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校园惊变
作品:《象牙塔之波》 十月的晨风裹挟着校园里迟开的桂花最后的余香,四散飘逸,沁人心脾。一辆黑色奥迪A6碾过金黄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到楚江大学行政楼前稳稳停住。车门打开,两位身着深色行政夹克的中年男子快步下车。眼尖的人一眼认出,那位走在前面神态严肃的男子,是省委组织部的郝处长。半小时后,一场临时紧急通知的干部大会在学校报告厅举行。
“经省委研究决定……”,郝处长的声音平稳、缓慢,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沉重:“免去许继武同志楚江大学党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
短短的一句话,听在许继武耳里,却像一把钝刀在切割着自己的心。他僵硬地坐在台上,眼珠转动间,看见周濂笔尖飞舞,正在笔记本上流畅地移动。
最后,郝处长抬头环视会场,脱稿补充道:“在新任书记到任之前,由周濂同志暂时主持楚江大学党政全面工作。”
会议刚一结束,搬开了许达濠这座大山,孟超一下子轻快了许多,他在第一时间来到周濂的办公室,一声“周书记”道出了自己发自内心祝贺,末了毫不掩饰地说道:“这下不用担心他来承受宿舍楼项目了。”
周濂内心还在被巨大的喜悦浪涛冲荡着,脸上却故意正色道:“说话要严谨嘛,我不是周书记,他也没有插手的嘛。”
正在说着,办公室主任冯伟兴冲冲地推门进来,刚喊了一声“周书记”,猛然看见孟超也在场,立刻将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孟超并未在意冯伟的异样,他突然站起身来在周濂宽敞的办公室四处打量,忽然停下脚步带着几分戏谑说道:“冯主任啊,你这办公室主任当得,可有点不够称职啊。”孟超故意拖长语调,又转成几分讨好看了周濂一眼,继续说道:“周书记都主持学校全面工作了。这间北面的办公室,采光不好,气场也不足嘛!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没什么想法?”
冯伟心里暗骂了一句“马屁精”。其实,周濂很早就在自己面前抱怨过办公室冬天光线差、湿气重的问题,但是学校用于正厅级领导的办公室只有两间,南面的配给书记,校长自然只能将就北面这间了。现在孟超故意拍周濂这个马屁,无疑是给冯伟出了个难题。
看见冯伟面露难色,孟超凑道他的跟前:“他现在已经不是书记了,那就得按规矩办嘛。难不成还要占在那里不作为吗?”
周濂当然知道孟超递交投名状的用心。虽然他一直觊觎那间南向的办公室,但又不愿流露出自己急切的心情,便帮着冯伟解起围:“嗨,那里办公不一样都是工作的嘛。”
不想被孟超独占了功劳的冯伟只好硬着头皮表态,说是马上协调,尽快让周书记搬到南面的办公室里。走到门口,冯伟忽然调转头来:“对了,孟校长,总务不正好是你在分管嘛,你给朱政华打个电话呗。”这等于将球又踢到了孟超的脚下,孟超这才意识到这个“貌似忠厚”的办公室主任其实并不好惹。
为了将忠心表彻底,当着周濂的面,孟超给总务处长朱政华打去了电话,话说得干脆爽利:“到时候把那间办公室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好好捯饬捯饬,该换的换,该添的添。新书记,新起点,新气象嘛!”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口人影一晃。孟超眼尖,认出了副校长江川,轻轻嘀咕了一句“鼻子可真灵”,给周濂敬了个礼,便先告退了。
待孟超离开许久,江川才终于抬手,叩响了周濂办公室那扇木门。
指节与木门碰撞发出的闷响,仿佛也敲在他自己的心上。他与周濂,当年校长之争的硝烟早已散尽,却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难以弥合的鸿沟。如今,形势比人强,周濂已然执掌权柄,书记之位唾手可得,那空出来的校长宝座,便成了他江川心头一块滚烫的烙铁,灼得他坐立难安。此番前来,名为祝贺,实为试探,更是要在这位即将登顶的对手兼上司面前,小心翼翼地放下积累了多年的身段,尝试修补那千疮百孔的关系。每一步,都需走得如履薄冰,每一句话,都需说得滴水不漏。
“书记校长一肩挑,担子重,千头万绪,真是辛苦您了。”江川的寒暄带着学者特有的书卷气,却也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别扭和生硬。
人在得意时似乎更显出自己的大度和包容,这些年一直对江川不太顺眼的周濂笑得春风化雨,语气显得格外亲切:“哎呀,江校长快请坐。我也是没想到啊,组织上会给我压这么重的担子。本来想着再过几年就要退了,还能腾出手来专心做点学问,带带博士生。唉,没办法,现在是赶鸭子上架咯。”他叹了口气,语气显得推心置腹:“江校你是班子里的老同志了,经验丰富,情况熟悉,接下来学校的行政这一摊子,你可得多费心,帮我分担分担吧。”
听到“分担分担”几个字,江川原本略显拘谨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燃起的希望之火,岂能逃过周濂的眼睛?
鱼饵,已经精准地抛出去了。
当夜,江川家的书房灯光亮至凌晨。他的夫人方琳——一位出身于部队大院高干子女,虽然现在只是一所高校二级学院的院长,但有着天生的敏锐政治嗅觉。在听完老公的描述后,经过仔细分析,很快得出了周濂转任书记是大概率事件的结论。这就意味着校长之位很快会空了出来,从目前学校领导班子的排位、资历和能力来看,自己的丈夫无疑是最具竞争力的接任者。
她当机立断,连夜拉着心神不宁的江川,驱车前往位于喻家山下的干休所,拜访虽已年近八旬的“司令”爷爷,希望能借助老爷子的余威,为江川的晋升趟出一条路来。
夜色渐浓,喻家山在墨色中只余下一道模糊的轮廓。车内,方琳的眼底映着流转的城市灯火,亮得惊人。
“这是个机会呀,江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惯有的、近乎理所当然的算计:“周濂那边示好,姿态做足了给你看。你以前输,不是输在能力,是输在上面没有自己人开口。这次不能再闷头傻干了,得走点不一样的路。”
窗外的流光掠过江川略显紧张的脸。这是一张典型文人的脸,藏着抱负,也藏着怯懦。他想上位几乎想得心都疼了,可真到了要动用场外手段的时刻,骨子里那点清高与不自信又翻搅起来,让他坐立难安。
车子停在一处僻静的小楼前。小楼沉寂,唯有几扇窗透出昏黄的光,透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寥落。
“司令”爷爷正在客厅里踱步。客厅布置得一丝不苟,墙上泛黄的军用地图、玻璃柜里摆放的各式勋章,无一不在无声诉说着主人昔日的荣光。虽然年近八旬,老人身板依然挺得笔直,旧式的确良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琳琳?这么晚你们来干啥?”老爷子声音洪亮,目光扫过江川,像审视一个新兵:“小江也来了?”
方琳搀扶着爷爷坐在沙发上,笑容甜得像浸了蜜一般:“爷爷,这么晚来打扰您休息了。江川这次遇到个坎儿,非得您老人家给出出主意,掌掌舵不可。”她边说边自然地搀住老人的胳膊,引着人往里走,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老爷子手势一挥,依稀仍是挥斥方遒的派头:“讲!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老头子我虽然退下来了,总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方琳巧妙地将江川的晋升“需要一点上层声音”的想法说了出来。
江川在一旁附和着点头,措辞文绉绉的,却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迂回。
老爷子眯着眼听着,手指在膝上有节奏地敲着,像在斟酌一场重大战役的部署。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嗯……这个问题嘛,要看怎么运作……”他语调缓慢,带着一种过时的权威感:“那个谁,现在应该还在那个位置上……我当年一手带出来的……,我明天打个电话过问一下。”
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电话线仍是他指挥千军万马的神经枢纽。方琳配合地点头,仿佛老爷子金口一开,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只有江川,看着老人那双布满老年斑、曾握过枪如今却微微颤抖的手,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担心来,觉得这样的许诺如同空中楼阁,华丽却无处落脚。
在冯伟、朱政华等人软硬“催促”下,已然失势的许继武,最终不得不黯然搬离楚江大学的“一号办公室”。经过孟超一帮人的好说歹劝,周濂只好半推半就,“极不情愿”地迁入了这间宽敞明亮、坐北朝南的办公室。
只此一招,孟超在周濂心目中的分量,犹如汛期里的江水,“蹭蹭”地往上涨个不停。
周濂的器重给了孟超无穷的动力。随着教工宿舍楼封顶在即,照顾各方关切做好宿舍楼装修的准备工作,现在是摆在孟超面前的头等大事。
若在往日,许达濠的“汉江公司”是一道无法突破的屏障。随着许继武的离去,孟超几乎未作考虑,拿起笔将“汉江公司”从备选名单中轻易勾掉,笔锋轻飘而又果断。剔除了这个最大障碍,孟超就可以在这块两万的战场上纵横捭阖,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谋篇布局。自然,这一切谋划里,刘芳是绕不开的名字。这位眼波流转间总能恰到好处撩拨他心弦的“小妖精”,最近可没少在他孟超身上下功夫。孟超当然不会仅仅满足欲望的满足,他得将各种利益精密地算计清楚。
就在宿舍楼装修招标准备工作即将尘埃落定的前夜,孟超接到了何荣坤的电话。何荣坤刚刚新晋审批处副处长的职务,官衔不高,实权在握,孟超不敢怠慢。
因为荣升底气充足的何荣坤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告诉孟超有一位“省里的领导”很关心楚江大学的宿舍楼项目,希望能有机会为这个项目“做点贡献”。
孟超的心猛地紧了一下:后天上午就要正式开标了!九家背景各异、来头不小的公司早已摩拳擦掌,蓄势待发。此刻半路杀出一匹重量级的黑马,岂不是要一发动全身了?
冷静下来的孟超忽然想起此前领教过何荣坤打着上面旗号施压的伎俩,便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试探起来:“何处长,您跟我就别卖关子了嘛。到底是哪位省领导这么关心我们学校啊?说出来也让我沾沾喜气,日后也好当面感谢嘛。”
何荣坤在电话那头干咳了两声,语气瞬间变得不悦,声音陡然扬起:“怎么?孟校长这话的意思,是在怀疑我何某人假传圣旨咯?没关系。既然孟校长有难处,信不过我,那我这就直接回复领导好了。不勉强,绝不勉强嘛”说完,根本不给孟超任何解释的机会,“啪”地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电话一挂,孟超可吓得不轻,额头瞬间冒出一片冷汗。他深知何荣坤此人性格狷介,睚眦必报。抛开那位不知真假的“省里的领导”不说,若是得罪了他,今后楚江大学各种基建项目的审批,只要他稍有卡顿,都够他孟超喝一壶的。
孟超有些慌神,赶紧回拨过去。一连三通电话,都是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显然是在故意摆谱。孟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团团转。情急之下,他找来钟德君商量。钟德君沉吟片刻,提出让何荣坤的同学顾明远出面。
听完钟德君的提议,孟超眉头先是下意识地锁紧。“顾明远”三个字像一颗裹着糖衣的药丸,有时硌得他喉头不舒服。他是老校长吴若甫的乘龙快婿,这层金光闪闪的身份,孟超心知肚明,得罪不起。可一想到每次他打交道,他身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的文人那种较真和文绉气息,总让人不太自在,难免生出些疏离感。
眼下似乎再无更合适的桥梁能通到何荣坤那里。再三权衡,无奈之下,孟超只好亲自给顾明远打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起。在得知是孟超后,顾明远的声音温和中依然略显疏淡:“孟校长你好。”
“明远,没打扰你吧?”孟超努力让声音显得热络自然。
“谈不上打扰,正在备课,你说吧。”顾明远的语气依然不很热烈。
这样的态度如果换成别人,早就要挨了孟超的一顿尅,但顾明远不是别人,孟超只能忍着性子尽量让音调柔和:“是这样,有个事情,可能还得麻烦你帮个小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孟超几乎能想象出顾明远反感的样子。果然,他开口没有直接应承,反而斟酌着词句问道:“孟校长,此事……。你也知道,我和何荣坤其实联系并不多,现在贸然找他,是不是有点唐突啊。”
孟超听得心里一阵腻味,又不好发作:“没问题呀。同学之间感情最真,让你出面,显得更尊重嘛,说话也方便。”孟超赶紧保证,心里却暗骂这书呆子的较真劲儿。
“唔,话虽如此,我和他说什么呢?尺度也不好把握呀?跟他们这些当官的打交道,言有所止,难受得很。”
这种较真的语气,让孟超有些煎熬,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解释。几个回合下来,孟超感觉像完成了一场答辩,额角竟微微冒出汗来。钟德君在一旁看得着急,从手中拿过电话几乎对顾明远嚷了起来:“老顾你架子也太大了吧?孟校长这也是为学校的工作呢。”
钟德君这一嗓子似乎敲醒了顾明远,话里的意思总算有了松动:“既然这样,那我试着联系联系吧。不过,孟校长,话需说在前头,成与不成,可不是我能决定的,是吧?”
最后那句“是吧?”说得彬彬有礼,却也清清楚楚地划定了界限,透露出文人那份不愿沾染俗务、更不想担责任的小精明。
孟超心里啐了一口,嘴上却显出满意:“那就等你消息了。”
挂断电话,孟超长出一口气。
何荣坤显然没有顾明远想象的那么高深。一个电话打去,何荣坤爽快地答应了接受孟超宴请的请求。
第二天中午,顾明远按照钟德君给的地址,准时来到磨山脚下的一家酒楼。他对这种漫长而又繁杂的宴请似乎有着天生的恐惧,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里面的冷气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却驱不散他胸口的滞闷与压抑。
隔着包房的屏风,他一眼看见何荣坤那标志性的大背头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油光,正与孟超相谈甚欢。
看见顾明远推门进来,何荣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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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起身,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显得异常的热情,那手掌的汗腻的温度透过衬衣传到肌肤,让顾明远感到一阵不适。毕竟是给了自己面子的老同学,顾明远勉强扯出些笑容。
“刚才还和你们孟校长聊起你呢,听说你在学术做得风生水起,真是为我们老同学长脸啊。”
顾明远脸上虽还挂着谦和的笑,但何荣坤那句“风生水起”和“长脸”像两根细针,轻轻扎在他耳膜上,让他心里泛起一阵无法抑制的轻微腻烦与尴尬。
落座时,孟超刻意将顾明远安排在何荣坤旁边的位置。精致的紫砂壶里泡着上好的铁观音,茶香袅袅。顾明远盯着杯中沉沉浮浮的叶片,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与它们惊人地相似——身不由己,浮沉由人。
“明远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孟超笑着给何荣坤斟茶,语气夸□□处长现在可是了不得。管着全省基建的审批,一支笔关系着多少项目的生死呢。今后学校要是有什么项目需要报批,你可得多向荣坤汇报请示哦。”一句话,巧妙地将把顾明远拉入到自己的阵营。
顾明远听得一阵反胃,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娘的,我给他汇报得着吗?
何荣坤笑而不语,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翠绿的玉扳指显得特别打眼,顾明远听钟德君提起过,现在当官的好像特别流行佩戴这玩意儿,听说可以确保官运亨通、仕途畅达。
何荣坤似乎要刻意显出同学情深,看见服务员还在收拾桌子,特意将顾明远拉到外面的凉亭上说话。刚一坐下,何荣坤忽然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栏杆上发起感慨来:“老顾,算算看,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有十几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的功夫。”
“毕业到现在,正好十四年。”顾明远的回答有些机械,目光游离在桌上的茶具之间。
何荣坤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神略显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你知道我现在最怀念什么吗?就是当年在大学里,虽然穷点,但心思简单,目标纯粹。哪像现在……”,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门口方向,压低声音:“处处都是算计,人人戴着面具,一句话拐三个弯,累得很。”
顾明远心想,这不正是你何荣坤最为擅长的吗?但他不愿接这个话茬,只是淡淡地应和道:“都不容易。孟校长他们……也挺难的。”
“不容易?”何荣坤从鼻子里轻轻嗤笑一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感:“老同学,你到底是象牙塔里的学者,有些事看不透啊。你们楚江大学现在这局面,周濂书记校长一肩挑可能长期下去吗?我看未必。你们这位孟副校长精明着呢,眼光放得远得很呢。”
顾明远手指一颤,手中的茶水溅出几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正在这是,钟德君从包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也不回避顾明远,直接塞进何荣坤的手中:“这是孟校长的一点心意。”
何荣坤尴尬地看着顾明远笑了笑:“老同学,你看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现在怎么也变成了这样呢”,说罢,故意将信封塞回给钟德君:“快拿回去吧,别玷污了咱们老同学的情分。”
一直在门内留意动静的孟超恰到好处地推门走了出来,脸上堆着夸张而热络的笑容:“看来还是老同学感情深啊”,说罢,给钟德君使了个眼色。钟德君赶紧拉着顾明远回到了包房。
孟超趁机向何荣坤吐起了苦水,意思是现在宿舍楼装修开标在即,如果临时加塞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希望何处长多多在“省里的领导”面前美言几句。
信封在手,何荣坤心情爽朗,早就将虚构“省里的领导”的托付抛到了九霄云外。即便如此,架子还必须端足:“孟校长,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遮遮掩掩,倒显得我不够意思了。干脆给你交个底吧,也省得你疑心我空口白牙忽悠你。那位弓长张的省领导,你应该听说过的吧?”他故意在此处停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孟超瞬间变得紧张而敬畏的表情,又继说续道:“当然咯,领导也只是表示关心,希望有实力的企业能参与建设。如果孟校长你们这次确实有困难,我一定帮你圆场。不过,孟校长说好了哦,以后如果再有吩咐,我就不好帮你们说话罗。”
孟超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省领导中确实有两位“弓长张”的,他心中再无怀疑,忙不迭地对何荣坤一顿感谢。
送走何荣坤后,顾明远有意错开和孟超他们一路回校的车子,独自一人搭了的士返回。一路上,何荣坤那故作高深的笑容、孟超那毕恭毕敬的神态、钟德君递上的厚重沉甸的信封……,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回,让他胃里一阵阵翻腾,说不出的憋闷与恶心。
孟超刚应付完何荣坤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陪着笑脸送走这尊大神,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办公室主任冯伟就找了过来,说是周校长请他立刻去办公室一趟。
孟超刚一回到办公室,就被冯伟请进了周濂的办公室。
如今的周濂,气势已非昔日可比。目光更加锐利,步伐更加沉稳,甚至连走路时皮鞋落地的声音,似乎也自带看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孟超刚一坐定,周濂就扬着下巴说道:“省发改委的卞建桥处长,你应该知道的吧?就是咱们学校财经学院那个青年教师卞同峰的亲叔叔。上午卞处长打来电话,说是可以给学校划拨一笔一千万的专款。”
孟超心里一顿: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嘴上乐呵呵地说道:“这事好事啊。一千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果然,孟超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周濂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好是好啊。卞处长还提了个要求,他的妻弟……好像也是搞装修这一行的,希望能有机会参与一下宿舍楼的装修。孟校长,你看……?”
周濂的声音不轻不重,语气平淡,却像一记无形的闷棍,狠狠敲在孟超的头上。他感到喉咙一阵发干,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那九家已经各有来头的公司名单。刚刚送走了一头饿狼,现在横刺里又冲出一头恶虎。孟超下意识地绞紧手指,声音都有些发涩:“周校长……这……明天就开标了,所有投标人都已经确定,流程都走完了,现在突然……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啊?”
“晚?”周濂轻轻打断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微笑,但眼神却锐利起来:“卞处长那边对学校的作用你应该是知道的嘛。”说吧,起身缓缓踱步到窗前,阳光将他投下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将坐在沙发上的孟超笼罩其中。转过头来,周濂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孟超心上:“孟校长,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嘛。一千万到账,也算是你的一个政绩呢。”
孟超太明白周濂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了。此时此刻,除了硬着头皮答应,他几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走出周濂的办公室,孟超的后背早就被汗水浸透,胸中一股憋屈窝火无处发泄,他左右看看走廊无人,终于忍不住狠狠对着光洁的地面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妈的。这家‘大便’‘小便’真是让人不活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