽：我就知道这个林越不太正常。正常人谁敢薅精灵的圣树菜烧？谁会在这种正式场合突然猥琐地傻笑？他肯定又在想什么歪门邪道的主意。回去之后，一定要警告森林里的年轻精灵，让他们林越远些，别被他传染坏了。


    林越注意到伊兰迪尔嫌弃的眼神和动作，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咳，那个，我们继续？”林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


    “继续吧，”矮人王摆摆手，“别浪费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