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装修蛋糕

作品:《象牙塔之波

    表面上看,两千万预算的宿舍楼装修项目,是一块足够诱人的蛋糕,油光润泽,香气四溢,惹人垂涎。然而蛋糕再大,若饿狼环伺,最终能分到每一张嘴里恐怕也只剩一点残渣——甚至,连渣都不剩。


    在孟超所有的预判与谋算之中,独独漏算了一个人——“头狼”许继武。


    秋意已深,窗外的银杏叶开始泛黄,如同被时光悄悄镀上一层金边。许继武站在办公室窗前,目光投向那一树渐变的灿烂,却无半点欣赏之意。他抬手,指尖触到自己花白的鬓角,那是一种属于岁月的质感。两年,只剩下两年,就到了自己的退休大限。他默默咀嚼这个时限,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


    昨天省厅老同学那通电话言犹在耳,对方支支吾吾,言辞闪烁,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原先为他谋划好的那个位置,基本已经没戏了。最后,老同学叹着气,语重心长地加了一句:“老许啊,到了这个年纪,该想想实在的了。”


    什么是“实在的”?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里,许继武品咂着这三个字。几乎与此同时,妻子钱曼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与老同学的话奇异般地重合:“得为退休生活攒点钱呢……”


    他的目光延展到了明年启动的宿舍楼装修项目。两千万的预算,不用说,其中的油水丰厚得几乎能照出人影。他一辈子谨小慎微,台上台下,讲话作报告,提及最多的便是“廉洁自律”这四个沉甸甸的大字。如今真要他抬脚往那泥潭里踩吗?心,是颤抖的;连膝盖,都是僵硬的。


    正在思虑间,老婆钱曼莉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明显表现出了不耐烦:“和孟超谈了没有?达濠刚刚又在催呢。”


    感觉到许继武的纠结和犹豫,钱曼莉的声调总会拔高八度:“达濠开的不就是装潢公司吗?多对口呀,有什么可犹豫的,真搞不懂你。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啦。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


    侄儿许达濠的名字总是让许继武感到太阳穴一阵发紧。这个不成器的侄儿,在自己的资助下开了间装潢公司,十多年过去了,接的还尽是些街边小饭馆装修的活计,简直不成气候。让他来接手两千万的宿舍楼项目?不要说别人,许继武想想都觉荒唐。


    “你管这么多个啥?”钱曼莉仿佛看穿了老公的心思,语气斩钉截铁:“不过是借他的壳嘛!这可是你退休前最好也是最大的一个机会”,说罢,钱曼莉压低了些声音,语气中的热切丝毫未减:“大好答应事成之后,好处费可以达到这个。”


    当许继武从老婆伸出的一根手指中确知一百万的数字后,心脏猛地一跳,脱口而出:“什么好处费!应该是……咨询费!”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认真纠正了妻子的说法。仿佛换一个词,就能将那烫手的、不光彩的交易裹上一层体面的糖衣。


    钱曼莉也不较真,语气轻快附和起来:“对,对,咨询费,你看我这嘴……当然是咨询费。”


    结束通话,远处教学楼的下课铃声遽然响起,“叮铃铃——”,清脆而悠长,穿透秋日的薄霾。许继武却蓦然觉得,这寻常的铃声,此刻听来竟像是为他退休生活敲响的倒计时钟声,一声声催得人心慌。


    周六下午,孟超接到了许继武亲自打来的电话,让他到家里去一趟。


    书记在家召见,这在孟超身上还是头一次发生。这非同寻常的举动让孟超既惊又喜且疑,心头霎时如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涛翻涌起来。孟超有一个思维习惯:领导召见似乎与器重和栽培必有关联。但转念一想,自己上位副校长刚满一年,资历尚浅,提拔似乎还为时尚早。


    孟超和许继武的夫人钱曼莉打过不少交道,对钱曼莉影响和左右许继武的能力耳闻目睹。临出门前,趁着老婆韩梅猫在厕所的工夫,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只锦盒,里面装的是一只沉甸甸的纯金观音像。因为在五台山请高僧据说开了光,韩梅一直当做镇宅之宝小心呵护。


    刚准备将盒子揣进公文包,韩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时候,眼睛瞪得溜圆,眉毛拧在一起,直接用武汉话开起骂来:“个斑马!你是苕得不清白吧!这只观音是开过光的,镇宅子的宝贝你不知道哇?你要拿到哪里去?”说罢,她不由分说,一把抢过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噔噔噔走进里屋,藏了起来。


    孟超不敢招惹韩梅,双手轻轻按在韩梅宽厚的肩膀上,熟练地揉捏着,语气带着诱哄:“你好歹也是搞财务的,投入产出的账,总会算的吧?许继武是个关键人物。如果我能再进一步,成了校长,那你就是校长夫人。到那时候,你还担心没人孝敬更好的?眼光要放长远些。”


    韩梅皱着眉,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心里飞快地掂量了半天,依然不同意拿出“镇宅之宝,转而同意拿出那块自己一直舍不得戴的“卡地亚”女表:“这块表怎么也值个两三万吧。你拿这个去吧。唉,为了你的前程,真是要了我命了。”


    带着包装精美的“卡地亚”盒子,孟超按时赶到了许继武家。


    门铃只响了一声,钱曼莉就踩着软底拖鞋迎了出来。当她接过那只印着醒目“卡地亚”LOGO的盒子时,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比茶几果盘里那个最大最红的苹果还要鲜亮灿烂。


    “孟校长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她嘴上说着客套话,手却已将礼物稳妥地收好。按照惯例,孟超得到了一杯钱曼莉亲自冲泡的热气腾腾、茶香四溢的“人参乌龙茶”。孟超知道,这是钱曼莉在家中待客的最高礼遇,接过杯子时,手指不免有些抖动。


    许继武正端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看报。看见到孟超进来,才慢悠悠地折起报纸放在一旁。孟超眼尖,看见报纸旁放着一套宿舍楼装修的材料。心里暗将基建处长周青松背着自己的做法骂了一回。


    “孟校长来了,请坐吧。”许继武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许书记找我是有什么事?”孟超接过茶盏,手心有些出汗。


    许继武不急着回答;“不急。先喝茶,工作的事慢慢说。”


    孟超只得抿了一口“人参乌龙茶”。茶确实是好茶,但他似乎如鲠在喉。


    “最近分管的各项工作推进不错啊,”许继武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特别是后勤保障这一块,学生们对食堂改革的反馈很好。孟校长雷厉风行,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孟波稍稍放松了些许:“这都是分内工作,还得许书记您把关指导的好。”


    “哎,你也不要谦虚嘛。”许继武笑着摆摆手:“你年轻有为,思路活,有闯劲,这对事业发展是好事。”


    他又呷了口茶,话锋悄然一转:“不过啊,有时候工作做得太急太快,难免有些疏漏。就像跑步,步子迈得大,脚下难免会带起沙土。”


    孟超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许书记指的是?”


    许继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似随意地拿起茶几上那叠材料中最上面的一份:“3号学生宿舍楼刚刚维修就不断地冒出问题来,学生反应很强烈的嘛。”


    孟超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不大的维修项目是韩梅单位领导的亲戚承包的。为了不致被动,孟超赶紧结果话来:“是有一些反馈,主要是卫生间漏水和水压不稳,已经让后勤处督促施工方整改了。”


    “整改得好吗?”许继武语气依然平和,但目光已经透过镜片直射过来,“我怎么听说问题不但没解决,反而更严重了?昨天有学生家长直接打电话到党委办公室投诉啊。”


    孟超后背开始冒汗:“您放心,我回去后让周处长抓紧亲自跟进。”


    许继武似乎并没打算往下深究,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孟校长啊,我知道你工作千头万绪,不可能面面俱到。不过今后关键的人和事还是多关注些吧,不要弄得到时候审计出了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孟超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许继武是在借学生宿舍楼的事情警告自己: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接下来怎么做,看你的表现。作为书记,我能捧你,也能毁你,好自为之。


    孟超正在思虑如何周全地回应,许继武的话锋再次变道:“当副校长已经一年了吧?”


    这个问题,孟超倒是准备了标准答案。他立刻坐直身体,脱口而出:“是的,书记。已经一年零十五天了。”


    “哦?这么准确?不过,这一年你确实干得不错嘛。”许继武用目光睃了孟超一眼继续说道:“现在上面一直强调干部要年轻化,你是很有希望的。好好干嘛。”


    孟超心里高兴,正在仔细琢磨着话里的机锋,钱曼莉突然从房间走了出来。一直在里面“垂帘听话”她嫌老公说话啰嗦,干脆直接把话挑了出来:“小孟,我听说你们楚江大学教工宿舍楼明年要开始装修了吧?老许他侄子达濠正是开建筑装潢公司的,人也老实可靠,你看到时能不能关照关照?”


    孟超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弄了半天,原来前面所有的话都是铺垫而已。他忽然替韩梅献出的那块“卡地亚”女表心疼起来——这代价,似乎付出得早了些,也沉了些。


    许继武嫌老婆说话过于直白,故意说了句“这事还早着呢,”然后起身拿起窗台上的喷水壶,佯装给阳台那几盆秋菊浇水。水壶喷出的细密水雾,在午后斜照的阳光中,折射出一道微小却绚丽的彩虹。


    钱曼莉却不依:“早什么呀。凡事未雨绸缪对吧。现在也许找小孟的人早就排起长队了吧?”


    孟超赶紧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算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提这事的。”


    钱曼莉脸上顿时开出了花:“是嘛。那很好呀,你正好可以提前布局的嘛。”


    书记夫人已经开了口,他不能没有任何表态。他刚张开口,准备说些“一定认真考虑”、“请书记和夫人放心”之类的套话,许继武放下喷壶慢悠悠地转过身说道:“老钱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个事情,学校的规章制度还是要守的。”说完,又就“干部年轻化”的话题强调了一番,与开场白巧妙呼应,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孟超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滑头”,脑袋却不由自主地连连点了几下。临走时,钱曼莉执意要亲自送孟超出门,刚走到楼下,钱曼莉又扯住了他:“刚才我们老许在场不方便说,孟校长如果有可能,可以将整个项目总包给小许他们公司嘛。”


    孟超惊愕地盯着钱曼莉看了半天,看见她并不像是随口一说,心被这个“狮子大开口”的要求吓得猛地一缩,倒吸一口冷气,脚下踉跄半步,险些没站稳,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褪去,脸颊先是通红继而变得煞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机械地点头后,象躲避瘟神一样迅速逃离。


    几天后,孟超正和基建处副处长韦江龙、处长助理钟德君在办公室开始研究教工宿舍楼装修的招标文件,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毫不客气地从外面推开了。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他身着藏蓝色竖条纹西装,面料考究,身材高挑颀长,头发梳得油光水亮,一丝不苟,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几乎能照出人影。乍一看,倒有几分翩翩风度,但那眉宇间流露出的倨傲,却破坏了整体的观感。


    “你是谁?”孟超将手中的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发出短促而不悦的诘问。韦江龙和钟德君见来者不善,赶紧收拾好文件资料先行离开。


    年轻人丝毫不慌,迎着孟超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从精致的鳄鱼皮名片夹里抽出一张烫金名片,两根手指夹着轻飘飘地递给孟超,那姿态随意得像是在发一张无关紧要的扑克牌。


    孟超强压住心头火气,勉强接过名片,低头一看——汉江装饰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许达濠。顿时,脸上的怒色像变戏法一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情洋溢的笑容:“哎呀!是许总呀,幸会幸会。”孟超腾地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迎上前,仿佛见到了老朋友一般。


    许达濠随意地摆摆手,一口浓重汉腔的普通话拿腔拿调:“孟校长太客气了咯。什么总不总的,虚名而已。我今天是专门来拜访您,无非讨口饭吃嘛。”话虽说得谦虚,但他的下巴却抬得老高,眼神里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与傲慢。


    孟超忍着气,掏出烟盒递过去。许达濠眯眼瞥了一下烟盒的牌子,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掏出两条顶级“黄鹤楼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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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一声放在办公桌上推了过来。那动作,那神态,有几分像是在施舍路边叫花子。


    “许总你这是干嘛呀,不用这么见外了的。”孟超干笑着,心里一股邪火直往脑门上冒。这小子分明是在用这种举动威胁自己:我伯父是你的顶头上司,你看着办。


    许达濠大剌剌地在沙发上坐下,二郎腿一翘,西装裤线笔直得像刀削过一样。他说话不绕圈子,直奔主题:“孟校长,你们学校宿舍楼装修明年要开始了吧?伯父常说,我们这些做企业的,多为楚江大学的发展‘添砖加瓦’,尽一份心力嘛。”


    孟超听得牙根发酸:就你那个水货公司,也配在这里跟我谈“添砖加瓦”?但许继武是不能轻易得罪,只好把鄙夷和怒气压下去,脸上强挤出更热情的笑容:“许总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这不是还早呢嘛,您回去先把投标材料准备准备吧。”


    许达濠似乎并没打算久留。有了孟副校长这句话,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尽在掌握的笑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本就笔挺的西装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来:“如果孟校长看得起,整个蛋糕都交给我们,我们公司也是吃得下的。”


    门“砰”一声关上。孟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办公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一直守在外面的韦江龙和钟德君连忙推门进来。


    “什么东西!”孟超低声恨恨地骂道,在也无心商量招标文件,单独留下钟德君说话。


    在孟超的眼中,韦江龙足够可靠,但缺乏主见和急智。遇到事情需要商量时,还是“鬼点子多”的钟德君靠谱。


    当孟超说出许达濠的背景和野心时,钟德君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也太贪得无厌了吧?这不是要将您逼到绝路了吗?还有那么多打了招呼的呀。”


    “现在说这些没有鸟用。德君你有什么高招?”


    钟德君接过孟超递来的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压低声音说道:“孟校,这事儿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大家都在传书记校长较劲得厉害,能不能借校长的力来制衡制衡书记的力呢?”


    孟超眼前一亮:是啊。周濂和许继武之间的互不买账在学校已经上人所共知的秘密,钟德君这个点子确实有点新意。


    事不宜迟。在汇报完课题申报事项后,孟超将话题引到了宿舍楼装修项目上。


    “这事还早着呢。”周濂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向孟超。


    孟超语气里刻意带上几分忧虑和为难:“校长,早是早啊,可是有人盯着了呀。”


    “啊?还有这事?谁呀?”周濂眼光变得锐利起来。


    孟超故意嗫嚅着不开口。周濂又连着追问了几次,孟超起身有意掩上房门,隐去了自己去过许家的事情,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有个姓许的建筑公司老板找过我?”


    “姓许?”周濂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指了指对面:“他们家的?”


    孟超点了点头:“姓许的那家公司注册资本才一百万,连二级资质都勉强,竟然想总包整个装修项目,恐怕……。”


    周濂肩膀耸动了一下,旋即声音平淡如水地说道:“宿舍楼项目,学校既然交给你负责,你就是一线总指挥。这些具体事务,你自己拍板定就行了嘛。”


    看见周濂不为所动,孟超故作迟疑地补充道:“说是这样说,其实我很难做的呀。”他故意停顿,观察着周濂的反应。


    周濂不以为然:“难什么呀。书记又没有亲自插手这件事。”他有意将“插手”加重了语气,目的是试探许继武是否有插手的行为。


    孟超冷笑一声后说道:“他们家的钱处长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濂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语气平稳却暗藏机锋:“这事还早。我相信书记不会插手工程的。你们呢,也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嘛。古时还举贤不避亲呢。你们严格按照规矩办就好了。我还有个会,你还是带人将招标文件好好琢磨琢磨吧。”


    电梯下行时,不锈钢镜面墙映出孟超阴沉的脸。他盯着镜中自己紧锁的眉头,终于想通了:周濂的不表态,也许就是最明确的态度。出了电梯,他站在原地有些懊悔,觉得似乎并没有借上校长的力啊。


    孟超显然低估了校长周濂的雷厉风行。所谓的“有个会”,只是一个离场的借口而已。出了行政楼,周濂并未走向会议室的方向,而是避开行人,径直来到了吴若甫家。


    周濂大白天的突然来访,吴若甫立刻意识到,必有要事。


    “大白天的上门,可不像是你一贯谨慎的风格啊。”吴若甫笑着将沏好的热茶推了过去。


    周濂顾不上寒暄品茶,说出了许继武准备插手教工宿舍楼装修项目的消息。


    “怎么?你打算借这件事……做点文章?”吴若甫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寂静的书房里:“别忘了,他可是还有两年就到站的人。平稳过渡,相安无事,对大家都好。”这是吴若甫惯用的欲擒故纵的手法。


    “平稳?吴校长,我都忍了三年了,不能再这样眼睁睁耗下去!”周濂突然提高声调:“这些年他占着书记不干事可以不管,但利用职权捞钱,这就太过分了。吴校长您是知道我的,眼里不能揉进沙子。”


    吴若甫笑容里带着一丝老谋深算的意味,缓缓说道:“你可是校长呢。做事得思前想后,有凭有据,操作不当的话,那可就是一场地震啊。你想清楚了?”


    书房里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细微的风声。周濂眼神里的火焰虽然并未熄灭,但明显多了几分犹豫。


    半晌,吴若甫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了一句:“不过……冯伟那里倒是有不少这方面的材料。他是可靠的,你为什么不用用他呢?”


    一句话点醒了周濂。吴若甫似乎并不打算和他长谈,又启发了几句后,用“悄无声息”四个字送他离开。吴若甫和一帮老同志其实早有“做掉”许继武的想法,现在周濂态度如此决绝,他没有理由不动用各种手段为他悄无声息地助一把力。如果事成,周濂接任书记是大概率的事情,那自己在楚江大学的地位以及女婿顾明远的前程不是都加了保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