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你要老婆不要?

作品:《星穹铁道:被称为活体奇物这件事

    罗浮仙舟,持明族驻地。


    窗外夜色渐浓,一轮冷月悬于上空,透过窗棂投下细碎的银光。


    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涛澜略显疲惫的侧脸。


    他坐在案前,手中笔悬停在一份卷宗上,却迟迟未曾落下批注。


    自前任龙师涛然被镜流与刃当众“处置”后,持明族内权力格局震荡,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他虽暂代龙师之职,处理族中大小事务,但这位置坐得并不安稳。


    窗外晚风穿堂,掀起案头纸张一角。


    涛澜搁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去。


    一道黑影如墨汁滴入清水,自墙角阴影中缓缓走出,轮廓由虚转实。


    来人全身裹在漆黑劲装之中,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不似活人,倒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涛澜动作微顿,随即恢复自然。


    他只是缓缓放下玉笔靠回椅背,十指交叉置于腹前,抬眼看向那不请自来的客人。


    “阁下此次到访,又有何吩咐?”


    黑衣人没有立刻答话。


    他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低气压,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压,显然憋着一股怒气。


    “你问我,有何吩咐?”


    涛澜面色不变,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自然是要问的,在下此前已经按照阁下的吩咐,牵线搭桥,为步离人潜入仙舟大开方便之门。”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黑衣人的眸子:“怎么?行动失败了,来向在下问罪?”


    “砰!”


    黑衣人周身气压骤然一沉。


    案头烛台猛地一晃,火苗剧烈摇曳,险些熄灭,桌上的卷宗哗啦作响。


    “失败?”


    黑衣人重复这两个字,声音里透出一股近乎实质的讥讽与怒意。


    “呼雷死了。死在一个毛头小子剑下。步离人精锐近乎全灭。”


    他盯着涛澜,眼睛眯起,幽光更盛:“而寿瘟祸祖——就在罗浮上空,众目睽睽之下,露了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涛澜龙师?”


    涛澜沉默着,手指在扶手上收紧了些许,骨节微微泛白。


    他当然知道。


    仙舟联盟与丰饶孽物交战数千年,仇恨早已浸入骨髓。任何与药师沾边的事,在仙舟都是最敏感的禁忌。


    而今,药师本尊,竟在罗浮上空显圣——哪怕只是一瞬,这消息一旦传开,足以在联盟内部掀起滔天巨浪。


    神策将军景元,作为罗浮目前的最高负责人,必将承受巨大压力。


    问责,调查,审查……甚至暂时停职,都并非不可能。


    “所以,”涛澜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阁下的意思是……”


    黑衣人盯着涛澜,目光如有实质:“以你龙师之名牵头,联络罗浮持明族内有识之士,联名上书元帅,控诉神策将军景元,治下不严,致使重犯脱逃,祸乱仙舟;更兼疏于防范,竟令丰饶气息侵染罗浮疆域,动摇联盟根基!要求严惩,以儆效尤!”


    “元帅……会信吗?”涛澜显得有些犹豫,“景元执掌罗浮数百载,功勋卓著,根深蒂固。在下认为还是暂不轻举妄动为好。”


    “功勋是过去的,错误是现在的。”


    黑衣人冷笑,“更何况,联盟内部,对景元近年不满者,大有人在。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头,自然会有‘证据’陆续出现,会有‘有心人’推波助澜。渎职、失察、乃至……勾结丰饶的嫌疑。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这个神策将军,坐到审判席上。”


    他微微俯身,阴影几乎将涛澜笼罩:“景元太稳了,稳得让很多人不安。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而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持明族,就是那柄最合适的‘刀’。


    至于证据?幽囚狱被破、步离人潜入、寿瘟祸祖现身这些都是铁证!持明族的不满则是民意!数罪并罚,景元失势,近在眼前!


    届时,罗浮权力真空,正是我等‘反神策联盟’执掌大局之时!届时,持明族在罗浮的处境,自会大有改观,而你,涛澜龙师,便是首功之臣!”


    涛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那丝犹豫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书信措辞,需仔细斟酌。”


    涛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刚才更稳,“持明族内,也需先行串联,统一口径。此事关乎全族未来,不能仓促。”


    黑衣人周身那低沉的气压似乎缓和了些许,他微微颔首:“自然。细节之处,我会派人协助。龙师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做。”


    他顿了顿,留下一句:“最多三日,我要看到联名书的初稿。至于如何递到元帅案头……你无需操心。”


    话音落下,黑衣人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黯淡、消散。


    帷幕轻轻晃动了一下,书房内只剩下涛澜一人,


    涛澜独自坐在案后,良久未动。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额角那支异化的、微微弯曲的龙角,触感冰凉。


    涛澜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深邃,方才面对黑衣人时的意动早已消失无踪。


    “三日……足够了。”


    他低声自语,从最下方的暗格里取出一份名册,将其小心纳入怀中。


    接着,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便服,以云吟术略微模糊了面部轮廓与那支异化的龙角,悄无声息地推开书房门,融入廊下的阴影中。


    夜已深,涛澜身形如鬼魅,很快便接近了驻地边缘一处侧门。


    然而,就在他即将伸手推开那扇门时——


    “涛然龙师……这么晚了,是想去哪里?夜深露重,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嘶哑的声音,自身后极近处响起。


    涛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缓缓转身。


    一道漆黑的身影,此刻正静静地立在他身后三步之外。


    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涛澜的心脏猛地一沉,但面上却不显:“在下要去夜访与景元不睦的丹鼎司司鼎灵砂,难道也要与阁下汇报不成?”


    “方才在书房,龙师答应得太过干脆,反倒让我有些不安。”


    黑衣人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所以特地多留了片刻,果然,就看到龙师行色匆匆,还换了装扮。去的怕不是丹鼎司……而是神策府罢?”


    他向前迈了一步,阴影随着他的动作蔓延,恍若活物:“龙师怀中那本名册……可否借我一观?”


    涛澜沉默了片刻,脸上那抹惯常的、温和甚至略带谦恭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疏离。


    “事到如今在下也不妨坦言,”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与联盟,不死不休。可你却好似从未问过,在下不死不休的……究竟是哪个‘联盟’。”


    “仙舟联盟,庇佑持明数千载,持明族与仙舟,早已血脉相连,命运与共。而你们这个藏头露尾、勾结外敌、妄图颠覆罗浮,将整艘仙舟置于险地的‘反神策联盟’……”


    他抬起头,直视黑衣人,声音陡然转厉:“才是我涛澜,是罗浮持明,誓要铲除的毒瘤!”


    话音落下的同时,涛澜猛地提高声音:“来人!”


    预想中持明护卫涌现的景象并未出现。


    只有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衬得四周愈发安静得诡异。


    黑衣人站在原地,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得意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守卫?你以为,我会完全相信你这条喂不熟的狗?”


    “你身边的守卫,你信赖的持明族人……其中总有对现状不满的,或威逼,或利诱,买通几条看门狗,很难吗?”


    “现在,这里很安静。非常适合……”


    黑衣人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萦绕着莹光:“处理掉一条不听话的狗,再换一条更乖的。”


    杀意,如同实质刺向涛澜。


    涛澜不再犹豫,厉喝一声,周身水蓝色的云吟法术光华暴涨,化作数条狰狞水龙,咆哮着扑向黑衣人,与此同时,他身形急退,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黑衣人动作更快,萦绕着绿芒的手掌只是虚空一按——


    磅礴的丰饶之力轰然爆发,翠绿色的藤蔓凭空生成,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瞬间缠上了扑来的水龙。


    “嗤嗤嗤——!”


    水龙与藤蔓接触的瞬间,竟发出如同强酸腐蚀般的声响,蓝光迅速黯淡、溃散。而那藤蔓虚影去势不减,如同毒蛇般噬向涛澜。


    涛澜瞳孔骤缩,催动全力,龙角上异光闪烁,更凝练的水刃斩向藤蔓,藤蔓被斩断几根,但更多的藤蔓却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速度奇快,角度刁钻。


    他终究不以正面搏杀见长,不过几个呼吸,便已左支右绌,一道藤蔓擦过他的手臂,衣袖瞬间化为飞灰,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灼痕,那是血肉被强行催生异化后又瞬间枯死的可怕痕迹。


    “呃!”涛澜闷哼一声,身形踉跄。


    黑衣人眼中幽光大盛,杀机毕露,五指成爪,直取涛澜心口。


    这一击,避无可避。


    涛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正要拼死一搏——


    “唰啦啦——!”


    涛澜脚下的青石板缝隙中,毫无征兆地,猛地窜出数条晶莹剔透、呈现梦幻般淡粉色的水晶巨手。


    “什么?!”黑衣人惊觉不对,想要抽身后退,却已来不及。


    巨手速度快得匪夷所思,缠上了黑衣人的双脚、双腿、腰腹、双臂。


    冰冷、坚硬、带着一种奇异梦幻感的触感瞬间包裹了黑衣人全身。


    “谁?!藏头露尾!”黑衣人嘶吼奋力挣扎,暗绿色的丰饶之力疯狂爆发,试图崩碎这些水晶手臂。


    但水晶异常坚固,表面流淌着微光,竟将大部分侵蚀之力隔绝在外,只是被震得出现些许裂痕,随即又在微光闪烁中迅速弥合,反而收缩得更紧。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挤压的声音响起。


    “藏头露尾的,似乎并非是我呢,这位先生。”


    慵懒的女声,带着些许笑意,自阴影中响起。


    一道高挑曼妙的身影,缓步走入月光之下。


    黑天鹅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变幻形态的忆质棱晶,眼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禁锢在半空的黑衣人,以及靠在墙边、略显狼狈的涛澜。


    “忆者?!”黑衣人目眦欲裂,声音因震惊和痛楚而扭曲,“忆者为什么在这里?!”


    黑天鹅轻轻歪了歪头,指尖那枚棱晶转动的速度加快了些许。


    “我?”


    她轻笑:“我只是受邀来罗浮做客,恰好对某些被人丢弃的记忆片段感兴趣,四处走走,看看风景。没想到,风景没看到多少,好戏倒是看了几出。”


    涛澜看着突然出现的黑天鹅,眼中惊疑不定,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黑天鹅却已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黑衣人身上,她缓步而行,裙摆如莲般绽放,距离被禁锢的黑衣人仅数步之遥。


    她微微歪头,打量着黑衣人那因挣扎而略微松脱的面巾下露出的异样皮肤,眼中好奇的光芒更盛。


    “让我看看你的真容。”黑天鹅伸出纤长的手指,隔空轻轻一勾。


    蒙面的黑巾,悄然滑落。


    月光照亮了黑衣人的脸。


    那是一张中年男性的面孔,五官原本或许还算端正,但此刻大半边脸颊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老树皮般的灰褐色纹理,甚至能看到皮下有细微的、如同枝桠般的凸起在缓慢蠕动。


    丰饶之力侵蚀的痕迹,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果然……”涛澜倒吸一口凉气。


    黑天鹅却轻声赞叹:“丰饶的赐福……侵蚀到这种程度,还能保持基本的神智和行动力,甚至策划如此阴谋……阁下背后的主子,手段不简单呐。”


    她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黑衣人木质化的皮肤:“那么,能告诉我吗?你,和你们……究竟是谁?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黑衣人死死瞪着黑天鹅,眼中充满了怨毒、疯狂,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黑天鹅遗憾地摇了摇头,手指再次勾动。


    水晶巨手猛然收紧。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黑衣人眼珠猛地凸出,布满血丝,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胸腔开始不正常的膨胀,皮肤下暗绿色的光芒剧烈涌动。


    “想自爆?”黑天鹅挑了挑眉,语气依旧轻松,“带着秘密和这副躯壳一起毁灭,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


    她抬起另一只手,五指虚握。


    “在忆者面前,死人也能挖出秘密,但我已经不干这行很久了,所以还是老实些,对你我都好,亲爱的。”


    话音刚落,浓郁如实质的粉色忆质从她掌心涌出,如同潮水般瞬间将黑衣人整个吞没。


    黑衣人膨胀的躯体骤然僵住,眼中疯狂的神色凝固,然后迅速变得空洞、茫然。


    那些涌动的暗绿光芒像是失去了控制,缓缓平息下去。


    黑天鹅走到他面前,伸出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片刻后,她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靠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的涛澜。


    黑天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脸上、身上逡巡。


    涛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抱拳道:“多谢这位女士的救命之恩。不知女士……”


    “有个问题,我想冒昧询问一下。”黑天鹅打断他。


    涛澜一愣:“……请讲。”


    黑天鹅走近两步,微微偏头:“龙师可曾婚配?”


    涛澜:“……???”


    他被这突如其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给问懵了。


    涛澜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不曾。”虽然满心疑惑,但想起忆者们行事风格向来有些……跳脱,而且这位毕竟救了自己一命,涛澜还是如实回答。


    “哦。”黑天鹅点了点头,“那就好。”


    涛澜更困惑了。这“那就好”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黑天鹅却没再解释,“我的同伴托我问你一句话。”


    涛澜又一怔:“您……请讲。”


    黑天鹅看着他,眼中笑意加深,模仿着星某人的语气轻快开口:“你要老婆不要?”


    涛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