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开走后，欢宝儿没动。


    她低头看罗盘，指针刚才偏了一下，现在又回来了。她知道不是风吹的，也不是地气自然波动。那一下震感太准，像是有人在远处戳了她布的局一下。


    她把手伸进包袱，摸到桃木剑的柄。剑身有点凉，她握得紧了些。


    风从工地门口吹进来，卷着几张传单在地上打转。其中一张盖在糖纸小船上面，印着“镇元堂开业大吉，风水改运限时八折”。她看了一眼就没再看。


    她坐直身子，膝盖并拢，眼睛盯着五盏灯。灯都亮着，光色稳定。这是她亲手调的阵眼，只要灯不灭，她的局就还在。


    但她知道，那边已经开始查了。


    她闭上眼，耳朵竖起来听。远处金融广场的方向，有很轻的一声叮——像玻璃珠碰了铜线，普通人根本听不见。可她在道观练过三年听风术，能分出一百种声音里的不同。


    那是引魂铃响了。高级风水师探脉才用这玩意，靠音波震地气，找隐藏的符阵位置。他们开始试阵了。


    她睁开眼，从罗盘底盖里抽出一根银丝。这丝是师傅给的，说能接地音。她把一端按在地上，另一端含在嘴里。大地传声，比耳朵灵。


    过了几秒，舌尖传来三下短促的震动。位置在湖畔桥墩附近。有人贴符又撕掉，反复三次。典型的试阵手法，想看哪里会反弹气流。


    她松开银丝，轻轻呼出一口气。


    对方不傻，动作也快。但她布的七个点全藏在死角，连监控都照不到，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根子。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灰石头。这是清玄道尊让她带下山的镇灵岩，采自后山断崖。她咬破手指，在石头上画了个小符，只有指甲盖大。画完后往报刊亭方向一扔，石头滚进草丛没了影。


    这符叫匿形阵，能压住方圆三丈内的灵息。他们就算拿探测仪扫，也只会显示一片空白。


    做完这些，她脱下右脚布鞋，倒扣放在身边。鞋口朝天，里面垫了一层糯米。这是最土的办法，但最管用。要是有人锁定她位置做法，糯米会立刻变黑冒烟。到时候她就知道是谁、从哪边来的。


    她重新坐下，双手放膝盖上，像上课的小学生。


    现在只能等。


    她不怕等。三岁半的人看起来小，其实能坐很久。师傅说过，斗法不在手脚快慢，而在谁先沉不住气。


    她想起白天那个灰夹克男人。他走路时右腿微拐，说话停顿总在句尾。她说不上为什么，但总觉得他不像坏人。他说“你们不会讲规矩”，那意思就是——接下来的人，不会守行规。


    果然，这才多久，对方就开始用引魂铃探路了。这种东西伤阴脉，一般不敢乱用。用了就是撕脸皮，准备干脏活。


    她抬头看路灯。


    五盏灯还亮着，颜色一点没变。她伸手摸了摸背包里的蜡笔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我已经动手了。下面画了个笑脸，眼睛是两个圆点，嘴是一道弯线。


    她没再写新字。


    她知道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她动了手，对方也动了手。游戏换了个阶段，从“我偷袭”变成“你找我”。谁先露马脚，谁就输。


    她忽然觉得鼻子痒，打了个小喷嚏。


    揉了揉鼻子，她继续盯灯。


    十分钟后，罗盘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指针偏，是整个盘面弹了弹，像被什么东西从地下推了一下。她立刻低头看，发现指针冲东北方向跳了两度，又慢慢回正。


    她眼神一凝。


    这不是试阵，是施压。对方在某个点上用了力，想逼出她的反制反应。要是她慌了，立刻调动阵法反击，就会暴露中枢位置。


    但她没动。


    她坐着不动，呼吸也没乱。只是左手悄悄伸进包袱，把桃木剑往前挪了半寸，随时能拔出来。


    她知道他们在找破绽。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犯错。一个小孩子坐在台阶上，看着不起眼，可只要她身上有一点异样气息，马上就会被盯上。


    她轻轻眨了下眼。


    远处湖畔商业街的假山灯闪了一下。只是一瞬，像是电压不稳。但她看见了。


    那地方是她布的第三号点，藏在桥墩缝里。他们一定是在那里做了什么，结果触动了反噬机制。灯闪就是信号。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又过了几分钟，金融广场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下管道炸了，接着警报响了一下，很快被人关掉。


    她知道，那是她埋的第一号点被触发了。她贴的“癸水逆流”符不喜欢别人乱碰，谁要强行破解，它就引地下水往上涌。那一声闷响，估计是排水井突然冒水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指干净，掌心有点汗。她擦了擦，继续坐好。


    她听见风里又有铃声，这次更急，连续六下。对方开始慌了。他们发现不对劲，但找不到源头，只能加大探测力度。


    她把含过的银丝收回来，缠回罗盘底盖。不能再用地听术了，用多了会被反追踪。她已经知道他们在查，没必要再冒险听下去。


    她从包袱里摸出一颗奶糖，剥开吃了。甜味在嘴里散开，她眯了下眼。


    不是开心，是放松神经。


    她知道这时候越安静越好。她越像个普通小孩坐着发呆，就越安全。


    她把糖纸捏成团，放在鞋面上。


    然后她抬头，看向工地门口那条路。


    车走了，人也没了，路灯照着空荡荡的水泥地。她记得那个灰夹克男人是从这个方向来的。下次来的人，应该也是这条路。


    她等着。


    一分钟。


    两分钟。


    她的罗盘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震，不是偏，是整个盘面在原地转了半圈，像被无形的手拨了一下。


    她立刻抬手合上盖子。


    就在这一秒，她听见头顶的五盏灯中，有一盏发出轻微的“咔”声。


    像是开关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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