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儒林宦海

作品:《象牙塔之波

    女儿出生后,尽管有些轻微的产后综合征,但吴雅娟往日骄矜凌人的气势似乎收敛了不少,眼里的锋芒像一把收进鞘里的刀软和了不少,原来说话时总爱挑起的眉梢开始弯成了两抹温柔的弧。


    对于吴雅娟的改变,顾明远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抱着那团温软的襁褓,彷佛是抱着一团沉甸甸的责任,忽然感觉到到了升为人父的自豪和满足,自然也有沉甸甸的牵挂和责任。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想起从前对林思齐不切实际的幻想,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回到现实,守好家庭。


    这天,顾明远安排完教研室听课评课工作,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陌生中又有些熟悉的声音。顾明远一时想不起来,便故意不出声,沉默以对。对方耐不住性子,在电话里嚷了起来:“老同学,当了教研室主任,连老同学都不认得啦?”


    顾明远最不喜欢这种拿腔拿调的做派,不客气地冒出一句“你到底谁啊”怼了过去。


    当“何荣坤”三字从听筒里传来时,顾明远的脑海中豁然浮现出一个“人偶”般的形象来:一张几乎可以媲美几何图形的国字脸,喜欢把头发往后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说话时总喜欢从嗓子眼拖长音说出“这个问题嘛”的口头禅……。


    没错,他就是顾明远楚江大学读本科时的室友何荣坤。表面上看,两人是“上下铺的兄弟”,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因为何荣坤有爱打小报告的毛病,顾明远甚至一直有意在疏远着他。大学毕业后,何荣坤选择了去省厅就职,顾明远则去了清北大学深造。从此两人几乎断了联系。期间唯一的一次通话是几年前何荣坤想组织一场同学会,顾明远找了个出差的借口拒绝了他。听马骉说,何荣坤在省厅做了主任科员,官架子越来越足,同学们私下里给他取了个“省里的领导”的绰号,好像他对这个绰号还挺满意的。


    顾明远似乎对搞仕途的人有着天然的排斥。他弄不清这位“省里的领导”找自己有何贵干,只想早点结束这次通话。毕竟同学一场,表面上的热情和礼貌还是要给的:“荣坤,好久不见,你过得怎么样?”


    “好什么呀。不像你们在学校里悠闲,我倒是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的。”


    何荣坤的话让顾明远的热情减半,也不想曲里拐弯说些场面上的话,劈头问道:“老同学突然打电话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指教?”


    何荣坤不为所动,在电话里显摆起前不久组织的一次同学会如何如何风光。其实顾明远早就从马骉嘴里知道了这次同学会的事,甚至连何荣坤在端架子摆谱时被马骉和蒋艳合伙捉弄的细节都了如指掌,只是没有心思在电话里戳穿,便一个劲地催着何荣坤有话直说。


    何荣坤这几年在官场上早就修炼成了“我自岿然归动”的脸皮和和能力。正在东拉西扯说起了某某如何落魄、某某傍上大款这些无聊的话题,顾明远直接露出了不耐烦:“老何,我可以点也不悠闲,我得去教室上课啦。”


    何荣坤这才道出来电的目的。他的语气多了些讨好式的柔和:“老顾,你们今年非全日制研究生快要开始了吧?”


    因为前有蔡勋的铺垫,顾明远立即明白了何荣坤的用意:弄一张研究生文凭。顾明远对学校这些年扩招成教生增加办学收入的做法颇又微词,尤其对学院层层下压要求教研室每个老师必须完成招生指标的更是反感,为此没少在学院院务会上放炮,也没少受院长秦冰纶的批评。在顾明远看来,这是逼着教师不务正业的荒唐决策,这种没有教学过程的培养方式简直与“买卖文凭”没有区别。因为心里反感,中国古代史教研室每年成教招生任务完成的情况不好不坏,顾明远似乎很是知足,一点也没有赶上领头羊的意思。因为在职人员文凭需求旺盛,这些年找顾明远帮忙的人不在少数,有老乡、有同学、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请托的,对此,顾明远是能躲的躲,能推的推,为此还得罪了不少人。


    明白了何荣坤的心思后,顾明远有意打起了太极,意思是自己人微言轻未必能帮上这个忙。


    何荣坤感觉到了老同学的冷淡,却不想就此罢休。他开始对现在政府机关流行“逢提拔必文凭”的做法大吐苦水,责怪自己只管埋头拉车干事被文凭拖了后腿……。


    何荣坤讲得如泣如诉,顾明远听得昏昏欲睡。这些年,他没少听说一些政府官员为了升迁潮水般托关系走后门涌进高校赚得硕士博士文凭的奇闻轶事,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位官员同学现在也要让自己牵线搭桥加入到这股流行的大合唱中。


    看见老同学始终不松口,何荣坤抛出可以帮助争取课题经费的诱饵。顾明远的心弦动了一下,课题有助职称、职称有助分房。虽然吴雅娟经常嘲笑他的书呆子气,但顾明远并非糊涂昏聩之人。稍作迟疑后,顾明远勉强答应去找院里说项。


    何荣坤并不满足,嬉笑着又说出了新的要求:“老顾,我可能没太说清楚,我并没打算拿历史学院的文凭。”


    顾明远有些恼火,并不打算惯着他:“老何,你这都‘省里的领导’了,怎么说话还是当年那个半遮琵琶的毛病呢。再说,你本科就是历史专业,继续升级不是更有把握吗?”


    何荣坤在电话里嗤笑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讥诮:“老顾啊老顾,你这真是钻进故纸堆里出不来了。现在都什么年月了?市场经济主宰一切!历史学这种靠着死人骨头吃饭的学科,除了闻古人的屁还能干什么?经济学才是点石成金的显学。要读就该读能直接变现的,研究那些老古董难不成还能研究出钞票来?”


    何荣坤的盛气和不屑彻底激怒了顾明远,他在心里骂道:你娘的自己就是学历史的,竟然还瞧不起历史学,这不就是数典忘祖的嘛。你当年就是个半吊子水平,历史学虽非人人热衷,但也轮不到你来轻视呀?心里骂完,嘴上也不客气:“我这个搞隐学的可帮不了你。你自己就是楚江大学毕业的,你想拿什么文凭就去找什么学院好了。何况你是‘省里的领导’呢。”


    看见顾明远生了气,何荣坤不敢继续放肆,转而用央求的口吻说道:“财经学院那边我两眼一抹黑。老顾你和他们是同事,熟人熟路的,我只能仰仗老顾你呀。”


    顾明远不想和何荣坤继续磨嘴皮子,再一看表离上课的时间也不远了,便答应“试试看”打发了他。


    放下电话后,顾明远又有些气短起来:虽然来校五年了,但和财经学院真正打交道也是屈指可数的几次,而且还主要集中在钟德君还在财经学院的时候。想到这里,顾明远忽然灵机一动:对啊,孟超是财经学院的联系领导,钟德君又是孟超的心腹,找找他说不定能理出个子丑寅卯来。


    谨慎起见,顾明远决定先找沈菊英了解了解当下成人研究生的行情。


    出于绝对信任,秦冰纶一直将历史学院成教业务交给沈菊英操持打理。久而久之,沈菊英现在算得上成教领域的专家式人物。顾明远的求教让她颇为得意:“你这算是找对人了。”说罢,起身掩好房门压低声音问道:“你同学是想正经拿文凭还是不正经拿文凭?”


    顾明远大吃一惊:“难道拿文凭还有正经不正经之分?”


    “你这都工作了几年,怎么还是眼里只有学问学问的呀。得了,看在吴校长的面子,我也不瞒你。”沈菊英瞟了一眼门口,将声音又压低了一分:“正经的,就是通过正规考试进入,踏踏实实完成所有课程学习和毕业论文,两年半后拿到研究生学历。这不正经嘛”,沈菊英忽然停了下来,望着顾明远问道:“你不会告诉你们家吴大小姐吧?”


    顾明远知道沈菊英对吴雅娟没有什么好印象,赶紧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沈菊英这才故作神秘地说道:“只要他愿意出钱,一年就可以速成。”


    顾明远惊得眉头一跳,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半张着僵在那里,活像突然被人按了暂停键,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啊”字,尾音颤悠悠的带着十二分的不敢置信。


    沈菊英非常热情,主动表示只要钱到位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给她来办,甚至明确告诉顾明远“近现代史方向”更容易操作的信息。


    顾明远连忙将何荣坤想读财经学院金融学专业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样呀”,沈菊英手托着下巴皱起了眉头:“那得要过卓娅这一关啊。这可有点难办了。别的学院都好说,唯独这个财经学院这个卓娅太难搞了。她这人死板得很。”


    顾明远不想让沈菊英为难。从她那里告辞后,顾明远径直往校园西南角的基建处去寻钟德君,希望能找到些答案。


    刚绕过体育馆,正好看见钟德君正带着两个小年轻在巡查正在维修的步道,便顾不了许多,将他拉到一棵樟树下说话。


    当顾明远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钟德君故意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天后调侃道:“没想到清高的顾明远也要‘入世’‘拉皮条’了?”


    顾明远一脚踹向钟德君:“你这家伙,说话总是怪声怪气的。说吧,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有没有办法?嗛,这话说得没有水平。我钟德君何时缺过办法?”


    顾明远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钟德君是个兜里只有几个钢镚都要抢着买单的人,在连襟加哥们的顾明远面前更不能丢了面子,他望着顾明远底气十足地反问道:“我只问你,财经学院的分管校领导是谁?”


    “孟超吧?不对,他应该是联系领导。”


    “你这榆木脑袋,这个时候计较‘分管’与‘联系’干嘛。告诉你吧,只要孟校长点头,此事就没有成不了的。”


    顾明远知道卓娅的个性,有些担心地问道:“万一卓娅不买账怎么办呢?”


    “以孟校长的智慧,搞定她是分分钟的事情。”说到这里,钟德君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只问你,你那位同学舍不舍得放血?”


    “什么意思?”


    钟德君伸出五根手指头。


    顾明远替何荣坤倒吸了一口凉气。


    回到教研室后,顾明远有些信息不足,小心翼翼将数目告知了何荣坤,没想到何荣坤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小钱而已”。顾明远拿着听筒的手半天也没有放了下来,脑海里浮起一长串的问号:我一年下来也就三万来块钱,他一个小科长怎么会如此出手大方呢?


    第二天,钟德君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孟超答应促成此事,甚至主动提出可以适当减免费用。好事来得如此轻松容易,反而让顾明远心里犯起了嘀咕。一番紧追慢问,钟德君总算透露了底细:何荣坤所在的厅局正是楚江大学正在规划的教工宿舍楼的审批机构之一。


    顾明远有些恍然。心里正在纠结要不要在何荣坤面前为自己表表功,钟德君的电话追了过来,说是孟校长想见他。


    孟超一直着急想将自己头上的校长助理转成副校长,做一个名正言顺的副厅级省管干部。副校长和校长助理,表面上看都是学校领导,实则差着十万八千里。校长助理说到底不过是个正处级,属于校内干部;副校长则是名正言顺的副厅级,属于省管干部,是将来晋升校长的必经之路。孟超并不担心许继武的支持,他担心的是许继武内向型性格和被动式的处事风格,自己这顶校长助理的帽子还会旷日持久地戴下去。焦虑之下,有人提醒他可以打打老校长吴若甫的主意。理由是吴若甫的副省长同学最近进入了常委的行列,说话的份量比以前要重了许多。现在,吴若甫的女婿有事求自己帮忙,这倒是一个可以借力的机会。


    顾明远刚一进门,孟超特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小罐递给钟德君:“顾主任是稀客,你把这个‘大红袍’开了给顾主任泡上”。钟德君把玩了半天,故意带着点醋意说道:“还是顾老师面子大,这应该是顶级的‘大红袍’吧?”


    “什么顾老师?顾主任更有档次嘛。”孟超嗔了钟德君一句。


    顾明远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在学校里,为什么一个教研室主任的头衔比老师更有档次?他不想要这样的档次,便有些郑重地说道:“孟校助还是叫我小顾好了。”


    没想到钟德君一脸正经地批评起顾明远来:“什么校助校助,明明就是孟校长的嘛。”


    “别废话啦。顾主任这叫实事求是嘛。可不就是个校助而已。”钟德君有些不明白孟超的意图,便不敢轻易接话,转身开封了“大红袍”给顾明远泡上。


    孟超刻意的热情让顾明远有些不自在。好在家里没少受吴雅娟“填鸭式”的教导,硬着头皮也能勉强应付。嘬了一口香气扑鼻的茶汤,顾明远硬着头皮说出了帮忙的请求。


    孟超似乎兴不在此,右手一摆:“这都不算个事,到时我让分管的廖副院长抓紧办就行了”。说罢,让钟德君退出,将顾明远留下来单聊。


    孟超详细地向顾明远打听起何荣坤的性格、爱好以及现在所在的处室。顾明远其实对何荣坤并不十分了解,只能如实地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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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超似乎并不失望,让顾明远将可以帮忙的想法转告给何荣坤,末了不忘加上一句“一定要让你这个同学知道我是在冒着风险替他帮忙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顾明远欣然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孟超一把按在椅子上,起身拿来暖瓶给他的杯子加满水。


    顾明远有些感动,嘴角扯出些笑容挤出一句“真是太感谢了”,声音轻飘得像是被风刮跑的塑料袋。


    孟超并不计较,忽然提高嗓门感慨起来:“哎,要说咱们楚江大学真能称得上‘镇校之宝’的,还得是吴老校长啊。你看他主政十年来,学校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呀,教学、科研、基建,真是一年一个台阶。明远,你不知道,你岳父在我们眼里,那简直是政治家和教育家的完美结合,真是高山仰止啊。吴校比起来,我们真是差得太远了,甚至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顾明远不明白孟超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如此抬高已经退休了两年多的岳父,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假装低头一个劲地抿着杯沿。


    孟超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裹着层朱红锦缎的盒子来。轻轻掀开锦缎,顾明远依稀认出盒子上金粉描过的“古树春芽”字样,感觉这一定是个高档的货色。孟超打开盒盖,里面金丝楠木格子中供着六块茶饼。


    孟超看了顾明远一眼,有些得意地说道:“明远,这是我托人找了盒二十年的普洱。吴校长胃一直不太好,这个据说养胃的效果极佳……。”说完,孟超小心翼翼将盒子恢复原状,拍着顾明远后背说道:“明远,我出面不太方便,你替我将这点心意转给吴校长好了。”


    顾明远推脱了半天,看见孟超面露不悦的颜色,生怕将何荣坤的事情弄黄了,只好勉强接过盒子。他不敢径直送到吴若甫家,便先回到家里找老婆吴雅娟寻些主意。


    吴雅娟一看盒子笑了起来:“看来他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老爸了。反正也不会是他自己花钱的,不要白必要。吃完饭后你给老爸送过去。”


    顾明远出于好奇随口问道:“就一盒茶叶而已吧。”


    吴雅娟嘴角处噙着三分冷笑:“你说得轻巧。你知道这个盒子值多少?”


    顾明远摇了摇头。


    吴雅娟伸出两根手指。


    顾明远惊叫起来:“两千?”


    吴雅娟“扑哧”笑出声来:“要不说你是乡下人呢。两万知道的吧?”


    顾明远惊得下巴颏险些要砸到脚背上。生怕岳父会责怪自己,有些焦急地说道:“这也太贵了。要不我还是赶紧退给他吧?”


    吴雅娟却诡异地笑了起来:“别又呆子气啦。孟超是个精明过头的家伙,你以为他是白送呀。他这事要找老爸帮忙的呢。我前些时候听老爸提起过,他一直想转成副校长的。估计八成为了这事。再说,孟超现在风头正劲,将来如果当了校长,那还不会记住爸爸的好,这对你将来的发展也有好处呀。你现在如果退了回去,那不是打他的脸了嘛,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你爸万一怪罪我呢?”


    “不是还有我呢嘛。放心吧。不过呢,我倒是提醒你,孟超之所以让你转交,无非是想让你再老爸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这就是个动嘴皮子的事情,到时候你帮他说几句好话得了。”


    “唉。为什么总是要我做违心的事呢。”


    “呆子,说点违心的话会让你掉几两肉哇。我倒是觉得你有些方面就是应该向钟德君学习学习,你看他满嘴谎话说得多利索。”


    顾明远对吴雅娟一直有意无意地嗦动自己仕途精进的做法非常反感,干脆摆出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好啊,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跟他学学怎么吃喝嫖赌吧。”


    吴雅娟气得抄起身边的痒痒挠就打在顾明远的手上,趁机又开始了“相夫”教育。这些年在父亲耳濡目染下,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吴雅娟肚子里还是积蓄了不少诲婿封侯的“真经”。她重重地将准备离开的顾明远按在椅子上,开始了一本正经的开导:“我爸常说,‘讲台三尺,能教化百人;官印一方,可造福万民’。你应该比我更懂这句话的意思吧?”


    “我爸当年也和你一样,觉得教书才是本分。可后来他明白了——清高救不了穷学生,权力却能建起新校舍。”


    “独善其身是君子,兼济天下是圣贤。以你顾明远的才华,你甘心一辈子甘居人下做个‘两袖清风’的穷教授?”


    …………


    看着平时粗门大嗓、直白浅易的吴雅娟竟然讲出如此高论,顾明远惊讶的同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三年的枕边人实在陌生得有些可怕。他想逃出房间,却对吴雅娟的满脸的严肃十分忌惮。


    自从女儿出生以后,吴雅娟似乎进一步加大了对丈夫精进仕途的强化培训,理由冠冕堂皇得可笑: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顾明远有义务保证她的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顾明远忍不住调侃起来:“以你今天的水平,不去以身试法谋个处长,实在有些屈才了。”


    吴雅娟知道顾明远是在讽刺自己,扬起剑眉说道:“我要是有你的学历和才华,肯定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没关系,你有万能的老爸呀。”


    吴雅娟有些生了气:“你别又开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哈。我说这些为什么?亏你是搞历史的,古代有多少夫贵妻荣的传说,你不知道?”


    顾明远趁机反击:“那你也应该知道有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古诗吧?明知道行政权肮脏险恶,你还要把老公往火坑里推?”说罢,又有些正色道:“我们就是一普通人家,能够衣食无忧就够啦。再说,你有工作,我踏踏实实做一个老师,难道还会担心生活?”


    吴雅娟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你如果有个一官半职,将来不晓得有多少便宜的。一个教书匠,谁会求你呀?”


    顾明远觉得再这样下去纯属鸡同鸭讲,浪费时间。正好女儿顾安然在摇椅里醒了,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奶声奶气地咿咿呀呀……。这一切,瞬间熔化了顾明远心中的不快,抱起女儿在小脸蛋上一顿猛亲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爸这双手啊批不了红头文件,倒是将来可以给丫头扎扎小辫、搭搭积木的嘛。”


    吴雅娟知道顾明远话中有话,气得杵了一下他的后背说道:“看看我们现在住的这个破地方。你就是个不开窍的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