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盖子刚合上，欢宝儿的手指还压在上面。那一声“咔”像是从灯芯里挤出来的，她没抬头，耳朵却已经贴着风在听。


    五盏灯还在亮，但刚才那盏出问题的灯管边缘有点发暗，像是被谁用橡皮擦过一下。


    她把包袱往怀里收了收，右手悄悄滑进去，摸到铜钱。指尖一弹，铜钱落地，滚进水泥缝里没了影。


    地下三寸，一道看不见的线散开，像撒了一把沙子遮住脚印。


    她眨眨眼，坐正了。


    远处路口有车灯扫过来，一辆黑色商务车慢悠悠地开近，在工地门口停了一下，又往后退了半米，像是在找车位。其实那里根本没别的车。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男人，都穿西装，皮鞋擦得能照出人脸。前面那个手里拿着个方形仪器，屏幕闪着绿光。他低头看一眼，又抬头看向欢宝儿这边。


    她没动，只是把嘴里的奶糖换到左边腮帮子咬了咬。


    两人走过来，脚步很稳，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但他们每一步落下时，地面的气流都会轻轻抖一下。她在道观练过三年踩卦步，知道这是有意压着节奏走的——怕惊动阵眼。


    走到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他们站住了。


    拿仪器的男人开口：“小姑娘，你在我们项目周边做的那些事，已经影响了整个片区的气场流向。”


    欢宝儿仰头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叔叔，我什么都没做呀。”


    “别装了。”另一个插话，声音低一点，“排水井冒水，桥墩灯闪三次，金融广场地下管道炸裂，这些不是巧合。”


    她歪头想了想，说：“哦，你说那个啊。那是风太乱了，吹得电线跳舞，我看着怪可怜的，就帮它顺了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


    拿仪器的那个皱眉：“你才多大，懂这些？”


    “三岁半。”她认真纠正，“而且我不是自学的，是师傅教的。他说城市里钢筋水泥太多，风容易卡住，久了会生病。我就当是给风看病。”


    西装男没笑。


    他们本来也不打算笑。


    拿仪器的男人蹲下来，和她平视：“你现在做的事，是在干扰别人的风水格局。再不停手，后果你自己承担不起。”


    欢宝儿点点头，好像听懂了。


    然后她伸手，从包袱里掏出蜡笔本，翻开一页。上面画了个歪房子，屋顶插着旗子，旁边写着“风不顺，财难进”。


    她把本子举起来，递过去：“叔叔你看，这是我画的病历单。”


    男人没接。


    他盯着那幅画看了两秒，忽然发现纸角有一道极细的红线，绕着本子边缘画了半圈，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其实是朱砂混了口水画的引气符。


    他猛地抬头。


    欢宝儿已经把本子收回去，合上了。


    “你们那儿风确实堵得厉害。”她小声说，“我都听见它喘不上气了。”


    两人站起身。


    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你不收手，我们不会一直这么客气。”


    说完，他们转身就走。


    走到车边时，其中一人忽然停下，抬起右脚，重重踩在地上三下。每一脚都落在同一个位置，水泥地发出闷响，像是敲鼓。


    踏罡挑衅术。


    老派风水师用来试阵的手法，踩出三重震波，逼对手反制。只要你动，就能顺着气流找到中枢。


    欢宝儿低头，假装系鞋带。


    她手指蘸了点口水，在地上画了个反向八卦纹，一脚踩实。


    三秒后，那人走路忽然踉跄了一下，像是鞋底打滑。他低头看，什么都没有。


    车子启动，开走了。


    欢宝儿坐在原地，没抬头。


    但她知道，他们刚才踩的那三下，已经在地下留下震荡印记。这种印记会持续十分钟，像一块磁铁吸着周围的气流，专门诱捕反击信号。


    她没理那块“磁铁”。


    她从包袱里又摸出一颗奶糖，剥开，放进嘴里。


    甜味慢慢化开。


    她望着五盏灯。


    其中一盏，灯丝突然跳了一下，红光一闪。


    她眼皮没眨，眼神直接压过去，像是用目光把那抹红按了回去。


    灯稳住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时候，她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是从包袱最里面传来的。她掏出来一看，是王总发来的消息。


    【小道姑，明天上午十点，项目评审会，你来吗？】


    她没回。


    她把手机塞回去，重新坐好。


    风吹过来，把她左边的小揪揪吹歪了。


    她抬手扶了扶。


    就在这个时候，罗盘突然又动了。


    不是转，也不是震。


    是盖子自己弹开了。


    铜盖向上跳起一厘米，又落回去，发出轻微的“啪”声。


    她盯着它。


    五秒后，盖子又弹了一下。


    这次更高。


    她伸手去按。


    手指还没碰到，盖子猛地翻起，整块铜面朝天，露出里面的指针。


    指针不动。


    但它开始发光。


    淡绿色的光，从中心慢慢渗出来，像滴进水里的墨汁。


    她终于变了脸色。


    这不是她的术。


    也不是对方刚才踩出来的震荡能引发的反应。


    这光……是活的。


    她迅速抽出桃木剑，剑尖点地，准备切断连接。


    可就在剑尖触地的瞬间，那道绿光忽然扭动了一下，顺着指针方向，指向工地外东北角的一栋写字楼。


    第七号点。


    她埋下中枢符的地方。


    她握紧剑柄，整个人绷直了。


    绿光持续扩散，越来越亮，几乎要照亮整个盘面。


    她左手伸进包袱，摸到一张未启用的镇魂符。


    正要撕下。


    罗盘突然安静了。


    光熄了。


    盖子缓缓合上。


    一切恢复原样。


    她坐在那里，手还在包袱里，剑尖仍点着地。


    风吹过耳边。


    她慢慢把剑收回。


    然后从包袱里拿出最后一颗奶糖，剥开，放进嘴里。


    糖是草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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